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1 / 1)

方宅十余亩[系统] 宁雁奴 4843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45章

  炒米糖, 这种在现代社会逐渐被人遗忘的传统美食,放在旻朝仍是稀罕物。

  尽管比起前朝, 旻国的制糖业发达了许多, 但对普通人家来说,糖作为非必需品,仍是属于相对奢侈的存在。

  便是日子还算过得去的人家, 有时馋极了,也得赶着节日、喜事之类,才会买一些尝尝味。

  直到腊月,有一部分上三等户的人家,或许才舍得花钱, 请人来家里“打糖”——半斤饴糖掺上几两的砂糖,熬制后拌入炒米, 打出十几二十斤的炒米糖, 正适合正月里拿来接待拜年的客人……剩余的放米坛里密封保存,留着慢慢吃,吃个大半年的没问题。

  在现代,吃腻了五花八门各式各样的糖果甜品, 郁容差点快忘了米糖的味了。

  这会儿猛然记起来了,当即就有了主意。

  既是过年, 便按过年的习惯来。

  匡万春堂送的这些饴糖少说有三四斤, 与其等放陈了浪费,不如拿去打米糖。

  米糖经放,好吃又饱肚子, 不仅能干吃,还可以泡水,平常用来垫肚子倒是不错。

  想到便开始行动,郁容翻出前日包粽子剩余的糯米。

  淘洗,燃灶,煮饭。

  郁容要做的米糖,严格来说不是炒米糖,而是具有他老家特色的冻米糖。

  炒米糖与冻米糖外表相像,吃着口感好像区别也不大,不了解的人容易弄混,但实际上二者还是不太一样,在制作方法上也十分不同。

  说到冻米糖,郁容印象最深的是熬红薯糖稀。

  一锅红薯烀熟了,加点麦芽糖,滤渣过后慢火熬制,终成糖稀。

  可惜,旻朝没有红薯,糖稀也就熬不成了。

  郁容只有参照炒米糖的制法,用饴糖加上绵白糖,替代糖稀——尽管在他看来,麦芽糖浆的口感略逊于糖稀。

  省了熬糖稀的这一步,最关键的就是做冻米了。

  比之炒米,冻米的制作要麻烦不少。

  煮熟的糯米饭冷却,散铺在竹匾、篾垫之上,让太阳晒上一段日子,直到米粒干燥,半透明状的冻米生脆到牙齿一咬即成两截,才适合炸成米花。米花倒入滚热的糖稀之中,反复拌炒后放进模具里,轧平轧板,趁热切成方方正正的片块。

  等糖稀干了,米糖便打好了。

  无论炒米糖或者冻米糖,都可加些其它的东西,诸如芝麻与花生。芝麻糖与花生糖也是最常见的两种米糖,吃着比纯米糖更香、更美味。

  旻朝还没有花生,郁容只好多准备一份芝麻——好在他本身不算多爱吃花生。

  炊烟袅袅。

  不多时,厨房乃至整个后院都飘起了阵阵糯米的清香。

  差不多是可以吃晚饭的时候了,郁容便叫上哑叔几人,一人盛上一大碗的糯米饭。

  黏黏糯糯的,带着丝丝甜香,米饭咽入了腹中,嘴里仍是回甘无尽,吃得人心满意足。

  只是……

  糯米饭吃多了容易腻,又不太饱肚子。好在,此先每人吃了两碗的豆腐脑,不担心夜里饿肚子。

  当然,除了郁容这个小败家子,屋里其余几人,可没谁会嫌弃糯米腻。

  尤其是几个小孩,捧着碗,个个眉开眼笑的,满脸的喜庆跟过年似的。

  不提米糖,其实糯米本身也是相对稀罕的存在,平常鲜少有机会这般敞开肚子吃。

  ——或许正因此,这一带人家过年打糖,用的是炒米,而不是冻米。

  填饱了肚子,大锅里的米饭已经不烫手了,便是时候盛出来。洗干净竹匾,米饭均匀地撒上去,遇到饭团,便用手搓开,散成一粒粒的米粒。刮干净了米饭,再铲出香脆的锅巴,同样晒上几个日头,用茶油炸一炸,又是一道可以搭嘴的小吃了。

  郁容不由得暗恼,怪自己没能提早记起冻米糖的存在。这年底没多少日子,万一日头不好,可能就赶不及在春节前打好米糖。

  很快又释然了,反正这糖是自家吃的,赶在年前或者年后的,没什么区别……不过是为了让两大罐子的饴糖物尽其用罢了。

  天将黑,糯米饭便先阴晾着,等明日太阳出来了再拿去晒制。

  在冻米晒好前,打米糖是没影的事,暂且只能放一边。

  要忙的还有很多。

  正常的学习就不说了,郁容每天花费大半的时间于研究、制备成药之上。魔改版的轧丸机用得越来越熟练,六味地黄丸的制作是愈发顺手了,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速度加快,数量越来越多……

  便如此,一想起现代适用广泛、难以计数的各类成药,无法自得自满。至少,光制出一样六味地黄丸,远远不够,还得继续研究其他的、有市场前景的常备药。

  倒不着急,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沉淀,郁容已经定了心,决定稳扎稳打……想要引进现代中成药的野心仍然存在,但,凡事不能一蹴而就,不必急于一时,反正他还年轻,慢慢来。

  学习、制药之余,见缝插针制作药皂与牙膏,也是日常工作。

  钟哥儿和明哥儿目前只能打个下手,关键的工序还得靠郁容自己。

  或许是年底的缘故,林三哥的生意实在太好了,牙膏与药皂始终是供不应求,赶制了几回,每一次制作的分量甚至增多了许多,仍是不够卖。

  郁容“加班”了好几天,实在忙不过来了,终于搬出了制药“神器”——正是花大代价请汝窑烧制的——渗漉罐,以及回流提取装备。

  两样东西依然是经过了系统的魔改,跟现代的不太一样。

  其实在储物格里,存有现成的渗漉器与回流提取装备,是系统最开始奖励的,不过,郁容觉得玻璃的器具太打眼了——哪怕这个时代有琉璃制品——就没打算拿出来用。

  可,传统的中药成分提取,着实耗时耗力。

  无论通过煎煮,或者固体升华,火候不好掌控,过程中不可避免伴随着分解现象,出产率差,效率太低。郁容此先用的是浸渍之法,倒是简单易行,浸出率却比较差,又是以水为溶剂,由此提取的药液容易腐败。

  想要提高效率,缩减一些繁琐的工作,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引入现代手法。

  有系统奖励的实物,郁容又花了大量的贡献度兑换了图纸,便有了如今这魔改版的渗漉罐与回流提取装备。经由渗漉法与回流提取法提取中药成分,大大提高了药液浸出率,同时减少耗时,再配合着手动粉药机,可适用于大量生产。

  当然了,只靠郁容一双手,再如何大量生产,也大量不到哪里去。

  反正,钱够用了,他在商业上没大追求,一时没想着拓展规模什么的……眼下赚得不少,靠牙膏与药皂,够他吃个几年不担心。

  正在郁容“不思进取”之时,好一段时间没刷过存在感的系统,突然发出了一声提示。

  并非又临时发布什么任务,系统通知他,由于“行商”得到的纯利润超过了百银,副职业升级了。

  郁容着实意外了一把。除了做牙膏让林三哥卖,他好像没干什么吧?且,这才多长时间,居然赚了那么多钱……真真是暴利!

  话说回来,纯利润既有百银,他怎么没见着钱?

  仔细想想……郁容囧了。

  ——赚到的钱好像全被他花光了?

  这……

  郁容清了清嗓子,不再纠结钱花哪去了,将注意力放到了系统的奖励上。

  副职业的日常任务一项挺多的,前期积攒了不少贡献度,不过一直没什么实物奖励,这一回升级了,想必……

  一本手册,是系统的奖励。

  郁容好奇地翻了翻,手册不厚,没一会儿就扫完了。

  心情有点微妙。

  这本手册,跟之前奖励的药书之类,价值没得比,却是……十分实用?

  能不实用吗?洗发水与面霜,可是现代家庭不可或缺的日用品。

  手册按照功效、成本等,详细地列出了不同的洗发水与面霜的配方。

  郁容默了。

  系统这是想让他在旻朝推广一整系列的日化产品吗?

  推广什么的姑且不提,这本手册得来及时,确是合人心意。

  ——系统真是一如既往的体贴。

  就在昨晚,洗浴时郁容还想着没有洗发水,靠肥皂洗头太不方便了,以及,这个时代虽有面脂,不说价格昂贵,味道不怎么好闻,且非常油腻,用着难受……当时是一闪而过的念头,也没认真思考,

  毕竟,没必要什么东西都靠自己亲手动手做。

  不过现在有了配方,里头又详细地描述了制备工序,倒是可以尝试一下。如果,制作工序不比牙膏复杂的话,多一样可以兜售的商品,也是不错的……照他如今的消费,就不必担心日后收入减少,养不活自己了。

  “喜新厌旧”的郁容当即改变主意,丢开了牙膏与药皂的制作,叫上学徒帮忙炮制药材。

  面脂市面上有卖的,便先行试验旻朝没有的洗发水。

  主要成分跟药皂一样,以清污去垢的无患子与皂角为君。

  无患子泡沫多,清洁能力强,可以去屑止痒;皂角更能彻底清洁毛囊,天然具备杀菌止痒的效果。

  适度加入另外几味药。

  诸如。防治脱发的侧柏叶,改善头皮湿热症状的霜桑叶,平衡油脂的苦参,以及乌发滋养、具备安神养精之效的何首乌……

  碾碎药材,浸泡、熬煮,冷却之后滤液。

  郁容借以动物的骨头,加入树脂,自制了明胶——明胶是为天然增稠剂,拌入洗发水中利于保质。

  洗发水的制作,比起牙膏来说,简便了不少。

  郁容觉得可以考虑将其作为可出售的商品。

  同样,与牙膏一般,洗发水宜分成三个档次。就拿他实验的这一种配方为例,最普通的洗发水,无患子与皂角,顶多加入侧柏叶与霜桑叶,便足够了……制作简单,成本低廉;中档的加苦参什么的;放入何首乌等名贵药材的,便是专供有身份有地位的那一个阶层的消费群体了。

  洗发水的制作很是成功,剩余了一些药材,郁容略作思考,加了几味药,干脆继续试验面脂了。

  面脂的制备工序更加复杂,细致又讲究,成形得要两三天。

  郁容觉得有些麻烦,遂想到了药皂,手熟以后制作起来也还算方便,便不再挑剔了——反正这玩意儿是奢侈品,往后走精品路线即是。

  面脂制成的次日,林三哥如约而至,见识到两样新产品,有些喜出望外,便就着新产品商讨了好一番……跟前回的情况相似,面脂是已有的存在,与药皂一般不必太担心销路,洗发水却是新东西,市场反响如何有待考证。

  郁容不插手生意上的事,只负责研发,反正洗发水卖得好不好,影响不到他的生活。就算销路不佳,弄出了洗发水,学会自制面脂,至少能方便他自己。

  忙完了新东西的研制,没工夫歇口气,便到了腊月二十三。

  新安府看重小年,因为是送灶神的日子,不需等到除夕,小年夜吃了送灶粑粑,人便长了一岁。

  郁容不太爱吃送灶粑粑,勉强啃了两个填饱肚子,不吃就“长不大”。

  ——虽然没道理,赶着喜庆的日子,没必要故意扫兴。

  碗还没放下,有人火急火燎地上门了,请他去出诊。

  没多想,郁容带上医药箱,里头备着常用药与基本的医疗器具,跟着来人,走了七八里路才到了地方……算是青帘的邻村,不过他从没来过这里就是。

  路上,郁容问了那人,有关病人的情况,对方却是支支吾吾的,说得不清楚。

  对方是个三十岁的汉子,气质憨厚,看着是个老实人,不过瞧他闪烁其词的样子,莫名给人一种做了亏心事的感觉。

  郁容问了几遍,只见对方越发慌张的神态,心里隐约升起不好的预感……

  想想,自打穿越,他遇到多少莫名其妙的倒霉事,便脑补出各种可能,一发不可收拾。

  跟随着汉子的脚步,郁容不动声色地环顾着四周。

  和青帘一样,这是很正常的一个村子,今晚小年夜,不少人走门串户,显得格外热闹,左邻右舍时有人声传出,间或远处有狗吠之声……挺有人气的感觉。

  汉子在一篱笆门前停下,里头是三连间的土屋,大门敞开,屋里亮着灯火,怎么看都是普普通通一庄户。

  郁容默默收起荒野抛尸什么的脑洞,咳。

  “小大夫,走这边。”

  汉子莫名显得局促。

  这人的态度着实古怪,惹得郁容越发好奇了。

  土屋正中是堂屋,左侧是土灶,堆着柴禾,大概就是厨房了,右手是半阖的房门,里边想必是卧室。

  郁容跨过大门的门槛,视线不经意地扫过上方的供桌。残破的陶罐上,插着几枝蜡梅花,给破陋的屋子平添少许雅致……略显违和。

  “阿若,大夫请来了。”汉子在房门口喊了声。

  片刻,里头传来少年带着沙哑的嗓音:“进来吧。”

  看来这汉子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咯?

  暗自推测,郁容推门而入。

  那汉子在堂屋没跟着一起进来。

  卧房又破又暗,空气中充斥着复杂的气味,霉味掺杂古怪的香气,还有一股药味,猛然冲入鼻腔,有点头晕。

  挺有恐怖片的意味。

  事实是郁容想多了。

  床上斜躺着一个人,看年龄跟他差不多大小,对方一看到他就问:“你是哪里的大夫?”

  “青帘的。”

  “我怎么没见过你?”

  尽管对方的语气听着有点不客气,郁容没怎么放心上,能回答的就答了:“我才到青帘没多久。”

  对方恍然。

  郁容没再与之闲叙,一边借着不太明朗的光线观其气色,一边口头上询问对方的感觉。

  名叫阿若的少年可疑地沉默了,片刻后,忽道:“我没哪里不舒适,就是破了口子,流血了……大夫你给我开个止血消痛的药膏就行了。”

  没能亲眼看到伤口,不确定具体情况,郁容自是不会乱开药。

  气氛有点僵。

  郁容觉得太古怪了,不管是这个叫阿若的,还是等在堂屋外的汉子。

  好半天,阿若才涨红着脸,声如蚊呐。

  费了好大的力气,郁容总算听清楚对方说什么了——

  从医的第一天,他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或可能遇到各种稀奇的病症,或遭逢各样古怪的病人……

  可真遇到了,心情还是有些一言难尽。

  然而面上仍得维持着云淡风轻的表情。

  嗅到空气里的药味,郁容语气平静,问:“你可是擦了什么药?”

  最难堪的都说出口了,阿若便也淡定了下来:“擦了活络油,然后又出血了,现在肿得厉害。”

  郁容黑线,活络油这东西,放现代就跟红花油差不多。

  肛裂还擦红花油,真真是勇士!

  ——没错,就是肛裂。

  所以那汉子,包括阿若本人,才会那般地羞于启齿。

  而肛裂的原因,按照其本人的说法,十分奇葩,不是因为痔瘘之类的病,而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居然自己将木楔子塞进去了……

  郁容表示无法理解对方的脑回路,想不通为什么要这样想不开。

  算了。

  他是大夫,只负责治病。

  大概是太不好意思了,阿若一直没请大夫看,自己擦了活络油,没想到情况反而变严重了。实在忍不了了,这才让那汉子,跑远路找到在青帘的郁容,来给他诊治。

  拖了好几天,伤势已经恶化了。

  郁容默默地叹了口气,翻了翻药箱,好歹找出几味药,煎煮汤剂可以缓一缓伤势,不过要真正治愈,得配制外敷的药膏……只能等他回去配了,届时让那汉子过来取。

  一刻钟后。

  郁容背着医药箱,默默地走在乡间小路上。

  惦挂着阿若的伤势,心情却是囧囧的……

  这个世界上真是什么奇葩都有。

  转而,又想到那少年趴在床上可怜兮兮的样子,又不由得生出些许怜悯。

  肯定很疼吧,尤其用了活络油……

  于是,极有责任心的少年大夫,一回到家,便去了药室取药,忙忙碌碌了大半个晚上,赶制了一小罐软膏。

  “在做甚么?”

  空寂的静室内,忽然响起这一声问话。

  习惯了某人的神出鬼没,郁容丝毫没感到惊吓,很是自然地转头,冲着不知道何时出现在屋里的男人挥了挥手:“哟,昕之兄。”

  聂昕之两步走到他跟前,目光落在他手中的药罐上——罐中是浅黄色、晶莹剔透的软膏。

  “这是何物?”

  药啊……

  郁容脱口就要回答,倏地想起这药膏的用处十分特殊,莫名就有些尴尬……是连他自己也弄不明白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