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从爬山日回来, 曲榛便全身心投入了期末考试中，偶尔抽空去图书馆帮柳宽和梁文汉补课。
虽然过程艰难，好在结果不错, 期末考试两个人都及格了。
时隔两周, 曲榛再去车行, 周溯车间的玻璃门紧闭, 门口站着几个男女, 探头探脑地往里瞧。
她想了想, 从正门进去。
哪知正门更热闹, 人挤人, 车挤车, 车行都在往外推单子，往后三个月都排满了。
场面热闹得像过年。
曲榛悄悄进门，去车队之前溜去了周溯车间。
车间门关着, 她敲了敲门, 没动静, 趴在门口仔细听, 有走动的声音，里面有人。
“周溯？”她喊他的名字。
稍许，门从里面打开一条缝。
小顾贼头贼脑地往外看, 见到她，顿时放松下来, 把人往里一拽, 又把门紧紧关上。
“吓死我了。”他一脸苦闷。
曲榛用眼神询问, 小顾一顿抱怨：“我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忽然更新了动态，他可是整整两年都没打开过软件！不知道这次抽什么疯。照片还是日出, 媒体和车迷个个都是阅读理解大师，现在外面都在传我哥要复出了。”
这两周，Pole Position车行外到处都是来堵周溯的人。
不说陈豫昊，连他的电话都被打爆了。周溯最利落，把手机一关，人一跑，世界顿时清净了。
罪魁祸首曲榛：“……”
她小声说：“说、说不定，他只是，单、单纯地想发照片。”
小顾摆摆手：“没可能，我怀疑他连自己的账号密码都不记得。你说会不会是被盗号了？”
“……但我、我们是一起看的，日出。”
“也是哈。”
小顾百思不得其解，两周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他看着曲榛，看着看着忽然定住了。
……艹。
不会吧？
“…………”
小顾沉默。
曲榛看小顾脸色变来变去，最后神情恍惚地往沙发上一倒，恶狠狠地揉了两把混球。
小猫咪一脸懵。
“周溯呢？”曲榛没看见他。
小顾幽幽道：“我哥这阵住家里，躲着人呢。估计就这两天回来，人已经少了一半了。”
曲榛咋舌，那么人居然已经是少了一半的结果。
平时周溯低调惯了，她第一次那么真切地意识到他的人气究竟有多高，这可是周溯。
她没在车间多留，随即去了车队。
进了车队基地，诧异地发觉基地也异常热闹，除了来找周溯的，还有……
“哟，学姐！”裴启辰露出小虎牙，轻歪了下头对她笑，“学姐工作很认真嘛，放暑假第一天就过来了。”
曲榛还没说话，裴启辰便自来熟地说他来基地参观，顺便邀请车队的车手们去开两圈。
“……”
听起来不像邀请，像挑衅。
曲榛对柳宽和梁文汉投去同情的眼神，这两人被许枳风和乔如烟蒙在鼓里，现在压力一定很大。
“学姐，我想看你最近改的车，能看吗？”
裴启辰在见到曲榛的时候就对车队失去了兴趣，比起那两个车手，他对曲榛的兴趣更浓厚。
他思忖，只是看车，也算保持距离吧？
曲榛有些迟疑，裴启辰却叭叭说出一堆她的改装车案例，说他曾经在马来西亚雪邦赛道开过她改的车。
“哪辆？”她忍不住问。
裴启辰脱口而出，再一二三四列举她改过的地方，最后赞美之词像不要钱一样往她身上丢。
没有人不喜欢被夸奖。
曲榛露出小梨涡，抿唇笑，“能看。”
裴启辰：“走吧走吧？现在就去！”
曲榛：“……？”
“许枳风许枳风——”裴启辰大声在基地里喊，没找到人，“乔经理，学姐借我一天，走了啊！”
曲榛就这么被带走了，从车行又回到老秦店里，和正在干活的老秦大眼瞪小眼。
裴启辰跟转自己家似的，不知道溜达到哪儿去了。
老秦：“不是刚出去？那人谁啊？”
曲榛老老实实地说了，然后耷拉着脑袋准备挨骂，静静等了两秒，没听到动静。
她悄悄抬头，老秦继续干活，没打算训她。
嗯？
老秦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随口道：“他是Stellan就无所谓，你不会被掺和进车队内斗里。”
裴启辰是Stellan，就没有所谓的车队内斗。
曲榛松了口气，不会给老秦添麻烦就好。
裴启辰在老秦店里待了一整天，上午把这个不大不小的修车铺摸了个遍，下午又缠着曲榛要看她改车，这么闹腾了一通，烦得老秦要赶人。
“天都黑了，你不饿？”老秦斜眼睨他，几乎是明示你该走了。
裴启辰不知道是装的还是没听懂，羞赧地挠挠头，“打扰了一天，还要留我下来吃饭，你们太客气了。”
老秦：“？”
曲榛瞪圆眼。
老秦想着这小子还要在Hurricane车队闹腾一阵，看在他家榛儿的面子上，就留他吃个便饭。
此时，Pole Position车行。
落日时分，蹲守了一天的人终于感到疲惫，陆陆续续离开，后巷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一道人影闪出，悄无声息地输入密码进门。
“……哥你吓我一跳！”小顾正躲这儿准备吃饭，一抬头多了个人影，“外面人都走了？”
“嗯。”
周溯摘下帽子往沙发上一丢，弯腰拎起蹭过来的混球，垂着眼，指节挠过小猫咪的下巴。
“喵~”混球嗲着嗓子叫。
“她来过。”周溯的视线停在桌角的两盒薄荷糖上，“人在车队？”
小顾叹气，他现在已经进化到周溯没指名道姓，就能立即判断出这个“她”指的是谁。
“不在吧？听说Stellan把人带走了。”
小顾随口说完，忽然感觉气氛一凉。
他对上周溯微冷的眼眸，硬着头皮道：“没事吧？说是去老秦店里了，老秦在能有什么事……”
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周溯把猫往沙发上一丢，重新扣上帽子，转身就走。
小顾呆了一下，急急忙忙地拿起饭盒往外追，喊道：“哥，我开车带你去！你别又让人堵着了！”
-
天色暗淡，院里虫鸣却正热闹。
曲榛收拾了小桌，打开灯，在桌下点了蚊香，厨房里传来老秦和裴启辰的交谈声。
她托腮瞧着，刚才还巴不得人走，才多久就聊上了。
这家伙不但是自来熟，还是个迷人精。
老秦客气地做了五个菜，几乎摆满了小桌。
裴启辰要被香晕了，真心实意道：“在国外待了那么久，我果然还是最爱中餐。”
“溯神也是哦。”他朝曲榛挤眉弄眼。
曲榛迟疑地点点头。
裴启辰看到女孩子有点茫然的表情，敏锐地觉出一丝异样，随即恍然大悟——
这两个人根本没有在谈恋爱。
他继续扒饭，然后呆住。
“居然是暗恋？！”
裴启辰不可思议地站起身，吓了桌上两人一跳。
老秦神经突突跳，“坐下吃。”
裴启辰迅速坐下，视线忍不住往曲榛脸上瞟，像是看到了什么没见过的神奇物种。
小桌上诡异的寂静只维持了一会儿，因为——
“老秦？！”小顾咋咋呼呼地喊，“老秦！榛姐在不在？榛姐没接我电话！她……”
他走出院子，对上三双眼睛，一时愣住。
“哥！”小顾立即扭头，“这里的饭闻起来好香！”
好消息，曲榛找到了。
坏消息，Stellan也在。
于是，本就拥挤的小桌边上挤满了人。
五个人十条腿，再挤一点儿就要腿挨着腿了。
老秦忍耐道：“周溯，车行要倒闭了？”
来这儿蹭多少回饭了。
小顾静了两秒，默默掏出饭盒，试探道：“……我自己带饭了？”
老秦：“……”
现在小孩儿都怎么了？
周溯没什么反应，抱臂靠在椅背上，两条长腿自然伸直，毫不客气地占据了裴启辰的空间。
裴启辰只能可怜兮兮地把腿往老秦边上挤。
曲榛捧着小饭碗安静吃饭，周溯坐在她身边，高大的身躯完全阻挡了裴启辰新奇的视线，自在多了。
她往他桌前看，碗和筷子都是干净的，他又没动。
是吃过饭了吗？还是因为严苛的饮食不能吃？
“汤，可、可以喝吗？很清淡。”
曲榛的声音很轻，吵闹的三人都没听到，除了周溯。
周溯和女孩子对视两秒，缓缓收回长腿，直起身体，端起碗给自己盛了碗汤，自然地拿起勺子。
曲榛的视线停在他的手指上。
她没见过比周溯的手更好看的手，指甲修剪得干净，手指修长漂亮，幽冷的光照下，如玉石般清冷。
指节弯曲时，指骨透出冷色的白。
手指那么长，应该干什么都很方便吧？
她又看自己的手，她的手指要是这么长，修车一定很方便。
小顾见状也不和老秦吵架了，瞪着眼睛看周溯喝汤，表情和刚才裴启辰一模一样。
裴启辰用膝盖撞了下小顾，悄声道：“是我想的那样吗？”
“绝对是。”小顾斩钉截铁。
一顿过分吵闹的晚餐结束，大家帮着老秦收拾了厨房和碗筷，又在车间里坐下看比赛。
老秦也不想问这些人都待这儿干什么，反正不是为了他。
电视上是今年F1大奖赛的比赛回放，解说的声音在轰鸣的引擎声的衬托下，更显激动。
气氛沉寂，没人说话。
曲榛不合时宜地想，这些车手都是周溯的对手，镜头或许还会扫到他曾经的同事们。
她悄悄抬眼看。
周溯闲散地倚着靠背，眸色淡淡地注视着屏幕，和他平日没什么区别，情绪没有丝毫变化。
裴启辰也在看周溯，他有些失望。
在周溯身上，他看不到任何渴望和胜负欲。
“溯神，能聊聊吗？”裴启辰压低声音，神情是难得的认真，“不聊比赛的事，也不聊车。”
周溯维持着姿势没动，像是没听到，就在裴启辰以为他不会有反应的时候，他忽然起身往外走去。
老秦汽修店的位置偏僻，这个时间点巷子里没什么人。
老旧的路灯接触不良，灯光一闪一闪的，裴启辰侧身看向周溯，敲出一支烟递出去。
“来一根？”
周溯：“不用。”
裴启辰：“听说这两年你抽得挺凶？这会儿戒了？”
周溯从裤兜里摸出黑色的糖盒，倒了颗薄荷糖丢进嘴里，沁凉的甜味充斥口腔。
裴启辰见他不答也没多问，收起烟盒，自己也没抽。
“回国这两年生活习惯吗？”裴启辰一副和老朋友叙旧的口吻，“我这次回国挺不习惯的，忽然停下来的感觉……我说不太清。”
周溯瞥他一眼，眼里明晃晃地写着：问这么无聊的问题？
裴启辰揉乱头发，苦恼道：“我认真的。这么无聊的生活一个月我就过不下去了，也不知道你怎么受得了的……”
“说真的。溯神，你还好吗？”
短暂的沉默后，周溯淡声道：“别让自己习惯，一旦开始习惯，你就很难回去了。”
他从来没习惯过停下来的生活。
裴启辰微怔：“那你……”
“Stellan，欢迎你来到F1。”周溯偏头对裴启辰笑了一下，瞳孔里的光很亮，“好好享受这段旅途。”
“如你所愿，我会成为你的对手。”
裴启辰的心猛烈地跳动起来，忍了太久的话脱口而出：“真的会回去吗？你的伤都好了吗？”
“嗯。”
“我会追上你的，溯神。”他的眼睛亮得惊人。
周溯仰起头，遥遥望着星空，平静道：“尽情来追赶我吧。”
路灯后，曲榛呼吸微滞，胸腔的心脏加速跳动，裴启辰的那句“你的伤都好了吗”在耳边回响。
她轻轻抿住唇，悄无声息地转身回到店里。
老秦见她两手空空回来，纳闷道：“花生卖完了？”
曲榛含糊地应了，脑子里止不住地想裴启辰的话。
周溯受过伤吗？伤在哪里？严重吗？
为什么网上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
Hurricane车队基地。
许枳风看完赛车调试，从技术部出来下楼，去训练室看了眼，两个车手正铆足了劲训练。
乔如烟见他愉悦的表情，无奈道：“效果不错，他们最近状态很好。”
许枳风牵唇一笑：“再瞒一阵。这阵子安排Stellan和他们比一场，记得挑个雨天。”
乔如烟点头：“我也这么想。”
许枳风看了片刻，转身去了车间，他没看见曲榛，轻眯了下眼，又去周溯那儿了？
他问了一个机械师。
“被Stellan喊走了，乔姐答应的。”
许枳风微顿，随后返回训练室，和乔如烟短暂的眼神交流后，她把手头的事交给了姜瑶。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
两人停在许枳风办公室外的露台。
乔如烟：“有事和我说？”
许枳风蹙了下眉，“我说过，让曲榛和Stellan保持距离。你不该让她单独和Stellan出去。”
乔如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看他表情是认真的。
沉默两秒，她斟酌道：“曲榛虽然是我们车队的机械师，但她有人身自由。她自愿和Stellan出去，我阻拦不了。”
许枳风：“别用这种敷衍的态度和我说话。”
“抱歉，官方惯了。”乔如烟摊摊手，换了态度，“如果你是问你的车队经理，我的回答不会变。如果你是问朋友，我就直说了。”
“曲榛最近在躲你，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许枳风双手撑着栏杆，轻吐出一口气，心头的燥意却挥散不去。
他知道曲榛在躲他。她本就单纯，不擅长掩饰自己的情绪，更何况已经明显到过分了。
他在的时候，她永远在忙。
他给她时间休息，她就去周溯那儿。
“这是好事。”许枳风嗓音微沉，“我以为自己会感到轻松，这本来就是我期望的，但是没有。”
乔如烟听了只想叹气，做经理就够辛苦了，她居然还要帮老板解决他的情感问题。
不过这也算不上什么情感问题。
“这样，我们解雇曲榛。”乔如烟不打算再惯着他了，“没有上下级关系，没有利益牵扯。她喜欢你也很明显，你会去追曲榛吗？”
许枳风没应声。
乔如烟：“所以你到底在不爽什么？外面有大把女孩子喜欢你，她们转头去喜欢别人，也没有见你这样。归根到底是曲榛和她们都不一样，她很特别，她的喜欢很珍贵。你想要她的喜欢，又不想负责。”
“渣男吧你。”她恶狠狠地说。
许枳风闭了闭眼，低声道：“烟姐，太直接了。”
乔如烟翻白眼，“你不累我都替你嫌累，你整天哄完这个哄那个，也没见你把谁放在心上。所以，到底有什么意思？”
乔如烟走后，许枳风在露台上站了很久。
他也在想，到底有什么意思。
-
曲榛最近有些心不在焉，工作做完，她便蹲在一旁发呆，偶尔撸着猫也会走神。
同事们发现了，小猫咪也发现了。
“小榛果！”技术总监从二楼探出头，往下大声喊，“小榛果人呢？曲榛——”
“又去发呆了！”有人应。
等曲榛回过神，人已经在二楼了。
技术总监丢给她一份文件，言简意赅：“你先看，还有一份表格发你微信了。一周内填完交给我。”
“行了，走吧。”
“……”
曲榛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就被赶了下楼。
她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看文件，打开就是大号的标题——大学生方程式赛车设计大赛。
曲榛慢慢看完文件，再点开技术总监发来的表格，是一份报名表，他希望她去报名参加比赛。
比赛由全国十几所高校联合举办，赞助商背景深厚，冠军所设计的方程式赛车会生产出来由车队购买，再投入比赛使用。
报名方式采用的是同校小组报名。
曲榛收起文件，正想回车队基地，远远地看见许枳风一行人回来，脚步一转，躲去了周溯的车间。
许枳风余光看到那道闪躲的身影，眸色微暗。
车间空着，周溯这个月都没接活。
他人不在，陈豫昊在工作。小顾刚干完活过来，一身汗，从冰柜里拿了两根雪糕出来，分了曲榛一根。
“榛姐，你想什么呢？”
小顾看半天了，曲榛从进门就心不在焉，吃雪糕也手忙脚乱，快化了才想起来吃。
曲榛下意识道：“周溯……”
小顾惊得猛得咬下一口雪糕，被冻得吱哇乱叫，瞪大眼盯着曲榛，不会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
曲榛反应过来，耳朵一红。
她小声解释，那天无意间听到裴启辰和周溯的谈话，周溯受过伤的事一直困扰着她。
“是、是秘密吗”
她因此一直犹豫，没有问出口。
小顾挠挠头，“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圈里挺多人都知道的，他们也没当回事，哪个车手没出过几次意外？但我哥出车祸不久就宣布退役了，所以很多人猜测他伤得很重，身体不足以支撑他继续参加F1。”
曲榛抿唇，“真的，很、很严重吗？伤在哪儿？”
“腰上，早就没事了。”小顾嘟囔，“他退役虽然不是因为车祸，但多少也有点关系，唉。”
他想起这事儿就只想叹气。
曲榛听到周溯没事，悄悄松了口气，没再继续往下问。他说过他会回去，那他就一定会回去。
不知怎的，她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周溯是在天刚黑的时候回来的，换了身衣服就开始晚上的训练，但今晚与往常不太一样。
从他坐下开始，就有一道视线盯着他。
周溯轻撩起眼，触及到他的目光，女孩子就像受了惊的小鹿，慌忙移开眼，没一会儿，她又悄悄看过来。
周溯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经过小腹，在三角区停住。
“……”
“？”
你好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