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这位迦罗国的前皇子, 前几日在大朝会结束后叫一位小女官当众表白拒绝后,他?就被一帮老臣指着鼻子教育了半响。
然后委屈巴巴的他当日就收起包袱,赶紧回奇兰镇去了。
但?是天公不?作美?, 那边这几年来修路架桥不间断,换做是别的地方,早就得了成效出来, 这里却是迟迟不?见结果,到底是因为这恶劣又多变的气候的缘故。
来时好?好?的,那高山草原上一片万里晴空,没想到他?这回去的时候,竟是已经积了三尺有余,路上空荡荡无一人,高山草原附近的驿站都住满了人。
全?是被那大雪挡了去路的人。
那样的厚雪, 且又堆积得并不?严实, 那山里稍微大声说话些,都能镇得山坡上的积雪压下来。
是能将人给活埋了的。
且眼下刺骨的寒风呼啸不?止,鹅毛大的雪花仍旧漫山遍野地飘着,整个世?界都白茫茫的一片,即便是雪现在就停下来了,但?这奇兰镇的鬼天气,雪还不?知要几时才能彻底融。
驿站和?周边的村落里都住满了路过的行人商旅, 他?来得晚, 连个一脚之地都没了,只能无奈背着包袱又返回屛玉县去。
已经打定?了主意,悄悄地回来, 连路政司都不?打算去了。
更不?要指望他?再去大朝会上。
但?是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的,回城的途中, 叫一支从阿尤镇那边赶来的鸿胪院队伍遇到,被迫一起进了城。
这支去往阿尤镇的鸿胪院队伍正是为了那边的少数民族去的,与他?们一同去的,还有太常属的先生们。
不?过这些先生们起码最低也是要在那边留个一两年才归来。
去往阿尤镇,是要横跨那半月镇的,以?至于大家?都总是习惯说从半月镇归来。
因此这阿尤镇在屛玉县外来人的眼里都极其陌生,又因为都在一个方向,所以?总是将其与那半月镇混为一谈。
面?对着鸿胪院的官员们对自己和?路政司的夸赞,挈炆却是如?何?也高兴不?起来。他?晓得这帮人去了鸿胪院见了上司,自己因这大雪封山而回来的消息,一定?是瞒不?住了。
索性?也就懒得按照此前的计划去住客栈,而是直接回了家?。
而他?的家?,自然是周家?这里,这么多年了,他?已经完全?将自己当?成了周家?的一份子。
柳相惜见他?回来,一点都不?意外,“你才走了两日,就听说那边下了雪,我估摸着你很快也会回来了,但?没想到这样快,不?过也好?,赶上了今晚的琉璃宴。”
柳相惜和?挈炆如?今是最好?的搭档,两人不?知不?觉间,居然是一起共事了两三年,他?自己也常在奇兰镇住过,自然晓得那边下雪,是个什么光景。
那里的雪若是落在别处,就得叫做雪灾了。
“什么琉璃宴?”挈炆不?擅长?政治,对于他?这路政司以?外的政务也不?关心,即便是晓得举月国的使团来此,但?也不?知道今晚设了琉璃宴。
“那举月国的朱邪家?少主和?皇室的蓝黛公主都来了,所以?陛下今晚在琉璃河畔设宴,你既然回来了,那咱们路政司你做代表。”路政司如?今两个最大的主官就是他?们俩,柳相惜早前不?知道今日会有琉璃宴,早早就答应了孩子们今天晚上带他?们去山鬼神庙里看河灯。
本来焦头烂额,想着怎么跟孩子说,哪里晓得这瞌睡来了就遇到枕头。
挈炆想都没有想就给拒绝了,“我不?去。”他?可怕死那群热心肠的老头子了。
“那可由不?得你,你现在要是不?去,到时候你要这要那的,我也说不?。”柳相惜也是十分不?道义?,竟然拿钱威胁起人来。
挈炆怒目瞪了他?一眼,“呵呵。”最终无奈是屈服在了金钱的力量下。
于是他?这本来就不?好?的心情当?下可谓是雪上加霜了,眼见着暮色缓缓而来,柳相惜夫妻俩带着孩子自己驾车去了南广场的山鬼神庙,他?也只能出了门,坐上客马车往那琉璃河边去。
这个时候的琉璃河边已经停放了许多车马,这还是在大部份都乘坐客马车来的情况下了。
金色的夕阳碎洒在河边,金鳞荡漾,整条河蜿蜒在这一片充满了异域风格的各种建筑中,仿佛一条小金龙一般。
周梨看到挈炆,有些惊讶,她可没有柳相惜那样闲赋,还能清楚地掌握着奇兰镇那边的天气状况。
所以?看到挈炆出现在视线里,十分惊讶,“你怎么归来了?”
挈炆大步朝她走去,一边朝着热闹的飞鹤楼看去,只听得楼上人声鼎沸,丝竹管弦交错,可见已经来了不?少人,“那边下了雪,你还要等谁么?”
“等我表哥啊。”周梨在等李仪,但?是说出口?后,生怕他?分不?清楚到底是哪个表哥,是李仪还是公孙冕。于是又笑着改口?道:“等你表哥。”
挈炆闻言,嘴角微微一抽,“我有那样蠢笨么?”居然还怕自己分不?清楚,特意改口?。
那公孙冕因腿脚之事,一向不?爱参与这些宴会的,只怕此番前来的,还是崔氏呢!
周梨见他?也跟自己在这里,便问:“你也要等他??”
“等吧。”主要是他?刚才瞥见那日教训自己的一个老头也在,他?还是别着急上去了,免得又要说自己的不?是。
他?就想不?通了,十分纳闷,只压低声音和?周梨说道:“我成不?成婚的,与他?们有什么关系,一个个不?去操心自家?儿女,反而跑来说我的不?是,难不?成只要小姑娘喜欢我,我就要娶了人不?是?照着他?们这逻辑,那我比表哥先要有这三千佳丽。”
周梨听得这话,‘扑哧’笑出声来,“你也不?必为此动怒,他?们主要就是嫌弃你们这些人不?成婚,一人住一处房屋,浪费了资源而已。”
“我又没住朝廷分发的屋舍里。”挈炆不?服气,“更何?况我此生也没有打算娶妻的意思。”
“怎的,这满朝的女官,就没有一个你看得上的?”周梨挑了挑眉,觉得这样的话还是不?要乱说,根据她的经验而言,一般才说这话的人,很快就会被打脸了。
“主要,我这人对金钱的欲望又不?大,她们有权有势也吸引不?了我,要说身份吧,真要理论,我的也不?低,容貌的话,也没几个能比得了我的。”
他?一本正经地说着,周梨却也无法反驳。
因为这事实还真是这样。
挈炆本来就长?得好?看,又因那西域血统的缘故,整个人都有一种中原汉人没有的妖冶俊美?。
那双眼睛看一只蚊子都会让人觉得他?很深情,如?此也难怪和?他?为数不?多见了几面?的小女官就倾心于他?了。
可能拿他?同那些俊俏的男子们比,他?略有不?足之处,少了几分属于汉人的审美?,没有那洒脱不?羁或是丰神俊朗,但?如?果那他?的容貌和?女人来相提并论,可能还很少有女人能比得过他?。
他?们没等多久,李仪便来了,三人一同上楼去,才落座朱邪沧海和?蓝黛也来了。
那水土不?服的大祭司,也叫两个小神官扶着来了。
大祭司脚宛如?踩在云端,他?是今日才被停了药,松了绳索。
可是都连续吃了那么久,身体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恢复过来,而且他?也是停了药后,才睁开眼睛就看到了这座繁华的城池。
而朱邪沧海和?蓝黛根本就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叫小神官们与他?换上了袍子,就直接带着出了沧澜巷
,上了马车,浩浩荡荡地穿过那热闹繁华的街区,朝着这琉璃河边来。
一路上的热闹的街市和?琳琅满目的店铺茶楼酒肆,使得他?目不?暇接,脑子甚至已经停止了思考,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陛下试图与这后虞谈判,怕是连提起的资格都没有了。
自己如?今亲眼所见的这些,总不?可能药吃多了留下的后遗症吧?这个后虞并没有他?们预想的落魄艰难,怎么可能会同意?
大祭司那时候忽然觉得,蓝黛公主和?朱邪沧海还不?如?继续给自己喂药呢!别叫他?看到这副盛世?长?卷才是。
不?然他?就不?会在宴会结束后,还仍旧无法从这巨大的震撼中走出来。
宴会上,这中原后虞不?愧是礼仪之邦,连那帝王都如?此谦逊,对待下臣们更是亲切,全?场既有着属于帝王家?宴会上的高雅贵气,但?更多的,仿佛是亲朋好?友之间的小聚一堂。
也不?知道这两种毫不?相干的气氛是如?何?完美?融合的,反正当?时的场面?就是如?此的。
大祭司这一生是参加过无数大大小小的宴席,从来没有这种奇怪的感觉,也不?知怎么会把这后虞招待举月国的宴席看作是亲朋好?友之间的聚会。
但?事实上一切就是其乐融融,各方愉快。
周梨和?也高兴,她全?程和?大部份女官一样,都在看那蓝黛公主,尤其是在发现对方说着一口?算是流利的汉话后,更是与之聊起来,十分投缘。
所以?她终于可以?理解沈窕的激动了,因为她这一辈子,也算是见过了各样美?人的,但?大家?在这蓝黛的面?前,似乎都黯然失色了。
她估摸着男官员们也想看,但?没好?意思像是她们女官这样肆无忌惮地盯着瞧。
是有些不?礼貌,但?对方真的太美?了,仿佛一颗明珠一般耀眼,致使了大家?不?得不?频繁地将目光望过去。
好?在那蓝黛似乎从小就已经习惯了这样被人围观的场面?,习以?为常,甚至还会举起酒盅,回以?她们一个微笑。
于是把好?几个女官都给激动得在场上险些尖叫起来。
也是她的这个微笑,一下将她从那大家?眼里高高在上的公主身份变得亲民了不?少,开始壮着胆子上去同她说话。
而蓝黛整个宴会下来,唯一的感触就是这后虞们的女子们真有趣,不?像是举月国的女子们一样一板一眼。
回去的时候月色已经很高了,银色的月光仿佛将整座还在热闹中的城池镶嵌,她坐在马车上还忍不?住兴奋地问朱邪沧海:“你交到了几个朋友?她们真好?,她们看我和?举月国的人看我不?一样。”
那种就很单纯喜欢她的美?貌,既不?是羡慕她也不?是嫉妒她,更不?像是那些老百姓们一样敬爱她。
就是很平等的那种喜欢,这对于自小在举月国皇宫里长?大的她来说,太珍贵了。
朱邪沧海有些嫌弃她,坐到了边上去一些,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你说便说,手舞足蹈作甚?都打到我了。”远处的楼阁里,还亮着灯火,光晕和?月光融合,使得整座阁楼好?似那泛着光的明珠一样。
看得朱邪沧海有些恍惚,有那么一瞬间,他?贪恋极了这里的繁华与祥和?,也想像是蓝黛这样肆无忌惮不?顾一切后果地留下来。
可惜他?还有母亲。
“沧海我太高兴了,除了你,我终于有可以?敞开心扉说话的人了。”这个宴会很有意思,大家?不?必老实地正襟跪坐,而是可以?在楼上楼下甚至花园跟河面?的船上游玩。
她也借此与许多女官结识。
朱邪沧海叹了口?气:“你不?必刻意强调,我看得出来。但?是你高兴归高兴,你是不?是把最重要的事情忘记了。”
他?这一提醒,蓝黛的笑容顿时就定?格在了脸上,一脸的惊慌,“完了,你怎么不?提醒我?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接触后虞陛下,我就这样错过了。”
“我看你就是被一帮姑娘围在中间,乐不?思蜀了。”
“怎么办怎么办?”蓝黛急了,就这样一个机会,再想见那李仪,怕是难了。
总不?能去他?回家?的路上蹲点吧?她没脸这么做啊。更何?况今日才结识了这么多女官,她要是真这样做了,往后有什么面?目见她们?
而且她接下来几天,都和?女官们约好?了去各处玩,哪里有空嘛。
顿时是一展莫愁,只能将求救的目光放到了朱邪沧海的身上,“沧海,你帮帮我。”说着朝他?移了过去,试图去拉住他?的手腕撒娇。
朱邪沧海皱起眉头,“你哪里学来的?好?好?说话。”这怎么回事?才参加了一场宴席罢了,怎么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奇奇怪怪的,和?那些后虞女官们一样。
“额。”蓝黛这才坐正了身体,一面?朝着后面?的马车看过去,正好?瞧见满脸死灰的大祭司,十分不?解,“他?怎么回事?那药不?至于吧?”
“他?的心死了。”朱邪沧海表示很理解,“你想想大祭司,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一直都以?为是他?孜孜不?倦地祈祷月神,我们举月国才有了如?今的鼎盛。”不?过朱邪沧海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用‘鼎盛’二字来形容当?下的举月国了。
而且这一次大祭司本就是抱着居高临下的态度来这战乱后的后虞,谁晓得人家?这战乱后比他?那自以?为的盛世?都要繁荣昌盛。
这换哪个,都会忍不?住怀疑人生的。
他?们现在虽然只看到了这城池里的繁华,但?是从一路上老百姓们积极向上的笑脸上,还有那宽阔得不?像话的州道,都能侧面?证明这后虞的确是有实力,这一切绝非是表象。
即便只看到他?们经济的繁荣,没有看到他?们的军队,但?他?们既能平定?这后虞几十个州府,那军队自然是不?差的。
且听说除了那豫州有专门的大将镇守在关口?之外,其余的边城都在安排守城将领在驻守屯田。
即便是他?们途经的丰州,眼下也有军队过去,那边条件比不?得别处,是不?能屯田,但?听说是准备在沙漠里建造个什么工坊,往后那些将士们就留在工坊里。
提到这个工坊,他?也不?得不?感慨这后虞强悍的生产力,来着城里的第二日看到那么多他?们举月国的服饰之后,就十分震惊。
后来多方打听,才晓得他?们是有个什么机器,叫什么缝衣机,用脚一踩就自己缝起衣裳来,都不?用再像是以?前那样
,一针一线慢慢缝。
所以?第二天才能看到那么多成品。
不?但?如?此,还有那街上自动运送货物的木流马,听说当?年那磐州全?州地龙翻身后出现的瘟疫,就是这木流马给灾区运送去的物资。
如?此一来,减少了大量的人手不?说,还杜绝了送货的人被传染瘟疫。
不?过当?下这最普遍的,当?属是这随处可见,自己会扇风的木风扇,以?及那街道上的红绿旗子了。
这些,听说统统都是从那临渊洼陈慕大人的手里做出来的,在这一次后虞的科举后,他?还收了好?几个志同道合,且在这方面?天赋都不?差的学生。
试想,一个陈慕就让这后虞如?此,若是再来几个陈慕,以?朱邪沧海的认知,他?实在想不?到,将来这后虞到底是个什么盛况。
这样的发展猛势,连他?一个才来了几日的外邦人都能清楚地感觉到,而且帝王又仁德兼并,胸怀广阔,不?但?接纳了女官以?及外邦人来此做官读书?,对于那手握着重兵大权的将军们,也大胆放权。
听说到目前为止,这位受人尊敬的帝王手里,没有一点兵权,都在各个将领的手中。
将领们不?是没有奉上过,但?最终被这位帝王给拒绝了。这样的事情,普天之下他?还第一次见到,听说是那帝王觉得自己并不?擅长?于军事,又不?懂得操练军队,因此仍旧让这些将领们来管着。
可要说是仁政,他?们的刑罚又不?算轻,甚至还保留着株连九族的刑罚,但?不?过将死刑全?都取消了,这些犯人将被赶到各地所在的矿洞之中服刑终身。
也是如?此,这些犯了死罪的犯人们,在那矿洞里做的都是最危险的一类,而朝廷却不?必管他?们的死活,即便是真运气不?好?,死在那矿洞里了,也无人追究。
因为本来就是该判死刑的罪犯。
而各处工坊的兴起,和?各种工具的方便之处,大力提升了他?们的生产量,还使得很多女子即便到了工坊里,也能做事。
所以?不?但?是朝廷里多女官,便是这街上,随处可见都是女子出来做事,三十六行,都有她们的一席之地。
至于孩子们,听说朝廷有专门的地方帮忙看小孩儿,还管每日接送,再大了些就要去书?院读书?,不?管男女,好?像已经开始实行强制性?的,都要读个三四年。
这读书?是免费的,且在书?院里的吃穿用度都不?要钱,而孩童们这样的年纪,正是最淘气的时候,又不?能替家?里做什么活,有书?院接收去,事实上他?们这些老百姓比任何?人都要高兴。
这样样好?,就没有一处不?好?的,也难怪这里的老百姓们对待生活都如?此积极向上了。
天子不?怕将军们拥兵自重,将军们也不?会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想来也是了,能吃饱穿暖天下太平,谁闲着没事会想打仗再去经历那生离死别之苦,家?破人亡之痛呢?
而今日他?与神农属的官员聊天,竟意外得知,他?们不?缺粮食的缘故,一来除了合理利用气候的缘故,二来是他?们擅于创造。
那城外的小苍山下面?,就是他?们的实验园,他?们的稻谷就是从那里一次又一次的实验培养,才有了如?今的翻倍丰收。
听说还能再突破,只不?过眼下遇到了瓶颈期。
不?过也不?要紧,除了这稻谷之外,余下的农作物,他?们也在想办法提升结果率,以?及培养各种能适应着后虞各地环境的新物种。
这实在是太骇人听闻了。不?过后来他?就忽然觉得,这又有什么骇人听闻的?他?们举月国的皇室,不?也是在这样做么?只不?过举月国皇室和?朱邪家?真蠢,他?们都想到了用自身来做实验,培养出最为聪明绝顶的后代,却没有想到用同样的方法放到这些农作物上来。
而且只有这个两个家?族的强盛,有什么用?
人家?后虞有一句俗话:一根筷子,轻轻被折断; 十根筷子,牢牢抱成团。①
活该,不?如?人家?后虞了。
所以?现在即便朱邪沧海最为迫切的就是揪着自己父亲的领子告诉他?,错了错了。
他?们想要举月国强盛起来的方式错了。
后虞才是正确的。
但?他?知道,自己现在是没有办法劝服父亲与陛下的,他?们的权威容不?得任何?人挑衅。
他?甚至想,他?们本来就是偷偷跑来后虞的,如?果自己再没有把蓝黛带回去的话,也许自己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即便在朱邪家?这年轻的一代里,自己是最优秀的那个。
但?是不?听话,就算再怎么优秀,最后也是会被换掉的。
所以?他?如?果不?将蓝黛带回去,将来就没有办法掌管朱邪家?的大权,那么他?也就没有机会没有办法改变这个残酷又变态的制度。
可是他?侧目看着旁边对于未来充满了期待和?畅想的蓝黛,他?又实在不?忍心,将她带回举月国去。
“你怎么了?”沉寖在欢喜中的蓝黛很快就察觉到了朱邪沧海的不?对劲,有些担心地扯了扯他?的袖子。
朱邪沧海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正好?对上了蓝黛充满关忧的神情,他?就更迷茫了。
前一刻他?才下定?决心,想要将蓝黛带回去,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而不?管举月国。若是举月国再继续这样,那老百姓们永远都在水深火热之中。
他?看到了后虞,所以?他?想说服父亲和?陛下效仿后虞的治世?之道。
如?果能说服他?们,那么牺牲蓝黛一个人又有什么可惜的呢?可是现在看到了蓝黛对自己的关忧,他?又不?禁想起了家?中的所谓亲人们,除了母亲之外,还有谁能像是蓝黛这样将自己做亲人来看待呢?
他?终究是不?忍。
“你到底怎么了?”蓝黛忽然有些慌起来,尤其是隐约察觉到了朱邪沧海眼底起起伏伏的不?安情绪之后。
朱邪沧海侧过身,将目光转到了那热闹的街市上,“我再没有来到后虞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这个时辰了还能在街上看到这样的盛景。”他?们举月国宵禁很早,暮色才来,那城中各处鼓楼上的钟声就已经被敲响了。
一幕幕商贩们急匆匆赶着骆驼或是车马,挑着箩筐匆匆跑回家?的画面?,一下就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除了此前自己对后虞的这些发现之外,现在他?还明白,后虞能在短暂时间安定?且又富裕的缘故,还有这里的安全?。
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里,不?乏那年轻美?貌的少女们,她们三五成群,嬉笑打闹,似乎并不?为自己的人生安全?所担忧。
这样的场面?,在举月国一辈子是看不?到的。
因为举月国素来在民间,就有抢媳妇的风俗。
他?们认为,这是月神默许的,不?然他?们那些身份低微的人,又没有钱财,又没有土地,怎么能娶到妻子呢?所以?就滋生了这种彪悍的风俗。
也就是除了贵族之间还讲究这所谓的成婚礼仪,在平民间,抢那年轻少女做妻子,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
而为了以?防平民对贵族的少女们动手,所以?举月国的贫贱等阶也划分得很明确,甚至是在衣服的颜色上用了心。
最低贱的平民,他?们一辈子只能穿黑灰两种颜色,所以?他?们被称作贱民,做的都是最脏最累的活。
且他?们的命运从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一辈子见是个什么样的命运。
在往上就是有手艺的人,除了黑灰两种颜色之外,他?们还可以?穿绿色跟蓝色。
接下来便是官家?和?商户,他?们的身份几乎是平等的,就好?似朱邪家?和?皇室一样。
他?们除了红色和?橘色之外,什么颜色都可以?穿。
而红色和?橘色则是朱邪家?和?皇室是专属颜色。
抢媳妇的举月国老百姓们,都是按照衣衫的颜色来分辨等阶,如?果谁胆敢越级抢了比自己高一等阶的少女,那么等待他?们的将是灭门之灾。
但?即便是这样的重刑之下,仍旧是有不?少低等的老百
姓欲欲跃试,意图就此改变自己的低贱的血液。
所以?便使得那举月国的街道上,极少看到年轻的少女们。
朱邪沧海说完那话,转头看朝蓝黛,眼眸上浮起来一层薄薄的哀伤,“蓝黛,我们好?像,生活在地狱里。”而皇室和?朱邪家?欺骗了他?们,叫他?们以?为自己其实是生活在月神的神宫里。
蓝黛怔怔地看着朱邪沧海,脸上的情绪都一一退下了。
马车除了遮阳的车顶,四面?八方是皆然是薄纱帘子,她早就让人都给挑了起来,所以?能看清楚地看到自己如?今是置身在一个怎样的世?界之中。
她环视了一圈周边的光景,明明身处在这热闹繁华之中,可这一瞬间,她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是那样遥不?可及。
朱邪沧海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来:“你想改变我们的国家?么?”
这声音像是带着些蛊惑一般,让蓝黛一瞬间就想要答应他?。因为蓝黛也想将举月国变成了后虞一样。
举月国供奉月神,很虔诚。
但?后虞人供奉紫萝山鬼,也一样很虔诚,哪怕夜深人静了,仍旧是有去那神鬼神庙里布施的老百姓们。
他?们会提前沐浴,带着亲手制作的美?食,以?及精美?的花环。
这叫人觉得有些讽刺,明明他?们举月国供奉的叫月神,可是为什么虔诚侍奉月神的老百姓们却如?同厉鬼一样,张牙舞爪地将利爪伸向了彼此。
而后虞人供奉的紫萝山鬼,这位神灵是神或是鬼她不?清楚,但?是侍奉她的子民们,却一个个善良又真诚。
蓝黛也如?同朱邪沧海一般,将两个国家?在夜色之下的样子做起了对比,她所能想得到的举月国,这个时辰了街上只有那胆大妄为的流浪汉们和?最低等的老百姓们。
他?们躲在某一个角落,也许等着巡逻的队伍走过后,翻进一户人家?的院墙,将他?们家?的女儿给扛走,强行变成自己的妻子。
“不?!”沧海想到了那一幕,她没有办法去改变,她摇头。随后有些害怕地看朝朱邪沧海,“我做不?到的。”她还有两个哥哥,他?们是不?会听从自己的建议改变这些制度的。
她更不?想与自己的兄长?同床共枕。
朱邪沧海没有再说话了。
只是他?此前的那些话,让蓝黛忽然觉得这城里任何?的欢声笑语都离自己远去了,自己哪怕就在这个热闹的城池里。
用一双悲凉的目光看着远处的灯火。
而与此同时,在热闹街道川流不?息的车流中的一辆马车上,周梨和?挈炆一同回家?。
“那蓝黛公主此番来,听说是为了和?亲?她想嫁给表哥?我觉得老臣们肯定?不?会同意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些酒,挈炆的话今晚尤其多。
周梨早就发现了他?在琉璃宴上一直偷偷听着蓝黛瞧,所以?见他?这拐弯抹角说了这么多,终于是遭不?住了,“你有话就痛快说,用不?着这样的。”
于是挈炆立即开口?:“我想娶她。”满脸的真诚,还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周梨早前听他?说不?成婚的鬼话,那时候只是想着一般这样说的,最后都啪啪打脸了。
但?是断然没有想到,挈炆打脸来得如?此之快。一时也是忍不?住好?笑:“宴会前,你说了什么,可还记得?”
“那时候年少轻狂,并不?知道原来这世?间真的有一见钟情。”挈炆仍旧是一脸认真,还拿那一双看蚊子都觉得深情款款的眼睛看着周梨。
周梨皱起眉头别开脸,“你别这样看我,怪渗人的。而且我看哪里有什么一见钟情,你分明就是馋人家?的身子。”不?过有一说一,造物主是真的不?公平啊!那宴席上她看那蓝黛吃得也不?少啊,可是那腰腹是一点变化也没有,细细的,感觉自己一把就能给握住了。
“别这样说,我也是个读书?人,思想没那样龌蹉。”挈炆解释,很不?赞成周梨的说法。
“是是。”周梨白了他?一眼,“他?们是不?是来和?亲,我不?知道,反正今儿你在宴会上也看到了,这位公主由始至终都没去看过表哥一眼,我想应该是无心和?亲之事吧?而且那大祭司和?朱邪家?的世?子也只字未提。”
挈炆听得她这话,忽然开怀笑起来,“这样说,我是有机会的。不?过他?们要是肯和?亲更好?,我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一样的番邦血统。”
周梨觉得这孩子估计是单身久了魔怔了,从前他?不?是不?喜欢他?的番邦血统么?如?今怎么就忽然引以?为荣了?
不?过心想,能对女子动心终究是好?的。但?那蓝黛公主今儿虽然没有看表哥,但?也没看挈炆了。
她好?像全?程也都顾着和?女官们打招呼去了,也没顾得上和?男官员们来往。
又见挈炆如?此殷切地看着自己,便道:“我后日我下午有休息时间,约了蓝黛公主乘船去筼筜看萤火呢!你到时候一起去?”
“好?啊。”挈炆当?下满口?答应,感激地看着周梨,“果然还是你最靠谱,不?枉然我们认识了这许多年。”
周梨只觉得这话好?像有些熟,当?年莫不?是顾少凌也和?自己说过?一时想着玉笙烟就要临产了,也不?知顾少凌可是回来,想那年一别,转眼竟是过了几年不?曾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