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请医包扎,自己包扎总归有些不便……”
她看着面前浑身带刺的人,好言相劝:“沈郎君,我没有恶意,也不会将此事告诉旁人,否则便光明正大去找你了,只是不亲眼看过你的伤势,我实在放心不下,你这伤若感染到骨头里,往后这手万一不能再挽弓射箭,连瞎猫碰着死耗子的机会也没有了可怎么是好……我下手很快的,你与我说这几句话的时辰,我早都包扎好了。”
不知是她长篇大论里的哪个理由说动了他,他终于大喇喇在美人靠上坐下,一言不发地拉起了袖子,撇开头去。
她连忙上前拆开他裹得乱七八糟的细布,仔细看过他狰狞的伤口,重新给他上药裹伤,为着求快,噼里啪啦的,一不小心打翻药水,沾了一身狼狈。
他偏过头来,看着她衣裙上淋漓的污渍,那个时候才露出了一丝好脸色:“……也不用这么快。”
她拿帕子随手擦了两下衣裙,继续给他包扎:“我怕耽误了沈郎君的赌运。”
此后两人再无话,直到包扎完毕,他起身要走,她又叫住他:“沈郎君,你这伤需勤换药和细布,且有一阵子要养,你看之后是我去书院找你方便,还是你来这里找我方便?”
沈元策扭过头来,拧着眉道:“有完没完?”
她本是不会威胁人的,可看他就像那日那头难驯的狼一样,不下狠招就张牙舞爪,只好说:“沈郎君若不将这伤治好,我便昭告天下,那日是你杀了那头狼。”
“空口白话自然不会有人信,可你手臂上有狼爪留下的伤,这便是证据,你早些医好,才可早些销毁‘罪证’,我便也没什么可以威胁你的了。”
“相国家的女儿,脑子是挺好使。”他上下打量着她,眼神赞赏地点了点头。
“那之后是我去书院找沈郎君方便,还是你来这里找我方便?”她便又将那个问题重复了一遍。
“要不你来赌坊找我?”他勾唇笑着,有些不怀好意的意思。
他似乎被她一本正经的笃定意外了一刹:“你那相国老爹还能许你去那种乌七八糟的地方?”
“包括今日与外男在这等幽秘之所偷偷私会,也是——不让他知道就可以了?”
她被说得涨红了脸,一时没回上话来。
然后便见沈元策捻起了那张她约见他的字条:“裴姑娘,威胁人之前呢,先想想自己有没有把柄落在别人手里,我的秘密和你的清誉绑在一起,揭发我之前,先掂量掂量划不划算。”
不等她作答,沈元策已经朗声笑着走了出去,留下一句:“这地方选得不错,就在这里吧。”
他不接受她的威胁,但还是妥协地接受了她给他定期换药的提议。
或许是因为他知道,她的威胁不是出于恶意,就像她也知道,一个救人心切之时,连己身要命的秘密都来不及顾及的人,不可能当真拿姑娘家的清誉出去说事。
竹月担心沈元策往外胡说,可她相信他不是这样的人。
世人用了那么多年都不曾见过他的真面目,而她幸运地,在遇见他的第一天就见过了。
裴雪青×沈元策·庄周梦蝶·贰(“我就是看看沈郎君会不会...)
日头从中天慢慢往西走, 金乌西坠时分,整座水榭被金红的夕阳笼罩,满目皆是虚幻的光晕。
竹月不知第几次在一旁劝, 说沈郎君肯定在赌坊玩得起兴,忘了今天是换药的日子。
裴雪青依然安安静静捧着医书, 总觉他不会因为玩乐失约。
自打沈元策答应到水榭换药裹伤, 这段日子每次都照她给的期日来了, 虽然来了以后总是手臂一伸,等她包扎完便走,看上去很嫌弃她的唠叨, 不想在这儿浪费丁点时间,可倘若他当真那么好赌,当真是不守信的人,又怎会一次次从花天锦地的赌坊半道抽身出来赴约呢?
何况她依照他伤口的状况,每次定下的期日都不同, 从一开始的隔天,到之后隔三天、五天, 一个看起来对万事万物都浑不在意的人,却将这些变化的期日记得清清楚楚,他根本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样大大咧咧的浑人。
“反正我回府也是看书,在这里看也一样,再等等吧。”
裴雪青继续低头看书,等到夕阳西下,晚霞散去,天色暗得看不清字, 让竹月将灯点起来。
竹月点了灯担忧道:“姑娘,咱们还是回去吧, 要是错过城门下钥的时辰就麻烦了。”
“马车回城需要两刻钟,就等到城门下钥前三刻吧,若他冒着天黑来了,我却不在,便是我对不住他了,我等到最后一刻,知道他当真不会来了也好安心。”
“你们读书人都这么认死理吗?”一道年轻的男声忽然在不远处响起,裴雪青偏过头去,看见那锦衣少年一步步踩着木桥走了过来。
步子踩得晃晃悠悠闲逛似的,可等他走近,她却分明看到他胸膛上下起伏,像是急急赶了一路。
裴雪青连忙起身给他斟了一碗茶水。
沈元策像是当真渴了,没再像以往那样无视她的客套,接过茶碗将茶水一饮而尽:“干等一下午,就不知道让人传个信来问问?”
“我是担心贸然去找沈郎君会给你添乱。”她一面与他解释,一面又给他斟了一碗茶水,“方才一念之差我就走了,沈郎君下次如果有事晚到,可以差人知会我一声,这样多晚我都会等。”
“你很想再多一个人知道我与你在这里会面?”
难怪他总是独身一人赴约,连最亲近的仆从也不带。
明明遇事思虑得很是细心周全,却总要装得粗糙马虎,不守礼节。
裴雪青打开医箱,请他在美人靠坐下,像前几次那样给他换药。
沈元策垂眼看着她动作:“裴姑娘还挺沉得住气啊,也不问问我为何迟了半日。”
“你怎知我不是单纯忘了,或者故意戏耍你?”
“还真把我当好人了。”沈元策翘起了腿,抖啊抖的,又摆出了那副全天下他最邋遢最差劲的样子。
老实说,若不知他秉性,看见他这坐没坐相,流里流气的模样,她也会觉得有点讨厌。
他在她面前似乎还算收敛,虽然不友善,但并未说太过分的话,听说他在永盈郡主那儿才叫恶劣至极,怎一个狗嘴吐不出象牙。
裴雪青替他上着药,想了想说:“沈郎君,我既然已经知晓你的秘密,其实你在我面前可以不必做那些违心的姿态,说那些违心的话。”
“沈郎君在外身不由己,口不应心已是受累,我给你换药是想为你好,却害你在我面前仍要继续圆谎作伪,这样我心里很过意不去。方才我不问沈郎君今日为何晚到,也是不想你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