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1 / 1)

方宅十余亩[系统] 宁雁奴 2817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97章

  意识到这里是什么地方, 郁容倏然止步,莫名有些心虚。

  “诶, 怎么不走了?”

  许是满心惦记着马上就要见到的人, 赵烛隐面上流露出明显的急切,话语之间尽是迫不及待,一时没留意到对方的异样。

  郁容没作声, 默默地盯着娃娃脸青年看。

  赵烛隐被看得不自在,发热的头脑总算冷静了几分,干咳了一声后一本正经地开口:“小郁大夫你千万别想左了。”

  郁容微微笑了:“患者住在这?”

  赵烛隐点头,语带殷勤与讨好:“就在前面的清河坊。”急切地解释着,给人一种欲盖弥彰的意味, “蓝儿是正经的乐户,不是那种经营皮肉生意的下等伎。”

  郁容若有所思。

  说着, 赵烛隐迟疑道:“小郁大夫你胸怀济人之仁心, 应当不会瞧不起乐户吧?”

  郁容摇了摇头,瞧不起什么的倒不至于,只是这个地方着实……太敏感了。

  且,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穿越之前一直都是“好好学生”的他, 从来没有涉足过这类地方,一个猝不及防, 被带到这里, 多少有些“刺激”。

  难为情的感觉。

  赵烛隐见他否认,顿时面露欣慰之色:“我就是知道小郁大夫不同于那些思想龌龊的凡庸之辈。”

  来都来了,看情形赵烛隐对患者确实上心得很, 郁容便也不纠结了,反正自己来这里是为工作所需,又不是干啥干啥的。

  身正不怕影子斜。

  目不斜视地绕过揽客的女人,躲开了染着浓郁香粉的手帕,他好奇地问道:“烛隐兄不是一直在南地吗,怎么认识这里的人?”

  这座堰海小城虽也算繁华,但光是到京城的距离,都有千里之遥。

  赵烛隐叹息了声:“蓝儿原是官吏家的女公子,十多年前我无意间与她有一面之缘,好些年没见,不曾想……”

  话语未尽,郁容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名义上旻朝没了贱籍,但时代局限,“贱民”、“贱业”在事实上不可能真的消失。

  有时,某个官吏犯了重罪,自身受刑罚不提,其家属往往也会被牵连,年轻女性沦落风尘,屡见不鲜。

  转而想到赵烛隐所言的“十多年前”……

  郁容有些黑线。

  那时候这家伙撑死了不过是半大孩子吧?

  还真是“痴心”。

  就听赵烛隐念念叨叨,说起了他与蓝儿的“罗曼史”。

  洋洋洒洒的,概括起来就是,他去南地前,因公务在堰海待了一段时间,重逢了蓝儿,自此心心念念。

  念念而不忘。

  其言怃然,其情悱恻。

  发自肺腑的一席话,听着感人至深,令人忍不住潸然泪下……个鬼!

  郁容学着他家兄长的语气:“素闻烛隐兄除却尊夫人,家中另有美近十人。”

  赵烛隐怅然道:“蓝儿与她们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

  “想我所想,思我所思,”赵烛隐露出一个迷离的笑容,“红颜易得,知己难觅。”

  郁容:“……”

  真,渣。

  这样腹诽着,他嘴上并不多言。

  三岁一个代沟,何况他们相差的何止一个时代、数个时空?

  忽地想到他家兄长,真真是旻朝男性当中的一股泥石……清流啊!

  言谈之间,避开了数十个拉客的伎人,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一条“界身巷”,拢共就那么长,可郁容一路行来,感觉仿佛走了好久,耳边充斥着莺语燕声,不由得压力山大。

  再看赵烛隐惬意自在,如鱼得水的样子,他顿时汗颜了,只觉自己跟土包子一样。

  “呀,这位公子好生面生,是第一次来清河坊吧?”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笑语盈盈,殷切得让人倍感舒畅,“长得可真俊……”

  赵烛隐赶忙截断了妇人的话语:“他是我请来的大夫,可不是来‘做客’的。”

  妇人十分有眼色,见娃娃脸青年如临大敌的神态,当即也不调笑了,手帕掩嘴,呵呵轻笑:“是给蓝儿找的大夫?赵郎有心了。”屈膝作了个邀请的姿势,“蓝儿在老地方,赵郎自去罢。”

  赵烛隐点了点头,火急火燎地拽着郁容的胳膊,匆匆进了坊内,直待穿过花园,转角进入一条相对僻静的回廊,猛地松了口气。

  头次涉足烟花场所的郁容,难免手足无措,便顺从着这人施为。

  赵烛隐抬手抹了把不存在的冷汗,对上年轻大夫的目光,哈哈干笑了起来:“这儿多不是正经的人,小郁大夫你可别跟他们计较……”

  郁容无言以对,这家伙没发现他自己的说法前后矛盾了吗?

  赵烛隐当然发现了,咳了咳,严正表明:“蓝儿是例外。”

  郁容暗自摇头,“蓝儿”“蓝儿”的,都快成了“恋爱脑”。

  “还请烛隐兄引路,”他提醒,“天色不早了。”

  “对对,咱们得尽快。”赵烛隐急道,“老大差不多巳时就得回来了,得抓紧时间。”

  郁容:“……”

  见他无语的样子,赵烛隐不好意思地承认:“老大打小护食得很,他不喜欢我老是找你。”

  郁容懒得跟他瞎掰扯:“走吧。”

  清河坊的规模不小。

  顺着曲折的回廊,他们来到了一座名叫怜花阁的小楼,正是蓝儿独居之所。

  “蓝儿见过小郁大夫。”女子的声音如黄莺出谷,宛转动听。

  郁容尚未出言,赵烛隐就奇怪道:“蓝儿认识小郁大夫?”

  蓝儿眉目低垂,含羞的面容带着浅浅笑意:“前次随大家去往雁洲,曾无意间见过小郁大夫一面,”轻声细语,如风拂柔水,“小郁大夫之盛名,蓝儿素有耳闻。”

  赵烛隐恍然大悟,无心探究,急不可耐道:“既如此,蓝儿想是应该相信小郁大夫的医术的,便请他为你辩治一下如何?”顿了顿,语气放缓,“我们不能在这逗留太久。”

  蓝儿闻言静默,少时,缓缓福身:“如此,便劳烦小郁大夫了。”

  一直看那二人互动,装作花瓶的郁容对二人颔首,抽出事先备好的薄纱:“还请姑娘正坐,我先给你切脉。”

  待蓝儿遵从嘱咐坐好,便开始为其辩诊。

  赵烛隐也不避讳,待在旁边,娃娃脸绷紧,略有紧张。

  半晌。

  “如何?”蓝儿尚未开口,他就抢先问出声。

  郁容默了默,迎上赵烛隐期待的目光,暗叹了声,回答:“蓝姑娘岔血体虚,是为肝郁不舒、气血不足,寻常食用些滋补之物,或服几剂养荣汤,便无大碍。”

  赵烛隐又问:“所以,不要紧?”

  郁容点了点头:“是为小恙,并非大症。”

  赵烛隐流露出些许喜意,语气含糊:“吃了药以后就没问题了吧?”

  郁容神奇地领会到了他的意思,同样模糊道:“心理。”

  通过辩证,可以确定这姑娘大概除了血虚之证,没什么毛病……至少不是生理上的性淡漠。

  赵烛隐听懂了,不由得怔忡了。

  安静地听着两人说话的女子,这时轻轻柔柔地出声:“蓝儿谢过小郁大夫,冒昧相询,不知养荣汤是为何物?”

  赵烛隐回过神:“对,小郁大夫要不你给开个方子?”

  郁容表示:“自当如此。”

  医药箱里的药物缺了几味,他便直接拿笔墨写下方子,让患者自己抓药煎着吃……到底不是什么大病重症的,药物也不算过于珍奇,熟地黄、山萸肉等滋肾活血的,还算常见,三七比较稀罕贵重些,不过观这小楼的装饰,和女子的穿戴,想也不必担心吃不起。

  蓝儿再度盈盈拜礼,掏出一根金钗欲作酬劳钱。

  郁容囧了囧,却是不敢……不便收。

  还好,有赵烛隐在。

  娃娃脸青年果断推拒了女子“付钱”的要求,直言表示一切包在他身上就可以了,等等等等,甜言蜜语不要钱。

  郁容望天,只觉自己堪比千八百瓦的一盏大灯泡,遂避让到一边,悄然收拾起自己的医药箱。

  这时,楼外传来一阵喧哗。

  赵烛隐不满道:“谁在外头闹事?”走到窗前往下面一看,脸色骤变,“老、老大!”

  郁容一愣,当即丢开手里的东西,疾步来到窗前,俯视楼下——

  十数名郎卫将这边包围了。

  其中几人,神色威严地搜寻着什么。

  一身玄衣的男人,负手站在月门前,面无表情地抬头看着这扇窗。

  郁容:“……”

  赵烛隐:“……”

  “老大,你听我解释……”

  傻愣二人组,在男人不含情绪的一声“下楼”指令下,一刻钟也不敢多待,急忙忙地下了楼。

  聂昕之越过急于解释、吓得满头大汗的赵烛隐,走到目光飘忽的青年大夫身前,语气淡淡:“容儿。”

  郁容小声唤着“兄长”,怂巴巴地说明:“我在给人看病。”

  出人意料,聂昕之似乎一点儿没有动怒,听了他的说辞,微微颔首:“我知。”

  郁容悄悄松了口气,面上微笑:“兄长如何大张旗鼓地跑到这儿……”扫视了气势凌人的郎卫们,“围剿吗?”

  聂昕之正色:“有数名涉重案罪人藏身与此坊中。”

  郁容惊讶,转而道:“这么巧?”眉头微蹙,“这里人来人往的,不是很危险?”

  聂昕之回道:“无妨,内外皆有逆鸧卫把控。”

  郁容闻言安心了:“那你忙,我先回去了。”

  聂昕之说:“一起。”

  “诶?”

  “主犯皆已缉拿。”聂昕之说明,“残局无需我亲力亲为。”

  “这样吗,”心里诡异地发着虚的郁容,笑着说,“那就一起。”

  两人相携离开了清河坊。

  “老大……”

  郁容装作没听到烛隐兄的“惨叫”,偷瞄着男人看不出喜怒的面容,嘴上轻松地问:“这是去哪?好像绕了路?”

  聂昕之语气平静:“今晚不回别院。”

  郁容目露疑惑:“为什么?”

  “郊外发现一处热汤。”

  “……热汤?”郁容旋即反应过来其指的是温泉,一时抛开了那点小胆怯,喜出望外,“所以这是要去泡温泉?远不远?”

  聂昕之表示:“骑行不过两刻钟。”

  郁容听罢,兴致高涨,亟不可待地抓着男人的手:“那还等什么,对了,有马吧?”

  “有。”

  “……”

  “老大,等等我啊!”

  呼叫声渐渐远去。

  不多时,被男人带上马背的郁容,就再也听不见赵烛隐的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