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起火,早先村里人?晓得了,还以为是孩子们顽皮,并未放在心?上。
可没想?到当天半夜,田埂边上一个长满茅草的土坡上又燃起来,大家?才意识到危险。
不过这个时候周梨和白亦初并不在村子里。他们自昨天送了兔肉干来,见着镇子上才短短些?时日不见,就变了大样?,心?中也焦急。
那些?粮食铺什?么的,早就已经关了门。周秀珠隔壁王家?夫妻也早就关了铺子,去了县里儿子家?,一来是过年,二来是镇子上也缺水多日。
周秀珠的铺子虽还开着,但是三日不见一客上门,她和杜仪正商量着,实在不行就先给关起来,然后做出去乡下投靠周梨的样?子。
不怪他们俩这样?打算,而是这镇子上人?多口杂,那赖皮二流子更是不少,早在几天前,镇子上就频繁有人?家?失窃。
被偷的也不是钱财,反而是粮食和水。
如此一来,不免是造成了镇子上老百姓的恐慌,也是那会儿,大半铺子都关了门。
周梨他们因为田坝上草垛子着火的事儿,来镇子上晚了些?,所以晚上也歇在这里。
也是这一晚上,他们村里再度起了山火,这镇子上的米铺里,却被小偷光顾。
确切地说,是明目张胆地抢,原本只是几个小子偷偷进米铺,被发现?后不但不怕,反而将掌柜的打了一顿。
那掌柜的呼救是喊来了人?,只是喊来的人?看到了粮食,哪里顾得上管掌柜,只和那几个小偷一般,拿东西装米。
他们是第二天早是听说的,都被吓得不轻,又暗自庆幸周秀珠这是桐油铺子,不然就她这样?一个女人?家?,真是什?么吃食铺子,早就被那些?人?光顾了。
杜仪一早上出去打听消息,大约去了个把时辰才回来,一进门就白着一张脸,“米铺的掌柜没了,镇子上好些?人?家?现?在收拾东西,准备逃难去。”早上刚听到消息的时候,只说米铺的掌柜昨晚阻拦小偷们挨了打。
没想?到这会人?就没了。
这吓得周秀珠顿时六神无主,急得朝周梨看去,“阿梨,咱们怎么办?咱们也逃吧!”镇子上已经缺水好几天了,她这些?天都是靠着周梨此前让储存的水过日子。
周梨也想?逃,毕竟这样?的事情?出了第一桩,上头没人?管,那第二桩第三桩接二连三就来了。
天灾当前,命如草芥。
但是转头一想?,他们这队伍,除了一个杜仪,几乎都是女人?小孩子,能逃哪里去?在那逃难大军里就是最?末端。
而且他们其实并不缺吃的,粮食能吃一整年,现?在不好解决的是水。
她看朝杜仪和白亦初,“你们两人?怎么想??”
白亦初的想?法和周梨是一样?的,他当时被人?贩子带着走东跑西,不是没想?过
逃,人?贩子左不过两三个大人?,他们那些?小孩子加起来十几二十人?。
可是一次没成功过,反而每次都要遭受一次丧心?病狂的毒打。
所以他几乎立即就想?到了,这样?的队伍在逃难队伍里,就是备受欺凌。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反正抗揍。可是阿梨不行,她前阵子才因为花慧的事情?大病一场了呢!
现?在看着是没事,但元姨说,病了那许多日,哪里不伤根本?更何况又是心?病,须得好好养才能全好。
因此他马上就反对逃难,“大家?都朝外逃,可谁晓得外面?又是什?么光景?你们也不是没听说,不止咱们这镇子,是整个县城州府,甚至隔壁几个州府,这整个西南几乎都是如此,这也就是说,咱们这接下来要过的日子,和在这里根本就没什?么区别,且在路上还不可能带那么多粮食……咱们的人?也不占便宜。”
只怕都不等到那江南去,人?就饿死?在半道上了。
杜仪其实是想?走的,一来也可以趁此机会到外面?看看那广阔的天地。如果只带妹妹的话,他们应该是能熬到江南的。可是他也不可能就扔下周家?姐妹,最?艰难的时候,是周家?姐妹朝他们伸出了援助之手。
叫他这个时候大难临头各自飞,他做不出那样?的事情?来。“留下吧,阿初说得对,咱们这队伍都是妇孺,走在逃难路上太吃亏了。”而且树儿太小,不过两岁的孩子,整日赶路如何熬得过去?
周秀珠见此,也歇了这个心?思,“那就留下吧,也许大家?都走了,这十里八乡的井都是咱的,我就不信全都干了,一天一瓢水都攒不到。”一面?又满怀期待地看着那湛蓝天空的太阳,“兴许过两日,老天爷忽然想?起这是冬天。”
断了跟着大部分一起逃难的心?思,大家?也坐下商量,最?终决定先回周梨家?。
等那头的粮食吃完了,再回这桐油铺子。
只不过这地窖出口,眼下得封死?,不然若是真不见下雨,过一阵子只怕更乱,到时候大家?饿极了,还讲什?么仁义道德?只怕是挨家?挨户找吃的。
也是说干就干,白亦初和杜仪马上就挽起袖子开始封地窖口。当天下午完工,周秀珠和周梨也早就收拾了行李,一行人?便踩着暮色往桐树村去。
但其实也没什?么行李,这见天都是炙热的太阳,这空气里满是燥热,大家?左右就带了些?金银细软和房约地契的,背着往乡下走。
不想?着路上竟然遇到了村里不少村民。这一问?才晓得,光是昨儿晚上到今天白天,就起了好几处山火,村子被整个大山包围,若真燃起来,指不定是要被活活烧死?的。
加上柳地甲他们去山里找水源的队伍也回来了,不但没有找到,反而遇到了饿坏的猛兽,为此还折了两个人?。
剩下的虽逃回来了,却是个个满身负伤。
也正是如此,村民们几乎没多做考虑,各家?拿上能带的粮食,不能带的藏起来,挑着筐被着背篓,装好家?什?伙,带着媳妇孩子老人?,就开始逃了。
见着周梨他们往回返,有那好心?的劝着:“别回了,你二叔一家?带着你爷奶,中午就走了。你们现?在回去,不过是白走一趟罢了。”
周梨有些?意外,二叔家?居然把爷奶都带上了。她谢过了村民们的好意,一行人?急急忙忙往家?里赶,也不知道元姨是不是急坏了。
路上又遇着几波村民。
等到那月上中天,他们也回了村里。
本是寂静之夜,可因为还有再收拾行李逃难的村民,整个村子显得人?声鼎沸,鸡犬相鸣,好不热闹。
她家?的灯火也还亮着,急急忙忙回了家?,果然见着元氏还在,只不过家?里却一副乱七八糟的样?子,脸上带着些?青肿。
周梨见了,几乎就料到了是谁所为,愤怒地问?道:“是周玉宝他们?”
元氏点头应着,不过却并不十分难过,“他们就翻走了两袋面?粉,其他的什?么都没找着。”
那是因为周梨和白亦初不放心?,所以给提前藏好了。
周梨却心?疼她,拉到灯下检查。元氏浑不在意,“我擦过药油了。”又见周秀珠娘三和杜仪兄妹都来了,便问?,“咱们不跟着大家?逃么?”
“不走了,咱们就留在村里。”来的路上他们商量过了,村子被大山围着的确不安全,山上真着了火,他们就得遭殃,所以等明天就马上自己先把周边烧了,自己烧个隔离带出来。
到时候就算真起了山火,没有燃烧物,难不成那泥巴还能燃起来?
只不过这一宿大家?也没能睡好,只听得那院墙坎下面?的路上,总有脚步声,还有锅碗瓢盆碰撞发出的乒乓声,以及孩童的哭声老人?的叹息声牲畜叫声。
反正周梨睡得迷迷糊糊的,觉得整个梦里好像自己都在跟着逃难一般,等第二天被热醒过来,发现?其实不过早上六点左右罢了。
这个时候村里打算走的也都走完了,原本热闹了一个夜晚的村子,这会儿反而显得十分寂静,周梨先去了花慧奶家?,总觉得她一个瘫在床上的老人?,花慧爹身体不好,就剩下后娘带几个孩子,只怕不可能带她一起逃的。
可没想?到花慧奶的床上却不见人?影,她那屋里也不剩下什?么东西,连被面?都被拆了去,只剩下一丛破烂的棉絮堆在床边。
她心?里诧异,竟然产生出一种?愧疚感?,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花慧奶被丢下。
又去奶奶家?那边看了一回,也是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村里除了他们这一大家?子,也就剩下受了伤的柳地甲和他的孙子柳小八。
柳地甲觉得自己伤势过重,跟着去也是拖累人?,不如就在村里等死?罢了,只是小八没了爹娘,不愿意跟着叔婶走,执意留下来照顾柳地甲。
也就是说,原本上百人?的大村子,如今就只剩下周梨他们这里八口人?家?柳地甲祖孙俩。
总共十口人?。
按照之前周梨和白亦初他们商议的计划,先统计水源,然后再按照人?口分配。
如今柳地甲祖孙俩也在列,白亦初便将柳小八也喊来,两人?跟着杜仪先将村里的水井都光顾一回。
一人?下井,两个人?在上头拉绳子。
至于周梨她们也没敢闲着,除了小树,其余的全部去河里。
但事实上河水肉眼可见地迅速干枯,这会儿只能在河里堆砌一个又一个的小坝,让河水积在一处。
可经过一天一夜,第二天去瞧,每一个小水坑里所攒出来的水,不过一二两罢了,那最?小的葫芦瓢都舀不起来。
最?后只能用棉花去吸出来,不然等日头上来,要不了多久就给晒没了。
好在水井算是争气,眼下一天一夜能取水一桶。但大家?也不敢太浪费,除了煮饭和每日喝两口之外,都给存储起来。
毕竟这太阳还在,谁知道明天后,水井里还有没有水呢?
每日大家?的日常除了到处取水之外,就是围着村子自建隔离带,反正过得忙碌不已。
转眼过了五六天,周梨每日从花慧家?门口过的时候,总觉得里头有股臭味散发出来。
那种?臭味就好似死?老鼠腐烂一般。
头一天隐隐闻到的时候,她和周秀珠都以为是死?老鼠,可是没想?到这味道越来越刺鼻,不是一只死?老鼠能发出来的。
两人?心?中都诧异不已。
可是那天她进去瞧的时候,他们可一只鸡都没留下,听说连狗都给带走了。
今儿一早去河边取水回来,几十个小水坑,却连两斤陶罐的罐子都没装满,她抱着罐子走在前面?,杜屏儿也愁眉苦脸地跟在后头。
到了花慧家?附近,两人?就条件反射地开始用袖子捂口鼻,想?要快速越过,那臭味实在是叫人?难以忍耐。
哪里想?得到见天在那阴凉处睡觉的阿黄竟然出现?在这里,朝着周梨喵呜了两声,就跳进了栅栏,然后在他们家?茅坑口一直喵呜叫。
周梨不明所以,只见阿黄站在那里叫,觉得奇怪,“阿黄
快回来!”
但是阿黄却不但不动,那声音反而叫得诡异无比。听得周梨头皮发麻,只能忍着臭味,把罐子给杜屏儿,叫她先回去,然后自己进去喊阿黄。
也不知是不是周梨的错觉,她越是走近茅坑,就觉得那股子腐烂恶臭就越发浓郁了,几度叫她的鼻子有些?失去嗅觉。
她快步走近,刚要弯腰抱发出怪叫声的阿黄离开,不想?一低头,发现?满地都是密密麻麻的苍蝇蛆虫。
乡下茅坑里不少见,尤其是这样?的天。
但这也多得恐怖,她下意识地跳开,生怕那些?蛆虫爬到自己的身上来,一面?急切地喊着阿黄,“阿黄过来啊!”
可阿黄仍旧原地不动,伸着脖子朝茅坑里叫唤。
她皱着眉头,一手捂着口鼻,只能退回栅栏旁边,从墙栅上抽朝一条竹篾,返回去将那茅坑前的麻布帘子挑起。
想?要探一个究竟,怎叫阿黄守在这里发出这种?恐怖的叫声。
不想?着麻布帘子一挑开,周梨脸色瞬间变得刷白,一声难以控制的尖叫声从她喉咙里贯穿而出,直破云霄。
等着闻声赶来的众人?到的时候,周梨已经瘫软在了一旁的地上,正剧烈地呕吐着。
阿黄担忧地围着她叫唤。
白亦初是最?先赶来的,听到周梨的尖叫声,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急忙用轻功赶来。
他一手将瘫软无力的周梨扶起,忧心?地看着她面?如土色的脸庞,“你怎么了?”
周梨只觉得满腹的恶心?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吐得泪眼朦胧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麻布帘子后面?,“花慧……花慧奶……”
白亦初听不明白,只上前去一把掀起茅房的麻布帘子,顿时他也没忍住,转头开始干呕。
但其实两人?更多的不是恶心?,而是恐怖。
几乎已经全身腐烂的花慧奶就被扔在茅坑边的玉米壳上,乡下人?家?可讲究不得,擦屁股要么用那削好的竹片,要么就是这玉米壳。
所以村里大部份人?家?,玉米壳都堆在茅坑边上,就是为了上茅坑方?便。
只是花慧奶虽然已经腐烂,全身布满了蛆虫,但她一个瘫痪的人?,如何能从床上下来,爬到这玉米壳上呢?而且那姿势十分怪异。
分明,分明就是被人?……
更何况,她那尸骨上还有几圈麻绳,虽然此刻是松垮地裹在身上,可不难看出,当时应该是将她捆住了。
浑身无力的周梨很?快就被背了回去,整个人?的手脚都一片冰凉,挑开麻布帘子的那一幕,始终是停留在她的眼前。
于是吐了一个下午。
等晚些?的时候,听说元氏他们几个想?办法将那尸骨弄出来,给裹上花慧奶床上的破棉絮,埋了。
白亦初坐在床头安慰她,“你也别太难过,此事与咱无关,要报应也到不到咱们的身上来。更何况天灾下自来人?性恶态显露,这样?的事情?,不晓得那逃难路上还有多少呢!你总不能因为一个人?的死?就把自己气死?一回吧?”
周梨晓得,她以前读过的那书?里,天灾之时易子而食的不在少数。
可是看书?不过寥寥几个字罢了,但如今真正看到了这天灾的残酷和人?性的黑暗暴露,她始终是觉得害怕又恐惧。两眼无神地看着白亦初,“阿初,你不会那样?对我吧?”
她问?出这话,只因想?着对比身体,自己体质始终不如白亦初好,真到了那一步,白亦初自己走,比带她这个拖油瓶好多了。
而且白亦初又会功夫,如果不带她,就算在这样?干旱下去几个月,白亦初也死?不了。
白亦初听到这话,脸色一沉,抬手往她脑门上弹了一下,也不管她吃痛得了龇牙咧嘴的,有些?生气道:“你脑子没病吧?”
周梨伸手捂着脑门上被他弹得生疼的地方?,却垂眸道:“真到那时候,你自己活吧,别管我。”
“神经病。”白亦初却是异常不悦,骂了她一句,起身离开。
不多会儿杜屏儿和许青苗进来,两人?虽被拦着没去看到花慧奶那惨状一幕,但见着想?来胆大的周梨都被吓得成了这个样?子,两人?心?中也害怕不已。
许青苗和周梨絮絮叨叨说了些?话,杜屏儿只在一旁点头附和着,都在叫她赶紧好起来。
周梨倒也没那么矫情?,只一夜第二天又活奔乱跳的了。她是怕是觉得恐惧,可白亦初说得对,这样?的事情?,那逃难的路上只怕数不胜数呢!她难过得了许多?当务之急,还是要活着,想?办法弄水,只要有水,那样?的事情?就永远不会发生在家?中。
可是天公不作美,老天爷似乎也将那最?基本的怜悯之心?给遗忘了,太阳依旧继续爬到了墙边的树梢上。
才不过早上卯时三刻,天已经热得没法了。
小树就穿了个褂子坐在廊下乘凉,见了她叫了一声小姨,然后用那奶声奶气的声音说道:“娘说小姨身体不好,今天在家?休息,她带着姐姐和屏儿姨姨去河里取水。”然后问?周梨好些?了没。
周梨见他小脑袋上满是汗,接过他说里的蒲扇用力地扇着,“小姨没事了,姨奶奶呢?田埂上去了么?”
元氏这几日忙着挖草根,她觉得再这样?下去,草根都要给晒没了,这一锄头下去,尘土飞扬,的确有不少长得浅的草根都已经干枯了。
“嗯,听小八叔说,他爷爷也在挖。”小树回着,表示自己也想?去。
不过他太小了,那太阳一会儿就能把他给晒中暑,哪里比得过大人?能熬?“你看家?,小姨去替你挖。”
她看了看日头,最?多也就能挖个一个时辰左右了。
当下找了锄头,也出了门去。
今天大家?收回来的水更少了,已经有三口井彻底枯竭了,明天后天,只怕也会有水井不断枯竭。
水井都枯竭了,河里又还能取得多少水呢?这样?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了。
晚上大家?忧心?忡忡聚在院子里商量。
杜仪提议,“要不我和阿初再进山找一找?”
他所提的是柳地甲他们进山没找到的山洞和地下河。
周梨立即就给否决了,“不行,咱们缺水,山里不一样?也缺水?那些?个野兽只怕将树根树皮都啃完了,你俩现?在进去,不是送命么?再有咱们如今没外面?的消息,该得想?办法去镇子上探一探。”
老百姓都大部份走完了,但也保不齐有那趁乱打劫的人?。
谁晓得会不会跑到这村子里来,若是发现?还有他们这些?活人?的话……
她这一提醒,大家?也都警惕起来,白亦初也是赞成周梨的话,“进山先不考虑,明日就辛苦阿仪哥和小八,我去镇子上看一眼。”
他会武功,一个人?去来方?便,真遇到人?也方?便躲方?便逃。
大家?分工明确,河里也几乎取不了多少水,周秀珠和周梨取完水就去跟元氏一起挖草根。
等烈日当头就都回来休息,保存体力。
说来其实不缺粮食,蔬菜也还有,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一边夹杂着些?草根,不然那蔬菜吃完了,往后就吃干粮的话,对身体也不好,所以粮食蔬菜草根搭配,也方?便着消化。
白亦初第二天天不亮就启程去了,他一走周梨一颗心?就悬起来,加上中午的时候火烧坡那边又燃起来,明明火离他们很?远,可是因为这灼热的烈日,仿佛那大火就在旁边炙烤一般,使?得整个人?都跟着热得不行。
好在那火往反方?向燃,没朝村子这一头,可即便那火没来,从村里望过去,那田坝里也多了不少野兽。
阿黄整个下午都没睡觉,两只耳朵一直立起来,坐在墙头上瞪圆眼睛,但凡那田里的野兽朝村里靠近几分,它就喵呜叫几声。
周梨这个时候也顾不上担心?白亦初了,尤其是确认过那些?野兽里除了几只杂毛狼和一大群豺狼,就紧张的不行。
也亏得因为中午太阳实在炙热,大家?受不住那烘烤早早回来了,不然只怕是要遭殃的。
大门狗洞都给堵上,为了以防万一那些?豺狼爬树,墙外面?
的树也让杜仪赶紧砍了去。
狼和那一群豺狼在田坝里对峙了约莫个把时辰,最?后以那些?狼数量少而退开。
狼走了,只剩下这一群豺狼,似乎也将这整个村子做自己的囊中之物一般,大摇大摆地进村了。
天一黑它们反而更活跃起来。
家?里的墙垣检查过,那些?豺狼不可能进来,可是他们闻到这里有人?的气息,这会儿饿得绿了眼睛,可不像是以往那样?就此放过,只怕是要蹲守在这墙外的。
这也就意味着周梨他们暂时不能去取水挖草根,白亦初回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避开这些?饥肠辘辘的豺狼。
夜深了,豺狼的叫声不断从墙垣四面?八方?传来,柳家?那边也不知怎么现?在如何?
周梨有些?后悔,早些?时候该叫柳小八把他爷爷柳地甲一起带过来的,家?里一帮女眷孩子都被那豺狼叫声吓得瑟瑟发抖,也不在院子里乘凉了,全都挤在一个房间里。
也就她和杜仪两人?拿着刀围着墙根来回巡视着。
当然周梨也害怕,可是比起屋子里大家?的安危,似乎又算不得什?么了。
约莫戌时二刻左右,外面?的豺狼似乎有些?等得不耐烦了,开始撞门或是用爪子挠门,那声音实在不小,听得人?头皮发麻。
周梨有些?紧张,和杜仪两个人?举着刀就守在门边了,想?着若真叫这些?豺狼冲进来,两人?就乱刀砍。
这些?豺狼多少是有些?智商的,平日在山里的时候捕食那些?大型猎物时,都是团体作案。
但如今他们显然是饿坏了,所以开始着急起来直接围在大门口。
它们攻不进来,但总是这样?挠门撞门,大门总是有撑不住的时候,那声音又实在叫人?心?惊肉跳的。
周梨不愿意这样?坐以待毙,只朝杜仪说了一声,自己进厨房去,烧了好大一锅滚烫的油,然后又来换杜仪去将铁锅一并给抬出来。
而她这会也喊了屋子里的元氏一起帮忙,搬了竹梯过来,辅佐杜仪慢慢爬上去,随后一锅滚烫的热油就直接朝门外泼去。
顿时滋滋声和豺狼凄厉的惨叫声齐齐传出,与此同时一股子带着油渣的香味从门缝里传进来。
杜仪还站在墙头上,手里抓着铁锅,他看着门口那些?没来得及散开,被烫伤了在地上挣扎翻滚的豺狼,依稀可以看到那瞬间脱落下来的皮肉,到底觉得自己有几分残忍了,但随后一想?,若是不杀了这些?豺狼狗东西,到时候死?的可就是他们了。
到底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开口凉气,不过随后立即压住心?中的恐惧感?,“跑了十来只,应该能清净一段时间了。”
下面?的周梨闻言松了一口气,只叫他快些?下来。
为了以防那些?豺狼再卷土来报复,她找了锤子和钉子,在前后门上都加固了几分。
她这样?忙前忙后的,杜仪到底不忍心?,赶紧收整好心?情?跟着帮忙。
忙了大半宿,两人?也不敢睡,只轮流着守到了天亮。
好不容易天亮了,今日那东方?终于没有了鱼肚白,还黑沉沉的一片,看得周梨心?中一喜,心?想?莫不是老天终于反应过来这是冬天,要下雨了?
便是周秀珠等人?起来发现?了,也都满怀期待地等着落雨。
可太阳是没出,天却有些?凉起来,昨日才穿的夏衫今儿就遭不住,换了带着夹层的秋衣。
天也阴沉沉的,整个天空好似会忽然砸下来一般。
周梨爬上墙头看了几回,昨儿一锅热油下去,虽没有将那些?豺狼马上烫死?,但烫伤了七八只,加上它们挣扎露出血腥味儿,皮肉又成块脱落,到底是没能叫它们的同伴忍住。
这会儿大门口豺狼尸体一具没有,倒是远处零零落落有不少尸骨,门口就只剩下厚厚的一层油斑,这会儿天有凉意,已经凝结再一处了。
元氏在屋子里生了火,大家?也都换上了厚衣裳。
等到傍晚的时候,白亦初终于回来了,见着门口的光景自然是紧张了一回,得知周梨用热油将豺狼驱赶,又烫伤了不少让他们自相残杀,松了一口气。
一面?喝了周梨递过来的热面?汤,便说起镇子上的消息。
“亏得咱们早前没留在镇子上,那些?个没走的几乎都没了,尸体十步可见,满街都是熏天臭气,野狗昏鸦倒是随处可见。”白亦初检查了那些?相对保存完好的尸体,发现?被钝器所伤,加上每家?每户几乎都大门敞开,屋里凌乱,只怕是有流民来此打劫过。
至于周秀珠那桐油铺子里,早叫那手贱的一把火给烧了个干净。
周秀珠听到的时候,还是气得哭了一回,只不过旋即想?,好歹大家?性命还在,房子没了就没了,往后再慢慢攒钱盖起来就是了。
周梨起先想?到那镇子上不可能太平,但也没想?到会是这般惨状,也是花了些?时间来接受这个事实。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消息,那些?流民暴徒,显然已经离开镇子了,那就意味着不会再来这藏在山窝窝里的桐树村了,也算是叫大家?松了一口气。
如此一来,现?在他们面?对的,也就是外面?饥肠辘辘的野兽罢了。
因叫那豺狼围着,他们此前也没能出门,并不知道柳地甲祖孙那边什?么情?况。如今白亦初回来了,也是踩着轻功过去瞧了一回。
得知他们躲在那地窖里,水还够个三五天,也就折回身来。
只是天虽然没再出太阳,周梨他们也不敢出去了,山上还有野兽不断下来,白亦初出去这一趟,就看着有花豹子,所以这取水成了大问?题。
为今之计,只能乞求老天爷快些?下雨。
可等了两天,家?里储存的水都快见了底,还是没半点下雨的意思,倒是温度急速下降,好似一下又回到了真正的寒冬腊月里。
可事实上算着日子,眼下已经是正月初十左右了。
水没了,村里还到处是凶猛野兽,除了白亦初能趁着这些?野兽互相攻击的时候出去取点水,其余的人?被困在家?里寸步难行。
也好在早前储存的萝卜和南瓜不少,之前一直用蔬菜搭配草根,如今水不够,大家?就开始啃萝卜补水。
转眼又过去了十来天,正月是过去了大半,但是仍旧不下雨,天也就是干冷,水井里倒是比出太阳那一阵出水多,可取水却成了大问?题。
白亦初每日还要在柳家?和这头来回,所以巡逻的事就落在了周梨他们的身上。
除了小树和白亦初,所有人?都轮流巡逻。
一来是为了防备野兽,二来也是为了以防有人?闯入村子,所以每日几乎周梨家?的堂屋顶上,都有个穿得跟粽子一般的人?坐在房脊上。
起先许青苗还有些?怕高,可是现?在天冷了,她觉得家?里已经有个不能干活白吃白喝的小树了,自己就更要勤快些?。
如果她不跟着换,那样?寒凉的天气,谁经得住几个时辰?她若跟着轮换,大家?也能回来取暖。
所以在她的强烈要求下,她也成了其中一员。
当下周梨轮班,她胆子算是被强行练出来了,这大半夜的一个人?坐在房脊上,怀里抱着阿黄,眼睛朝着村口那黑暗的阴影中看去。
但凡有个移动的黑影,她立马就能辨别出来。
这些?天野兽们大概也知道这墙是进不来的,算是放弃了。但是因为天气忽然降温,他们也没回到山上,反而就在村里的空房子中住下来。
也正是这样?,取水的事情?仍旧在白亦初一个人?的身上。
好在这两人?,家?里的那口井冒水逐渐多起来,想?来照着这样?下去,不过十来天,白亦初就不用冒险出去了。
周梨正想?着,忽然像是看到了村口那阴影中有东西移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