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1 / 1)

北洋夜行记 金醉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妇婴专科医院”,1912年更名为“道济医院”,1952年被命名为“北京市第六医院”。],汪亮的法医研究室在这里。这医院最早是美国教会建的,全是些又高又窄的拱门,拱门底下是条狭长的走廊,尸体放在最里头的停尸间。

  一进停尸间,阵阵寒气裹上来,冻得人发抖。几个大冰箱(指存放冰块的水循环箱子)占了屋子的一半,尸体放在一张铁架子床上,上面搭了块白布。小宝也没问一声,伸手掀开了白布。那尸体是个四十上下的女子,梳着发髻,脸上已经全没了血色,心口上有一片凝固的血迹。

  我说,你们干法医太不像样了,这尸体还穿着衣服,怎么检验的?

  汪亮从一个小桌子的抽屉里拿出本线装书,递给我说:“说起来是法医,可现在规定只让用这个。”

  我接过那书,是本《洗冤录集证》,这本书里的方法,小宝倒是很熟。他不排斥西医,但更多研究的还是中医,查案时也总提起《洗冤录》。

  “还不是你们文人多事,在报上写文章说西医检验法不道德,把尸体的脑子挖去了。”

  汪亮抱怨完,嘲笑小宝:“怎么样,按中医能看出门道吗?”

  小宝正用手指摁着女尸心口的刀伤检查,没搭理汪亮。他摸了摸尸体的手脚,又顺着四肢往躯干摸了一遍,捏尸体的骨头。戴戴问他发现了什么,他仍然不答话。我见他脸色不好,也过去看尸体,伤口确实奇怪,半寸多宽,不像近身用尖刀刺入,但又很深,应该是瞬间透进心脏,但推测不出凶手怎么下手的。

  小宝检查完,盖了尸体,一言不发就出了停尸间。我赶紧跟了出去,问他怎么了。小宝皱着眉,额头冒出汗,还是不说话。这几年遇上过那么多案子,从没见过他这样。

  我抽完一根烟,他总算开口:“金木,这回让我来查,你帮我。”

  没管戴戴和汪亮,我和小宝在交道口附近找了间茶馆坐下,听他细说尸体的事情。小宝说,他并不认识那女尸,但却认识她那种死状。

  “那表情吗?”

  小宝点点头,接着说:“咱们认识这么久,我从来没提过师父,我们练武的人,本不该这样。”

  他这么一说,我确实意识到,他确实没说过跟谁学的功夫,只说过打小在天津习武,练的是形意拳。

  小宝说,他五六岁就去了天津,先是跟着杂耍班,学点翻跟斗的把式,“后来遇上师父,说我身子好能练武,当场就给了班主半个银锭子,把我领走了。”

  小宝的师父叫胡成柳,当时27岁,跟着形意拳大师李存义习武。胡成柳是河南人,性子耿直,功夫上虽算不上厉害,却因有股子豪侠气概在码头混出了名气。

  “师父把我当成亲儿子,但我现在的功夫,大部分是来北京后跟尚云祥老师学的。”

  1913年,尚云祥受梁启超所托,创办尚武学社,在北京蒙藏大学任教,后又在朝阳大学任教。小宝来北京后,在朝阳大学跟着尚师学了几年形意拳,虽未拜师,也算师生关系。

  我问为什么不跟师父学。

  “我10岁那年,师父死了。”

  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冬天,胡成柳受人所托,接了一趟镖,走水路去大连,没想到出码头的第一天就中了埋伏。小宝指了指胸口,说:“一刀致命,伤口跟那女的一样,平常的土匪强盗做不到。船上着了火,被渔民发现,救回了师父的尸体,几个师兄连夜抬了回来,我不小心看见师父的脸……”

  “也跟那女的一样?”

  小宝点点头,又说:“不但师父,那个月天津和北京接连死了几个有名的武师,都是同样的死法。”

  他又皱起眉头,肩膀紧绷起来。我给他倒了杯茶,说:“要报仇,得先找到人不是?这道儿上我不熟,按你说的查。”

  据负责案件的巡警说,尸体是在钟楼广场一角发现的,当时有几个花子(乞丐)在场,打听过一轮,都说见过那女的几次,但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26号下午,我和小宝在钟楼广场附近找了个大碗茶摊子坐下,观察行人和花子。4点多钟,我们盯上了一个光头花子。这人三十多岁,穿着蓝布破褂子,袖子碎成了绺。他在广场上四处溜达,手里也没个碗,见人就请安,什么辈分大就喊什么,一会儿工夫就要了七八个铜子儿,蹲在路边数钱。

  我跟茶摊子老板打听,光头果然是这片儿混熟了的丐头,名叫王二,以前在銮仪卫[銮仪卫位于紫禁城东南角楼处,是清代掌管帝后车驾仪仗的机构。顺治元年(1644年)设,初沿明制称“锦衣卫”,二年改称“銮仪卫”。主要负责皇帝出行仪仗及其保管等工作,其中一项工作就是管理钟鼓楼的报时。]当差,就在钟楼敲钟,民国后丢了差事还在钟楼混。

  我给了茶钱,小宝已经过了马路奔到王二旁边。王二弯腰就请安,喊小宝小爷。小宝没理他,直接问他出事那天有没有见着面生的人。王二抹了一把光亮的脑门,说面生的多了,记不太清了。我掏出俩铜子丢给他,说好好想想,有没有看着会打架的人。

  王二把铜子揣进怀里,鞠了一躬,说“谢了这位爷”,又咧嘴一笑,“今儿从早到现在,还没吃上口东西,恐怕记性不好。”

  小宝一把抓住他肩膀,手上就要使劲。我赶忙拉住,说别急,慢慢来。小宝松开手,我们带王二进了鼓楼大街上一家小饭馆,点了二两包子一碗炒肝儿。

  王二端起碗哧溜哧溜地喝,两口一个包子,吃了个精光,抹了抹嘴巴,说:“有个疤脸汉子,可能想找麻烦。”

  那天晚上,王二和几个花子爬上钟楼吹凉风,听见广场上有动静,趴在箭窗口一瞧,是个高个子,身上背着个什么东西。

  “有兄弟想动他,我给拦下了,那人看着不好惹。”

  小宝问,怎么知道他是个疤脸?王二捏起勺子舔了舔,说:“第二天白天他又来了,所以我说他想找麻烦!”

  巡警早上发现尸体时,封锁了现场不让人走近。王二爬上钟楼瞧热闹,在楼上又撞上了那高个子。

  王二拿手指在眉心比画了一下,“脸上这么长个疤。”

  小宝听了,咬着嘴唇琢磨了一阵,没说话。我掏出一个铜板和一块大洋搁在桌上,把铜板推给王二,拿起大洋给他看了看。

  “打听这人在哪儿住,回来还有你的好处。”

  王二一抹光头,捏起桌上的铜板,说了句“您瞧好吧”,起身走了。

  小宝叫住他,说:“打听到就好,千万别靠近那人。”

  两天后的晚上10点,我和小宝按约定时间去钟楼找王二,等了半个小时,却不见他来。找了一圈,在楼梯上看见王二蜷成一团儿窝在台阶上。小宝蹲下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