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1 / 1)

炮灰小夫妻发家日常 小乔且中路 8858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46章

  周梨那脑子里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只猜测起来,“若说早前将宋晚亭捧上?天是那清风书院的手?笔,可这后来他们家也这样沉不住气, 就他那祖父,还是在朝中做过大官的,这般急躁行事, 好生奇怪,别是他们家要出什么事情了吧?”

  白亦初本想叫周梨莫要胡说,可听她这样一分析,这宋老太爷的种种行事,还真是有?些那意思。

  不过还是告诫着周梨:“这样的话,我们俩私底下说一说便是了。不管怎么说,那瘦死的骆驼比马都大, 这样的人家我们是惹不起的。”

  他说完这话, 看朝周梨的目光,隐隐有?些忧虑。

  这叫周梨不免是担心起来,“怎么了?”

  白亦初也没心思把玩招式了,两只手?臂无精打采地?垂了下来,“我?找了人?打听,那上?京里?,真的有?李司夜这一号人?。”一双灿若星光的眼睛里?, 此刻蒙着一层浓浓的担忧。“和你说的一样。”

  周梨急忙安慰他, “那又如何?如今你已经是秀才身?份了,便是真的要和齐州打,也不会轮到你了, 他又没上?学,如今你们算是没什么交集了。”

  白亦初是和李司夜错开了, 可是他担心的一直是周梨。

  梦里?的周梨仍旧早早离开了他,所?以他看着眼前还鲜活恣意的周梨,心里?莫名是有?些害怕的。就怕哪一天,这个世界上?忽然?没了她的存在。

  但眼下看着周梨好好的,他也没敢将那些话说出口。

  人?家?常说一语成谶,从前他是不在乎这些的,可眼下在乎周梨,就不敢随便开口了。

  又见她因自己而露出忧愁,便将心中那些担忧不快都给压了下去,换上?一张笑?脸来,“弘文馆近来是无事了,书院那边云长先生也叫我?好好休息几日,我?们去城外赏菊登高。”

  “好啊。”周梨虽没有?那闲情雅致,但想着来了这州府这么久,一直忙于生计问题,也没有?好好四处游玩,如今听他提议,自然?是高兴的。

  又邀着家?里?人?都一道去,还请了小韩大夫。

  只不过连续两日的阴雨,第三日才放晴,趁着这难得的好太阳,一家?老小便迫不及待地?上?了租来的马车,一起往城外去。

  元氏却还惦记着粮食的事情,如今那新粮一上?来,她就有?了要买来储存着的习惯。

  到底是闹灾那一年给饿怕了,所?以马车上?还在和周秀珠念叨着个事情。

  高高兴兴玩了两日,前来拜访白亦初的人?仍旧是不少,周梨见着光景,也是耽误家?里?铺子,便叫他早些回了书院里?去。

  也是过了两日,那天一早下起了毛毛细雨,城中各角都荡漾着晚秋的萧条凉意,街边也不晓得哪里?飞来了许多的落叶,叫风卷在一起,如今被雨水再一浸泡,便发出一种腐朽味道来。

  衙门那边喊人?遍街清理着,小摊小贩们也被迫挪位置,不高兴的抱怨声音从街头巷子里?传过来。

  周梨趴在柜台边上?嗑瓜子,只觉得还是忙一点好些。她身?后的小炉子上?,烤着两个地?瓜,已经能闻到香味了。

  “这天冷啊,我?见着从城外山上?下来的那些人?头上?,竟然?还结满了霜粒。”柳小八朝着掌心哈了一口气,坐到小炉子边来说着。

  周梨也附和,“亏得咱们去看花看得早,听说这两日都给冻没了。”便说那一处摆摊卖吃食的太心黑,一个烤红薯竟然?要好几个钱,那钱在城里?都能吃一碗热腾腾的馄钝了。

  两人?吐槽着黑心贩子,街上?忽然?传来一阵疾驰马蹄声。

  但凡一下雨,街上?人?就少。人?一少就显得十分清冷,忽然?多了些人?,大家?都积极热忱地?却瞧。

  周梨和柳小八是一起起身?朝铺子外面?看去的。

  却见是二三十匹大青马,上?头坐着的都是些生面?孔,穿着甲胄腰间?挂着剑。在他们的屁股后面?,还跟着十几个小队的衙差。

  整整百号人?了。

  这些衙差倒是衙门里?的,只不过眼下一个个面?色冷肃。

  一直等着队伍从铺子前面?打马而过,两人?这才惊呼起来:“这是怎么了?”

  四邻八舍的也都纷纷走到街上?来,目光仍旧追随着已经走远了的队伍,嘴里?满是疑惑言语,三五个交头接耳,猜测着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还有?人?凑来问周梨:“小周掌柜,你和那知府大人?多有?来往,可是晓得是出了什么事情?”

  说起来,自打白亦初从考场出来后,周梨就再也没有?见过公孙曜了。

  那余经历倒是遇着一回,却是急色匆匆的,也不知道在忙个什么,反正也没工夫和自己打招呼。

  她摇着头,“衙门的事情,我?如何晓得?”一面?和柳小八说:“要不咱去看看?”她瞧见已经有?胆子大的,追着那队伍去了。

  柳小八看了看铺子里?的卤菜,还有?周秀珠那边也开着门,她自己却在后院里?慰衣裳,便道:“罢了,若是去了,有?人?过来,怕是忙不开的。”

  又说闹了这么大的动静,很快便会传开,哪里?需要亲自去打听。

  果然?,两人?这才坐下将那烤熟的红薯剥了皮,便

  听得街上?有?人?说:“宋家?叫抄家?了!”

  “抄家??”周梨眼里?全是惊诧,她回想起那日和白亦初闲说那宋老太爷行事不对劲,如今听得这话一时也是站起身?来,哪里?还顾得上?那香糯的红薯,只赶紧擦了手?跑出铺子问。

  然?大家?这会儿听来的消息七七八八,压根就不齐全,周梨东拼西凑也只晓得一个大概,无非不过是新帝还是要准备和齐州保皇党打,钱粮不够便彻查起了这些贪官污吏,便追到了这宋老太爷的头上?来。

  哪怕他如今已经告老还乡了,但仍旧是没有?逃过。

  所?以如今宋家?不但是被抄了家?,他儿子也就是宋晚亭的父亲也被革职,听说要被流放呢!

  至于其他人?如何说,眼下也没个谱。

  周梨忽然?想起宋小姐那高傲的脸,也不知她怎会儿该要怎么活了?她回到铺子里?,柳小八对这样的事情没她那般上?心,只骂道:“活该,听说当初拨给咱们这边的安置银子,叫他贪污了不少呢!活活饿死了多少人?!也亏得有?公孙大人?自家?掏了私房,听说当时为了给咱们芦州的老百姓筹粮食,把他母亲的嫁妆都卖去了大半。”

  不过又说皇天有?眼,如今圣上?开明?,查清楚了这些事情,已经替人?把嫁妆给赎回来了,听说朝廷还要表彰他,指不定?这次是真要给调回上?京去了。

  信息太多,有?几句真假周梨也无从判断,只是想着宋家?那么多人?口,如今老爷们都要被流放,那下人?们肯定?也是要被发卖的,还有?他们家?那些田产房屋什么的,朝廷又不可能一直捏在手?里?,必然?都是要转手?卖出去换成银子的。

  想到了这里?,哪里?顾得上?去管宋家?的案子了,如今只想着他们家?的田产房地?能不能便宜些。

  自己趁着这功夫给买过来。

  多攒几个钱,往后白亦初真入了仕,手?头宽裕些,不必紧巴巴的盯着那点俸禄。自然?也就不可能去碰那不该碰的钱。

  只不过这会儿已经晚了,她是第二天才去找的正方脸。

  一和正方脸提起这宋家?的房屋田产,正方脸便兴奋道:“巧了去,我?正想着你手?里?房产不少,却是没有?什么良田,如今宋家?现在几十亩上?好的水田,我?们牙行里?也分得了些,过两日东家?便要拿出来了,你若是有?意,我?便去给你想法子。”

  宋家?的水田,自然?是上?好的。平日里?碍于他家?的权贵,大家?肖想不得。但今时不同?往日,所?以人?人?都盯着呢!

  周梨想到这里?,有?些担心,“价钱怕是不低。”

  “高不高低不低的,也不会太夸张了去,终究是朝廷要出手?,他们自己也不好把这原来的市场给扰乱了。”正方脸这话说到点子上?了。

  又不是私人?出手?,坐地?起价。

  周梨这才放心了些,又问起宋家?可有?什么好房产。

  正方脸细数了几处自己知晓的,都是些怡情雅致的院子,若是逢着花开时节去游玩,倒是有?几分意思的,但平常却不合适住人?,而且里?头的花花草草又要人?时常打理,叫他看来就是赔钱的玩意儿。

  周梨一听着话,连连摇头,“那罢了,这般的院子,只怕赚来的钱还不够雇人?管那花花草草呢!你与?我?说说他们家?的铺面?吧,总不可能这么一大家?子,就靠着那几十亩水田过日子吧?”

  正方脸却是摇着头,“说来你怕是不信,他们家?除了宋老夫人?留下的那一间?当铺,便没旁的铺子了。”只说那宋晚亭有?个二叔,以前在上?京也是出了名的败家?子,又好赌。

  家?里?的铺子几乎都全葬送在了他的手?里?。

  如今就是那间?当铺,也是赔着钱的。

  可即便如此,宋家?明?明?已经是没个什么银钱来路了,但仍旧是过得奢靡富贵,可见这宋老太爷是贪得不少了。

  难怪坊间?多的是要喊着要把他杀头的。

  “对了,那宋公子如今也不在清风书院里?上?学了,听说他虽是有?这秀才身?份,免去了流放之罪,但也没了秀才的身?份,以后就是一介白身?,偏偏家?里?吃了这样大的罪,他是没机会再入仕了,现下又没个秀才身?份,做个先生都难。”

  宋晚亭有?这秀才身?份免了流放之罪,可是他们家?的女眷和其他男丁,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

  听说女眷们都卖了那种地?方去,男的几乎是流放。

  周梨只觉得恐怕,回了家?里?也听元氏他们在说此事,果然?是要遵纪守法,不该自己的银钱不要多拿一分。

  又道宋家?这些人?活该,连老百姓的要命钱也要贪。银子虽然?是宋老太爷贪的,但这些钱宋家?人?却是都花了,如今也活该他们这个下场。

  这是一件大事情,在城中沸沸扬扬闹了小半个月,早将白亦初这个十四岁少年郎一举夺得榜首的热度给压了下去。

  周梨也终是将宋家?的田产都买到了手?里?来。

  正巧已经是入了冬,于这水田算是农闲时节了,这日便趁着得空,喊了香附一起,一起到了这城外的三丫口。

  这便是水田所?在地?了,旁边不远处就是河,所?以这水田从来都不缺水,加上?本就有?那河中淤泥肥田,因此稻谷每年都长得极好。

  也是这般,这价格上?是有?些贵,但周梨还是咬牙给买了下来。

  她和香附赶着驴车,一路颠簸着走了两个多时辰,才到了这三丫口,铅灰色的天空下,只见那一片灰蒙蒙的山峦叠影下,便是一片片水田,依稀可见几只野鸭子在这里?头啄着什么。

  这附近有?个小村庄,听说大部份人?都是宋家?的旁亲族里?,这里?的田也几乎都是雇他们来种植。

  他们离得近,就守着这田,周梨是想继续找他们种的。

  因此今天来这三丫口,也是为了和他们提前商议好此事,以免过年后不耽误春耕。

  没想到她竟然?在这里?见着了一张熟面?孔。

  那原本该被卖到那种地?方的宋莲衣,竟然?也在此处,虽是换下了那一身?华丽的锦缎衣裳,但周梨还是一下给认了出来。

  只不过她没想着周梨已经认出她,还用一种莫名其妙仇恨的目光看了周梨一回,方和那几个村里?的姑娘走了。

  周梨一直都没明?白,这个宋莲衣到底是个什么人??自己是从来没有?得罪过她,可她一而再再而三拿鼻孔看自己。

  但回头一想,如今人?已经落到这步田地?了,懒得同?她计较了。

  只喊了香附去问村里?人?。

  村中的人?晓得周梨是这几十亩田产的新主人?,也不知是见她是个小姑娘还是怎的,居然?拿乔,只同?她说道:“往年我?们给宋家?种地?,虽每个月只给那些钱,但寻常往日,没少给我?们旁的好处,你这里?我?们也不要你多给,就在添这个数罢了。”

  周梨一看对方这漫天要价,眉头微微一蹙起,也不再多谈,只叫了香附上?驴车,转身?走了。

  村里?人?见了,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想着她不雇本村人?种,难不成还能亲自来种么?

  周梨这会儿坐在驴车上?,越想越气,甚至觉得有?可能是那宋莲衣从中作?梗,真是气得有?心将给举报了。

  但最后也就作?罢,只同?香附说,“他们不愿意便罢了,咱们直接去城北,那边多的是十方州的人?想要种,直接租给人?便是。”

  香附却是有?些担心,“可那些人?就守着田,若是不叫他们种,若是到时候使了坏,可如何是好?”

  这个可能性也是有?的,周梨也是憋着一肚子的气,“那边是丢荒了,也不可能给他们了,一帮不知好歹的,我?瞧那村里?左右不过就这些个田地?,他们若是不种,回头怕是饭都难吃饱,我?有?心照顾,愿意继续雇他们来种,却还敢坐地?起价,也好意思漫天开口。”

  她这满肚子的气。

  一路到了这城北,要往瓦市里?去,便将驴车找了地?方停下。

  香附却找人?看驴,她在一旁等着,一双眼睛到处闲看,也不知是不是巧合,中午才遇着宋莲衣,这会儿就看到了宋晚亭。

  只不过才差不多一个月的功夫没见,那宋晚亭跟换了个人?一样。

  如今没有?了那华服加身?,他自是少了那股子风流倜傥,一身?粗布短衣,肩膀上?的线已经松开,露出些黑乌乌的棉絮出来,头发油油的,贴在头皮上?,粗糙地?用一跟布条绑着,正卖力地?跟着几个大汉搬运着货包。

  也不知那里?头装的是什么,看起来很重,将他整个人?压成了九十度的样子。

  周梨凝着眉头,却是没对他生出半点同?情之心,反而想起那宋莲衣,心里?莫名一肚子的火气来。

  也就朝着他走了过去。

  宋晚亭早便察觉有?人?打量自己。

  但他早已经习惯了,自从宋家?一夕之间?发生了巨变,每日这样落在他身?上?的探究或是嘲讽的目光多了去。

  他也逐渐开始习以为常,自动去忽略。

  以至于周梨走过来拦住了他,他才抬起头看过去。

  见着是周梨,心里?是有?些诧异的,听说她用押白亦初中榜首的银钱买了自家?的田产,只是她跑到这里?来拦住自己,所?为何事?

  “小,小周掌柜?”他试探地?开着口,一面?却因实在无法长久承受着压在身?上?的货包,终究还是绕过周梨,去将这货包给卸下了。

  回头见周梨还等着自己,只得腾出些时间?走过来,“你是有?什么事情么?”

  周梨黑着脸,“我?今儿去了三丫口,看着宋姑娘了。”

  只不过周梨一说这话,那宋晚亭就吓得面?色苍白,似乎生怕周梨去告密一般,急得忙要开口。

  不过周梨却先他一步继续说道:“你家?的田产如今在我?手?里?,我?本意是继续雇你本家?人?帮忙种的,只不过他们漫天要价,我?方来了这头找十方州的人?去种,如今既然?在这里?遇着你,那我?先同?你说了,我?那田里?往后若出什么事情,我?便只找你们宋家?人?。”

  她说完,也不理会这担心她把宋莲衣之事说出去的宋晚亭,直径就走了。

  那厢香附已经将驴车安排好,见着她跟一个瘦弱的苦力说话,甚是不解,“姑娘认得?”一面?往宋晚亭甚是探了两眼,还是瞧着陌生得很。

  周梨回着:“宋晚亭,我?同?他说那三丫口送家?人?坐地?起价的事情。”

  这下换香附吃惊了,一脸难以置信地?回头打量那宋晚亭,“呀,怎么短短时间?变成这一副样子了?”这哪里?还有?什么清风书院双杰的样子了?又啧啧几声,只说人?果然?都是要富贵才能温养出来。

  但见着如今宋晚亭也这番模样,“那三丫口的宋家?人?愿意听他的?”

  “能不能叫那些人?听他的,看他的本事了,反正我?是提前打了招呼他,他们若是敢使坏一分,我?就敢报官,总不能因为他们穷他们就有?理,我?便要原谅了他们吧?”更何况周梨想,那宋莲衣在村子里?呢!宋家?人?只怕比谁都怕报官呢!

  然?而在村子里?的,又何止是宋莲衣呢?

  担惊受怕的宋晚亭做了一天的苦力,在这偌大的城中却是没有?一处可歇脚的地?方,到底还要趁着没关城门,急忙出城去三丫口落脚。

  踩着烂泥走两个多时辰,总算到了村上?。

  他妹妹和母亲都在这里?。

  不管是生活环境和物质的巨大落差,都叫她们一时适应不过来,但更要命的是他们现在连吃口饭都成问题了。

  如今母女俩还要指望着宋晚亭这个弱书生去赚钱。

  眼下宋晚亭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却见她柴米油盐酱醋茶不分的母亲和妹妹还在等着他煮饭。

  这几天来,一直都是这样的,他其实也不会,可想着自己如今是家?中现在唯一的男子汉,总不能叫女人?吃苦受累了。

  便多担待着几分。

  可今日的他太累了,又一路踩着烂泥稀雨回来,此刻只剩下满身?的疲惫,见着冰锅冷灶,一时觉得这家?里?好像比外面?更冷了好几分。

  “哥,你怎么今日回来得这样晚?我?和娘都快要饿死了。”宋莲衣正拨着灯芯打发时间?,见他总算来了,嘴上?忍不住埋怨。

  宋晚亭想起自己担忧了她们一天,如今见她们俩好端端地?坐在这里?,可见自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那小周掌柜压根就没有?去告密。

  这原本的担忧危机一旦解除,这使得他浑身?一时间?都被疲惫所?占满了整个身?体,有?气无力地?靠在泥土墙上?,“让我?先歇会儿。”

  宋莲衣‘哦’地?应了一声,随后便主动与?宋晚亭说道:“我?今日看到那个村姑了,她竟然?还妄想叫用从前的银钱雇佣大家?给她种地?,想得美。”

  她若不提这事儿,浑身?疲倦的宋晚亭一时是想不起要说这个事情的。当下听得这话,不禁抬眼才她看过去,“所?以你便同?大家?出主意,要高价钱?”

  宋莲衣一脸的得意,“是啊,她果然?被气得马上?就转身?走,不过想来要不了两日,她还是要哭着回来求大伙的。”她年纪比周梨要大,说这话的时候,那姣好的面?容上?满是兴奋和雀跃。

  只瞧表情的话,她美貌天真纯洁。

  只是如今这一切在宋晚亭看来,却有?种说不上?来的愚蠢感觉。

  宋莲衣以为兄长会夸自己,毕竟以往兄长最疼爱自己了。也是这般,她才几次几番抛头露面?,出去替兄长出气的。

  有?一次还特意到了周家?的铺子门口,将周家?狠狠羞辱了一回。他们家?那卤菜,就只配叫花子吃!

  可是现在她没等来宋晚亭的夸赞,反而叫他用一种陌生又奇怪的眼神看着,这让宋莲衣忽然?有?些头皮发麻,“哥,怎么了?”

  宋晚亭忽然?有?种深深的无力感,“你自作?聪明?。”然?后环视着这漏风的土墙屋,“咱们在这里?,只怕住不得多久了。”

  一直觉得是兄妹俩斗嘴的宋夫人?听得这话,终于抬起头来,“我?们要搬回城里?了么?这里?也实在太难熬了,房屋破败成了这样,如何住人??”

  宋晚亭发现一个问题,他觉得自己以前眼里?高贵天真的妹妹,其实很蠢,而优雅温柔的母亲,除了穿衣打扮听戏,什么都不会。

  她们俩甚至还没有?弄清楚现在宋家?到底是什么光景,竟然?还妄想着能回城里?去继续过从前那样的奢靡日子。

  他忽然?有?些想想笑?,“娘,莲

  衣,你们不会觉得,我?们只是来此处避难一段时间?吧?”

  “难道不是么?”宋莲衣挑眉,她不信祖父和爹一点办法都没有?,在朝中那么多年,那么多人?脉难道是白搭的么?

  却不晓得,有?句话叫做树倒猢狲散。

  不过宋晚亭却没有?打算再多解释了,只有?种深深的无力感,抬眼看了看宋莲衣,“你今日撺使村里?人?们将价格太高,小周掌柜已经另外找人?种此处的田地?了,往后村里?的人?断了营生,你叫他们如何活?你觉得我?们还能继续在此处住下去么?”

  宋莲衣一脸的愕然?,显然?是不敢相信,声音一下提高了几分,“那个村姑她居然?敢另外找人??难道她不怕我?叫村里?人?把路堵了么?”

  蠢!是真的蠢!宋晚亭此刻对妹妹只有?这样一个评价了。一面?深深吸着这寒凉的空气,“她今日告诫过我?了,到时候若真有?人?闹事,她便去报官。而且她今日已经认出你了。”

  “这怎么可能?”宋莲衣不信,甚至觉得兄长今日奇怪得很,一直都在偏向那个村姑。

  宋晚亭却不大算与?她争辩,也没有?余力再去做晚饭了,只打起帘子,也没精神去洗漱,直接躺倒那稻草铺上?,“今晚收拾东西,明?天另外找落脚地?吧。”如果她们不想被抓到,送去那种地?方的话。

  这个时候的宋晚亭也发现了,自己虽是家?中现在唯一的男人?,但是他真没有?这个能力承担起作?为一个顶梁柱该有?的责任。

  他忽然?想通了,自己为什么叫白亦初给超了去吧。

  外头的宋莲衣却见他就这样去睡,嚷着还饿肚子呢!宋夫人?不知道安慰了她什么,方才停歇下来,不多久宋晚亭便听得她们也吹灯睡了。

  翌日一早起来,却见母亲和妹妹还没起,也没收拾包袱,便过去催促。

  只是两人?这会儿又不打算起来,他无奈和要上?工,怕去晚了人?家?又不要自己,顾不得只能匆匆去了。

  一连几天,皆是如此。

  直至有?一日他回来,发现家?里?空荡荡的,那点破败行李也还在,急匆匆正要去找,村里?一个老实的将他唤住,“你别找了,大家?都晓得了你们本就不是来避难的,你们是来躲罪的,村头宋三把她们送衙门去了。”

  宋晚亭听得这话,只马不停蹄地?朝城里?赶。

  只不过这个时候,城门已经关了。

  他在城外守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急匆匆进城去,直奔衙门,想要打听母亲妹妹被卖到了何处去。

  却被无情拦在了外头,朝着衙差们磕了好些个响头,也没人?理会,反而引来了一阵阵的无情嘲风。

  他无计可施,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晃着,又跑去了城北那些青楼巷子里?找人?,但却挨了好几顿毒打,叫人?给赶出来。

  那落魄之际,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天冷了,逛一会便回去,他们要的东西那样多,总不能每次样样都给带齐全了。”

  说话的是白亦初,他今日沐休回来,和周梨一并上?街,顺道替小狮子他们带东西。

  只是他这几个同?窗,实在是难以伺候,每次吃喝玩乐都要一大堆。

  若是往昔天气好,白亦初也乐得在街上?转一转,可是现下天气越来越冷,他看着周梨那已经冻得通红的小脸,有?些不舍。

  说话间?,只将伸手?去探了探周梨怀中的手?炉,就生怕不暖和了。

  这时候发现有?道目光朝自己看来,转头看过去,只见是那衣衫单薄的宋晚亭。

  宋家?发生了巨变,这事儿城里?没有?一个不晓得,即便他锁在书院里?,也是略有?所?闻,加上?回来后又听周梨说,早就已经有?了数。

  但此刻真见着宋晚亭这般光景,也是有?些错愕的。

  周梨见他发呆,顺着他的目光瞧了过去,也是看到了宋晚亭。

  宋晚亭先是窘迫,后来又以一种认命了的态度接受这个事实,踩着一双露了脚趾的布鞋走过来,冻得灰白的大脚趾上?,沾满了稀泥。

  只是他走过来了,却不知该如何向他二人?开口。

  “宋兄。”白亦初率先打破的沉默。

  这一声宋兄,在宋晚亭听来,实在是久违了。他有?那么一瞬间?,只觉得眼眶热热的。

  这段日子里?,大部份人?都称呼他为‘宋家?那个’,以往拥护他夸赞他的同?窗朋友们,一个个将他避若蛇蝎,又或者将他践踏得毫无半点尊严不剩。

  他旋即苦笑?着回了一声:“白兄。”

  周梨一直没搞清楚,起先白亦初想要结交宋晚亭,想将他弄去武庚书院,自己可以理解。

  可现在宋晚亭虽非戴罪之身?,但不可能再继续读书挣功名了,就更不知道他图宋晚亭什么。

  但是白亦初开口邀了宋晚亭,她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也给足了宋晚亭该有?的体面?。

  白亦初请宋晚亭吃了一顿便饭,又十分委婉而不伤体面?地?给了他一些银子安身?。

  这叫周梨有?些不解,生怕银子打了水漂,回去的路上?只忍不住问白亦初,“你到底图他个什么?人?又不是特别有?大智慧的那种。”真聪明?的人?,不会叫自己落到这步田地?的。

  白亦初回想着宋晚亭那看起来削瘦儒雅的身?影,的确是有?些老实了,好像是真做不了什么大事情。

  但他也没有?直接回答周梨,而是同?周梨说道:“你那梦中,李司夜身?边有?一个郑三好,为他冲锋陷阵两肋插刀。”

  “怎提起他,莫非你也访到这个人?了?”周梨一下来了兴致。

  不过白亦初却摇着头,随即说了一句:“我?也想要这样一个人?替我?两肋插刀。”

  他说完了这话,面?对着周梨投递过来的不解目光,“阿梨,这些日子里?,我?懂得了很道理,也晓得许多事情,不是一腔正义就能解决的。我?也需要那样一个人?为我?在边缘处奔走。”

  只是那脸上?全是担忧害怕,“阿梨,你会不会厌恶这样的我?,小小年纪已经要开始钻营这些东西了?”

  夜幕里?街边已经挂起的灯火,映在周梨的眼睛里?,火焰疯狂跳动着,然?后她忽然?笑?起来,“你这样,我?其实很开心。”随后环顾着着灯火升起的城池,“这个世界很疯狂,做个好人?堪比做个圣人?,我?希望活得随心。”又看朝他,“只要不是我?们主动挑起的事端,届时用任何手?段反击都是能说得过去的。”

  周梨这话不是哄着白亦初的,她也是开心的,难为白亦初会与?她说这些,而不是一味在她面?前保持那端方君子的模样。

  她想这样子很好,嘴巴就是要用来说话,他们既然?是最亲密无间?的人?,那不管他心中有?什么想法,不管是好是坏是邪是恶,都要与?自己说才好呢!

  而不是他做一半,然?后让自己猜一半。

  只不过周梨很怀疑宋晚亭似乎能成为白亦初手?里?的一把好刀。

  “刀是好的,只要磨得好,自然?是能拥有?锋利的刀刃。”白亦初想着,现在宋家?的事情,对于宋晚亭来说,便是最好的磨刀石了。

  他的一点恩惠,一点都不会显得刻意。可恰恰是这样,才附和了那雪中送炭的标准。

  周梨听着他的话,侧头看了看微黄光影里?的白亦初,发现他好像不止是长高了,思想好像也长大了不少。

  会考虑很多东西,考虑得也很全面?了。

  宋家?的事情,热度比周梨所?预想的还要持续得久,直至进入了腊月里?,她还是能听到关于宋家?的风声。

  尤其是听闻宋晚亭的母亲,做了城中一位殷实富商的妾室。

  她和宋莲衣的行踪,最后还是被三丫口宋家?人?告密了,所?以去那种地?方是避免不了的结局。

  但宋夫人?被城中一位富商高价买了回去,做了妾。

  周梨听闻的时候有?些诧异,想着这宋家?也是高门大户,那宋夫人?应该也是出生不凡之家?,怎么这会儿没娘家?人?来救?

  不想一打听,那

  宋夫人?的娘家?更惨,直接被杀了头。

  难怪她会愿意放下尊严,做了以往最看不上?的那种人?的妾室。

  至于宋莲衣,倒是没听到什么风声,只是晓得那宋晚亭,的确和白亦初有?些联系。

  只不过她也没再管了。

  今年是个好年头,决定?好好过一回年。

  但这年似乎注定?是过不好了,腊月二十五,按照旧历风俗,周梨她们一帮女人?正赶着驴子在后院拉磨推豆腐。

  想趁着这年前的几天,把冻豆腐给做出来。

  不想街上?传来了声声铜锣响,随后是衙差高声大气的呼喊。

  衙门那头来消息。

  确切地?说,是上?面?的朝廷传下来了旨意,因为去年灾情免了税赋的他们,现在要马上?征收税赋了。

  不但如此,还要征兵。除去功名在身?,上?老有?父母,下有?黄毛小儿的,青壮年男人?都要去城外旧马场那里?集合登记。

  周梨家?中唯独两个男丁,一个是白亦初年纪刚刚到十五,但他已经是秀才身?份,可免去这兵役。

  再有?一个是几岁的安之,正儿八经的黄毛小儿。

  所?以此事自然?是与?周家?无关系。

  而柳小八那边,他虽年纪也是附和,但上?头有?个婶子要照顾,自己也没成家?娶妻,从户籍上?来瞧,他那柳家?只有?他一个独苗苗了,也不符合。

  反而是对面?的阿叔,他三个壮年的儿子都被拉去了城外旧马场,只因这孙子们有?十几岁了,是能自力更生又能赡养他的年纪,一时间?他家?那头哭声不断。

  又说隔壁邻舍里?,或多或少,家?家?户户都有?一个免不得吃这一份苦头的。

  一时间?,那还没被点上?名的,卷着铺盖就要逃难去。

  城里?过年的气氛一时全无,四处慌慌张张的。

  不是大伙儿不想上?战场挣功名,而是这战事来得快,去了便要直接冲锋陷阵,这些人?都是外行,分明?就是拿命去挡刀子的。

  但大家?不敢怨当今圣上?,只恨那保皇党不死心,又骂那李木远自己不是做皇帝的命,却非得还不赶紧降伏,害得这么多老百姓们要丧命在战场上?。

  这一瞬,怨声载道。不说清风书院里?多少没秀才保身?的学生被带去了旧马场,就武庚书院里?,顾少凌竟然?也没能逃脱。按理他也是个孤家?寡人?来着,这般的人?若不是自愿,是不用上?战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