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1 / 1)

X报告 安昌河 4730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34章

  我没有选择。回头跟艾榕说,她哭得很厉害,咋的也不肯,她要去报警,没有办法,我只能够随同她一起去。我们来到公安局门口,在那里兜了很多圈子,结果还是回到学校。我们都很清楚,如果报警,有两种可能,一种结局。一种可能是德爷会被抓,被判刑,另一种可能是不会被抓也不会判刑。结局就是我和艾榕都得离开学校,而且这个丑闻会像瘟疫一样蔓延,无论我们藏到那里,哪怕我们死亡,它们都会紧随身后追到地狱或者天堂,绝对不肯轻易地随风飘散。

  我们已经被德爷看透了,从公安局回来,德爷就站在校门口,就像是欢迎我们一样满脸堆笑,笑容还是那么真诚。那天下着雨,雨很细,我们却都被浇得很透。艾榕捋捋额头上湿漉漉的头发,看着德爷,眼睛往外喷射着光芒,蓝幽幽的活像液化气炉灶燃烧的火苗。

  只一次。艾榕说。

  不。三次。德爷伸出三根指头,晃了晃。

  好吧。三次。艾榕咬咬牙,嘎嘣直响。

  就在那个细雨蒙蒙的下午,我们来到德爷的木屋。艾榕没有丝毫犹豫就脱了衣裳,赤裸裸地站在那里,我看见她身上全是鸡皮疙瘩。我把一条毛巾披在艾榕身上,感觉她哆嗦得厉害。毛巾被艾榕一挥手丢得老远,她看着我,说,来吧。

  我也脱了衣裳,不晓得是因为紧张还是冷,也哆嗦得厉害。

  德爷端了把椅子,就坐在床前。他还泡了壶茶,等待大戏开始一样悠然自得跷起二郎腿,慢条斯理地啜一口茶水,微笑着看着我们,活像给我们讲欧洲文艺复兴的老教授那般温文尔雅。

  不急,不急。德爷微笑说,你们就当我不在这里,就当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你们慢慢来,这可是享受呢,哈哈,好好享受……艾榕眼含泪水。我将她搂在怀里,轻轻给她揩去泪水。艾榕轻轻躺下,搂过我的脖子,喃喃自语道,他只是个畜生,只是个畜生,猪牛一样,狗一样,他爱看就让他看吧。

  但是我没办法,我没办法勃起,没办法进入。我突然勃然大怒,我再也受不这侮辱了,爬起来穿上衣裳,也给艾榕穿上,跳下床。

  这不算。德爷说。

  我看着,真恨不得扑上去一口咬死他,两把将他撕成碎片。

  艾榕拉住我。我扑通一声跪在德爷面前,哀求他放过我们,把那些照片还给我,要钱我们可以给钱――我什么都不要。德爷冷漠地看着我们,他指指门,说,你们要是不愿意干,就从那里出去。

  我们重新回到了床上。艾榕给我做了许久的思想工作,她假设我们在牛圈里,假设我们在野外,在农场,而德爷不过是牛圈里的牛,是野外的一条野狗,是农场里的一只猪……看就让他看吧,给畜生看看又有啥呢?畜生从来不晓得人的世界有多奇妙,从来体会不到人的世界有多幸福。当我们再次回到床上的时候,我克服了心理障碍,我真的当德爷是畜生,觉得自己真的是置身在牛圈里,或者野外。

  我们一点都不仓促,反而表现出从来没有过的密切到位。我叫了,艾榕也叫了,一点都不压抑。

  德爷给了我们表扬。他一连说了好几声“没想到”,说我们表现得比所有人都好,说那些人都是在为了表演,敷衍了事,忸怩作态,而我们不是。我揣摩着他的话,看样子这张黑漆大床上躺过许多跟我们一样的学生,他们或许和我们一样,都受不了这张床的诱惑,被德爷的一本正经和真诚的微笑所迷惑,最后被胁迫,成了他的把戏。

  你晓得我们为啥不是吗?艾榕冷冰冰地看着德爷,因为我们根本就不当你是人,你不过是畜生。

  德爷一点也不生气,呵呵地笑,递给我一个大大的信封,说要分三批给我们,现在给的是第一批,底片什么的都在里头。

  我看着他,我说我们现在把三次都弄完,是不是可以把所有的照片和底片都给我们。德爷笑了,说你不累么?去休息吧。

  我们出了门,德爷在门口突然叫住我,说,你要吃好点,下次你得再卖力点。

  我和艾榕不约而同地回头狠狠唾了他一口。

  关于照片处理方式,我说埋了,艾榕说不行,万一被人起出来咋办。于是找到一个僻静的地方,一股脑儿烧了。烧的时候艾榕站得远远的,是我进行的。我不得不承认,德爷的照相技术确实不错,我们都被拍得很美,尤其是艾榕,那姿态,那神情,我甚至有了想收藏两张的想法。

  在红色的火焰里,我们的裸体打着卷儿,慢慢化成灰烬。

  第二次,德爷不再老实地坐在那里了,他站起来,在床前走动,要从各个角度看我们。结果我们的表现还是很完美。完事后,我们没有拒绝德爷的馈赠,他请我们喝酒,吃他采买的价格昂贵的水果,干果。

  你们得补一补,听说这事情很消耗的。德爷说。

  听说?哦,对,你也只能用“听说”这个词语。艾榕轻蔑地瞟了德爷一眼。

  德爷脸色大变。我见艾榕还要说啥,轻轻碰了碰她,要她别惹恼火了德爷。德爷没有生气,只是脸上再没有笑容。

  第三次是在一个黄昏。我们很快地完了事,穿戴整齐,德爷却并不急着把最后的照片给我们。

  我不是反悔,我是有事情跟你们商量。德爷沉吟一下,说,我可以给你们拿钱,你们要多少,每次?

  我们不要钱,你把底片和照片还给我们。艾榕说。

  我有很多钱,我都可以给你们,只要你们愿意……我可以把钱全部给你们……我说了,我们不要钱!艾榕突然叫起来,她很激动,我晓得这些日子她已经受够了。我将她搂住,想要安慰她,叫她别惹恼了德爷,万一他要是一翻脸,那些照片底片说不给就不给了,我们还能拿他咋办呢?谁晓得艾榕一把推开我,手伸得老长,在德爷面前,叫道,给我,全部给我!

  德爷看着艾榕,一动不动。

  许久,艾榕的手颓然垂下,埋着脑袋抹眼泪。

  我叹息着,说,其实你可以买一台录像机,你可以去找那些磁带……为啥不放过我们呢?

  德爷起身到一边,拖出一口大箱子,指着里面说,你说的那些东西我都有,全是日本鬼子的东西,他们给我的。

  我说你为啥不看呢。

  德爷显得很颓废,很痛苦。他示意我们坐下。我们只好坐下,我抓过艾榕的手,轻轻捏了捏,让她晓得现在我们必须拿出足够的耐心,万万不可意气用事,以免前功尽弃。

  看样子德爷的心绪很乱,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烦躁不安的样子。他突然重重地坐下,抬头看着我们,说,你们听我说一些事儿……一些事儿。

  德爷告诉了我们他在日本的经历。他在那里住了一年多时间。和外界的传闻不一样的是,本来他是想永久性居住在那里的,结果是被规劝回国。德爷说他在那个老鬼子军医家享受的完全是祖宗待遇,谁见了他都要鞠躬,觉得款待好了他就可以抚慰不安的心灵。但是也有些家伙对他不敬,那个老鬼子的儿子就是其中之人。老鬼子的儿子的名字德爷说他已经忘记了,他称呼那家伙为小鬼子。小鬼子据说是日本有名的性学专家,既文弱又文雅,活像个腼腆的小姑娘,但是出言却很恶毒,教训他的父亲也就是老鬼子和家里人大可不必对德爷如此,说那不过是战争,战争的本质就是伤害。德爷听后非常生气,他开始在他们家不穿裤子,将下体完全裸露出来。德爷的这个举动叫老鬼子一家大惊失色,惊惶不已。德爷指着自己的下体,再指指老鬼子,告诉小鬼子,这个就是你说的战争伤害,这个伤害是你老子给我的,你看看它,它多像是一个吊着两腮帮子的人啊,还张着大嘴呢,还笑呢,好好看看吧。小鬼子唬得脸青面黑,他坦言,因为学术的原因,他见过无数男女性器官,但是从来没见过德爷这个样子的。老鬼子和小鬼子都哀求德爷把裤子穿上,但是德爷坚决不。就这样,德爷在老鬼子家,在他的家人面前整整有三个月没有穿裤子,他晃荡下体的情形简直是老鬼子一家人的噩梦,这让他们感到既痛苦又无奈。

  有一天,德爷把裤子穿上了。这让老鬼子一家松了口气。老鬼子一家非常感激德爷,问他有啥要求。德爷说,要个女人。小鬼子听说后立马就去办了,给德爷叫了个女人。谁晓得这个女人德爷并不是为自己叫的,他指着小鬼子,又指指女人,说,你们两个做,我看。小鬼子做不出来,他感到很为难,不过他要德爷别急,他有的是办法。小鬼子去给德爷买了放像机和磁带,请德爷观看。德爷对此却不屑一顾,说,我要看活的。小鬼子就带了德爷去一些地方,那里啥表演都有,德爷可以随便看,可以叫他们随自己的意思变换姿势。

  但是德爷的行踪和爱好却被日本的一些媒体发现了。因为那是政治敏感时期,这事情被压住没有上报纸,但是随着深入的调查,德爷不可能再继续在日本待下去了。――他被规劝回国。这个时候德爷已经和老鬼子一家的关系非常要好了。德爷离开的时候老鬼子一家泪流满面,小鬼子抱住德爷更是泣不成声,多少日子了,小鬼子虽然是有名的性学专家,却建树不大,现在他终于针对德爷确定了自己的研究方向,预计研究的结果将会引起轰动,但是没想到德爷这么快就要离开他。后来德爷回国,小鬼子还时常给他写信,打电话,通报自己即将开始的行程。德爷也很期待,他想再回到日本去。小鬼子就在启程的前夜出事情了,他去一家旅店贪欢,被两个伺候自己的女人喝醉酒发狂,从十八层高楼丢了出去,像个货真假实的汁水丰富的大肉饼子,轰一声,四处飞溅。

  德爷将照片和底片全部还给了我们,艾榕不相信,一再追问他“还有吗?真的是全部吗?”德爷被追问得很烦,他说没有了,真的没有了。然后拿起酒瓶子,一边往嘴巴里灌,一边指着门,示意我们出去。

  离开木屋,我们处理了那些照片。处理的方式和上两次一样,都是用火烧。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臭味。艾榕挥挥手,驱赶着鼻子面前的臭味,问我,你相信他是真的都给我们了吗?你相信他就没留下两张底片啥的?

  我说我不晓得。

  一只猫追赶老鼠不晓得为啥竟然追到了变压器上去了,变压器爆炸了,发出巨大的声响腾起老高的火花。于是学校停电了,于是整个学校成了欢笑的海洋,大家歌唱,大家嬉笑,大家追赶,大家去小卖部购买大量的蜡烛,于是处处烛光摇曳。这样失去光明的夜晚对于大家来说真是太美妙了,我们在前往德爷的木屋的时候,听见灌木丛里传出暧昧的声响和激情的呻吟。我们甚至撞到了一对正在深吻的男女身上。

  德爷的屋子烛火通明,真不晓得他为啥要点那么多的蜡烛,他还在点,身子摇摇晃晃的,看样子已经喝醉了。见了我们,德爷笑吟吟地迎上来,问,你们想通了?好,想通了好。来吧,这样的灯光下,嗬嗬,做那事情真好呢!别有滋味呢是不是?

  我想晓得,你是不是把底片啥的全部都给我们了?我说。

  德爷点点头。

  我不相信。艾榕上前去翻。德爷要劝阻,我上前,只轻轻一搡,他就一个踉跄栽倒床上。

  艾榕翻了很多照片出来,全是男女性爱照片,看得出来,这些照片全都是在这个屋子里照的,有许多的背景就是这张黑漆木床。从这些男女的样子来看,他们都是我们的学长,有几个我后来还在学校的宣传栏上再次看见过他们的照片,他们衣冠楚楚,相貌堂堂,但是一个个的眉头紧锁,目光忧郁,丝毫不为评为先进或优秀感到高兴,估计当时他们正饱受德爷的困扰,被耻辱折磨。艾榕翻出了我们的照片,还有底片。我气坏了。德爷从床上爬起来解释说,这些照片他都放在那里,绝对不会拿出去,只是深夜苦闷的时候一个人看看。艾榕看着我,含着眼泪,嘴巴瘪瘪的,想哭。德爷还在喋喋不休地解释,说自己其实很守信。我回手一拳,砸在德爷脑袋上,德爷往后一仰,再次栽倒床上。

  德爷没声息了,一动不动。艾榕以为我这一拳把他砸死了。我说死不了,他自己不是说了吗,日本鬼子那么狠毒都没把他咋的,我一拳头算啥,又不是很重。艾榕说他为啥不动呢?我说装的吧,酒喝多了吧。艾榕不相信。我们就那么呆呆地站着。烛光以一种不真实的明亮照耀着这个屋子,它的光有点血色的感觉,尤其映照在黑漆大床上,更是泛着殷红的光泽。德爷还那么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整个屋子看起来,活像是在进行一种我们曾经在电影里看见过的祭祀仪式。那是一部恐怖电影,杀人者每杀一个人,就要进行这样的仪式,以唤醒凶灵。艾榕很害怕,她大概也想起了那部电影的场景。她鼓足勇气上前把手放在德爷的鼻子下面试探,回头告诉我说他没死,还有鼻息。

  我们离开木屋。校园里已经失去了欢腾,大家习惯了灯火通明,习惯了明亮如昼,烛光的吸引力毕竟只是短暂的,于是有人开始诅咒电力部门,诅咒那只该死的猫,呼唤电早点来。电说来就来了,于是又响起了欢呼声,有人从草丛里,从灌木丛里,从树林里,从小河边……走出来,回到光明里,脸上荡漾着心满意足的欢悦。

  几乎就在电来到的同时,有人看见了德爷屋顶上袅袅升起的火苗。当大家听到惊呼声把目光齐聚过去的时候,只听得轰一声,德爷的木屋向外喷射出巨大的火焰,火焰回卷,将整个木屋包裹其中。

  木屋燃烧很彻底,啥也没留下。大火殃及无辜,木屋旁边的那几棵大树都被烤死了。德爷之死,警察没有过问,校方也没过问,因为结果很明显,那不过是他用火不小心,而且可能还喝醉了。

  德爷死后留下了大笔遗产,他存了很多钱。这些钱学校成立个啥教育基金,主要是用于资助那些家庭贫穷的学子。德爷死后的那些日子,我和艾榕的情况都很糟糕,这种糟糕的状态主要来自我们的内心。尤其是艾榕,她老是认为德爷的死亡跟我们有直接关系,她还说德爷可能早就被我一拳头砸死了。我说你不是试探过她还有鼻息么。艾榕哭起来,说记不得了,记不得当时是不是究竟有鼻息了。可能没有呢,我太紧张了,太害怕了……艾榕哭得很厉害。

  系主任似乎觉察出了啥,她找到我们,要跟我们单独谈话。我和艾榕都很紧张,我们准备见到她时候一股脑儿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她。结果她推迟了我们的谈话时间,时间另外预约,不过她将自己的意思托人转告了我们,说我们最近的表现太差,主要是学业方面,有些辜负她的期望。

  再次见到我们的时候系主任很忙,也很兴奋,她说刚刚接到电话,自己马上就要当外婆了,得赶紧去医院。

  哦,你们……我在想,其实你们可以去外面租房子住。这里头么,毕竟不太……不太方便。系主任眨眨眼睛,笑呵呵地拎起包,小鹿似的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