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1 / 1)

北洋夜行记 金醉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下没了。我们循着刚才的声音,往西北方向找去。一道破墙缺口的草丛里,躺了个人。打开手电一照,是个男的,光着身子,喉咙上豁开个大口子,汩汩冒着血。

  小宝蹲下查看,骂了一声。这人死得惨烈,浑身青紫,脸上有被抽打的血印,嘴里咕嘟咕嘟地冒着血,手指脚趾都被切断,下身也被割去了。我拿树枝扒拉几下,草丛里有把沾血的剃刀,上头还连着块皮。

  北洋夜行记

  黄花阵,又叫万花阵,建于乾隆年间,是根据凡尔赛迷宫仿造的,专门用来供皇帝和宫女捉迷藏

  小宝说,这人死前被拷打过。十三吓得不轻,躲我身后发抖。风一吹,我也哆嗦了几下,冷。

  小宝上了墙头,四处走了几圈。他说,看见那影子时,隐隐听见有说话声,像女的。

  十三歪头闻了闻,说:“有香味儿!”我皱起鼻子闻了一圈,是有一缕若有若无的味道,是女人身上那种香水味儿,只不过被血腥气盖住了,很难发觉。

  这种地方,一个女人这么杀死一个男人,我首先想到的,是多了个新闻素材。这几天,上海《申报》新派了个驻京记者,正托我找线索。但看那死了的男人也算个壮汉,不像一个女人能杀得了的。

  连夜去了西郊警署,录完口供,我们带巡警收了尸,天已经大亮。西郊的警察我不太熟,也没多问,我们就找辆车回城。

  小宝说,这事交给警署就算了。我说不行,遇上了就得查,凶手从眼皮子底下溜走,最受不了。

  回了西四,我打算补个觉,然后去找戴戴,打听打听女人的香水。正在做梦,小宝把我叫醒,说内廷护军的人来家里找。我困得厉害,问小宝:“怎么,宫里也死人了?”[民国后,皇室和北洋政府签了协议,保留皇宫和清朝的年号,但只能住在宫里,宫里只留太监、宫女等皇帝的近身侍从。紫禁城禁军裁撤,改为警察厅维安,设有专门负责保卫紫禁城和皇帝的卫队。]

  来的人是护军的白队长,他说宫里出了个飞贼,被护军抓到,那贼报了我的名字,“我一听,他说的不是金家老二吗?我马上把案子压下来了!”

  我给白队长倒了杯茶,问他那贼叫什么。白队长说:“那小子让给你带个话——还记得吃小孩那案子吗?听得我稀里糊涂。您要不认识,我回去就办了他,绝不牵连金公子。”

  我哭笑不得,没想到是这小子,我说,认识他,以前帮过我大忙。白队长挥挥手,起身要走,说这案子就算结了,让我中午去接人。我拉住他,说:“这事别让我哥知道,改天同和居,我请。”

  圆明园的案子还得查,我就叫十三去找戴戴来,自己去了皇宫接乔四。乔四原在安定门外做贼,查食婴案时,帮了我大忙。

  我从西华门把乔四接出来,领他去什刹海吃苏造肉,算是给他接风。乔四大热天还穿着件厚褂子,一坐下就敞开怀,吃得狼吞虎咽。吃了半晌,问我这是什么东西,那么香。

  我说:“宫廷大菜,你都偷皇宫里去了,不得吃点宫里的菜?”

  乔四咽下嘴里的小肠,说:“妈的,别提了,叫人给坑了。”

  原来,乔四这几年兜兜转转瞎忙活,过不下去,就想到城里混。昨天下午,他在前门溜达,看见皇宫,就溜了进去。“娘的,那房子太多了,长得还都一样,搞得我晕头转向!瞎跑了半天,连个宫女都没瞅见。”

  天擦黑时,他想往外走,迷路了,蹲墙头上琢磨半天也没找着方向。“有个人喊——上闩,打钱粮,灯火小心!然后,很多人都喊,跟唱戏一样!”

  我说,那是宫门要关了,你不出来就得关在里头。乔四也不接话,扒拉几口肉,接着讲,“我沿着墙头就跑,一个什么大殿上,忽然一大群老鸹[清朝和民初,北京的乌鸦极多。传闻,当年清朝的祖上曾在战乱中受乌鸦庇护,捡回一命。因此满人入关后,将乌鸦奉为神鸟,在京城设置饲喂乌鸦的投食点,京城的乌鸦越来越多。],黑压压一片,呱呱叫,吓死我了!”

  我拿起筷子敲了他一下,说:“你丫说书呢,到底咋回事?”

  乔四放下筷子,说:“我遇上了另一个飞贼。”

  乔四在宫墙上蹲着的时候,一个黑衣人爬了上来,背着个大包。乔四问他,那人也不答话,劈头一掌拍过来,乔四一躲,摔下墙头,惊动了巡逻的。没跑几步,乔四就进了死胡同,被巡逻的摁住了,那人却溜掉了。

  我笑他,还有比你溜得快的?

  乔四一咧嘴,说自己只是不熟路,“那小子一拐弯就不见了,不是厉害,是认路。”

  我问他,看清那人长什么样没?乔四扯起脑后的辫子,说:“也留辫子,脑门倍儿亮,小眼睛,我可记住他了!”

  我点了根飞马烟,又给他叫了碗苏造肉,琢磨着这事。这几年,不少没落旗人从皇宫里往外倒腾珠宝古董。或许,乔四是碰上从前在宫里待过的侍卫了。

  我带乔四回到西四,介绍他和小宝认识。正坐院里喝茶,门口进来个巡警。乔四站起来就往屋里躲,说:“完了,又来抓我了!”

  我迎出去,是西郊警署的巡警。那巡警拿了张口供,说圆明园里死的那人查出来了,姓刘,住安定门内方砖厂胡同,要我一起去趟刘家,做个见证人。我叫了几辆车,和乔四、小宝一起跟巡警出了门。

  刘家挺气派,平民家庭,却住了个大院,院里收拾得很干净,还有个小花圃。我们进了堂屋,出来个女的,三十多岁,是刘家的媳妇。我把当时的情况一一讲给她,她也不言语。

  巡警说:“我们都查过了,你那男人,不只有一个姘头。”

  女人也不反驳,垂头掉眼泪。我问巡警什么情况,巡警说,姓刘的经常不回家,住妓院,住烟馆,不是个安生人,“八成是窑子里惹上事儿了,看死的那模样,不是仇人能那么狠?”

  女人听了,抬头说:“要说仇人,也不只窑子里的。”她指了指堂屋桌子中央供着的一幅画像,说:“老头子也有仇人。”

  那幅画像画的是个干瘪的白胡子老头,留着前清的辫子头,光着脑门,眼窝深陷,眼神幽幽的。这老头是女人的公公,几年前失踪了,家里不知他死活,就当死人供起来。女人说,公公是前清的太监包办[包办也叫“刀儿匠”,是专门负责给太监做阉割手术的人,又分为官刀儿匠和私刀儿匠。官刀儿匠隶属于内务府,有四个人;清代中晚期,北京的私刀儿匠有西华门外南长街的“刀孩华家”最著名,其次有“刀儿刘”和“刀儿陈”。],专给人净身,往宫里送太监,是把出了名的快刀,医术高明,过手的阉人很少死掉,人称一刀刘。

  光绪年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