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连,屋院小巧别致,不似竹林高峻壮丽。一时进入正院,踏于石阶之上,便见一个扎着包子头髻顶着两根青色飘带,一身武服的小童自内徐徐而出。
江呈佳定睛一看,来人正是昨夜前来王府送信的季雀。
只见这小童笑嘻嘻冲着江呈佳大行拜礼,声色雀跃道,“奴见过候夫人。”
江呈佳微微蹲下身,请她起来,温和笑道,“不必多礼。”
小童感激一笑,又敞手朝廊内一请道,“曹夫人已候在前厅,等着二位过去。”
宁南忧点点头,牵着江呈佳朝正厅走去。朴素无奢的正堂里清一色的竹身漆几,两侧跪了几名侍婢。
堂座正方,一名美妇人跪坐于暗沉色的梨木雕案几前,正研茶做道。
宁南忧上前一拜,带着江呈佳见礼,两人跪拜于厅堂间,恭敬道,“母亲万福,儿带新妇前来向母请安。”
“新妇随夫向母亲问安,母亲福寿安康。”江呈佳待他话毕,紧接着诺诺软软的说着,倒是乖巧。
堂座的美妇人甚至未抬眼,一只纤纤素手扶杵于瓦盆捣弄,阵阵清香悠然飘出。接着,又用筛子筛成细末。筛柄轻轻敲击瓷碗,发出咚咚之声。
她不言,江呈佳自然不敢起身。
一时之间主堂内寂静不已。
半刻,跽坐的美妇人手中揣了一块布,拎起碳炉上摆着的铜壶,揭开雕纹壶盖,将茶末倒入壶中,再放置于碳炉之上煮沸。
铜壶的水还未沸腾,美妇人终于开了口,“抬起头,让我瞧瞧。”
江呈佳听言,缓缓起身,仰头正视朝那妇人瞧去,这才真真正正瞧见曹夫人的真容。
此妇虽人已至中年,双目却依旧湛湛有神,虽面色有些病态苍白,但修眉端鼻,香墨弯画,胭脂淡匀,颊边微现梨涡,直是倾国倾城,不似生过儿郎的母亲,一眼望去年岁也不过摽梅之年待以出嫁的姑娘,谁能想到她已年过四旬。
曹氏仔细打量了一番跪于堂前的江呈佳,见她谈吐雅然,姿态不凡,仪礼自然,便心生满意。但她并未于面上表露出来,只是轻声询问道,“江氏呈佳,字梦萝可是?”
江呈佳端了臂,双手与肩平齐,行礼一鞠道,“正是儿媳。”
曹氏微微点头,又问,“家中父兄唤汝何名?”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二十九章 吕寻
江呈佳答,“家中兄长唤儿媳阿萝。”
曹氏垂下眸,此时铜壶中的水已沸,清冽茶香于堂间飘旋不去,愈发浓郁,她烫碗摆盏,放定了位置,缓声道了一句,“入席吧。”
“诺。”夫妻俩应一声,归了座,一起跽坐于竹文案几前。
“碧芸,斟茶。”曹氏浅淡的唤了一声。候在厅外的碧芸应了一声,小步迈进,替宁南忧与江呈佳烫了茶盏,拿起放置在小漆几上清洗过了的茶海自铜壶中舀一平茶水,为三人小心斟茶,待到盏中沫饽均匀方退下离开。
曹氏端起茶盏,拂袖遮面微微抿茶品味。夫妻二人待其品完,才端盏同赏茶香。
“母亲的病可有好些?儿久未来请安,心中愧惭难安。”宁南忧放下茶盏,侧着身关心道。
曹氏却不看他,只是低头继续烧制茶饼,接着研磨成末,懒懒的答一句,“此庭比你那王府安静许多,我在这住的舒适,病自然会好些。”
他不禁微微一颤,眼中落寞下来,却依然恭敬回道,“母亲喜悦便好,心情若佳,病也自然好些...”
“昭儿今日来此怕是有事?”曹氏不理会他的客套话,见他迟迟不言来意,便顺势打断了他的话,询问起来。
宁南忧明显一怔,浅声叹气道了一声,“儿来,是想问,母亲可愿随儿前往临贺?”
曹氏持着茶匙的手一抖,撒了些细末出来,她蹙起青眉,不悦道,“这是怎么了?要去临贺?”
江呈佳此刻也愣住,并未料及他会在此处提出临贺之事。
宁南忧敛眸答,“儿惹了父亲不悦,又惹了天子不悦,洛阳自然容不下儿。”
曹氏眉间起了担忧,美眸朝他望去,张唇欲言些什么,却最终不曾说出口,“什么时候动身?”
他其实有些期盼母亲能说些什么,却没想到她一带而过,什么也没问。
于是垂下眸不动声色道,“预备七日后动身,母亲要随行么?”
曹氏思索片刻,挂着脸答,“自然。”
她不多说一语,极其冷淡,未过片刻,便面露疲倦,冲着他二人摆了摆手略有些不耐烦道,“回去吧,我乏了。”
宁南忧心中苦涩,但也不敢继续扰了曹氏的清净,便屈身行一礼,与江呈佳从堂中退了出去。
走在曲折长廊之上,宁南忧的神色并不是很畅快。江呈佳在一旁默默跟随,也一声不吭。待到季雀将夫妻两位送出暮寻轩,他才同她开口道,“去临贺一事,我未曾同你说起过。你可介意?”
江呈佳怔住,尔后摇头道,“不介意。”
宁南忧若有所思的瞧了她一眼,抬脚往山下走去。江呈佳急忙跟上去,见他沉默着,她也不知要说些什么,只有老老实实的跟在后面。
她在他身后,忍不住悄悄叹了一口气。她原以为在这世上,曹氏是他身边唯一一个会心疼他的亲人。今日一见,却只察觉到了这母子二人的疏离。
曹氏对于她这个儿子,心中怕是只有憎恨。因他是宁铮的儿子,是她这辈子最恨之人的血脉,哪怕宁南忧是她辛苦怀胎九月生下的孩子,也敌不过她心中对于宁铮的憎恶。
一路上,江呈佳一直不说话,宁南忧曾几次转头向她看去,她都心事重重的低着头,也不知想些什么。这令他英眉轻蹙,待到二人下了山,坐上了马车,他忽然开口询问道,“在想什么?”
江呈佳一惊,抬头望了他一眼,心中情绪复杂万分。她不知如何表达心中的对他的心疼,于是摇摇头,轻声道,“没想什么。”
宁南忧低低苦笑一声,心中其实万分清楚她此刻的心情。
“是否觉得本侯不似传言中那般残暴,同时觉得本侯很可悲?”他的目光有些阴冷,脸色也逐渐阴郁起来。
江呈佳浅浅的皱起眉头,不言一语。
宁南忧敛眸冷了下来,一张脸黑沉不已,“江梦萝,我无需你同情。你只需记住这一点便好。你嫁入我宁府,你兄长江呈轶为你做的一切,我不是不知。我晓得他为了你将我查的一清二楚。
我愿意同你做戏,也不过是因为愧疚罢了。至少,你是因为我毁了一生。为了还那份愧疚,我愿意对你好。可这并不代表,你便有资格进入我的生活。”
他突然冷漠下来,言辞语句争锋相对,态度完全不似昨夜。语气冰冷的让她如坠冰窖。
江呈佳打了个寒颤,盯着宁南忧看了许久,忽而嘲讽的笑了笑道,“原是做戏,侯爷的戏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