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1 / 1)

北洋夜行记 金醉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西南民族有这样的说法:带蛊的人放蛊中一人,可以保自己无病三年;中一牛,可保一年;中一树,可保三个月。—— 引自凌纯声、芮逸夫所著《湘西苗族调查报告》]。

  南方打仗,两人又往北走,一路到了北京,白天装作汉人卖臭干子,晚上偷偷做回摩梭人,放蛊救命,毒死的小动物都悄悄埋掉了。几个月前洪老太生了场病,一直下不了床,眼看着越来越厉害,只能让洪蓝一个人出门做生意。

  说完,洪老太又问女儿在哪里,我说,洪蓝下蛊害死了人,被警察抓了。洪老太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说了一句什么,马上又改口说汉话:“是我下的蛊。”

  洪老太说,上周的一天夜里,病得厉害,心里害怕,半夜就给女儿做的臭干子下了蛊虫,“我感觉自己快不行了,就想多活些日子,一糊涂就害了人。”第二天女儿出门后,她又觉得后悔,“她回来我就跟她说了,现在出事了,她肯定是怕警察找我。”

  我问她具体哪天下的蛊,她想了半天,说不清日子。小宝问她为什么躲在墙里。洪老太叹了口气,说那是生死门[摩梭人的生死门一般在祖母居住房间的墙壁里。老人死去后就裹上白布停在这里,族里女人生小孩也在这里,其余时间或其他人都不能进去。这是一种对生死的理解和尊重。],摩梭人死去的老人都要在生死门里停放,“女儿两天没回来,我怕自己要死,就躺了进去。”

  说完,她发了会儿呆,说:“人是知道自己死期的,墙上的经书我都没换,过不了这个月了。”

  生死门边上贴的怪画就是她说的经书《达巴经》,是摩梭人的历书,用来算日子。

  第二天中午,汪亮托人打听到了关洪蓝的监狱,我装作记者见到了她。洪蓝确实只有15岁,看起来像十八九的姑娘,梳着长辫子,问她话就睁大眼睛,有点慌,但汉语比洪老太说得流利很多。按照洪蓝的交代,洪老太养的蛊确实被下进了臭干子里,但是自己背着母亲偷偷干的,“我怕母亲活不了,就帮她给人放了蛊。我知道自己害人了。”

  我问她具体怎么下蛊,她说,洪老太养的蛊虫,隔段时间就会做成干粉蛊毒备用,她在几个臭干子里放了毒粉。

  “具体是哪天?”

  洪蓝想了一会儿,说:“5月4号,我记得那天很多学生,生意好。”

  5月4号早上,巡警已经发现了文家四口的尸体——死人当然吃不到臭干子,一件案子变成了两件。

  我没再多问,给了看守一个大洋,让他好好待小姑娘。

  回到西四,小宝和汪亮已经从洪蓝家找到了毒虫做的干粉末。按照洪老太说的地点,还在院子树底下挖出了几十具动物的尸体,多是鸽子、麻雀,还有四五只野狗。

  小宝捉了一只坛子里的蛊虫,是大斑蝥。

  “这东西医书有记载,可以入药,但也有剧毒,能吃死人。”

  汪亮不确定,把粉末和活虫带到了道济医院化验室,研究了俩小时。他说,按照西医方法分析,斑蝥有毒,是因为身体关节分泌一种毒素,一只毒素旺的活虫子吃了可能会死,但如果只是吃了点虫子做的干粉,应该死不了。

  傍晚,我们又去了火神庙,在洪蓝平时摆摊的地方打听了一圈,没听说有人吃臭干子出了问题,没有吃死人的事儿。只有一个卖旧书的说,自己4号中午贪嘴,吃了半斤臭干子,晚上闹肚子,上吐下泻,大夫开了几剂寒凉祛火的草药,喝一天就好了。

  第二天一早,我约了汪亮去警署,要赶在悟善社神判大会之前,把洪蓝弄出来。他却迟到了一个钟头,慌里慌张跑来,说:“完蛋了!金木,又他妈死人了。”

  文家剩下那小孩,连同那个帮殓葬尸体的亲戚,昨天都死了。汪亮一脸惨白,“最吓人的是,上回在文家验尸的那个法医也死了。三个人的症状跟文家四口一样。”

  小宝问尸体在哪儿,马上要去看看。我拉住小宝,说先别忙,然后对汪亮说,赶紧拦住巡警,千万别乱碰尸体。我想起一件可怕的事儿:十年前的东北大瘟疫。

  民国前一年(1911年),我刚回国做记者,去哈尔滨调查,遇上“肺鼠疫”爆发,半年里死了6万多人。去年年底,哈尔滨再次爆发鼠疫,虽然疫情控制得好,但也死了不少人。

  汪亮和小宝都吓呆了,说不会那么可怕吧?要是鼠疫咱们可能也会死。

  “我也不知道,但心里不踏实。”

  汪亮通知了警察厅卫生处,从道济医院找了两名内科医生,带上几件防护服、“伍氏口罩”[1910年哈尔滨鼠疫爆发中,东三省防鼠疫全权总医官伍连德发明了棉纱制作的防传染口罩,这种口罩让病源人群和健康人得到了有效隔离,遏制了肺鼠疫的进一步扩散。这种加厚的口罩,被后人称为“伍氏口罩”。]和防护眼镜,要去给那个法医做尸检。我说:“别检验了,先带到医院隔离再检,千万不要碰尸体。”我和小宝去了中央防疫处,说明情况。防疫处的人不信,我说:“这事儿很严重,要是明天上了新闻,你们就有责任。”

  听我这么说,那人才给处长打了个电话。处长倒是警惕,问过情况,马上安排了七个防疫医生,跟我们去了顺义。到了顺义,防疫医生用厚纱布包紧小孩和文家亲戚的尸体,缠紧了绳子,又给各个角落消毒,给巡警发了防护服,让他们封锁了房子。我和小宝找了一个大木箱,装了尸体,找马车送到了同仁医院。

  下午,检疫结果出来,确认死因是腺鼠疫。

  我问医生具体怎么回事,医生没解释,把我和小宝送进了隔离间,脱光衣服从里到外彻底消了一遍毒。小宝说,我看那检疫结果,估计是“疙瘩瘟”[腺鼠疫,为鼠疫最常见的类型,平时流行中80%以上为此型,在脓肿破溃后或被跳蚤吸血时才起传染源作用,在被感染的鼠类或跳蚤叮咬后,伤口附近的淋巴腺会有发炎的现象,进而可能扩散到全身的淋巴腺。一般情况下,腺鼠疫不通过飞沫传染,从症状来看,属于小宝所说的“疙瘩瘟”的一种类型。]。

  折腾到傍晚,汪亮那边也把尸体送到了医院处理,已经下葬的文家四口,都挖出来火葬了。防疫处配置了血清、疫苗,给所有疑似接触者打了疫苗。

  回西四前,防疫处的医生给我、小宝和汪亮一人打了一针。医生走后,我们三人呆坐了半个钟头。汪亮心里不平静,又打了很多电话,打听鼠疫的事儿。他从交通厅的朋友那里打听到,各大车站已经开始查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