第69章
又说这沈窕从那日在街上遇着萝卜崽, 嫁到周家这头来,总共也就是小半个月的功夫。
这些日?子里,周梨也逐渐接到了不少官家小姐们送来的帖子。
也是了, 这四?五月里,繁花正?好,千紫万红的, 便是这街头巷尾,也是能叫人看得眼花缭乱。
上京的地理位置很是奇特,最起码这是周梨平生所未见。夏天热得要死,冬天还?冷得要命。听?说七八月的时?候,还?会从
凤凰山外吹来风沙,隔了个几年就有一次大的风沙,偏又?没有个什么?规律, 有时?候隔个七八年, 或是五六年的,没准。
偏这里又?合适各种?花草生长,只要入了春,似乎就是那小草也恨不得挤出几个花苞。
但这于那鼻子不好的人,却不见?得是什么?福报。
周梨这鼻炎也不是太严重,只是香味太过于浓烈凶猛,她便忍不住打喷嚏。恰好那些官家小姐们?邀约的, 几乎都是守在那芍药牡丹里, 曲水流觞。
雅致是雅致到了极点的,可是她怕自己到时?候不断打喷嚏,扰了大家的兴致, 也是一一给拒绝了。
为此,霍琅玉那边还?专门叫人拿了府上的牌子, 去请了太医来,叫崔氏领过去给她瞧。
抓了三帖药,吃了却也没有见?过什么?效果,又?弄来无数偏方,那按穴位的或是吃什么?奇怪的东西。
反正?是一点都没有见?效的,周梨终究是放弃了。
眼下?见?那沈窕端着药送来,只摆着手:“叫厨房里不必在熬了,吃了也是不见?效的,何必叫我多受这一份苦。”
这是沈窕嫁过来的第三天,她和当初她们?沈家的那管家说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一点都不沾边的。
和那朱嬛嬛一样,小时?候亲娘还?在眼前的时?候,教着认了几个字,娘一撒手,过的就是那没爹没娘的苦日?子了。
也难怪她姐姐性子泼辣,不厉害些,那亲爹一心沉迷炼丹,还?不知道她俩小时?候过什么?鬼日?子,是否能活到现下?呢!
所以她除了那琴棋书画,是样样都能做的,也不要大家教,唯独胆子和朱嬛嬛一样太小,说话小声小气的,似乎怕大声一点,会惹人厌烦不喜。
不过她那皮肤白得发光,所以即便她这些粗活做惯了,一眼瞧去,仍旧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周梨看她又?是顶着大太阳过来的,“我也不赶时?间,你以为这些长廊花架是修来作甚的?又?不光是为了好看,除了避雨还?能遮阴,往后少在太阳底下?乱窜,小姑娘家的,别给晒黑了。”
还?别说,这整日?身边都是些相貌出众的小姑娘,美得又?各有千秋,周梨瞧着也心情好得很。
“好。”沈窕声音仍旧轻轻软软的。
周梨示意她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按理今日?你要回门去,本来我也给准备好了,还?叫顾羧那边将萝卜崽喊回来陪你去,只不过今儿一早就得了你家那头的消息,说你爹专程朝陛下?请了假,要闭关炼丹,你去了也是见?不着人,你是做什么?打算?”
沈窕对于她爹的模样,还?在小时?候的样子,现在那个肚子里不知道添了多少朱砂的爹,她瞧这十分的陌生。只摇着头,“我不想?去。”
“那便不去。”周梨也不想?作这麻烦。
却听?得沈窕问,“我姐姐是要被砍头的么??”
不被砍头,可她那病也是一辈子治不好的,生不如死。
这件案子,周梨一直都叫萝卜崽在外打听?着,想?到那沈窈的艰难,也是万分可怜她,“砍头倒不至于,只是也难逃其咎,听?说是要将她流放到东海去采珠。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我在那边有朋友,生活之上,兴许是能照料一二的。”
因为市场上对东珠的要求越来越高,所以想?要品质更好更大的东珠,就只能是到更深的海里去采。
可是这对于采珠人的要求十分高,听?说从小就要将耳膜给刺破,但是现在越来越多的人不愿意叫自己家孩子走这条路,所以采珠人越来越少了。
在李晟当政后,便开始将那东海作为犯人的流放地之一,只叫他们?学了泅水的技术,就蛮横地将他们?赶下?海里去采珠子。
也不管适应或是不适应那深海,是否会丧命于那深海中?。
沈窕是知晓的,但是她听?到周梨说那边有人可照料她姐姐的生活,便知自己不能再提更多的要求,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姐姐常说,人不可贪得无厌,爹就是太贪心了,才遭了报应。爹即便不是什么?当世大家,但也小有名声,却还?想?着求仙问道,试图长生不老?。
这不,报应就在她们?姐妹俩的身上了。
“谢谢姑娘。”沈窕又?要跪,但一对上周梨的目光,连忙给改成了朝她福身行?礼。
周梨见?她这副模样,也是尤为担心,毕竟才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罢了。想?到那沈窈想?来要不了多久,就要被流放去东海,便道:“你快些将手里的活计做完,下?午我叫十三娘送去瞧你姐姐。”
沈窕一听?,万分感激,只拿这托盘高兴地跑出去了。
明日?白亦初他们?翰林院的沐休日?子,公孙府那边早就邀好了,明日?家宴要过去的。
所以她今儿将芦州那边陆陆续续寄来的账单总汇算了个总数,便又?喊了韩玉真送自己去钱庄。
芦州那边各个店里的银钱,甚至是她出租去的酒楼,还?有阿平哥那边帮忙张罗的各处房屋,收益都统一给她存到了通宝钱庄里去。
这通宝钱庄,虽不是老?字号,但也是后起之秀中?的佼佼者。几乎在每个州府都有自己的分号,且他们?还?有自己的路线,纷纷护送各钱庄的账单,每一个月就更新一次。
这样的话,就不会导致在上京取完了的银钱,在芦州的账目上还?能看到银钱丝毫未动。
也是如此,周梨这到通宝钱庄对账,这边刚好更新过账单,里面的账目和她自己核算来的没有什么?差别。
这样,就晓得芦州那边没有作假。
不过,这仅仅只是大账目上的问题,小账目上有没有就不知道。
但每个店或是房屋什么?收益,周梨心中?是有个大概的,只要悬殊不大,结合当下?市场,同自己预想?的差不多,她就不会去追究细账目。
毕竟有句话说的好,水清则无鱼。
但周梨可不傻,她想?着既然水清则无鱼,那她吃了肉,肉汤给了大家,也要光明正?大地给。
叫大家记着她的好,锦衣夜行?的事儿,那是圣者做的,她就是个普通人。
因此当初来上京之时?,与各个店里的掌柜都是签了另外一套协议的。自己只拿这些,余下?多出来的营业额,便属于他们?自己的分红了。
这样过了明路,下?面的人也不用担心什么?。那多赚出来的钱,理所应当进了他们?自己的口袋,而且除了周梨规定的营业额之外,只要他们?肯努力,赚来的银钱都是他们?自己分。
这样,只要努力就上不封顶,哪个会不给力呢?
听?王洛清说,等?她彻底接手家中?商行?后,也要采取这样的经营方式。
她从钱庄里出来,一辆马车刚好停下?来,和韩玉真正?要避让,却见?上面下?来的竟是有一段日?子没有再见?到的柳相惜。
柳相惜虽是没中?,早前周梨这边忙的时?候,他还?过来帮忙过,周梨和白亦初也去答谢过。
好一段日?子没有联系,还?以为他回了灵州去,却没想?到竟然还?在这上京。
周梨正?要同他打招呼,他那里明显也看到了周梨,才抬起手,忽然从钱庄里跑来一个褐色身影,一下?将他给扶住,“少爷怎么?亲自过来了?小的还?想?着将账目抱过去便是了,如此也省得少爷白跑一趟。”
那拉着他喊少爷的人,穿着一身褐色的直裰,头戴着乌角巾,只因人有些发胖的缘故,看着圆滚滚的。如今满脸堆着笑,万分殷勤地亲手扶着柳相惜。
周梨脑子飞快地转动,她怎么?瞧着这人,就是这上京通宝钱庄的掌柜?
柳相惜有些尴尬地摸着鼻子,甩开了掌柜热情的搀扶,吩咐着:“你与我寻个清净地方,我这里遇着朋友,说些话。”
掌柜的连忙应了,一面回柜上喊,“快,你们?几个别闲着,把幽兰间收拾出来给少爷,茶要最好的。”一面又?回头朝柳相惜讨好地问:“小的记得,少爷最喜欢的是荔枝红吧?”
柳相惜微微点头,“嗯。”然后朝周梨走过去,“阿梨,这一阵子有些忙,没顾得上去找你们?,上楼坐会儿吧。
”
“好。”周梨的耳边,还?满是那掌柜乌拉拉的喊着,叫小童们?快去将他存的上等?荔枝红拿出来,他要亲自给少爷泡茶。
她回头与那要去赶车过来的韩玉真道了几句,只叫他先去回去,自己这里一会儿想?法子回去。
韩玉真见?是柳相惜,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还?朝柳相惜托付道:“那一会儿劳烦柳公子送我们?姑娘回去。”
这对于柳相惜来说,是再高兴不过的事情,“韩先生放心。”
如此这般,周梨同柳相惜一起上了这通宝钱庄神秘的楼上雅间。
掌柜的果然亲自泡了茶,但实在是太想?在柳相惜面前表现,所以呱呱呱地说了不少话。
后来是柳相惜自己也遭不住了,才挥手示意他退下?去。
周梨见?他出去了,才将目光落到这柳相惜身上,“你瞒得挺深的。”
柳相惜有些不敢去看周梨,只苦笑着说:“小时?候叫人给绑票过,所以我爹娘比较小心,只将我当外人来养着。”
周梨赞同地点了点头,毕竟这通宝钱庄,太有钱了。他父母为了他的安全考虑,将他当做寻常人家的孩子来养,也是理所应当的。“不过我好像记得,通宝钱庄的大东家并不姓柳啊。”好像是什么?来着?
“你喝茶。”柳相惜记得周梨也喜欢喝龙顶,所以叫掌柜的也另外给她泡了一壶。一面解释着,“我与我娘姓。”
其实现在的柳相惜很迷茫,白亦初如同自己所预想?的那样高中?了,甚至身份还?十分了不得。可他并没有和阿梨悔婚的打算。
甚至如今还?将元宝街上周梨要挂着白府的牌匾给换成了周府,他自己也不打算去公孙家,也没有要住将军府。
这明摆着的,他就乐意做阿梨的赘婿,哪怕现在他是真的飞黄腾达了,但他还?是要遵守旧事的婚约。
所以自己是无望了。
但很奇怪,柳相惜也没有自己所预想?的那种?伤心欲绝。反而觉得这样也好,白亦初一直未曾变,那这样阿梨就不会伤心难过了。
而且这一阵子他想?了很多,又?有可能在一起结伴上京的时?候,就已经看出了他们?俩人之间的感情,怎么?都不可能介入第三个人。
所以那心中?早就已经给自己做了打算。
不过柳相惜觉得,即便他和阿梨没有那样的缘份了,但他还?是乐意同她以及他们?这群人来往的。
但不想?这一次春闱后,娘来了一次,硬是逼着自己接了家里的钱庄来管。
他从前是一点涉足家中?生意的想?法都没有的,可是后来一想?,阿梨他们?这样努力,自己为何又?要躺平?更何况这生意做起来,没准还?能同他们?一起多打交道呢。
可问题来了,柳相惜一直没有同大家坦白自己的家世,所以这一阵子都有些害怕面对大家。
但人就是这样的,越是怕什么?就容易发生什么?。
他就这样在自家钱庄门口和周梨撞着了。
眼下?见?周梨垂头喝茶不语,心里不禁暗自打起鼓来,想?着莫不是周梨生气了自己瞒着她?因此有些担心地问:“你会怪我么??”
“怪你什么??”周梨抬起头来,一双清澈的眼睛里浮起丝丝疑惑。
“怪我瞒着你们?,我其实是澹台家的。”柳相惜说着这话的时?候,头埋得很深。
然后他就听?到了周梨倏地起身,因为动作太快,袖子还?将一旁的茶勺给打落到了地上。
他猛地抬起头来,担心不已:“你怎么?了?”
周梨只拿一双大眼睛怔怔地看着他,片刻后又?若无其事地坐回来,“所以那个富甲天下?的澹台镜是你爹?还?是?”
“我爹。”柳相惜紧张地看着她。
周梨此刻是无法用言语形容此刻自己的是什么?心情的,同样也无法平复心情。只见?柳相惜紧张地看着自己,便朝他摆摆手,“我没事,就是想?到旁的,你先不要管我,让我自己冷静冷静。”
但事实上她冷静不了,随即问柳相惜,“所以你就是那个十分神秘的澹台澜?”
“额。”柳相惜颔首。“也不能说是神秘,只是小时?候险些丢了性命,才改了名字,叫他们?丢到灵州老?家。”
周梨这会儿却没仔细听?他的话了,只仰天长望。
叫柳相惜只觉得她变得好奇怪,又?好奇那房梁上有什么?好看的,目光随着她瞧去,实在是没有看出什么?名堂来。不免是担心自己吓着了她,“阿梨,我真不是有意瞒你们?的。”
周梨见?他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觉得好笑,“我又?不生气,我真的是想?到别的事情。更何况你也说,小时?候因这身份有性命之危。更何况你此前也不确定我们?是否为好人,不敢暴露身份,也是正?常的,你犯不着为了这件是事情同我们?抱歉。”
可是柳相惜仍旧是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仿佛周梨这话是拿了哄他一样。
见?此,周梨便道:“顾少凌,他是儋州顾家的少爷,我拿这个秘密同你换,你心里可稍微舒服些?”
此刻在家中?被顾十一压着学他们?顾家秘籍的顾少凌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但这并没有叫顾十一心疼他这个少爷几分,反而拿着手里的竹篾往他屁股上抽了好几下?,语重心长道:“少主啊,你可是我们?顾家的未来啊,你这已经白白耽误了多少年,往后顾家多少人的性命都掌握在你的手里,你在这样懒散不认真,如何对得起顾家的列祖列宗,又?将追随着顾家的众人置于何地?”
顾少凌左耳进右耳出,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写信回家去了?这哪里是请了两个护卫?分明就是找了两个严师。
他现在生不如死啊,还?不如叫他去宁安侯待着呢!
但现在主动权可不在他的手里,屁股上又?一阵吃痛,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练。心里头一面安慰自己,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①。
忍一忍吧!想?想?阿初的状元也是他苦读得来的,阿梨的银钱也是她辛苦赚回。
一面拿眼睛瞟着天上的太阳,只觉得以往时?光那样飞快,今儿这太阳好像是被黏在了天空一般,怎么?都不会变换位置,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到头啊?
天黑,怎么?就来得那样慢?
但夜色终究是来了,姗姗而来的。
这时?候的顾少凌已经半死不活地躺在院子里的藤条椅上,嘴里哼哼唧唧的,再也顾不得他那江湖少侠的洒脱形象了。
而白亦初他们?因为明日?沐休,今日?也回来得早,此刻两人就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阿叶泡了茶来,另外摆了几样消暑的瓜果。
两人见?他这副样子,少不得是要幸灾乐祸的,“果然这老?天爷是公平的,以往我们?挑灯夜读的时?候你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打呼噜,眼下?我们?轻松了,该换你辛苦起来了。”
顾少凌已经累得不想?开口反驳了,只朝他两频频翻着白眼。
正?说着,听?得千珞丫头说,周梨回来了,换了衣裳就过来,又?问他们?:“屋子里热,阿叶姐问要不要给你们?把饭菜就摆在这院子里?”
屋子里的确闷热得像是蒸笼,这风里本就像是带着热气一般,卷进了屋子里去,就更像是火上浇油的感觉了。
白亦初便应着,“好,你们?也早些吃了休息。”
千珞得了他的话,只忙去厨房里。
等?着那饭菜都一一摆过来,周梨也换了衣裳回来。
天太热了,回来的时?候衣衫都沾了一身汗,所以这一回来自然是先洗一洗,换上干爽的衣裳。
她鼻子多浓郁的香味过敏,所以当初这院子里的花木,顾少凌那里也算是尽了几分心的。
她刚坐下?就看到半死不活的顾少凌,也是有些吃惊,“你这是作甚了?怎么?觉得叫人给抽了筋骨一样?”
“还?不如抽了我的筋骨,叫我一辈子躺在那床上混吃等?死的好。”顾少凌有气无力地说着,一面又?因馋阿叶做的饭菜,勉强将身体坐直了一些。
“没出息。”周梨出口就无情嘲风,转头朝白亦初和挈炆问了今日?翰林院的事情,“那崔公子今日?可去了?”
“说没好呢!”自打白亦初和挈炆联手,让那崔亦辰不能再摸鱼后,崔亦辰直接摆烂,请了病假。
今儿也没来。
周梨闻言,不禁笑道:“明儿公孙家那边家宴,崔家的人几乎都回鹭州去了,就留他一个人在这上京,没准表嫂是要请他的,到时?候你且看着,保证是活奔乱跳的。”说罢,只瞧了一眼顾少凌,“你打起精神,我有一件要紧事情要同你们?讲。”
“什么?要紧事情?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怎么?将顾十一他们?叔侄送回儋州,我实在受不了。”顾少凌唉声叹气,对于周梨要说的事情,表示并不感兴
趣。
但白亦初向来都是周梨的第一号响应者,不管周梨说什么?,便是无聊的笑话,他都十分捧场地哈哈大笑。
如今周梨说是重要的事情,更是神情认真得像是那乖宝宝一样,“阿梨,你说,我们?都听?着。”
周梨要说的,自然是柳相惜的身世了。但她的开场白却是:“还?记得我们?梦里,辽人打来的时?候,李晟才在城外修了九仙台,国?库空虚,是何婉音的义父义母豪挣万万金,不但解决了他们?的粮草之危,还?替他们?广招兵买马,方把辽人给拦住了。”她这义父义母,就是富甲天下?的澹台镜夫妻俩。
没想?到她话音才落下?,就听?得挈炆冷笑着说,“前日?去宫里,我那这舅父果然提了想?要重修九仙台之事。”
顾少凌一向对于这个事情是最感兴趣的,原本死气沉沉的他忽然打起了精神,“阿梨的梦真的绝了。”一面又?迫不及待地问挈炆:“可说了几时?开始修?这九仙台要重修的话,少不得是要好几年呢!这也就是不是意味着,等?九仙台修好之后,辽人就要打来了?”
白亦初也开了口,但并不是说九仙台,“我叫人查了,何婉音如今与澹台家还?没有半点来往。”
周梨的梦里,那澹台镜夫妻是因为痛失爱子之后,因缘巧合遇到何婉音,便十分投缘,收了她做义女。
“但是。”白亦初又?忽然说,“我查到何婉音身边的人,在帮她打探澹台少主的消息。”
这话一说出口,周梨又?重演了今日?在柳相惜面前的失态之事。
“你怎么?了?”她的反常之举,将白亦初吓得不轻,忙起身去扶着她。
周梨眸光震动,“你几时?查到的?若真是属实,是不是她找人害了这澹台公子,然后又?自己设计遇到了澹台夫妻?”可是周梨将这话说出口后,又?给否定了,“不应啊,澹台家能成为举国?第一首富,怎么?可能连儿子怎么?死的都没有查清楚呢?”
如果真是何婉音在幕后所为,以澹台家的能力不该是查不到的,怎么?还?认了她做干女儿,后来还?倾尽钱财替李司夜招兵买马?
要说李司夜和何婉音最后被众人歌颂万世,便是因为他们?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但事实上,皇帝就是个傀儡了,李司夜做了摄政王,所有的大权都在他的手里紧握着。
但凡有差错的政事,都算在皇帝的头上,李司夜一辈子自然是风光霁月了,干干净净,受后世万代人歌颂。
挈炆幽幽将她的话打断,“你可不要忘记了,这两人本就邪门得很,大部份人都到他们?跟前,脑子都好像是不好使一般。”
白亦初也附和:“是了。我眼下?是打算,先一步找到这澹台家的公子,提醒他一二。”澹台家就算是要替朝廷出钱招兵买马,但这功绩也要算在澹台家的身上,而不是何婉音啊。
凭什么?便宜了她?钱又?不是她出的,老?百姓们?为什么?只感激她?感激她说动了澹台家么??
却在这时?听?得周梨说,“别找了,人就在外面眼皮子底下?,我方才要同你们?说的,便是他。”
此话一处,三双眼睛齐刷刷地聚集在了她的身上。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
顾少凌环视了一圈,“我们?面三都有爹有娘了,不可能。”
周梨解释着:“是柳相惜,今天我去通宝钱庄对账,遇着了他,才晓得他原是这通宝钱庄的少当家。而这通宝钱庄的大东家,就是天下?第一富商澹台镜。后来聊起来,他说是随了他母亲姓,小时?候就因家中?富庶,引了性命之危,才躲在灵州做个普通人的。”
白亦初几人一听?,一如周梨所预想?的那样,没有一个不惊讶。
好一会儿,白亦初先反应过来,颇有种?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②的感觉,“没想?到,还?真是在眼皮子底下?。”
挈炆则后知后觉道:“难怪这通宝钱庄算是后起之秀,却能每个月都做到各州府账目统一,这送账本的速度比驿站都还?要快,感情竟然是因为这幕后的大东家,乃澹台家啊。”如此,有这个实力也是理所应当了。
顾少凌关注的却不是这个,他激动地喊着:“我发现了一个规律。”
“什么??”周梨疑惑地看着他问。
“我们?这些炮灰,好像都在冥冥之中?聚集在了一处。”顾少凌说。
挈炆看了看自己,“我好像并不在列。”
“那不见?得,阿梨这个梦可不完整,谁知道你是不是排不上名号的小炮灰呢?”顾少凌一脸得意,仿佛作为一个有名有姓的炮灰,还?是一件得意的事情一样。
但白亦初倒是十分赞同他这个话,只提醒这挈炆,“你自己也仔细些,这个事情还?真说不准。”又?看朝周梨,“那阿梨你可是与他说了这梦没有?”
周梨摇着头,“这如何说?跟何况那样的环境中?,我也怕隔墙有耳,毕竟这样的玄妙之事,就是钦天监那边也不敢胡乱张口。便想?着,你们?明日?既是沐休,早上约他过来,如此我们?晚上去公孙府也不耽搁。”
想?着这多几个人,也算是多几分可信度吧。
所以,她约了柳相惜明日?上门,只说大家都许久不见?了,他既然来上京,正?好明日?白亦初和挈炆都沐休,大家聚一聚。
白亦初赞同地点了点头,“也是,既然那何婉音已经在暗地里找他这一号人了,这件事情告诉他是宜早不宜晚的。”
柳相惜的身份到底是叫大家震撼不已,顾少凌越想?越觉得心里平衡了些,身体似乎也不是那么?难受了,反而笑呵呵道:“这样说来,他和我一般无样了,都是为他人做嫁衣。”
一面又?好奇地看朝挈炆,“那九仙台休来作甚?你这舅舅有啥功绩么??”
九仙台原本是开国?皇帝为自己和一起共患难的元勋们?所修建,上记录了他们?种?种?功勋业绩。
但早在两百年前一次地龙翻身,便被毁坏得所剩无几了,也是如此那边一直都荒废着。
“这话可不敢在外头胡说,家里也要仔细。”周梨被顾少凌的话吓了一跳,只瞪了他一眼。
如今家中?下?人可多,也不是全都掌握在手中?。
顾少凌只压低了声音,“我就悄悄说罢了。”
挈炆放下?筷子,“可能觉得当下?四?海安平,戍边无战事,便觉得自己这个政绩做得可还?好吧。”
顾少凌又?贱贱地将头朝周梨凑过来,压低着嗓子:“他估计也觉得自己这皇位来路不明,怕后世子孙说他的不是,因此才想?修这九仙台,随便给自己编几个鲜光事迹在上头,将这事儿压了下?去。”
要说顾少
凌大部份时?候不靠谱,但有时?候又?能说几句话靠谱的话。
周梨十分赞同,“大概是这般。反正?他是胜者,这编纂史书的权力握在他的手里呢!当下?虽叫人不服,可是过了几代人,谁还?晓得当今事,只观书中?所记追寻历史,就给当真相了。”
顾少凌举起手,要和周梨击掌,“英雄所见?略同,可惜阿梨你是女儿身,不然我肯定要和你结拜做兄弟!”
“做姐妹也使得。”周梨笑着回了一句,击掌当然没成功,被白亦初给挡回去了。
顾少凌不满地从桌子底下?踹了白亦初一脚,话多的他转头朝挈炆问:“挈炆,我们?这样背地里说你舅的不是,你不会偷偷告发我们?吧?”毕竟坦白地说,皇帝虽然没有直接公布挈炆的身份,但那些个有身有份的,都是心知肚明的。
他自己对挈炆,似乎也很偏爱,隔三差五叫道宫里去。
挈炆对他这话,却是嗤之以鼻,“我是失忆了,不是丢了脑子。你不会跟我说,你还?信皇家有什么?真情实意吧?更何况我母亲已经不在了,如今全凭着一张嘴说。”
还?打着比方,“阿梨方才不也说了,史书由着胜利者撰写,一样的道理,当年到底真实情况如何?谁知道呢!”不过挈炆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像是白眼狼,可是他对于李晟这个舅舅,真的实在是亲不起来,甚至是有些排斥怨恨的感觉。
尤其是每当对方一脸亲切地看着自己的时?候,他心里就尤为不舒服。
偏又?不能表现出来,还?要作一脸感动的样子来对应着。
想?到这里,不免是有些心累,“不知他到底如何想?的?何时?打发我们?离开,实在不想?待在这上京城了。”
白亦初已经将这件事情看开了,“应该短期不会,最起码要叫他将我们?彻彻底底都观察清楚了,确定对他不会生出什么?威胁,才会放我们?离开上京。”不然,极有可能在他看来就是养虎为患。
“当皇帝可真累,怀疑阿初你就算了,怎么?还?怀疑起自己的亲侄儿?”顾少凌十分不明白。
周梨心里却是已经猜了个大概,再综合上挈炆对李晟这个舅舅的态度,已是有谱。
便想?着既是如此,那暗地里不晓得多少眼睛盯着自家呢!便和白亦初说:“既如此,你让人差何婉音的事情,要不先推辞一些,别叫宫里察觉了。”
“我心里有数,用的不是我爹留下?的人,而是阿潇他们?那里借来的。”而且他每日?就是两点一线,翰林院跟家中?,极少去公孙府那边。
公孙曜又?一直在忙他的事情,压根就没有时?间相聚,至于自己的那些侄儿们?,也几乎都在城外的军营中?。
明日?虽是家宴聚在一起,但人多嘴杂,真有什么?秘密,也不可能明日?交接啊。
所以即便李晟打发了人暗中?看着,也无所谓。
白亦初眼下?着急的,倒是将军府那边,“那马氏还?没好起来么??”
“没呢!重新请了好几个御医,药方子都换了几回。”周梨也在盼着马氏赶紧好起来,接他们?回将军府呢!一时?想?起崔氏找来给自己看鼻炎的太医也没什么?好本事,便怀念起小韩大夫这个姐夫,“若是咱姐夫在就好了,没准给她扎几针就活蹦乱跳的。”
说起小韩大夫,自然是少不得怀念起家里这些小辈娃娃们?了。“也不知道,我托商队给他们?带的东西送到家里没有?”
挈炆听?得这话,只朝周梨看过去:“你几时?托人送的东西,怎不叫我,我给先生和小狮子刘婶他们?买了些东西呢!”
“早了去,放心了我也以你们?的名义,给书院带了不少东西。”周梨做事,自然是全面的。
想?是院子里吃饭,到底是比那厅里要凉爽许多,所以他们?今日?胃口也都极好,吃了好一阵子,这才叫人给收下?去。
又?泡了茶,继续坐在院子里乘凉。
夜风这个时?候已经没有燥热气息了,带着几丝凉意从头顶上掠过,吹动那些个花花叶叶微微拂起。
偶有几只野鸟划过夜空,落在对面的屋顶上,叫个一两声,与那池塘里的蛙鸣声一起重叠,无端叫人就来了睡意。
大家陆陆续续去休息,最后便只剩下?白亦初和周梨了。
她这会儿已经坐到了那紫藤花架下?的秋千上,白亦初站在一旁轻轻推着她,每每飞起来的时?候,周梨就忍不住想?要激动地叫出声,又?怕这个时?辰扰了大家休息。
因此也没玩多会儿。
后来白亦初带着她也如同那几只鸟儿般,一起坐到了屋顶上。
不免是回忆起当初在乡下?的时?候,他们?俩在仲夏夜,也时?常这样坐在屋顶上乘凉。
自然也是要提起村中?旧事,那时?候白亦初的玩伴还?挺多,只是如今想?起那柳小八,却是物是人非。
“花慧是真能逃,听?霍三娘说她那日?匆匆回了那院子里,收拾了细软就从江边去,只怕当时?就搭船跑了,如今虽是各处衙门发了通缉令,可若她不上岸,怕也难寻了。”她本就做起了这皮肉生意,将上更多的是这样的船只,没准她就留在上头了。
当然,周梨主要不是和白亦初说花慧,而是那在花慧院子里打杂的霍三娘,“如今霍三娘没个去处,我叫她又?暂时?住回文和巷子那边,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也不知要如何安排?
白亦初听?罢,也发愁,这终究是人心隔了肚皮,若将她接来家中?,但怕她有歹心。
不管吧,她又?是自己的堂妹,霍南民母子再有什么?错,和她当初这个还?没出生的庶女又?有什么?关系?
“要不,将她打发到城外,你不是在那里买了十来亩田地吗?”这样离上京不远,她那里有什么?变故,也能及时?发现。
周梨其实原本也是这样打算的,但终究是白亦初的堂妹,由他自己提出来更好,当即就笑道:“那可是你说的,她若怨我将她安排到乡里去,可怨不得我。”
这样做了决定,只说那九仙台若真修起来,将来辽人是不是真会打来的事情?两人的心情不免也是低落了几分,不知不觉的,他们?还?是会为这天下?的未来所担忧着。
原本,只想?自己好好活下?来就好的。可是人果然都是贪心的,如今他们?不但想?自己和周边的亲戚朋友活得好好的,更喜欢这天下?的老?百姓也活在这海晏河清中?。
两人后来在房顶上说了许久的话,直至周梨实在困了才下?来休息的。
夜里实在是太热了,不少人都搬着凉席到外面的廊下?睡,周梨实在怕蚊虫,发现后又?叫人四?处点了蚊香罐子。
这才安心些。
只是如此一来,第二天起来总觉得有些没睡安逸。
但因柳相惜要来,也只能早起等?着。
她这个梦,可谓玄之又?玄,柳相惜初听?的时?候,就不信的。
但后来随着顾少凌在那里生动描绘,白亦初和挈炆也说了这李司夜和何婉音的各种?诡异之处,终于叫那柳相惜有了些许的危机感。
决定同父母来往书信,暗地里打探一二。但他也不全信,即便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怀疑周梨,可这个事情实在太诡异,他毕生所见?所学,都没有办法解释这个想?象。
因此暗地里也叫人偷偷查起那何婉音,还?真发现了这何婉音果然在暗中?打探自己的踪迹。
这时?候
便已然信了大半,心凉了半截,头一次产生了这个世界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也极度小心起来。
转眼间就到了六月,沈窈被发配送往东海去了,为此那沈窕难过得病了几日?才好转起来。
后来得了千珞给她打了一头的鸡血,只叫她赶紧好起来,努力在府中?干活赚钱,到时?候发了月钱,托人寄给她姐姐。
即便她姐姐要下?海采珠子,但她寄钱过去,也叫她手里宽裕,抓药保住身子。
虽是不能痊愈,但好歹将命保住了,没准老?天爷可怜她们?姐妹俩,就派个神医来给她姐姐将那脏病治好了。
大抵沈窕还?是个小孩子的缘故,听?了这话,果然是当了真,那病恹恹的身体,两日?就好起来,又?开始发奋图强,见?大家做什么?她就跟着做什么?,一刻不叫自己闲着。
让周梨看了,不免是怕叫她累着,少不得说千珞几句:“你积极向上是好的,可你这鸡血给人打得过了头,你看她这些日?子,天气本就闷热,还?日?日?顶着烈日?干活,累出病来,可如何是好?”
千珞吐了吐舌头,“我也没想?到,她竟然是这样个实诚的人。”
周梨叹了口气,“也是怪了,她和嬛嬛最是相似,却偏最听?你的话,你好好劝一劝。”又?叫她去的时?候,看到苏娘子,帮自己喊来。
苏娘子如今管着家里的这些内务,其实周梨是没有什么?事的,只不过是听?人说这上京到七八月的时?候,会有风沙,大的时?候,城外那些矮小的房屋,要被埋去大半呢!
不过这是几年前的事情了,近年来可没有那样大的风沙,大家对此也是浑不在意了。
周梨这院子是半道买来的,当初修葺的时?候,并不知晓上京这鬼天气,所以根本就没有备细木条。
因此便想?叫苏娘子同自己去承办了这事。
总不可能要临近七八月了,再去做准备吧?
苏娘子很快便来了,听?得周梨的话,便道:“我也正?要同姑娘提及此事,虽近几年的风沙就薄薄的一层,不过半天就没有了。但这东西终究是必须品,便是今年用不着,也坏不掉,总是有备无患的。”
她那里将手底下?各人各事安排好,叫了殷十三娘来赶车,三人便一起出了门去。
其实家里这边穿过巷子,那里就有一家木材坊的,可是早前叫顾少凌给得罪了,所以周梨也不好再去人家那。
就只能叫苏娘子领着,去了更远些的木材坊。
而这边几乎是做这行?生意的,有的挑拣。
还?不过人家听?说她要钉这防风沙的细木条,又?是外州府来的,想?着这几年风沙不大,这样的细木条都不好卖,便想?有心坑她一笔。
只不过周梨沉浮商界也非一朝一夕了,哪里看不出来?最终只说了个合心意的价格,拿了订金,留了话:叫人做仔细些,不然她是不付尾款的。
那掌柜的一看,是个还?不好糊弄的主,本瞧着年纪小又?是姑娘家能敲一笔的。
但仍旧是不死心,只劝着周梨说,“我们?这里还?有上好的油布,您既然是个仔细人,不如连这油布也买些回去,到时?候往那窗户上先夹着一层,再定木条,还?能保护窗纱呢!”
周梨一听?,倒不是说能保护窗纱,而是那沙尘来了,细末的尘土总是会随着窗纱飞进去的,省得到时?候角角落落的难打扫。
也就问了价格,也还?算是能接受,磨着掌柜说了半天,终于将价格说平了一些,然后也买了不少。
掌柜做完了这单生意,总算是心满意足了,那些个油布在仓库里放着,卖又?不卖不出去,占位置不说,还?总叫他担心这天干火烛的,叫顽皮孩子点燃了可怎么?说?
如今这烫手山芋打发出去了,再高兴不过。
所以叫手下?工匠学徒给周梨家做那木条的时?候,倒也是用了几分心的。
不过七八日?,木条就都做出来了,一车车往周家元宝街运送去,连带着那油布纸。
这时?候才晓得这原来是状元郎家里,更是不敢高声语,一个个小心翼翼的将东西一一送到仓房里去。
周梨虽看出来这掌柜的一下?这样客气,多半是发现了白亦初住在这里,但也没有去计较,只是瞧着货还?对版,可见?是用了心,没糊弄自己。便高兴地结了账,又?请了他们?这吃些瓜果喝几壶茶水。
末了叫苏娘子拿了一串钱来给掌柜的,“这大热天的,叫你们?这样在太阳底下?来来来回回搬送,我也过意不去,且拿了这几个钱去请伙计们?吃一顿便饭。”
掌柜的连连摆手,“这如何使得,使不得使不得!”但其实那眼睛是看着钱没有动的。
所以这也就是客气话罢了,周梨便喊人直接塞给他,又?道谢了几声。
掌柜的这才一脸不好意思地领着伙计们?告辞出去。
东西周梨叫他们?搬放在了池水边上的空房子里,那里本就没人住,所以这些东西放在那里,真要是运气不好,走水了也不怕什么?,就地取材,浇灭就是。
这日?挈炆又?被留在宫里用御膳了,白亦初一个人回来,显然不用去那宫里,他心里头高兴,说起挈炆走的时?候丧着一张脸怎样可怜。
想?起自己皇城门口遇着公孙曜,便道:“对了,表哥派去江面暗访的人,把花慧给抓来了,她这怕是比沈大姑娘判得要重一些。”
“活该她,关起来才好,省得出去也是做个祸害。”对于花慧,周梨只想?说咎由自取罢了,她那一身病,不晓得牵连了多少无辜女人。
不过说到底,那些个去嫖的男人也有错,最无辜的是这些男人家中?的女人了。
可世道如此,即便是现在女人出门抛头露面的多了,可实际上女人的地位是没有一点转变的,仍旧是严实地压在男人脚下?。如此各家的女人,男人要睡自己,哪里能拒绝得了?
只能白白受了这脏病。
好在当下?花慧被拿了,也算是结束了她的罪恶半生。
没想?到过了好几日?,公孙曜打发人来说,那花慧要见?自己。
花慧本就是最早病的,又?没吃药,还?在那江上继续做生意,身体只有日?日?坏没有好起来的迹象,如今虽不至于马上死,但也是逐渐病入膏肓。
周梨本来是不愿意去的,但想?起花慧这一生,虽她后来错,可也是环境造成的,她没有自己这样的好运气,当时?拖儿带崽的,她自己也是个没主意的小姑娘。
终究还?是同意去瞧她。
这牢房里一片阴暗潮湿,空气里到处都散发着粪便的臭味和发霉味,周梨拿手绢掩着口鼻,穿过一条条狭小的巷道,终于到了花慧所在的牢房前。
如今的她在没了上次所见?的妩媚风情,蓬头垢面的,卷缩在一堆脏兮兮的干草上。
狱卒拿手里的长条穿过牢门间的缝隙,朝她戳了戳,厉声喊着,“起来,周姑娘来瞧你了。”又?嘀咕着说是大人和周姑娘好心等?等?的话。
花慧的生命和她的容貌一般,明明还?在怒放的花期中?,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地凋零掉。
她听?到狱卒的话,微微动了两下?,也有可能是狱卒手里的长条戳得她发疼。反正?她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像是将狱卒的话消化?了,慢慢地从干草里挣扎着爬起来。
随着她这艰难的动作,一阵脚链的叮当响摩擦着草发出阵阵奇怪的声音,周梨才借着那阴暗的灯火,看到她手脚上,皆挂着镣子。
她挣扎了好几次,到底是没能站起身来,最后就趴在地上,慢慢地朝着牢房门口爬来,一双眼睛已经变得浑浊无比了,在那张满是污垢的脸上,很难一眼看到她眼睛所在。
铁镣叮叮当当划过牢房的地面,她也终于挣扎到了这牢房门前,却只是撑着头看周梨,一句话也不说。
周梨见?此,只给了那狱卒几个钱,“大哥去喝碗茶,这里有我家里人跟着,出不了什么?事。”
狱卒也不客气,只接了钱去,“那姑娘仔细些,可千万要防着这女人,她焉儿坏。”
周梨道过谢,见?那狱卒走远了,才慢慢蹲下?身,“你叫我来,可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其实花慧也不知道,自己喊周梨来,到底是和她说什么??只瞧着眼前的周梨,忽然就忍不住哭起来,眼泪和眼睛一样浑浊,落在满是污垢的脸上,更显得脏兮兮的。
周梨将手绢递了过去,“你要叫我给你安排后事的话,那不必想?了,我最多叫人给你一卷席子,草草埋了就是。”不过就算这样,也免了她暴尸荒野,叫野狗啃噬的好。
花慧却是仍旧哭,看着周梨递过来的雪白手绢,犹豫了好一阵子才伸手去接了过来,一边擦拭着眼泪,一边说:“我对不住你,这些话我晓得再说也没意义了,可我如今将死,
这偌大一个上京城,我只认得你。”
周梨本想?问她到底害了多少人?但见?她这副快要死了的样子,又?觉得这么?无意义才是。她的罪,若真有十殿阎罗,就叫下?面去审吧。“你若没有什么?事情,我便先回去了。”
花慧却出声喊住她,犹豫了好一阵子,才问周梨,“你们?要常常在这上京住么??”
“不知道,看阿初那里朝廷是怎么?打算的?”这话周梨倒是没有敷衍她,毕竟如今白亦初入了仕,要听?命于君王令。
花慧将她给的手绢捏在手里,却是没再去擦脸上的眼泪,只垂着头说道:“你们?若是要在这上京常住,就听?我一句劝,若是以后同长庆伯爵府的大姑娘有来往,千万要对她客气些。”
她这一句话,立马就叫周梨打起精神来,一时?觉得这一趟并不白来。面上却保持着平静,“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人家一个闺中?小姐,又?是上京第一才女,再说我如何能同人有交集。”
“我,我是说如果。”花慧细声说着,“反正?你听?我的便是,我虽是做了不少恶事,也背了人命在身上,但我除了拿你几件衣裳,我是真的没有害过你,你要信我的话。”
见?她一脸的着急,周梨说:“我信你。”
周梨真的信她。
可是在花慧看来,周梨完全是因为念着旧情,所以心中?一感动,顿时?便如同倒豆子一般,“阿梨,我和你讲,我这身上的病,原本就是故意要传给王公子的,他是个放荡公子,早前对长庆伯爵府的大姑娘出口不尊重,叫大姑娘不高兴,便许了我大比银钱,叫我去勾引那王公子,把脏病传给他。”
这病不会要女人的命,只会叫女人一辈子痛苦不堪,却会在短时?间里要了男人的性命。
也是如此,如今王家早就乱成了一团,当初案发时?候也顾不上明明是叫他们?家儿子牵连受累的沈窈。
她一边哭一边说,只道那天香阁的幕后东家,是长庆伯爵府的大姑娘,这大姑娘可是不像是外面传言那样是个善茬,手底下?更是高手如云。
至于这天香阁,更是她用来笼络人心和打探消息的地方。
早前那王公子对何婉音出言不逊,叫她听?去了,便叫人到天香楼里挑了个人,自己主动沾了那病,去传给王公子,许万两白银。
如此花慧自然是低挡不住诱惑,又?想?着那边虽叫女人难受了些,但又?不要女人的命?那王公子有了家室,还?跑到勾栏院里来,也不是什么?好人,自己这是替天行?道,还?能有银子拿,多好的美差。
周梨听?她说完,久久不能回神。她不止一次怀疑过何婉音的人品问题。不管是从她所谓的‘巧记’得到顾家的船队,还?是她身边的人为了讨她欢喜害了许多人。
但周梨终究是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证明何婉音的人品是好是坏。
所以花慧的这番话,对她来说,尤为重要。
因此只朝她确认,“你发誓,今日?所言,没有一句虚假?”
花慧摇着头,“我都是快死了的人,怎么?可能骗你?还?有她们?给我的银子呢!就埋在你卖给我的那院子里荷花池塘里。”说到这里,想?起那被她害的沈窈,以及那日?街上枉死的人。
便道:“我不是有心要害沈窈的,只是当时?她认出我,晓得我将脏病传给了她,非得要骂我。我心里也不服气,怪她命不好,摊上那样一个男人。但我真的没想?到会因此害了她,只是想?骂几句解解气罢了。哪里晓得这上京的人,也不怎么?样,还?不如我们?乡里呢!竟是趁着我们?动手,跑来占便宜,不然的话,哪里出得了后面的人命官司?”
那样沈窈不必被流放到东海采珠子,她也不必逃到江上去继续做生意,受人□□。
说着,只叫周梨到时?候叫人偷偷去取了那银钱来,交给沈窈的妹妹。
院子已经充公了,折银子赔给那些死者家属。
过一阵子怕是要拿出来卖,周梨想?着到时?候买回来再挖,“我会给沈窕说,至于这银子人要不要,我却不知晓,你老?家又?无人所在,这银子到时?候我便做主给你换成粮食,送到街头的各处小庙里去。”算是给她还?债了。
“阿梨谢谢你。”花慧不知道什么?时?候勉强爬起来坐着的,听?得周梨的话,便朝她俯身,只拿额头贴着脏兮兮的地面不停地碰撞。
“你起来,我走了,若真有下?辈子,千万守好本心。”她周梨说罢,只朝殷十三娘示意,两人便离开了牢房。
这一趟牢狱之行?,对周梨来说可谓是有大收获。除了确认了何婉音人品不端正?之外,更晓得了她的本事之大远在自己和白亦初他们?的预想?之外,这天香阁竟然还?是她的产业。
而沈家姐妹的悲剧,虽说和沈大学士脱不了干系,可这何婉音也是一样的。
从大牢里出来,殷十三娘跳上了马车,“咱要直接去牙行?里么??早打声招呼,到时?候这院子公家真要拿出来卖,也好叫留着给姑娘你。”
周梨应着:“嗯。”
到了牙行?里,正?巧遇着老?六,他得知周梨还?要将那院子买回来,不禁有些吃惊,好心劝着:“哪里晓得她一个看起来温柔的女人家,心思竟然那样歹毒,身上又?有病,那地方脏得不行?,怕是白送都没人要,你倒好还?要给买回来。”
周梨当然是为了光明正?大下?池塘挖银子。而且那院子的位置也不错,眼下?大家是嫌弃,但过几年又?是香饽饽了。
她做生意也不只是做今年了,自是目光看得长久。不过嘴上则扯着幌子说:“谢你的好意,只不过那院子也是我来上京买的头一批,心里是喜欢的,大不了到时?候找人里外好好洗刷干净就好了。”
老?六见?她是下?定了决心,又?如此念旧,便道:“既然是这样,你放心吧。不过这院子如今要不了多少银子了,毕竟都闹了这样的事情。”说到这里,只压低声音朝周梨小声说道:“我听?人说啊,那王公子命不久矣了。”
还?朝周梨叮嘱不要声张,毕竟这王公子死得也不光彩,王家也才因媳妇被流放。还?是叫周梨的表兄公孙曜判的,很是担心王家因为这事儿,不敢去找白亦初和公孙曜的麻烦,找到周梨头上来。
周梨只朝他道了谢,回头与殷十三娘说,“这老?六果然是个善良的人。”
“善良是善良,但姑娘你也说了,这人好过头了,就不是什么?好事情。”殷十三娘只一面擦拭着额头上的汗,一面拽着缰绳,瞥了一眼那湛蓝的天空中?火辣辣的日?头,悄声吐槽着:“这太祖皇帝当初怎么?想?的,怎就建都在这样的鬼地方,照着我说芦州都比这里好。”
周梨想?着,这可无关天气,人太祖皇帝挑在这里建都,是冲着这里的龙脉而来的,可不是为了求个四?季如春的地方享福。
今儿从花慧这里得来的消息,简直就是天大的意外之喜,周梨当然是第一时?间告知了所有恶梦的知情人。
柳相惜那边又?去核对,不过两日?的功夫,果然是得了结果。亲自来了周家这里,和大家说起,“那姓王的不过说一句话叫她不高兴罢了,她为了报复,便害了这许多人,你说她也才多大的年纪,怎么?坏成了这个样子?”
顾少凌却十分积极发言,“我看你还?是不要去替别人叫屈,你该好好留意自己才对了,没准就是她害死的你,然后还?跑去把你爹娘耍得团团转。我只稍微代入你这个角色一想?,我就气得直咬牙。”
柳相惜敛着眉,沉思了半响,“我找人试探了一下?,不知道为何,杀不了她,每次都会有意外发生。”不然的话,杀了这个女人,万事无忧。
顾少凌一听?,一脸同情又?共情地拍着他的肩膀,“好兄弟,别浪费精力了,反而暴露了自己。我早前也是这样对付那李司夜的,叫他躲过去了不说,还?险些害了别人。”白白造杀孽呢!
“这两人,实在是诡异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开始执掌家业的缘故,柳相惜如今
变得沉稳了许多。说着看朝周梨,“你让阿初暂时?不要继续查了,除了宫里,只怕还?有人盯着他,那么?多双眼睛,总不可能都防备得了。”
而他就不一样了,他澹台澜的身份没有曝光,还?只是个名不经转的市井小民罢了。
为此他还?专门叮嘱了钱庄的掌柜伙计,往后见?了他,当着外人只将他作寻常人来看待。
就是怕叫那何婉音给察觉出自己的身份来。
顾少凌坐在那树下?,揪着那垂下?来的树叶,一想?起那李司夜,气得咬牙切齿:“这两个怪物,就因他俩,害得我如今不得不努力练功。”
周梨友情提示,“你快些去吧,你练功的时?间又?到了,别叫十一叔亲自来提你过去,在大家面前又?要丢一回面子。”
顾少凌已经摆烂了,两手一摊:“不是一次两次,随意了,我哪里还?有什么?脸面可丢?早就没了!”
不过话虽如此,他还?是怕顾十一因自己迟到,又?要惩罚。
于是不甘不愿地起身,哀嚎着:“真是不做人,这样大的太阳,为何要叫我这般受罪?老?天爷睁眼看看我吧?”
柳相惜见?他这般鬼哭狼嚎的,也是见?怪不怪了,“好好努力!”一面也起身同周梨告辞,“你自己也万分小心些。”
天太热了,周梨也没去送他,只到了月亮门这里,就停了下?来,折回到凉亭中?继续看书。
这样连续热了几日?,终于下?了一场雨,将空气中?的燥热都给冲刷干净。
但也是才得了半天的凉爽,又?开始闷热起来,整个城池仿佛是被包围在一个巨大的火炉里一般,周梨那扇子不停手,人也是汗流浃背的。
偏城里的冰每年到这个时?节都是供不应求的,她府上也没得了多少,根本就不够用。
天气热,大家胃口也都不好,这日?晌午她和阿叶她们?这帮年轻的丫头在池边撑着伞,挽起裙子就坐在边上的树荫下?,半条白皙的腿都放在池子里。
“这样果然是舒服多了,等?我去切几个甜瓜过来。”阿叶说着,便要起身去。
不想?这时?候只来了个小厮,因晓得她们?在这边玩水,就没敢靠近,只隔着那长得茂盛无比的紫竹林,在后面喊:“姑娘姑娘,沈家那边来消息说,沈大人掉进丹炉没了。”
周梨以为大沈学士会因为吞服过多所谓的仙丹中?毒身亡,却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他求仙问道的半生。
一时?也愣住了,不过反应过来只飞快地看朝一边的沈窕。
却见?她没个什么?反应。
沈窕察觉大家都在看自己,不禁露出那小虎牙笑着,“我没事,只是在想?,他若早几年死,我姐姐就不会是这样的命运了。”
一面站起身来擦了擦脚上的水,穿了鞋袜,“我虽不想?管,可沈家没什么?亲戚,我便是为了顾及面子,也要去将他埋了,家里即便是无钱财,但院子还?能换两个银子。”
果然这一阵子千珞的鸡血没给她白打,鸡汤也没有白灌,这沈窕如今胆大了不说,也理智了不少。
周梨将她喊住,“你等?会儿,我叫萝卜崽和你一起去。”
“好。”沈窕如今和萝卜崽也能正?常相处了,不过并不是周梨和白亦初那样,而更像是兄妹。
萝卜崽因为也沈窈共情,是拿沈窕做妹妹来照顾了的,因此也不似从前那样别扭了。
这头周梨只喊了那站在紫竹林后面的小厮:“你去同韩先生说,这几日?叫公子们?那边,他辛苦几分,叫萝卜崽跟着窕窕回沈家去,把这后事给处理了。”
小厮应了声,沈窕这也去了。
她这一走,千珞就忍不住好奇地问起来:“我可听?说那丹炉可大了,温度又?高,人进去一下?给熔了,那这沈大人都尸骨无存了,怎么?给他办丧事啊?要是同我们?寨子里一样,丢了胳膊瘸了腿的,有条件的时?候拿面来捏着给补上,没有的时?候就和泥巴捏。这沈大人啥都没了,总不能捏个全部吧?”
她说得可认真了。
一旁的朱嬛嬛也听?得很认真,不等?周梨和阿叶开口,就说道:“那他这个可好办了,等?丹炉凉了,将他的骨灰掏出来不就好了?若一定要见?尸身,拿他这骨灰和面捏一个他出来不就好了。”
周梨听?得嘴角直抽,两个大聪明。
沈窕回去处理她爹的后事,本想?将自家的宅子别院卖了,不想?这个时?候才晓得,早就叫那几个炼丹师哄着她爹给画押抵给他们?了,说是从他们?手里换了什么?极品药材。
反正?有依有据的,又?是沈大学士自己亲笔画押,她和萝卜崽去衙门里告,却得知这案子人家给她做不了主。
所以她这一趟回去,反而是贴完了自己和萝卜崽攒下?来的钱,却是一根毛都没捞着。
可把她气得不行?,在千珞的撺使下?,拿着铁锹要去将她爹挖出来挫骨扬灰。
当然,这事儿终究是没成。
周梨见?她闷闷不乐,为银钱发愁,又?忙着要给她姐姐寄钱,便将她喊来,“那个花慧,你想?来也知道了,是我的同乡。”
沈窕不知道周梨要说什么?,只连忙道:“同乡又?如何,我晓得姑娘和她不是一种?人,如今她也罪有应得了。可惜我姐姐,想?解脱也难。”
“她临死前,喊了我过去,告诉我,是你那姐夫嘴巴不干净得罪了人,花了一万两银子雇她,害你姐夫的。如今银子她也没用,就在她原本住的那院子里的荷花池里埋着呢!全都留给你们?姐妹了,这肯定也不能算是就此赎她的罪,但好歹算她有些良心。”
那银子周梨本还?想?着怎么?劝沈窕给收下?的。如今看来,是不要白不要,拿了那银子来,到时?候存到钱庄,再叫沈窕写信给沈窈,让她自己去柜上取来抓药,好好保养身体。
毕竟她那副病歪歪的样子,到了那边也没去下?海,如今在海边给人缝补渔网。
沈窕听?了她劝,果然是将那银子收下?来,“正?好也能把萝卜哥的钱还?了,听?说他还?要攒着给他爷爷们?修坟用的。”
这事儿办妥,唯独那院子公家还?没挂出来。
等?了个几日?,天气越来越闷热了,刮风的时?候,甚至带着些黄沙,人出门去,少不得是要戴个帽子,不然一头满嘴的黄沙土。
街上的行?人也明显少了许多,但大家并未将这事儿放在心上,反正?每年到了这个时?节,不都是如此么??
周梨见?着各家都没有钉窗户,便想?着他们?有经验,于是也就没管。
没想?到当日?半夜里,那外面的风跟鬼哭狼嚎一般,还?听?得外面乒乒乓乓作响,分明就是花盆被吹倒了。
她慌忙穿了衣裳爬起来,却见?府里的人也都纷纷起来了,外头那打更是只扯着脖子大声喊,“刚来消息,二十里外的镇子已经叫风沙淹了大半,今年的风沙尤其大,各家各户抓紧防沙!万不要出门来。”
这声音一阵又?一阵,不断在街上来回回荡着,嗓子都哑了几分。
周梨他们?哪里还?敢睡?这会儿都不得不夸赞周梨一句‘有备无患’,不管主仆男女的,都点着灯劳作起来。
只是可惜那灯被狂风吹得东摇西晃的,不多久就熄灭了去,众人也是满身的沙土。
也亏得还?有那大月亮挂在天上,后来只靠着这月光,各自将门窗上都给定了油纸和木条。
等?到了天亮,各人都变了色,身上一抹一层黄尘。屋檐顶上,也积了不少沙土,好在风一吹,也存不久,飞到别处去了。
院子里那些个扶疏花木,如今也不像了样子,花儿更不必多说,没有一朵不被这风沙摧残的。
天亮的时?候,皇城那边就响起了沐休鼓,也就意味着白亦初他们?今日?临时?放假,不必再去翰林院了。
也是了,那街上这会儿已经积累了半指厚的沙土,也没什么?人影。
周梨他们?累了大半夜,门窗倒是都挡住了,家里免了遭殃,但是看着院子里不像样,还?是心疼无比。
各人身上都洗刷了一层沙土来,那沐浴的水都成了泥水。
这样也出不得门去,大伙儿随意吃了早膳,只各自去补觉。
就盼望着起来这风已经停下?,凤凰山外的沙子也不要再吹来了。
周梨是被风声吵醒的,宛若鬼哭狼嚎一样,那声音恐怖得要命。门窗上因为也钉了油纸,所以屋子里显得有些闷,除此之外,倒也没有别的不舒服。
她轻轻推了一下?门,本想?探一探外面什么?光景了?哪里晓得迎面就灌了一大口沙子,那门边下?面的缝隙里,更是流水般淌进来不少沙子,吓得她连忙关门。
这也太恐怖了?
这时?候听?得外面的风声里夹杂着白亦初的喊声,“我马上过来,你将门打开,我给你拿些吃的。”
周梨听?到他的声音,哪里等?得他过来敲门,只要去开门,却不想?门才得了个缝隙,就见?白亦初裹得跟个蚕茧一般,只露出一双黑曜石一样的眼眸,将一个食盒快速塞进来给她,“别处去了,你这小身板,一下?就给埋在沙子里了。”
然后给她关了门,自己再往别的房间里送食物。
可纵使是如此,周梨这门边上还?堆了不少沙子。
食盒里除了些简单的饭菜之外,还?有些水,可供她两天左右。
这两日?除了窗外的鬼哭狼嚎风声和屋子里有些闷不透气之外,不缺吃喝,看看书倒也好熬过去的。
就是这样与世隔绝实,已经习惯热闹生活的周梨只觉得万般难受,说话的人也没有。
这么?大的风沙,只怕烟窗早就堵了,阿叶也不可能时?常在厨房里待着。
所以白亦初送来地水和食物,尽管够两天,周梨也不敢一下?吃完。
到了第三天下?午,风声逐渐小了许多,她听?得有人在自己门外说话,便走了过去,“阿初?”
果然,听?得白亦初的声音在外面传来,“你先不要开门,等?外面把沙子刨开一些。”不然一开门,全到屋子里去了。
眼下?外面的沙子,堆积得厚的地方,能像是那大雪一般,淹到大家的膝盖骨。
浅一些的地方,一脚踩下?去,也是到了腿肚子。
外头一阵动静,好会儿周梨才听?得白亦初喊她开门的声
音,入目就见?自己这虽不算是怎么?精致,但也用心打理了的院子,如今不管草地还?是花卉,都被一层黄沙掩埋,这心里自然是难受。
不过眼下?也顾不得这些了,她只想?起大家说,近几年来风沙不怎么?大,也就是半日?的功夫罢了,好些人家这备着钉门窗的木条子,早在冬天里做柴火烧了。
不免是有些担心,没了这木条子,那门窗哪里经得起这样大的风沙,只怕大部份人家里,别说是院子了,就是屋子里也堆了好厚一层。
连忙问着白亦初:“外面什么?光景可是知道?”
白亦初和韩玉真顾少凌主仆三人,这几日?都时?不时?地出来,主要给这满院子人送物资。
如今确定风沙停了,才给他们?将门口的沙子移开,好叫他们?出门来。
因此还?没去看,只摇着头,“没顾得上看,不过外面安安静静的,街上怕是也没人,打听?不到什么?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