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他的样子,也把烟塞嘴里点着。他说:“小松,要不你找黄小姐帮说说情?”
杨小松使劲抽了几口,掐灭烟头,照着胶皮车的轮子连踹三脚:“明儿一块去找财哥。”
三剑客
第二天(4月28日)中午,财哥带两人在朝阳门吃了顿羊霜肠[羊霜肠也叫羊霜霜、羊肚,北京传统小吃。卖羊霜肠的小贩在叫卖时,都呼:“羊肚开锅!” 当年,羊霜肠就像豆汁儿那么普及,庙会上、市场上、街道上都有卖的。]。那顿饭,三人喝掉三斤二锅头。
小和尚喝得晕晕乎乎,趴桌上又哭又闹。他说,要不咱回老家,就算不能顿顿吃饱,但也没人欺负。财哥说回去也行,咱们老乡年年都有回去的。杨小松不愿意,照自己脑门拍了几巴掌,说:“回去干啥?我连地都没有,你们想当农民你们当去,我死也得死在北京!”
小和尚说现在没活儿干了,咋办?
“找那臭脚巡去!他不给个说法,咱就给他个说法!”
财哥呵呵笑,说俩人“太嫩”。他抠着牙缝里的羊杂碎,“这事我见多了,就算把那警察弄死,也冇用——我跟恁俩(你们俩)说,咱们穷,叫人家欺负,赖不着警察。”
“那赖谁?”
“有钱人——黄老板说叫你滚就叫你滚,工钱也没给,对吧?还不是因为嫌你是外地嘞?”
“那咋弄?”
“要弄,就弄大事。”
小和尚不明白,什么叫大事。
财哥眼珠儿翻了下,慢悠悠说:“咱们穷,他们富。光脚嘞不怕穿鞋嘞——明白不明白?有钱人怕啥,啥就是大事。”
杨小松问:“财哥你是说咱们去偷冰局?”
财哥瞪眼:“我可冇说啊!我嘞意思是:城里头越乱,你们年轻人机会越多。”他伸出手,指着杨小松,“你,回河南得饿死。想当城里人吧?人家不让啊!”
小和尚还是不懂:“要没咱外地人掏粪,那北京不就叫屎埋住了?”
财哥说你傻啊,你不掏肯定还有其他人掏,恁多山东人等着掏嘞,“但穷人有穷人嘞好处,出了乱子,穷人大不了还穷,但也有可能变富了,是不?”
杨小松一拍桌子,打了个酒嗝:“财哥,我是弄懂了。妈嘞个×——老家回不去,城里头留不下来,恁叫我死去啊?”
说完,他打了小和尚一巴掌:“跟我去黄家干一票,保准你发大财。”
又跟财哥说:“财哥你也去,给露一手。”
财哥一愣,咧嘴笑着摆摆手。
“咋?你真是个鳖孙啊?”杨小松抓起只碗撂地上,“你瞅瞅咱那些老乡都过啥样——你要是当自己大哥,咱就一起干!”
财哥张嘴发了会儿呆,“嗨”了一声,说去就去,又他娘不是去杀人。
那天晚上,三人正式决定,不偷冰局,直接去黄家大院。财哥说,有钱人家一般把钱藏家里。
后来,财哥在牢里对警察说,当时一脑子全是酒,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我就记嘞,小松还给俺仨封了外号,我叫鼓上蚤时迁,他叫行者武松,小和尚叫花和尚鲁智深——他说,俺这叫三剑客。”
小和尚则说,他从来没偷过东西,但是想想也可以试试,大不了被抓了还能吃牢饭,顿顿管饱。
杨小松却很清醒,“我那天一点没喝多,我就想着——你(黄小萌)不是喜欢英雄侠客吗?我就是。”
杀猪刀
财哥和小和尚都没想到,杨小松是真把自己当成了武松,他想干的大事,是杀掉黄老板。
案发后,天津《益世报》的记者曾在监狱里采访杨小松,他说:“其实没见过他(黄老板)几次,跟他没啥仇。我就是想,天下大乱。”
行动之前,杨小松先干了几件“对得住自己”的事。他去天桥抽了回福寿膏(鸦片);在茶馆泡了两天,听说书;又去了趟百顺胡同,在四等下处嫖了一回。
灯市口弓箭大院卖弹弓的陆老板说,5月6号中午,杨小松曾去他店里,问有没有火枪卖。“我骂了他两句,说想要那玩意儿去警署啊。他也没还嘴,笑笑就走了。”
同一天下午,甘雨胡同鸿星刀剑铺的伙计,卖给了杨小松两把杀猪刀。他知道杨小松是黄家的车夫,问他买刀做啥。“他说,买刀还能做啥,杀猪啊。”
这两把刀,是买给财哥跟小和尚的,他自己准备了一把锤子——“你知道武松的故事吧?武松杀人用刀,但刀杀人慢,还会卷刃。”他扬起双手比画,“锤子快,一下就行。”
行动前两天,财哥不见了,杨小松在窦家庄和他常去的酒馆饭店找了个遍,也不见人。跟他混的其他小弟说,财哥收拾东西回老家了。
杨小松在监狱里还骂他,“老家伙都是怂包,跟我爹一样。要是当初留我在北京,我不就真是城里人了?”
财哥知道杨小松这样说,呵呵一笑。他在监狱里没酒喝,但仍然像个酒晕子,说话慢悠悠的。“我其实不是啥神偷,都是诓小孩嘞,能弄点钱活一天算一天。你别看我晕了吧唧,我心里头清亮,我就是瞎吹牛——哪知道这孩子(杨小松)他当真了。”
杨小松和小和尚被判决死刑后,财哥讲了一件事。
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财哥老家闹饥荒,村里先吃狗,再啃树皮,最后连人都吃。“差一点,我就把俺闺女煮吃了。俺娘快饿死了,我看着难受啊。我就想,小闺女也长不大了,叫俺娘活吧。我把水都烧好了,下不了手啊。我看着俺闺女,才两岁,她也饿,见锅里头冒烟她还伸手摸,想吃东西。我把那锅一脚踹翻,跑了。俺娘跟俺闺女都饿死了——老家不能待了,我就一路跑,跑到北京。我为啥天天喝酒?心里头难受。”
财哥说,自己就是怂包,啥也干不了。他怕自己醉醺醺的,到时候坏了事,害了俩孩子(杨小松和小和尚)。
大武生
5月10号晚上11点,杨小松带着小和尚躲在黄家大院后墙,等黄家熄灯。
小和尚回忆,那天看见杨小松穿了身黑衣服,还戴着个帽子,跟唱戏一样,“问他哪弄的,也没说,他告诉我,这叫武生,大武生。”(关于这件案子的现存文献里,没有找到关于杨小松这身衣服的来源,只能推测是他从哪偷来的。)
小和尚哆哆嗦嗦,一直问财哥去哪了。杨小松让他放心,说黄家我熟,摸到钱就走,用不了多久。
11点半,黄小萌的房间灭了灯,黄家大院一团漆黑。又等了一个多小时,院里没动静,胡同里的狗也不叫了。
“我让小和尚驮我上了墙头,跳进院里给他开了门。这个法子,之前头一次来踩点儿就想好了,很简单,一点动静没有。
“他(小和尚)跟在后面。走到堂屋门口,我递了把刀给他。他害怕,不敢接,也不敢出声问。我就小声说“以防万一”,就塞他手里了。
“我?我有把锤子,还有给财哥买那把刀,都别腰里了。先进的堂屋,黄老板和老板娘睡主房。我知道那屋,小和尚在堂屋等着。
“月亮好,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