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周梨离开齐州的那一日, 又下起了?雪,他们的队伍是傍晚启程的,入夜之后, 她听着那呼啸的寒风,便在马车里睡了一觉。
可是明明在马车里休息的她,睁开眼却看到?遍地的血肉浮尸, 滚滚的黄沙里,七横八竖的旌旗都沾满了?鲜血,一簇簇烽烟火苗中?,是将士们凄惨痛苦的哀嚎声。
“阿梨姐!”有人唤了?她。
周梨惊慌失措地扭着头,朝着四周瞧去,隔着那黑漆漆的浓烟,只见血流成河的枯草上, 有一具血淋淋的尸体正朝着自己爬过来?。
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人, 铠甲已?经四分五裂了?稀稀落落地挂在?他的身躯上,可浑身上下,似有七八道伤口一般,她的眼泪一下就夺眶而出,“萝卜崽!”
是了?,这是该在?灵州城火羽卫的萝卜崽,只是他怎么上了?战场来?, 且还弄得这样狼狈?
周梨哽咽着跑过去, 可是脚下满地的尸体,她被绊了?一跤,两只手都撑在?了?血液中?, 等她艰难从那尸体里爬起来?跑过去的时候,萝卜崽的头已?经垂下去了?, 整个人也变得冷冰冰的。
“不?,不?,不?对。”她摇着头,试图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明明前?一刻萝卜崽还在?喊自己,怎么可能这短短的时间里,他的尸体就凉了?呢?
她不?信邪地伸手朝着那萝卜崽的伤口触碰去,血也是冷冰冰的,且已?经凝固了?,就像是那冬日里的冰凌花。
周梨慌了?神,有些迷茫又害怕地环视着四周的战场,远处似乎还有厮杀声传来?,还夹着妇人和孩童的哭喊声。
她咬着唇,将那满手的血擦在?自己的衣角上,慌里慌张地朝着那哭声处跑去。
可是脚下是堆积成山的尸体,狼烟已?经将天幕给彻底遮挡了?,整个战场上都黑压压的,使得她的目光一眼望去,除了?一片宛若人间地狱的尸山血海,就什么都没有。
只不?过在?她焦灼不?安寻找这孩童哭声的时候,脚下躺着的,是一个又一个的熟悉面孔,她的亲戚朋友,皆躺在?这一片尸海之中?。
不?该是这样的!周梨不?明白,明明这个世界,他们这些人的命运都扭转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为什么他们还是都没有逃过死劫呢?
她浑身颤抖着,满地的熟悉面孔,叫她再也没有勇气往前?踏一步了?,她怕下一个看到?的尸体,又是她的亲近之人。
她受不?得这样的折磨,于是她站在?了?原地,仿若那被插在?战场上屹立不?倒的旌旗一般。
耳边又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声音,“姑娘?姑娘?”
周梨忽然觉得整个身体猛地往下坠去,吓得她惊恐地睁开眼,摇摇晃晃的壁灯中?,正好看到?阿苗充满焦急的面容。
周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才意识到?自己是做了?恶梦!一把紧紧抓着阿苗的手,“你没事就好了?。”梦里,阿苗浑身是血,就那样倒在?自己的脚边。
“阿梨姐你做恶梦了?吧。”阿苗一手拿起手绢,往周梨满是汗水的脸颊上擦了?去:“也不?怪了?,这一阵子心惊胆颤的,既是要担心阿初哥他们几时到?,又要防着那辽北的人,还怕景綦忽然开了?关门,你是处处操心,劳心劳力,你不?做噩梦,谁会做恶梦呢?”
周梨也试图用阿苗这番话来?安慰自己,嘴里跟着重复:“对,只是个梦罢了?。”她不?信,大家都这样努力地活着了?,还逃不?脱惨死的结局!
阿苗见她重新躺下来?,便转身给她倒了?一杯水来?,“你先喝口水,然后再好好休息,我看着还有一个多时辰才天亮呢!更何况这一阵子在?马车上,也不?要你操心什么了?,咱们正好趁着这几天的时间好好休息。”一面拍了?拍垫着厚毯的车板,还是有些不?满意:“车里虽然是软和,但终究是太抖得厉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陈二哥才能发明个平稳些的车子出来?。”
她的这些话,一下将周梨的思绪拉去了?前?世的记忆。
是啊,她不?但怀念那个时候的交通工具,更怀念那个时代的和平。
这样的强烈对比下,周梨越发觉得这乱世中?的艰难,整个人的情?绪也在?这个时候变得薄弱起来?,声音也变得有些哽咽了?,“阿苗,你说什么时候,这天下才能太平不?打?仗啊。”
阿苗想着她该是梦见了?什么不?好的,情?绪才这样低落,“应该很快了?。”一面又忍不?住骂起那辽北,要不?是他们这个时候添乱,很快这大虞的内乱就能平静了?。
大虞没有内乱了?,那些辽北人才不?敢进犯呢!
周梨没有再说话,而是看到?了?壁灯里的油没有多少了?,便拉着阿苗一起躺下来?,“继续睡吧。”
阿苗想要去吹灯,周梨又将她拉住:“不?用了?,很快就熄灭了?。”
这一场恶梦,周梨想着,应该是很快能抛到?脑后去的。
但是她没有想到?,在?闭上眼睛后,她又陷入了?这场恶梦之中?,重新见证了?一遍至亲好友们血淋淋的尸体就堆积在?自己脚边的痛苦。
所以再度醒来?的时候,她再也不?敢将这梦当做一个普通寻常的‘恶梦’来?看待了?。但是这个时候的她,没有半点法子去破解这梦重复的缘
由,反而只能以一种悲壮等着赴死的心情?,来?等待着这个恶梦的到?来?。
好像已?经认了?命。
她这个本该在?多年?前?就死了?的人,活到?现在?,且还混出了?些名声来?,应该算是赚了?的。
阿苗敏锐地察觉到?了?周梨的变化,她觉得原本一个活生生的人,好像就像是忽然间被抽去了?所有的生气,成了?行尸走肉一般。
于是她担心地看着周梨:“阿梨姐,你是不?是怕两方毁约,最后我们回不?去了??”甚至可能活不?成?
周梨听了?这话,心里没由来?想起那个梦,昨晚她又做这梦了?。所以她觉得,如?果只是像是阿苗说的这样,她回不?去死在?了?绛州,也不?是不?行。
那样的话,她的亲朋友好,她亲手参与?建立起来?的屛玉县,都会好好的。
这是值得的。
只不?过这个念头的冒出来?,让她忍不?住开始想起自己很久很久前?那个梦。那个梦里最一开始,看似是从白亦初在?战场上被李司夜夺去军功而展开的。
但其实在?这一场梦里,最开始死的就是自己。
所以当下结合了?阿苗刚才随口说出来?的话,叫她忍不?住想,如?果自己死了?,大家的命运轨迹便不?会像是自己反复梦见的那个梦里一般,那她的死,倒也是值得的。
这是一个可怕的念头,从在?周梨心里冒出的那一天开始,她晚上便没有再重复做那个恶梦了?。
以至于她就更坚定地认为,自己的死,可以改变大家的命运。
她也想过,这是一件很可笑没有任何逻的事情?,反正荒谬得很。但是那个梦太真?切太可怕了?,她已?经在?梦里经过了?一遍又一遍的那种痛苦和折磨,她不?想现实里也会有那一遭。
所以这个时候的她六神无主,便选择了?自己在?这慌乱之中?得出来?的结论?。
甚至打?算就伺机执行!
她做恶梦的那一日,李木远从军帐中?搬到?了?绛州城的府邸里来?。他始终是个做过皇帝的人,习惯了?那种养尊处优的奢华日子,如?果有选择的条件,怎么可能一直待在?那军帐中?呢?
在?何婉音从桥上掉下去的那一瞬间,李木远的脑子里多了?一个声音。
那个声音自称系统,绑定了?他为主人,他为那个系统完成任务,让系统得到?足够的能量,然后系统就能为他提供出常人无法想象和办到?的事情?来?。
他虽然觉得这东西?就是妖魔鬼怪,但是的确靠着这系统的缘故,他才能从全州全身而退,只是可惜了?忠心耿耿的三舅舅啊!
但是这都不?要紧,他活下来?了?。而且在?一段时间的相处中?,他也得知?了?这个所谓的系统,从前?绑定的竟然是那个何婉音。
于是他十分毒舌地将这系统嘲讽了?一顿。
系统无力反驳,因为何婉音的确险些害得它能量消散,彻底消失,幸好千钧一发之际,自己另寻明主。
果然这李木远没有让自己失望,短短一阵子,自己就获得了?不?少的能量,又能像是从前?那般活跃起来?了?,继续吸取气运。
而此刻这空旷且又满是暖意的殿中?,李木远身着一身丝绸里衣,斜躺在?榻上,“你现在?恢复得差不?多了?,该告诉我,上次你说的我们这个世界是什么意思呢?”
殿里就只有他一个人,这话自然是对系统说的。
系统当然不?能说,可是现在?李木远没有何婉音那样好糊弄,它只能坦白:“宿主,你现在?所在?的这个世界,其实是一本书被赋予了?生命所生出来?的世界,不?过这个世界的主角,原来?就是周梨,她没有什么实质性的金手指,很容易取代。”它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要是一早就知?道这个世界的主角是周梨,它早就带着何婉音去杀了?周梨。
“主角?书?”李木远觉得有效好笑又难以置信,但却没有去质疑系统的话,“你继续说。”
系统‘哦’地应了?一声,然后用那没有一丝感情?的声音继续说:“而且我们的主人探测到?这个世界的设置和大纲都十分不?成熟,明明是种田文,到?后期却又变成了?谋权文,导致这个世界产生了?很多漏洞,所以就派我来?窃据这个世界的气运。”
打?败穿越者的,当然只有穿越者,所以它挑中?了?何婉音。
可是没想到?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出了?不?少意外?,使得它当时所接收到?关于这个世界的重要信息少了?许多,其中?便有关于这周梨的。
以至于它由始至终都以为敌人是白亦初,也算是摸着石头过河。
而且正是因为这讯息不?全的缘故,导致了?何婉音和李司夜的失败,还险些害得它这个系统自爆而亡。
它的每一句话,对于李木远来?说,都仿佛像是天方夜谭一般,甚至还有很多从未听闻过的新鲜词语。
但那不?要紧,李木远自己综合一下,就是系统窃取这个世界的气运暂时失败了?,所以绑定了?他,现在?只要他将周梨留在?身边,他就能得到?这个世界的气运?
这也就意味着,将来?自己就是天下之主!
这样就足够了?,刚好那周梨又是他十分钟意的女人,所以李木远觉得,其他的什么书不?书,他也不?在?乎了?。
因为他要的,都将马上能得到?。
当然这个时候也不?忘得意一回,在?第一眼看到?周梨的时候,就觉得她的不?同,果然自己是有眼光的,一眼就看上了?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女。
但是系统没有告诉他,因为它这个系统属于非法入侵,所以在?非法夺去气运的时候,会给这个世界带来?很多副作用。
比如?那频繁的天灾。
不?过即便是它告诉了?李木远,其实李木远也不?会放在?心上,毕竟他这个时候更恼怒的是,在?这原来?的话本子里,他竟然是个只出现一两场没有姓名的配角。
周梨到?绛州的那一日,绛州都在?一片银装素裹中?,这是她在?齐州看惯了?的景色。
自打?十一月开始,齐州就一直在?断断续续的大小雪中?度过的,融了?下,下了?再融,如?此反反复复,除了?叫乡间小道上泥泞一片之外?,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老百姓们欢喜,只觉得明年?必然是能得个好收成的。
她此行虽也带了?不?少人,但贴身在?侧的便只有阿苗一个人。
皇甫越的大军即将往那豫州去与?白亦初他们汇合,所以他的营帐也从城外?迁移到?了?这城中?来?。
周梨这个灵州使臣,也被请进了?这城中?府邸。
但是周梨并没有见到?皇甫越,反而是在?被陌生的仆从请进了?一座暖厅。
厚重的帘子放下后,厅里迎面而来?的是温煦的暖意,与?外?面的冰天雪地刚好成鲜明对比,冰火两重天。
不?过叫周梨更诧异的是这温暖的厅里,还有一种似曾相识的香味。这使得她不?禁将目光朝着这香味的来?源寻了?过去。
紧跟在?她身后的阿苗发出一声惊慌声:“啊!”
原来?是那穿过屏风后,梨花木椅上竟然坐在?两具干尸,一男一女,一左一右,面对面地坐着。
从他们的衣着打?扮上可以判断出来?,这两人应该都是二十左右的年?纪。
“你见过吗?”一个很突兀的声音从两人的身后传出来?,周梨有些惊讶,又觉得他出现在?这里好像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转过身看着苍白瘦弱的李木远:“不?曾,只不?过能叫你做成冬虫夏草,显然身份也不?一般。”
一旁的阿苗听得周梨的话,目光落到?那两个干尸的身上,才发现他们的肚子上,都有一个菜花蛇尾一般的小苗。
现在?干枯了?,就更像是即将蜕皮的蛇尾,这便是传说中?的冬虫夏草了?!
不?过阿苗此刻也顾不?上这两个大冬虫夏草了?,而是紧张地站到?周梨的面前?,将那男子看周梨的母目光给挡住。
她有一种直觉,眼前?这个看起来?有些身体欠佳的男子,并不?是什么好人,他看周梨时,不?怀好意。
“何婉音的护卫和侍女。”李木远也没有一点绕弯子:“他们的主人把我害得那么惨,我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作罢?”
他的语气很寻常,仿佛与?周梨提着最普通的家常话一样。
不?过周梨却还是因为这两人的身份露出了?诧异的表情?,那个月白倒也无妨,自己对她得了?解并不?清楚,只晓得她是有些本事的,一直替何婉音管理?这许多事务。
但是这个木青,她就十分熟悉了?,虽然从未近距离见过此此人,却晓得这人脑子虽然不?好,但武功高强,当初也正是他将霍莺莺的脸给毁掉的,还和殷十三娘交过手。
甚至以防为了?殷十三娘暴露,在?上京那段时间,殷十三娘都不?太敢抛头露面。
所以说,现在?他们是这个结果,也是死不?足惜。
不?过她更好奇,李木远是怎么逃出全州,还能继续让这皇甫越如?此忠心于他,反正要她相信皇甫越是被李木远的人格魅力征服,周梨是完全不?相信的。
便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倒是叫我小看了?,竟然能从萧将军他们的手中?逃出来?,还能让手握五十万大军的皇甫越继续臣服于你。”
这话一下就叫阿苗警惕起来?,意识到?里眼前?这个男人竟然就是那个在?全州失踪了?的李木远。
她几乎都以为这个李木远应该死了?,不?出意外?现在?这皇甫越就是这五十万大军的主人了?。
事实上大家也都这样认为。
所以她此刻的表情?里,满是吃惊。
周梨拉起她的手轻轻拍了?一下,示意她站到?自己的身后去。这时候李木远却是已?经坐下身来?,还朝周梨示意她也坐下,口里慢条斯理?地说道:“就是不?知?道,你到?时候是否也有这个本事,回齐州!”
他将‘回齐州’三个字咬得很重。
周梨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我不?见得要回。”也许这绛州,以后也是灵州的地盘呢?又或许……
李木远忽然笑起来?,那笑容看起来?有些疯狂的样子,好一会儿?才止住了?笑意,眼神忽然变得热烈起来?,毫不?忌讳地看着周梨,那分明就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我便喜欢你这个样子。”从来?都不?曾怕过自己半分。
周梨给予了?他一个白眼。她的此举并不?是因为作为女子的敏感,能判断出来?这李木远对自己的那几分喜欢,所以仗着
他对自己的喜欢就敢恃宠而骄。而是她清楚地晓得,李木远是个疯子,自己断然不?必为了?活命就委屈讨好他。
毕竟面对疯子,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发疯忽然朝自己动手?更何况那个奇怪的恶梦!在?自己改变心意,决定以自己的性命换取大家性命之后,那恶梦就再也不?入梦了?。
这分明是命运给自己的警示,而自己选择对了?命运所需要的答案,便消停下来?了?。
所以既然已?经是可预知?结局了?,为何还要委曲求全呢?
可阿苗不?知?道,周梨被那个恶梦缠身好几日,更不?知?道后来?周梨在?心中?自己做的决断。
如?今见李木远走了?,才心慌慌地拉着周梨问:“阿梨姐,怎么办?他还活着!”一面焦急地在?这里厅里走来?走去,完全忘却了?那两具干尸, “我们要怎么办通知?阿初哥他们?也不?知?道阿初哥现在?到?了?豫州没有?”
周梨仍旧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直至见她急得快哭了?,才道:“什么都不?用做。”不?过该想个法子,让阿苗他们走才是。
自己死,总不?能还拉着他们一起在?这里给自己陪葬。
“啊?”阿苗不?解,但随后又自作聪明地想,“阿梨姐,你是不?是以不?变应万变?”
周梨笑了?,“对。”哪里是什么以不?变应万变?她是没办法,认命了?而已?,如?今完全处于一种破釜沉舟的状态中?,但是否有那置死地而后生的运气,她是不?知?晓的。
一切看天意,一切看这该死的命运了?。
只不?过周梨想要将阿苗他们送走的想法,很快就胎死腹中?,他们被软禁了?。她早要是知?道提出相互交还使臣并非是皇甫越的意思,而是这李木远,那么即便去往齐州的是皇甫钦,她也不?可能来?此冒险的。
恶梦的事情?被她一下就抛到?了?脑后去,如?今都把心思放在?如?何离开这座府邸之上。
然才过了?七八日,便得了?豫州来?的好消息,两军合力,轻而易举便将那景綦给诛杀,然后两方皆派出得力大将镇守在?平月关,静候那辽兵大军的到?来?。
只是这消息过后,她便不?没再见过李木远了?,一切消息也都被彻底给截断,好在?那李木远将阿苗留在?了?她身边,偌大的宅子里,便只有她两个人。
但只要她们敢踏出大门一步,迎来?的便是无数的箭羽。
可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周梨已?经过了?前?阵子的沮丧绝望期,她现在?更害怕李木远丧心病狂地拿自己来?威胁白亦初。
别到?时候即便辽兵被赶走,这李木远来?了?个背后偷袭,还将自己作为人质威胁。
她甚至为此制定了?两套计划出来?,然而新年?那一夜,她和阿苗都自己就地取材,在?房间里架上了?小炉子,准备涮火锅吃,忽然匆匆来?了?一行人,不?由分说就将她俩给拉上了?马车,然后马不?停蹄便出城去。
周梨一颗心都悬起来?了?,可是又觉得这不?对劲?这还没和辽兵打?上,李木远不?可能就这样么快把自己抓到?战场上去威胁白亦初啊?
阿苗在?一开始的惊慌中?,也很快冷静了?下来?,凭着她习武之人的判断力,“阿梨姐,方向好像不?对劲,这不?是往豫州方向去的。”马车只给她们留了?一个小小的缝隙,如?果没有这条小小的缝隙为出风口,那这马车的车厢就仿佛是一个盒子一般。
所以周梨一开始是判断,“也许是他活着消息已?经被世人得知?,所以他是打?算将我们俩转移。”接下来?将被转移到?什么地方去,周梨不?知?道,但是一想到?在?绛州那密不?透风的府邸里软禁着。
心想只怕下一个地点,其实依然是这套配置,不?过就是换了?一个环境罢了?,到?时候要逃还是很难很难。
所以如?今这路途中?,反而是最好的机会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耳环,还是陈慕送的法宝,关键时候能脱身,但一直以来?,她都没机会用得上,以至于这对耳环在?她耳朵上挂了?两年?之久。
如?今,算是有了?用武之地,就是不?知?道威力究竟如?何了??又是否会因为这狭小的空间会伤到?自己?
也并不?知?晓这车壁是否有隔音的效果,于是只拉着阿苗的手,在?她掌心写下几个字来?,示意她随时从那条缝隙中?观察外?面的环境,伺机想办法逃走。
缝隙很小,真?的只足够阿苗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攀附在?车壁上,然后用一只眼睛拼命地捕捉外?面的环境。
无奈现在?是晚上,且道路两旁皆然是那平坦地面,她俩就算这个时候能从车里逃出去,连个躲避的障碍物都没有,根本就没有办法逃脱的。
于是只能等个好机会。
马车继续往前?走,白日里她们得下来?了?两回,且还有女护卫紧跟其后,而且短暂过后,便又被塞回了?马车里。
但就算是这下来?的短短一瞬,周梨也判断了?出来?,这些人竟然是将她们俩往燕州方向带去。
这不?得不?让周梨开始揣摩起这李木远的打?算来?,一面又想到?那皇甫越才带了?三十万大军去往豫州,这原本留下来?的二十万大军,此前?大家都几乎以为是他给自己留的后路,用来?镇守住绛州。
可是如?今看来?,分明这二十万还有别用之处了?。加上这李木远自打?周梨来?绛州那日见过之后,就再也没有露面,如?今这马车又将她们往那燕州方向带,使得她也隐隐约约猜出了?些来?。
有些震惊于李木远的胆大妄为,敢再这个时候同燕州上京的李晟一较高下,心想他这才算是真?正的破釜沉舟。
马车很快便越过了?绛州,正式进入了?燕州地境,到?了?这边,道路两旁逐渐多了?些山峦出来?,冬日萧条的林间还挂着不?少冰凌花。
但仍旧不?影响那乡里人家的新年?气氛。
白日里他们路过一处小村子的后山时,还能听到?那村子里小孩子们玩炮仗的声音。
周梨的记忆几乎一下就被勾到?了?年?少时候在?桐树村过年?的欢喜场景,想要逃离这个束缚的心也变得迫不?及待起来?。
计划着等这入夜后,便摘下耳环来?。
不?能辜负了?这两旁的山川丛林。
夜色如?约而至,但周梨一直等,等过了?那子时三刻,大家停下来?休息,正是处于那一天中?睡得最沉的时候,摘下了?耳环。
耳环的机关打?开后,她快速地仍在?了?那车厢的一角,如?同乡里孩子们放了?鞭炮一般,立即和阿苗缩到?最远的地方,然后捂住彼此的耳朵,像是抱在?一团。
再她们俩
紧张又急促的呼吸间,只听得‘啪’地一声巨响,铜墙铁壁一般的马车被炸开了?,她俩也被这巨大的威力给推下了?马车,飞出一两仗远。
巨大的冲击中?,周梨觉得自己的脸一阵火辣辣地疼痛,大概是被碎片划伤了?,但眼下也顾不?上了?,因为身上还有许多地方也是这个感觉。
这个时候,大家都被这忽如?其来?的响声给震醒来?,目光都朝着已?经破碎了?的马车齐齐望过去,压根就顾不?上那些被响声惊吓到?的马儿?。
而摔在?路边草丛里的周梨和阿苗,耳朵里全是嗡嗡的声音,除此之外?,什么都听不?到?,两人只能靠着彼此的眼神,快速地翻身爬起来?,朝着那林间跑去,压根就没有把身上的伤放在?心上。
可惜了?,她的包袱被李木远没收了?,不?然包袱里还有陈慕因贺知?然的药结合起来?的小暗器。
但现在?能逃出那铜墙铁壁一般的车厢,顺利进入林间,周梨已?经十分满意了?。
到?了?林子里,她总觉得有一种归属感和安全感,因为纵观她这么多年?来?每次的死里逃生,都与?这些树林有着莫大的关系。
也是这一股安全感,以及听力在?那巨大的响声中?没有恢复过来?,使得奔跑中?的她压根就没有听到?后面敌军高声威胁的声音。
其实与?她们俩一样,对方的听力也暂时受损还没恢复,甚至比她俩还要严重。
毕竟当时她俩在?马车里,是做了?些防范的。
所以对方在?这夜间里,完全不?能凭着听力来?判断她们俩在?林间奔跑的方向,只能举着火把在?那黑漆漆的夜幕里寻找着她俩跑过之时,以还在?摇晃的树枝为目标。
但这火把却在?树林里起到?了?一种自爆身份的作用,以至于在?周梨回头看到?隔壁山坡上的火把时,忽然松了?一口气,对方和他们竟然跑岔了?。
于是她拉着阿苗,选择了?往回跑。
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他们只知?道这周梨的身份重要无比,王爷再三叮嘱,不?可叫她逃脱了?,又说此女狡猾,所以他们还特意准备了?这样一个铜墙铁壁铸造出来?的马车。
即便是每日放她下来?两次,也有女侍卫寸步不?离地跟着。
因此再出现这个岔子后,他们当时都慌了?神,自然是全军出击,去往这山林里追击周梨的踪迹。
所以当周梨冒险带着阿苗回来?的时候,路边果然一个人也没有,寒月之下,只见已?经恢复了?的马匹们零散地站在?道路的两旁。
她示意阿苗,两人一起将所有的绳子都解开,然后两人各自跳上一匹马,将余下的马都给驱赶走了?,两人就骑着马往前?走。
她敢从山林里返回这路上,但是却没有胆量骑着这些马往绛州回去。
一样的办法,不?好连续用。
事实证明,她选择继续燕州上京走是对的。
因为在?那些人意识到?在?山里这样漫无目的找没有用的时候,一部份人返回来?,准备骑马找人继续帮忙跟着找。
毕竟他们这一队人,也总共才十个罢了?。
哪里晓得回来?却见除了?那被炸坏掉的马车之外?,一匹马都不?剩下了?。
这个时辰,能有什么人在?这条路上过,且还将他们的马给牵走了?呢?即便有这个可能,但同样也有可能是狡猾的周梨又从林子里回来?,然后骑着他们的马返回绛州了?。
所以他们立即就安排人往绛州方向去,不?但如?此还连忙发出信鸽,示意绛州方向的人马务必要将周梨二人拦住。
这一番折腾,天已?是大亮。
寒月越来?越淡,光芒被白昼所取代。
周梨和阿苗在?一处小集上卖掉了?马,换了?一头驴子来?,两人做了?乔装打?扮,成了?两个毛头小子,赶着拉满了?稻草的驴车,继续往上京方向去。
也万幸这个时候是正月里,燕州大地还是处于寒气之中?,所以两人包裹得紧实无比,完全将女子所有的特征都给挡住了?,包括脖子的围脖和耳朵上的护耳。
她俩需要伪装的便是声音,最难办的则是户籍,好在?这样兵荒马乱的时代,阿苗操着一口她老家的口音,在?周梨的润色下,编出了?一个极好的身世来?,在?一处小县城里办上了?户籍。
阿苗又卖了?她的手镯,用这钱快速从小吏们的手里得名碟,然后接下来?去往那上京的路途,就一片坦荡了?。
两人一路顺畅走了?三天的光景,眼见着不?过两日就要抵达上京,这个时候却见上京那边涌来?了?不?少老百姓,富贾权贵,百姓庶人,比比皆是,一下将空荡荡的路给挤满了?。
有钱的权贵们车队率先走在?前?头,长长的一串仿若长龙一般,马车里挤满了?人和货物,等到?后面的普通老百姓们,好些的人家有牛车驴车,那家里拮据一些的,则是背篓箩筐里,装的是家当和那嘤嘤哭啼的孩童。
这样的景象,周梨也不?知?道是此生第几次见到?了?,很冷静地拉着阿苗退到?了?路边,将大路给他们让出来?。“上京果然打?起来?了?!”
阿苗紧紧握着手里的鞭子,有些迷茫起来?:“那我们还要继续去上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