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稚衣回京。
既然都到了这里,自然该让李答风去长安亲自给永恩侯把脉看诊。
至于他,平叛结束本也不该停留,何况前些天,他收到坐镇河西的穆新鸿传来的信报,得知西面西逻一族近日动作频繁,三不五时滋扰边关,抢掠河西百姓钱粮物资,恐怕是得知大烨内乱,意图趁虚而入。
所以他至多送姜稚衣到长安城外,便要转头去与大军会合,尽快回到河西。
走了三天,抵达距长安城几十里地的最后一座驿站。
姜稚衣走进这座上元节曾经留宿过的驿站,想当时是与元策共赴河西,如今却要在这里与他再次别过,用过晚膳沐过浴,眼看快要就寝,一觉醒来便是分离,忍不住在房里对着元策唉声叹气。
“真是风水轮流转,上次来这里是李军医和宝嘉阿姊惜别,这下李军医倒可以去长安和宝嘉阿姊团聚,我们却当真要年关见了。”
惊蛰将独处的时光留给了两人,元策当着姜稚衣的男婢,正在卧房的角落撒驱虫蛇的香料。
因这些天多雨,香料有些受潮,撒得不太顺畅,元策在耐性告罄的边缘甩着香囊,一面回应她:“回去好好盯着你要做上几百日的嫁衣,等年关还做不完,我可懒得娶了。”
“你敢!”姜稚衣趴在榻沿掐指一算,“我觉得顺利的话八月就应当完工了,还有四个月干等你呢,你若年关到不了,我才是懒得嫁了!”
元策撒完那些有他在着实不必要的香料,回头掐过她下巴:“不嫁那就绑走。”
姜稚衣一巴掌拍开他的手:“驱虫蛇的香料也敢沾我脸上,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
元策抬起另一只手:“我用这只手撒的,祖宗。”
“那也快去沐浴,还剩几个时辰就天亮了,还不抓紧时间门上榻来。”
要不是她担心夏夜蛇虫,他至于忙到现在?元策回头拿了身燕居服进了浴房。
姜稚衣趴在榻上,听着浴房里如时光流逝的潺潺水声继续唉声叹气。
正一口口叹着气,一抬眼,目光无意间门掠过不远处半开的窗子,忽然看到一根绿油油的细竹斜在窗边。
这驿站窗外有竹林吗?怎么没印象方才看见过。
姜稚衣恍神不解的下一刹,那绿油油的细竹忽然“活”了过来,蠕动着钻进窗沿,昂起一颗三角形的扁脑袋。
姜稚衣猛地瞪大了眼:“啊——!元策元策元策元策……!”
浴房水声蓦然静止,几息过后,房门被一把推开,元策一个箭步冲了出来,一抬眼看见窗沿的绿物。
与此同时,姜稚衣从榻上飞身而起,以此生从未有过的敏捷身手扑向元策,两条腿险险挂上了他的腰际。
元策一手抱人,一手一抽剑架上的长剑,剑光一闪,蛇被挑出窗外,下一瞬,咔哒一声窗子落下,隔绝了危险。
姜稚衣惊魂未定地搂着元策的脖颈往后看去,急喘着气:“不、不是撒过香料了吗?”
元策闭上眼睛,缓了缓这辈子没跳过这么快的心脏,轻轻吞咽:“可能是因为,你的香料受潮了。”
第100节
“啊?那受潮肯定就没用了呀,你不早说!”姜稚衣回过眼来。
“精贵人的东西,我用得明白?”
姜稚衣腾出一只圈着他脖颈的手按在心口:“差点交代在这儿,还好、还好你来得——”
嗯?他怎么来得这么快?
姜稚衣话说一半,人往后仰着缓缓垂下眼去,从他赤白的上半身,一路看到只围了一面湿布巾的下半身。
元策顺着她的视线低下头。
一瞬过后,一个扑上来有多快、爬下去就有多快,一个箭步冲出来有多快、箭步冲回去就有多快。
姜稚衣连滚带爬地回到榻上,回想起方才透过湿薄的布巾隐约看见的颜色和轮廓,捂住了一蹿而红的脸。
一片死寂里,浴房的水声迟迟没有响起。
姜稚衣悄悄分开一道指缝,迟疑着望向浴房隔扇,看见一道颀长而僵硬的、背抵着门的身影。
“你、你怎么了……”姜稚衣小心翼翼地问。
元策没有回应,似乎仍静止在那里平复着什么。
该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
说她什么也没看到?这未免也太假了。
可除了假装没看到,还能说点什么安慰安慰他?
姜稚衣憋了半天,努力提起一口气:“……你别难为情,不丢人,我觉得,比画上的好看。”
第87章
夜深人静, 两副身穿单薄里衣的“枯骨”并排躺在床榻上,一言不发地盯着头顶的承尘,久久没有对话。
姜稚衣万万没想到, 本该缠绵悱恻的一夜会是这样的风平浪静。
她方才就是想着, 当初她被他看见心衣的时候,除了害羞还在担心自己的心衣是否拿得出手, 他或许也有同样的顾虑。
虽不过管中窥豹, 未见全貌, 大可不吝赞美,夸奖他一番。
哪知道却把人夸得更加魂不守舍, 举步维艰。
夸也不行?夸人还夸错了?
姜稚衣暗暗琢磨着问题出在哪里, 隐约记起宝嘉阿姊当初送来的画册背后还有一些注解, 那会儿没好意思看, 便趁元策沐浴悄悄唤来惊蛰, 让她将那本《风月》拿来。
翻开一看, 左一眼面红耳赤,右一眼醍醐灌顶,瞪圆了眼睛又张圆了嘴, 终于明白了男子那物多么容易被招惹, 被招惹狠了, 不得纾解还会很难受。
这便不怪元策在浴房冷静了这么久才出来, 出来以后还与她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距离。
姜稚衣满脑子想着这些,脸颊一阵阵泛起热意, 半晌过去,终于鼓起勇气打破了沉寂,想问问他还在难受吗——
“你还在……”
元策:“我不在。”
“……”
姜稚衣缓缓偏过头去,看见元策刀削斧凿过一般的侧脸轮廓紧绷成一线, 被衾下胸膛却隐隐起伏,像盛了一腔晃荡的潮水。
“你要是难受的话——”
“我很……”
“要不我帮帮你。”
元策一句“我很好”说到一半,最后一个字顿在嘴边,成了迟滞的气音,蓦然转头:“……帮我什么?”
姜稚衣拉高被衾遮住了脸,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瞅着他,小声道:“我方才临时抱佛脚偷学了一门技艺——”
“?”
“你可知想要不难受,有许多殊途同归之法,最简单的,”姜稚衣伸出了自己的手,张开五指晃了晃,“用手就可以……”
盯着眼下指如葱根的手,元策额角青筋突突一跳。
见他仿佛被镇住,姜稚衣眨了眨眼,看着他的眼神认真赤诚:“你不知道?那我帮你,我已经学会了……”
……他若不知道,这半年多是怎么过来的。
眼看那只雪白的手伸入被衾,元策飞快转过身拿背脊对住了她,闭着眼平息下汹涌的浪潮:“不必,我已经好了。”
却听身后人安静片刻,低低咕哝:“也不全是为着帮你,其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