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又说贺知然?这才?到州府将那楚河泰给救回来没来得及喘会儿气, 就?听?得周梨桐树村的消息,然?后马不停蹄便朝着桐树村赶去。
沈窕不放心,到底还是舍弃了周梨跟着她?这贺叔叔一起去往桐树村。
且不说这一路上城中发生了多少?事, 只说着贺知然合该被人作天下国手来尊敬着。
人一路上风餐露宿,一点不敢做耽搁,便是沈窕都心生不少?佩服来, 后来更是担心他的身体吃不消。
尤其是这到八普县后,一直是连绵不断的春雨,只万幸这个时候乃真正的春日里,风并不寒凉,山陵间?也多少?刚吐出来的新绿,或是点缀几朵晚春的桃花,所以沿途风景虽是匆匆而过, 却也是有着另外一番风光。
地里又有那刚出苗的野荠菜, 正是味道最鲜美的时候,那沿途在野外过夜吃饭,贺知然?便自己提着挖药草的小镐,每次都要挖一小把回来下面条。
有时候还夹带着些藜蒿,吃上的时候便要开始忆苦思甜一回,说自己刚开始学医那会儿,时常去山里采药, 他那时候胆子还小, 并不敢打猎,所以只能吃些野菜素食。
所以进山一回,就?要瘦一次, 回来少?不得是要大补大吃,什么鸡鸭鱼肉, 一样不少?。
这样的恶性循环下,终于让他的胃没有办法承担,得了十分严重的胃疾。
沈窕听?了他的话,随后一脸震惊,“我一直以为你胃疾是假装的。”用来偏自己的干娘去照顾他。
毕竟沈窕想,一个大夫,怎么能让自己病呢?
贺知然?听?得这话,嘴角少?不得抽搐起来,“我怎么假装?上次我胃疾犯了,都在吐黄胆汁了,难道还作假?”当?时沈窕不也在边上么?
却听?得沈窕垂头嘀咕着:“我当?时还想,贺叔叔你做戏还挺全套的,指不定是吞了黄莲,苦得你难受,才?吐了呢!”
贺知然?端着手里的钵,忽然?就?觉得这荠菜面条没有那个样香了,看着沈窕,怎么看都觉得像极了不孝女,心想那时候自己疼得死去活来,甚至都想好了这要是忽然?一口?气提不上来,以后她?们母女将作何打算,自己都替她?们想好了。
没曾想如今在她?心里,竟然?觉得当?时自己是装病的。
但看着此刻吃得香喷喷的沈窕,想着十三娘说以前沈窕的过往,与?之作了一下对比,心想罢了罢了,这样也好。
最起码此刻看着沈窕,虽是顽劣了些,但到底是活泼的。
这般想,心里是宽慰了不少?,继续吃面,也催促着她?:“你也快些,吃完咱们就?继续启程,不能再耽误了。”
他所说的耽误,正是来的路上,他去挖野菜的时候,沈窕非得要去摘那些也山梨的花儿来,说是能做汤。
山梨花是没也采着,倒是惊动了一窝早春出来晒太阳的蛇。
那蛇冬眠了一宿,这会儿正盘在属下的石头上晒着太阳,好不安逸的,不想叫沈窕一脚踩去,处于本能,它自然?是回报了沈窕一口?。
当?时不知情况,沈窕自己学艺不精,连蛇毒和无毒蛇自己都分不清楚,情急之下,只将那抽筋当?做是中了蛇毒,吓得晕死过去。
就?此耽误了一个多时辰。
万幸贺知然?见她?趴在石头上一动不动,上去瞧才?看到她?腿上叫菜花蛇咬破的皮,给简单敷了些药,沈窕就?悠悠醒来,痛哭流涕说自己大概是活不了多久了。
被毒蛇一咬的瞬间?,她?就?抬不起腿来,可见是命不久矣。
当?时贺知然?盯着她?看了半响,好似看个傻子一般,等她?哭得差不多了,都在交代她?花冤枉钱买回来的那些武器以后都要分给谁留给谁,贺知然?才?没好气道:“那蛇没毒,要不了你的命,不过是太紧张,腿抽筋罢了。”
沈窕得了他的话,半信半疑地扒拉开伤口?,发现伤口?周边除了有些泛红之外,并无青紫,便晓得贺知然?果然?是没有骗自己,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您老早说啊,吓死我了。”
而此刻贺知然?提起不能再耽误,沈窕不由得偷偷翻了个白眼,心说那就?一次意外,多耽搁了他一个时辰而已。
当?下也连忙吃了面条,急忙熄灭了火塘,拿了煮面的钵洗干净,装到袋子里,挂到马背上,也赶紧启程。
这一碗面,他们就?管了一日,当?天傍晚路过镇子的时候,都没作半点停歇,就?马不停蹄地直接朝着桐树村去。
等着到了桐树村的时候,夜色已经深深,这几日天朗气清,有一弯新月悬挂在树梢上。
白亦初早打发人在村口?等着
,见了他们连忙给引了村子里去。
那贺知然?一见白亦初,也顾不得与?之寒暄,直接问起来:“阿梨说这里的人还没彻底变成昆仑奴,如今什么状况?离了那药池后,可有好转?”
白亦初只忙将那个当?初主动站出来给这些昆仑奴们治疗的药童高阳春介绍与?他:“说来可笑,从镇子县城里,请了不少?大夫来,却没有一个有法子,亏得这位高小兄弟。”
贺知然?闻言,看了那高阳春一眼,却没有因?为他年少?就?轻怠了,只忙问起他是用什么药,又是如何给这些人治疗的。
那高阳春早得了白亦初的帮忙,已经将他那青梅竹马给救出来,如今也在这里养身?子,方便他一起照顾。
而前几日里,就?从白亦初口?中得了消息,那神?医国手贺知然?已经赶来了这桐树村,因?此早早就?盼着的。
那参军的,都以白亦初为偶像,而他们这杏林中人,自然?是最为尊敬这贺知然?了。
所以可想而知他这几日里是何等的激动,想到不但能见到贺神?医,且还能在贺神?医手底下打下手,十分欢喜。
但同?时又担心,自己年少?,那贺神?医会不会不信自己?反正那没见到贺知然?之前,他是左想右猜,十分不安。
却不想如这贺神?医却是不问他年纪,只看他的医术,当?下简单作揖后,便问起他各样来。
高阳春虽是紧张,但到底是用功了的,所以也能对答如流,并没有出半点错,只是在贺知然?面前,他仍旧觉得自己学的原来不过是皮毛罢了。
哪里晓得贺知然?见他年少?,已是有如此本事,大肆赞赏,更觉得他这药方是可行的。
在将那些病人检查过后,更觉得倘若不是这高阳春也配置了一味药方来,将他们继续泡在着药池之中,只怕这些人,当?真是有性命之忧的。
他如同?得了一少?年知己,完全不知疲劳,只同?高阳春一起继续研究这些药方,只希望早早就?得了个叫他们解毒的方子来。
可谓是不眠不休。
村子里的后续,白亦初也解决得差不多了,沈窕是没有了什么用武之地,便帮忙照顾那高阳春的青梅竹马杜月秀。
两?人相?处了几日后,她?越发觉得这杜月秀有些眼熟,又听?得对方一口?的上京口?音,便问起她?来:“姐姐是上京人?”
话说那高阳春自打贺知然?来了后,两?人就?一头扎在药房里,每日只围着那些病人转悠,自然?是没顾得上说几句话。
所以沈窕也不知他到底是个什么来路,医术从何处学来的?
只是如今听?着杜月秀的口?音,忍不住生出几分好奇心来。
那杜月秀比高阳春长了个五六岁的模样,如今已经是二十七八的年纪了,又被那大夫关在地窖里殴打,如今看起来比她?本来的年纪还要垂老几分。
现在的沈窕是没了什么上京口?音,但是因?她?这个名字,杜月秀只觉得熟悉不已,眼下听?她?问起,只颔首答道:“沈姑娘猜得不错,我原本就?是上京人,若不是那天灾战乱的,怕也不会和阳春他走到这一步的。”
说罢,只将目光落在沈窕的脸上,似乎是试图从她?脸上寻找什么痕迹一般。
沈窕叫她?这么一看,有些不自在,又多有疑惑:“月秀姐这样看我作甚?”
杜月秀微微一笑,眼里却是带着几分哀伤,“我从前有一个朋友,她?妹妹与?你同?名,如今听?着大家喊你,我便又想起她?来。”说到此,忽想起这几年的人生浮沉,便扯出一抹笑来:“其实?,她?不在了倒也好,省得活着受罪。”
在屛玉县,也有不少?从上京来的官员,但是沈窕当?年即便作为沈大学士的女儿,但是面对父亲沉迷炼丹,甚至信那鬼神?之说,让她?关在院子里,所以她?不认识那些人。
那些人也不晓得有她?这一号小姑娘。
所以即便方才?确认了杜月秀他们是上京人,但也没有多激动,直至听?到杜月秀上一句话,她?那已经被尘封起来的过往记忆,忽然?又开始活跃起来了。
她?忽然?像是变了个人,那一身?的浮躁好似都完全收起来,这个时候的她?,忽然?让杜月秀觉得,好似有那么几分眼熟的样子。
但也不敢确认。
不想沈窕却主动开口?:“你认识沈窈么?”
“你?”杜月秀几乎是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但是她?的伤势还未大好,一时剧烈起身?又因?这过于激动的情绪,使得她?的伤口?分明是受到了牵扯,脸色因?为疼痛而变得刷白。“你真的是她?妹妹?”
杜月秀当?时虽不是什么大户之家,但却因?她?叔伯是大夫的缘故,好几次去那王家替那少?夫人诊治,便将她?这个也浅学了些医理药识的侄女带在身?边。
一来二去的,她?自然?就?和那沈窈熟了起来,也知晓沈窈过的是什么日子。
有心帮忙,却又因?自己无权无势,且又是一弱女子,并不能给她?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只能多陪陪她?。
但是万幸没有想到,那年自己随着叔父回了一趟老家,回来却得知沈窈竟然?被发配到东海,且病死在了东海的消息。
不但如此,那与?她?情投意合,若不是那王家少?爷,本该与?她?双宿双飞的上京第一冰人祝子骞,还与?之殉情。
这一噩耗,可叫当?时的杜月秀伤心难过了好一阵子。只不过一般她?陪着沈窈的时候,沈窈都是坐着发呆,并不怎么说话,所以对于沈窈那个妹妹,她?也不是很?了解。
反正她?回上京的时候,沈窈已经死了,祝子骞也死了。
甚至是沈大学士自己也死在了自己的炼丹炉里,至于沈窈的那个妹妹,却听?说不知是叫谁家的小厮扶了一把,就?被沈大学士逼迫着嫁给了那小厮。
她?也不知那小厮去了何处?
反正她?能打听?到的消息,就?是那十三岁的沈窕,真的就?嫁了一个小厮,然?后多余的消息,是再也没了。
那时候,上京的摘星楼才?开始修,还没开始四处征收徭役,所以日子尚且还好,她?对比了周边的人,便以为沈家姐妹是最苦最可怜的人。
只是没想到转眼不过几年,她?堂兄就?被征去做了苦役建造摘星楼,叔叔也因?一桩案子被牵连,病逝于那狱中。
她?和婶娘相?依为命,自己开始采药养家,也是那时候认识了同?样在学医,自己在外采药的小少?年高阳春。
两?个相?差了七八岁的人,怎么也没有想到,在短短两?年后,他们就?成了相?依为命的亲人。
战乱天灾的不断发生,上京的一切也在风起云涌中发生了突变,有权有势的,随着那大浪潮一起到了河州去避灾避难,像是他们这样的小人物,便只能夹缝求生。
高阳春的全家都死了,只唯独剩下他一人苟且于这世间?,逃难的路上,没想到再遇杜月秀,两?人便相?依为命到如今。
而此刻沈窕也十分大惊,她?万万没有想到,原来世间?除自己和干娘周梨他们之外,还有人记得她?姐姐。
到底是自己的至亲之人,生前死后都在为自己这个妹妹考虑,她?便是如今性子开朗起来,但是面对姐姐的消息,仍旧是忍不住流了眼泪。
“我便是沈窕,沈窈的妹妹。”
她?说完,那杜月秀又惊又喜,甚至忘记了自己满手才?结疤的伤痕,激动地一把握住她?的手,“你便是沈窈姑娘的妹妹么?你姐姐出事的时候,我随着叔叔回了老家,谁知晓一趟回来,却是物是人非。”
说罢,只细细告知了沈窕,如何与?她?姐姐相?识。
不过说完后,又担心地上下扫视着沈窕:“那人,待你可好?你父亲实?在是糊涂啊!”
沈窕起先没明白她?这话,片刻后才?恍然?反应过来,“你若是的是华珞哥么?他娶亲了,我上一阵子还听?说,我马上要做姑姑了。”
“什么姑姑?”杜月秀却不知到底谁是华珞,只晓得她?被迫嫁了个小厮。
沈窕方解释着:“便是曾经在街上救了我,反而叫我那混账短命爹赖上,让他娶我的那个小厮啊。”
“那他娶了妻?”杜月秀明显是会抓重点的,看着沈窕又担心又心疼起来。
沈窕见此,忙笑着解释道:“你误会了,他当?时娶我,只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我其实?与?他是做兄妹相?称的,这些年,也是拿我做亲妹妹来待,什么都会给我留着一份。”
杜月秀得了这话,才?长松了一口?气,“如此说来,他倒是个极好的人了。”不然?实?在难以想象,当?时的沈窕日子该是多难熬啊。
说萝卜崽是好人,沈窕倒是十分赞同?,“我华珞哥哥的确是极好的人,除了照顾我,还有那一帮弟弟,他也是做亲弟弟来看待的,他人好命也好,如今得了好报,有家有业。”
“想不到,他竟然?是这般好人,你也是运气好,遇着了他,我是瞧见别家的小厮,都是狐假虎威的混账,若攀上了你这样的人,怕是狗皮膏药一般舍不得放下。”如此,杜月秀对于萝卜崽这个小厮,倒也是生了几分好奇来。
这时候却听?得沈窕笑道:“说他是小厮,又是我的兄长,但其实?在阿梨姐和阿初哥眼里,他何尝又不是个做弟弟的呢?他那婚事,还是元姨她?们给操办的呢!”
她?这一说,杜月秀就?更为吃惊了,因?为她?晓得沈窕口?里的阿初哥,正是霍小将军,因?此一时就?更为激动了,“你,你莫不是要告诉我,你这个兄长,是周家的小厮?”
“算是吧?他们和阿梨姐一起到上京去呢!那年正逢着阿初哥到上京参加科举。”只是没想到,转眼竟是已经过了这许多年来,自己也从曾经那个胆小怯弱的姑娘,变成了如今这样的江湖儿女。
沈窕给自己的定位和她?干娘一样,是江湖儿女,因?为她?们俩都不拿朝廷的俸禄。
杜月秀这会
儿看着沈窕,忽觉得她?命倒是比她?姐姐好,本以为当?时被迫嫁给了那小厮,没想到却走上了截然?不同?的人生路。
不过说到底,还是这个小厮的主子并不是寻常人。
当?下看着沈窕,自然?是替她?开心,“你姐姐若是泉下有知,如今也是能明目了。”
话题重新绕到姐姐的身?上来,沈窕仍旧是意难平,十分惋惜后悔:“可惜那时候我既是胆小又没有武功,不然?我便是冒着那抄家灭门的风险,我也要将姐姐给救出泥潭来。”
只是可惜,明明姐姐是有活路的,她?却放弃了。
都是怪自己,如果那时候能叫她?晓得自己的往后余生将一路的顺畅,她?就?不会为了节约那点治病的银钱而选择放弃自己的性命。
所以到了现在,沈窕仍旧很?自责。
杜月秀并非有意勾起她?的难过,如今见她?又开始掉眼泪,也是十分自责,只连忙劝慰道:“罢了罢了,你试想前些年,这老百姓们都在那水深火热之中,你姐姐走了,倒也得个清净,何况那路上还有祝公子陪着。”
沈窕听?了,心想也是了。姐姐就?算是活着,她?那一副身?体,祝大哥就?是不会介意,但她?怕也不会愿意和祝大哥再一处,生怕连累了祝大哥。
如今一同?在那黄泉路上,的确是有伴可做。
只是想着祝家父母,心里又觉得愧对了人家,便与?这杜月秀打听?起来:“可有祝家的消息?”当?时白亦初忽然?被贬到灵州屛玉县去,等后来她?在想打听?祝家消息,却说是离京去了。
也不知是去了何方。
杜月秀摇着头,“这倒不知晓了。”少?不得是也叹息了一回。
又说两?人因?她?姐姐的缘故,关系进了一层,接下来的日子,沈窕也不觉得困在着小村子里无聊了。
而贺知然?那里,不愧神?医之名,不过是半个月的功夫,他将最初那高阳春拟出来的药方一改再改,最后竟然?是将这些人给治好了。
他们一开始被从那药池子里捞出来的时候,仿若吞食了化骨丹一般,软弱无关,好似烂泥一样瘫软在地上,只能任由人宰割。
意识虽在,却是张口?极其艰难,只能断断续续说几个含糊不清的字。
如今他这一剂药下去,又配合着重新熬的药池子一浸泡,竟是发生了奇迹,那瘫软的肌肉开始有力,人也能开口?说话了。
现在已有人恢复了正常,只不过是到底遭此大劫,肌肉骨头实?在是损伤得厉害,那重活是做不得了。
但好歹捡回来了性命来,他们也是万分高兴,死里逃生,眼泪汪汪地朝贺神?医磕头谢这救命之恩。
有一个恢复,接下来几十个人也逐渐好起来,这消息自是传了出去。
而高天宝已是叫周梨让人送回来了,整日仿若那雕像一般站在院子里不吃不喝,眼珠子也不转。
可是将苗氏母子三人哭得肝肠寸断的。
眼下得了这消息,苗氏无论如何都要将他送来试一试,哪怕就?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
贺知然?这里原本也是见着这几十号人被救回来了,对于那些昆仑奴,也是抱着要救他们的心。
如今见周天宝被送来,正好眼下这里的一切都是现成的,苗氏又放了话,只让贺知然?尽管治,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她?也认命了。
又了这话,贺知然?到底是放开了手脚,领着那高阳春一日日研究方子。
而这段时间?里,白亦初也离开桐树村,与?周梨一起将那些昆仑奴都送回家中去。
转眼就?到了这四月底,田地里的庄稼都已经开始出苗了,周梨终于踏上了回桐树村的路。
她?和白亦初骑马走在山间?小路,少?不得是要回忆起当?年艰难逃命之事,哪怕是时境过迁,然?而那些个同?甘共苦,却依旧还在眼前。
转眼已经到了村子外面的豁口?,这个角度看过去,桐树村一览无遗,甚至是他们家那鱼塘,都能瞧个清楚。
可惜的是,终究是经历了这些年的沧桑,当?年又有那么一场大火,即便是周天宝和苗家在这里住了不少?时间?,还重新盖了新屋子,但还是没了以前的影子。
又因?人烟稀少?,村中许多人家的旧址上,如今都长满了构皮树和桦树,这又快入了夏,正是万物生长之际,只怕要不了多久,便又是绿树成荫时。
他二人在此处歇息,马儿拴到一旁的树杆上,周梨仔细眺望着村子,目光最后落到了柳地甲家的旧址上,是能看到那里的茅屋小院,便问起白亦初来:“可是有了小八他们父女俩的消息?”
说是那田永昌一行人还未到,柳小八就?犹如惊弓之鸟一般,急急忙忙领着女儿到山里避祸。
如今进了山里,也不知是什么光景。
“打发了人去找一回,并没有消息,后来我又让人代话给了这周边几处村子的猎户,若是见着他们的踪迹,只管来报,我这里重重有赏。”山太大了,尤其是马家坝子发生坍塌后,那边就?直接被老林藤萝给覆盖了,如今要进去,实?在是寸步难行。
周梨这个时候,只觉得柳小八的女儿实?在是命途多舛,只愿上天保佑,叫人活命吧。
两?人休息了片刻,再度启程,却是没有上马,只牵着马漫步在这熟悉又陌生的山间?道路上。
少?不得是回忆起了白亦初刚买回来时的光景。
说起这事儿,周梨便有些气愤,“我如今想来,仍旧有些后悔,当?时不该对你好言好语,因?当?先打你几顿才?是。”
“这话如何说?”白亦初细想起来,他除了不满被买回来,好像也没伤害周梨吧?
方听?周梨说:“你那前几个买家,哪个不是将你做九世的仇人来对待的?你倒是好,有恨不朝他们发,反而是对着我。我如今还记得,当?时我们俩头一次单独相?处,那眼神?是恨不得将我挫骨扬灰一般。”
白亦初是坚决不承认的,“怎么可能?那时候我年纪小,怎么可能如此歹毒?你必然?是记岔了。”
“呵。”周梨冷笑一声,“少?糊弄我了。”
“没有的事,再说你也要站在我的角度想,我头几个买家的确对我十分不好,我当?时匆忙被岳父大人买回来,又不知你
们接下来要如何待我,只当?你们与?那前几个买家一样,如此我起几分防备之心,不是人之常情么?”
白亦初这话说得也是有理有据的。
周梨险些叫他给说服了,不过还是忍不住问他,“那我问你,你是几时才?开始确定,要与?我们一起生活的?”
这事儿白亦初倒是没有瞒着她?,也难免回忆起自己来到周家的第二日,周老大就?蹬脚撒手离去,那时候看着一屋子的人,周梨这个做亲闺女的,反而被挤到了外面来。
而那守着周老大的一帮人,过半都是贪图他留下来的那几两?碎银子。
一时间?,看着周梨的目光也多了几分疼惜之意:“我那会儿见岳父大人就?这般走了,元姨我也不知是否可靠,瞧着你又瘦又弱的,只觉得你比我还可怜,我再不济皮糙肉厚,怎么都能活,可若是你没人护着,便是艰难了。”
那时候他便起心,做不做夫妻的,倒不要紧了,只是有自己一口?吃的,断然?不能短了周梨一口?。
但万万没有想到,这周梨的身?体竟是一日日好起来了,而且人看着虽是又小又弱,脑子却是聪慧得很?,竟然?将家里经营得不错。
白亦初觉得,是当?时那个小小的家,让他觉得自己无处安放的灵魂,终于是有了一个落脚之地。
甚至周梨愿意供他读书。
想到这里,不禁停驻脚步下来,“阿梨,旁人现在只觉得我出身?显赫,能文能武,有着莫大的本事,可是我只有我晓得,若是当?时我没有被岳父大人买回来,而是被卖到了别家去,断然?不会是这样的人生,兴许庸庸碌碌,或是在与?主人家对抗的途中,就?早早被打死了。”
如此,又有哪里有后来的认亲之说?更不要说什么霍小将军,继承父亲的遗志了。
周梨却是提醒他,“你要谢我,也该谢我没让你上战场才?对,而且根据我那个梦,你到底是要被买来我家的。”说起来,周梨也觉得奇妙,有那么一阵子,她?真是相?信了这个世界有天道,那何婉音和李司夜便是这所谓天道之女,气运之子。
而他们这一群人,都注定是何婉音和李司夜的扶摇直上的垫脚石。
但万幸,那个梦让他们这些炮灰都聚集到了一处,且出现了表哥这个变数,方有了后来的活命。
然?同?时也可惜,那个梦,到了李司夜和何婉音将辽北大军赶走后,便做起了那摄政王来。
然?后是两?人伉俪情深的传奇,却没有说这天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真如同?那梦里一般,果然?是海晏河清么?
周梨不怎么相?信的,因?为她?在屛玉县的时候,看着这天下,也是太平盛世,尤其是一个个新政的推出,按理老百姓们的日子是该越过越好才?对。
可当?她?做了这巡抚,出了屛玉县,便发现其实?这个世界,怎么可能成为自己所理想中的国度呢?
人家说水清则无鱼?是对的。贪官污吏,为虎作伥之辈,就?宛若那院中尘埃,无论怎么清扫,都不可能将这满地的尘埃永远清扫。
即便是今日清理干净了,明日仍旧还有的。
所以,这个世界不是只单单有白色,且还有黑色,以及那个样的鲜艳颜色。
因?此,也不能只可能全是好人。
但是周梨想,她?大概如今就?是那个拿扫帚的人了,哪怕知晓没有办法清理干净,即便是今日打扫干净了,明日仍旧会脏,但她?却还要继续打扫。
她?忽然?的沉默,让白亦初疑惑:“怎么了?想什么?”
周梨哑然?,片刻后微微一笑,“我忽然?觉得,回桐树村过那田园生活,仿若是梦一般了。”她?不是放不下这满手的权贵,而是放下了,便少?了一个她?,便少?了一个清扫这后虞蛀虫污垢的人。
白亦初似乎从很?早以前就?考虑个这个问题了,“我起先也想过,甚至都想好了,若是再能回来桐树村,我一定要将我们家鱼汤旁边的果树都全砍掉,然?后改成羊圈。”
“为何?”周梨不解,那些果树如今虽是老了,不怎么结果子,但也不至于将那里改成羊圈吧?
却听?白亦初说:“贺神?医说,小孩子吃牛乳不如羊乳好,若是没有好的奶娘,不如就?养一头羊,比养奶娘划算多了,他们就?吃草呢。我们以后就?可以去幼儿馆里送羊奶了,你想这样可不就?比那些果子赚的钱多么?”
他说得那叫一脸的认真,周梨直愣愣地看了半响,确定过他果然?不是开玩笑后,忽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算了,我觉得真有那一日回归田园,这生意的事情,你不要插手。”
“凭什么?”白亦初不明白。
周梨这会儿看着满脸不服气的白亦初,忽然?觉得老天爷其实?是公平的,看白亦初他能读书能打仗能治理朝堂,武功又好皮囊还完美得无可挑剔,但是他不会做生意啊!
“因?为只卖羊奶,根本就?不划算,冬日里尚且还好,温度过低,那羊奶送到幼儿馆去的时候,还能喝两?口?,可是等到了别的季节,只怕你羊奶没送到,就?已经馊了。你若一定要打定主意做这羊的生意,还不如直接出租羊呢!”
再何况,本地的环境多山林,其实?养羊不划算,除了夏日羊群能在野外饱餐一顿之外,其他的三个季节都得靠着人去割草饲养,才?能长得理想些。
不然?一个个肯定如同?瘦猴子一样,还指望产奶,他在白日做梦。
而靠着人饲养,想要赚大钱,肯定得多养啊!但是如此一来,人手不够,肯定就?要聘用工人,那不得就?要花钱么?
如此成本过大,怎么算都不划算。
两?人就?这个养羊的发财大计谈论到村中,村子门口?那颗板栗树,如今已经成了魁首。
那年大火,正好叫板栗树躲过一劫,如今只剩下它茁壮成长。
沈窕正站在树下举着竹竿,不知道掏什么?
周梨远远便看到了,等沈窕放下竹竿迎上去替她?牵马的时候便问:“你作甚呢?”这才?春天,若是秋风过后的话,还能理解她?在打板栗吃。
沈窕叫她?一问,顿时激动不已,连忙指着那板栗树说:“上头有好几个鸟窝,也是奇怪了,我一上树,那些老雀娘就?发现了我,立马就?返回来了,虫子都不去抓。”
但是她?如果用竹竿在下面捅的话,那些鸟竟然?就?没发现,所以她?如今已经捅翻了两?个窝,得了两?枚蛋在手里。
周梨原本要训斥她?,这么大了,怎么还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儿?不想一回头,竟然?看到她?手里拿着两?枚子规鸟蛋。不由得抬头看朝那如今树叶丰茂的板栗树:“怎的,你还能精确地瞄准这鸟蛋?”
“无他,唯手熟尔!”沈窕笑嘻嘻的,借用了一本文章里的话。
她?如今只在下面用竹竿掂一下,就?知道那鸟窝里哪个是杜鹃鸟的蛋了。
少?不得也是和周梨吐槽起来:“这些老雀娘,我上树它们一下就?能发现,怎么就?没认出来,自己的窝里多了别人家的蛋?要不是我仗义出手的话,等着它们傻不拉几地将这杜鹃鸟蛋孵出来,这杜鹃鸟就?该趁着着它们不在家的时候,将它们还在蛋壳里的亲崽崽弄出窝了。”
试想树这么高,那鸟蛋从里头滚落下来,哪里还有什么活路?
话说这杜鹃鸟的繁殖方式,自来都是鸟巢寄生,所以会在繁殖期就?开始寻找和它们体型以及蛋都比较相?似的飞禽,然?后将蛋下在人家的窝里,让人家给孵出来。
而天性使然?,那杜鹃鸟幼崽出壳都较快,先出生的它会直接将余下还没出壳的蛋都想办法弄出窝去。
从此就?让这怨种养母一心一意将它养大。
那鸟占鸠巢的成语,可不就?是这般来的么。如此说来,今日沈窕此举,倒真是行侠仗义。
只不过周梨也没料想到,她?在这村里竟然?闲成了这样子,忍不住问道:“我不是和你说,若是无聊,将我家老屋后面的地都翻一遍么?”
“早做完了。”不过沈窕说,不是她?做的,是周天宝做的
。
他虽在诊治,但如今还没见什么效果,平时要与?他交流,只能是喊他干活。
主要呢,也是贺知然?想从他干活中找寻些线索来。
“那眼下有什么效果了没?”周梨急切地问着,不单是因?为周天宝是自己的堂兄,更因?为现在像是他这样的人,还有上千个。
所以倘若贺知然?真将他治好了,哪怕是能叫他开口?说话,也好过这样如同?木头人一般,想同?他交流,只能让他像是个木头人干活要好。
若是不能与?人交流,那跟个工具又有什么区别呢?
“没呢!”沈窕也有些着急,不过也劝慰着周梨:“这个事急不得,这两?日也重新再审问田永昌,也不知他到底漏了些什么没有?”
她?俩一边走一边说,那白亦初见此,早牵着马回村子去了。
如今两?人才?到板栗树下,忽然?听?得村子里传来一声尖叫声。
但周梨并未焦急,反而是露出几分欢喜来,“莫不是,莫不是终于找着法子了?”因?为这声音,她?听?过,是贺知然?的。
上一次贺知然?在临渊洼里和陈慕合作,弄出一个暗器来,两?人只觉得那是绝世无双的武器,天下第一无可超越,贺知然?也兴奋得发出这样的尖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