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时针近十二点, 曲榛在床上打了个滚。
她抱着枕头，和挤在枕头边的娃娃们对视，公主床加上毛绒娃娃, 整个房间写满了可爱两个字。
但透过娃娃, 她看到了周溯。
她很久没去车行了。
从他说娃娃机装满了后就没去过。
这些天她和祁禹在跑比赛的事, 心神都被这一件事占据, 许枳风的加入才让这样的状况好一点。
明天要去看看吗？
今晚的事像咒语, 在她心头挥散不去。
原来周溯根本就没有得罪什么人, 压力一直来自于家里, 是和他父亲之间的矛盾。
许枳风尚且活得不自由, 何况周溯。
曲榛在沉沉思绪中睡去, 床头的夜灯亮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曲榛早早起床，去早餐铺子买了三人份的早饭, 吃完自己的那份, 又去了趟便利店才出发去车行。
后门关着, 窗帘紧闭。
这阵子热度过去, 已经没人会在后门堵周溯。
曲榛打开门，刚掀开帘子，脚上便黏上来一团雪色的团子, 它没嗲声叫，只是不住蹭她。
她下意识放轻脚步, 往沙发上看去。
他又睡在这里。
曲榛低头和小猫咪对视, 抱起它关上了门, 室内又恢复昏暗, 只有男生的呼吸声轻轻浅浅。
周溯睡相很好，半小时都没怎么动, 似乎有点畏光，外面天光大亮的时候，他往毯子里缩，毯子盖住了整张脸。
曲榛没多留，给混球喂了点吃的换了水，便打算走。
她拿出口袋的两盒薄荷糖，轻轻地放在小茶几上，看了眼沉睡的周溯，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车行。
混球甩着尾巴，看着曲榛走远。
等她的人影消失不见了，灵巧地往沙发上一跳，往男生的颈窝边一缩，没一会儿，一只手抱上来。
九点，小顾打着哈欠进门，把陈豫昊准备好的早饭放在茶几上，任劳任怨地喊周溯起床。
“哥，起床了。”
“再不起来昊哥来抓你了。”
小顾坚持不懈地喊了半天，沙发上的人终于有了动静。
毯子里伸出一截冷色的小臂，把肩上的猫往沙发上一丢，毯子被掀开，他坐起来，随手揉乱头发。
“几点……”
沙哑的声音顿住。
周溯看着茶几上忽然出现的两盒薄荷糖，问小顾：“你买的糖？”
小顾扭头看，否认道：“我没买。”
周溯瞥了眼睡得四仰八叉的混球，起身去它的小饭盆那儿看了一眼，果然有人换过水。
她来过。
小顾也反应过来，“榛姐来过？听说榛姐这阵忙的很，连车队都没去，估计是忙比赛的事。”
“比赛？”
周溯拆了瓶矿泉水，灌了小半瓶，往浴室走。
小顾跟过去，直嘀咕：“哥你没听说大学生方程式赛车设计大赛的事吗？你是回家，又不是去坐牢。”
这阵子不光曲榛不在，周溯也不在。
他在家待了一星期才回来，不知道这些事。
周溯微歪着头，面无表情地对着镜子刷牙，小顾叨叨曲榛最近有多倒霉，在外面碰了多少钉子。
他垂眼，拧开冷水，往脸上扑。
水声停歇，周溯甩了甩脸上的水，刚伸出手去拿毛巾，便听小顾话锋一转：“但这两天场面大不相同了，许哥进了榛姐的小组。车队那边都在说，许哥可能喜欢榛姐。”
他的手停住，转身往外走。
水滴淌过男生棱角分明的脸，室内过低的冷气让水珠凝成冰冷的温度，打湿他的领口。
“人找齐了？”周溯淡声问。
小顾：“没吧，榛姐也是挺有脾气的，全给拒绝了，还想继续找。不过就榛姐和许哥，行不行啊？”
曲榛虽然经验老道，但F1对她来说是个新领域。
许枳风不必说，他是生意人、赛车手，对设计赛车也不是那么在行，应该是负责提供资源的。
“所以严格来说，榛姐还是一个人。”小顾叹气，“估计压力还是挺大的，我怎么当时不去考东大？”
周溯：“？”
你都没参加高考。
小顾嘿嘿一笑：“到时候我可以提供点建议，能帮一点是一点。对了哥，你今天还出门吗？”
周溯嗯了声：“晚上回来。”
小顾明白了，去通知陈豫昊不用准备周溯的午饭和晚饭，又唠叨了句别在外面偷偷抽烟。
-
老秦汽修店。离报名时间截止还有一天。
祁禹和老秦从起床就没看见曲榛，坐在一块儿吃了早饭，正想去找人，她从外面回来了。
“一大早跑哪儿去？”祁禹问。
曲榛老实道：“车行。”
祁禹和老秦对视一眼，这是去车队了还是去找周溯，心里想法一堆，面上不动声色。
“最后一天了，想好找谁了吗？”祁禹思索道，“实在不行，去邮箱里挑个听话的。”
“再、再想想。”
曲榛一想就是一天，从清晨想到日落。
老秦和祁禹忙进忙出一整天，她什么都没做，只是坐在小椅子上出神，纠结最后一个人选。
许枳风到的时候，便见女孩子托着腮发呆。
浅浅的光晕照得她的皮肤有些发红，脸颊因她的动作挤出一团肉嘟嘟，可爱极了。
他轻弯了下唇，五指晃过她眼前。
“在想什么？”许枳风在她对面坐下。
曲榛回过神，喊了声“学长”。许枳风说不希望她再把他当成车队的老板，毕竟他们现在是一个小组的成员。
许枳风温声问：“在纠结最后一个成员的人选吗？不希望他们是冲着我来的，又不想随便找一个工具人。你想要一个真正的团队，是吗？”
曲榛杏眸微怔，他竟然明白她所有的担忧。
许枳风思忖道：“我有个人选，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要他。”
曲榛：“是谁？”
“你的班长，林亦豪。”许枳风说出一个曲榛熟悉的名字，“他成绩不错，既然在赛车社团对赛车应该有所了解。我猜测他没给你发邮件的原因是你们专业撞了，他认为你需要不同专业、更靠近赛车设计相关专业的组员。他的担忧不无道理，但现在我们的目的是尽快成组报名。”
班长也对比赛有兴趣吗？
曲榛拿出手机，停在和林亦豪的对话框，他前几天给她发过信息，鼓励她别放弃。
她应该试试。
在曲榛发出信息的同时，店门口来了个人。
“叮”的一声响，来人低头看清信息的内容，不由露出笑，“好巧曲榛，我们想一块儿去了。”
曲榛诧异地喊：“班长？”
林亦豪笑道：“是许哥联系我的，但我不是冲着他来的，我已经考虑了很久。曲榛，我和你说过，你很厉害，但是你比我想象中的更厉害，我当然渴望和这样的人成为队友。我只是担心帮不上忙，许哥恰好帮我打消了这个顾虑。”
许枳风：“举手之劳。”
困扰曲榛多日的问题迎刃而解。
她轻眨了眨眼，对两人道：“晚上，我、我请你们吃饭吧。庆、庆祝我们，小组成立。”
许枳风轻笑道：“我们的荣幸。”
三人笑得开心的时候，祁禹忽然冒出来，不满道：“我也很辛苦，怎么不请我一起吃饭？”
“一起！”曲榛去拽他的手。
祁禹哼哼两声，勉强被哄好。
许枳风的视线扫过曲榛拉着祁禹的手，眸光微暗，她和祁禹很亲密，亲密到他有点儿看不顺眼的程度。
“我开车。”许枳风主动说。
祁禹：“你开跑车来的？坐不下吧。”
许枳风就当没听到这句阴阳怪气的话，对曲榛笑笑，说是最近新买的车，想把车交给她。
曲榛的注意力当即就被车吸引走了。
祁禹咬牙，这个男人不但诡计多端，还茶得很！
在榛儿面前倒是挺会装。
一行人正要出门，转角撞上一个女生。
女生看到一群人愣了愣，左右看了看，最后看向曲榛，有点不安地问：“……你的小组还要人吗？”
曲榛觉得这个女生有点面善，反应过来，“当时，面、面试的吗？”
女生松了口气，“是我，我还担心你不记得我了。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周粥，汽车专业，在你面试Hurricane车队的时候就非常非常崇拜你，虽然我不如别人厉害，但是我一定会用尽全力的。拜托了——我想加入你的小组。”
曲榛抿唇笑，“没问题。”
周粥有点呆，像是不敢相信加入小组的过程这么顺利，然后稀里糊涂地被拉去吃庆祝饭了。
-
晚上九点，周溯回到车间。
小顾刚干完活，瘫倒在垫子上，瞧见周溯回来，有气无力地喊：“哥，你回来了啊。吃晚饭了吗？”
“吃了。”
“今天陪知姨去剧院了？”
“嗯，她心情好。”
小顾咧嘴笑了一下：“那就行。”
看来最近身体状况也不错。
周溯径直进了浴室，关门的时候撵走企图跟进来的混球，任由它扒着门喵喵叫。
半小时后，浴室门打开。
他垂下眼，对上蹲在门口的小猫咪的水蓝色瞳孔。
周溯俯身抱起猫，混球黏黏糊糊地往他身上凑，湿润的水汽里混着清爽的海盐味。
他单手拿着毛巾擦着黑发，在沙发上坐下。
小顾一扭头就能看见周溯，白色T恤，黑色宽松长裤，裤脚的垂坠感很强，苍白的脚踝上沾着水滴。
再往上，黑发微微凌乱，侧脸干净，少年感十足。
“哥，我能拿你照片去卖吗？”小顾眼馋道，“你要是让我卖，致富不是梦，分你一半。”
周溯没搭理他，一手翻着手机，一手撸着猫，随意自然。
“那个比赛，文件发给我。”
小顾差点没反应过来，一想到这是曲榛的比赛就回过神来了，马上找人去要，再一键转发。
周溯垂眼，扫过文件内容。
入门级的比赛，适合她拿来练手。
“我出去一趟。”周溯起身，淡声说。
怀里的猫顺势往小顾胸口上一跳，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来不及和混球算账，昂着脖子喊：“哥你大晚上的去哪儿啊？都十点了！”
周溯对酒吧夜店都没什么兴趣，平时这个点不是看比赛就是准备睡了，总不能偷偷溜出去抽烟了吧？
小顾一骨碌爬起来，学陈豫昊开始在车间翻翻找找。
除了几个塑料打火机和糖盒什么都没翻出来。
“你爸是学精了还是去找榛姐了？”小顾拍拍混球的肚子，直嘀咕，“他不可能对这个比赛感兴趣吧？”
一定不可能，这对周溯没好处。
小顾忧心忡忡。
夜色下，周溯踩着滑板，乘着夜风经过熟悉的街道，转入小巷，停在明亮的灯牌下。
店门开着，里面没人。
他拿起滑板，等在门口。
半小时后，车灯照亮路口，熟悉的引擎声，安静的巷子里多了几道人声，霎时热闹起来。
周溯走到暗处，抬眼看过去。
“嘶，小丫头还挺能闹。”祁禹扶着只喝了一杯酒就倒的小醉鬼下车，“以后绝对不让你碰酒。”
“阿禹！”小醉鬼脆生生地喊。
“知道了知道了，脚先踩到地。”
“我、我要当大设计师！”
“简单，先从下车开始行吗？”
林亦豪和周粥都想下车帮忙，许枳风先一步解开安全带，说了句“你们坐着”便下了车。
“别动。”许枳风低声说了句，蹲下身，握住女孩子的脚，把她从车里带出来，“好了。你行吗？”
祁禹：“……废话。”
许枳风微顿：“我抱她进去？”
祁禹翻翻白眼，“起开，男女授受不亲，注意保持和异性的距离。”
他都不嫌麻烦扶着人，这人倒好，还想上手抱。
曲榛觉得自己没喝醉，只是身体有点软，意识很清醒，迷蒙的眼看着前方黑乎乎的巷子。
这里都是尽头了，怎么还有人在？
她晃晃脑袋。
祁禹架着小醉鬼进门，扭头看着许枳风，“不管怎么说，这次多谢你。还有车上那两个，以后请多关照。”
林亦豪探出头，笑道：“是我们要麻烦曲榛了。”
周粥露出一双眼睛，“我一定努力，不给大家拖后腿。”
许枳风看了眼趴在祁禹肩头，脸红红的女孩子，头发被她蹭乱了，他想替她顺一顺。
但是还不行，她很久没用那种明亮欢喜的眼神看他了。
他看着曲榛的眼睛，温声道：“晚安，曲榛。”
曲榛眯着眼和许枳风对视两秒，点了点脑袋，又去盯角落，有人藏在那里，她看见他的影子了。
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看着热闹的场景。
很快，车开走了，店门口恢复冷清模样。
祁禹正要把人带进去，小醉鬼就跟小鱼似的滑走了，跑到门外角落，一头扑进黑暗里。
“……”
祁禹头疼，这又是去干什么？
昏暗的角落里，曲榛茫然地仰着头，和高大漆黑的影子对视。
乌云散去，被笼罩的月现出真容。
清冷的月光落下来，照亮“影子”的面容。
宽阔的胸膛，清凉的薄荷味。
漆黑的，比夜色更浓重的瞳孔。
“……抓、抓住你了。”曲榛扑倒在他的怀中，“周溯，你怎么，来、来了？收、收到我的糖了吗？”
周溯收紧手，环住女孩子的腰，防止她滑下去。
“收到了。”他低声说，“又喝酒了？”
曲榛用小拇指比了一点距离，小声道：“一、一点点。你、你怎么来了？你也是，来、来加入我的小组的吗？”
周溯：“人够了。”
他的语气听起来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冷冷淡淡。
但曲榛莫名从中读出一丝别样的意思，摇摇头，把头发蹭得更乱，“不够。有、有周溯更好。”
“是吗？”
“嗯！但他、他不会来的。”
女孩子失落地耷拉下脑袋。
周溯垂眼，抬手轻轻地抚平她额角的发，轻声问：“你没问他，怎么知道他不会来？”
曲榛茫然片刻，老实说：“学长说、说会影响他的。他要，回去开、开F1，我不喊他。”
“不会影响。”
“真的？”
怀里的人眼睛慢慢变得明亮，看着他的眼睛，期待地问：“那我，可、可以邀请他吗？”
“可以。”
曲榛摸索了一阵，摸出手机，找到“周溯”的名字，郑重地按下拨出键，贴到耳朵边。
嘟——
“喂？”低而淡的男声，贴着她的耳朵响起。
曲榛愣了愣，听起来有两道声音，她真的喝醉啦。
“周溯……我是曲榛。”她给自己打气，小小地做了个深呼吸，“你、你愿意，愿意进我的小组吗？和我一起，参、参加比赛。”
“我、我会努力拿冠军的。”
周溯低头，注视着近在迟尺的女孩子。
她紧张的、纠结的小表情清晰可见，微烫的脸颊散出热意，杏眼里映着月光和他的影子。
她不安地呼吸着，气息温热，吐在夏日轻薄的短袖上。
他唇角轻弯，低声告诉她：“我愿意。”
一门之隔。
祁禹一副被雷劈了的模样，点了支烟听着令他幻灭的剧情和对话。
这一个两个都喝醉了吧？
面对面打什么电话啊？
“我愿意”又是什么鬼啊？
一个个的，都当他不存在啊？
你好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