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兄弟

　　林萧之所以先收鸡蛋, 是因为这营生短期内最容易上手，有几块钱就能干，而且好卖不会?压货。

　　她们先赚个跑腿钱, 培养一个固定客户群, 以后再慢慢添置其他商品。

　　这模式就和小区团购群差不多。

　　其实?这年头物资匮乏，鸡蛋也算稀罕物。

　　这时候乡下规定按人头养鸡, 两人一只鸡，一家基本不超过五只。

　　说是这样的规定, 实?际上养多少只鸡纯粹看社员的承受能力，有粮食养多少也行, 没粮食三只都?养不起。很多社员都?指着鸡屁股当银行, 追着鸡屁股后面捡鸡蛋, 要拿去换盐、火柴什么的, 自?家几乎舍不得吃一个。

　　也就村干部和有外快的人家能多养两只鸡，平时吃个鸡蛋什么的。

　　城里人吃供应, 一人一月有半斤到一斤的鸡蛋配额, 具体?多少得看菜站供应多少。

　　鸡蛋价格和数量是分季节的，冬春季量少价贵，夏秋季量多价低。

　　这是根据乡下养鸡情况决定的，冬春天冷没有虫草，鸡不能自?己刨食儿吃, 得靠粮食喂，人都?吃不饱哪有多余的喂鸡？喂的那点麸皮谷糠的顶多让鸡饿不死，想?下蛋就有难度。夏秋季节草木旺盛, 鸡都?能自?己刨食儿填饱肚子?, 也就容易下蛋。

　　城里鸡蛋贵的时候八毛一斤，便宜时候七毛一斤。

　　论个的话基本就是大的八分一个, 小的七分一个，黑市有时候也卖到一块一斤，看情况。

　　乡下村里代销点帮供销社收任务鸡蛋，小的五分一个，大的五分五一个。

　　有些?胆大心活的人就去乡下收鸡蛋，到城里来卖，赚个差价。

　　虽然济阳周边也有公社、大队，也有社员自?己挑担子?过来卖，可?平时他们要上工，请假就扣钱，他们也不值当过来卖仨瓜俩枣的，基本都?卖给?代销点或者其他收鸡蛋的人。

　　同理，城里人虽然也能下去买，但是大家都?上班，而且要是没熟人贸然去村里买鸡蛋还?容易被抓。

　　再者就算城里不少闲人，绝大部分还?是想?着弄个工作?，很多人不想?、不肯，也不敢去贩卖东西，因为那是投机倒把，不但有被抓的风险还?会?被左邻右舍瞧不起，找对象都?矮人一头呢。

　　就连韩昭这样的社员都?被非议，更何况城里人？

　　不过林萧可?不管这些?，现在?已经75年，谁走?在?头里谁赚钱，等下岗的风潮一卷，大家全干个体?户呢。

　　送走?林芳，林萧也不想?在?家呆着，她要去新房子?那边帮忙收拾。

　　她在?书包里揣上两本董秀芝的课本，有空就看看，随时等待宋母那边安排的考试。

　　不赶时间，她就步行去新房子?那边。

　　心里带着憧憬，走?路都?不觉得累，林萧开心地来到新房子?那边，没想?到韩昭已经带着俩哥们儿在?那里忙活开了。

　　他们已经和好泥，正修补屋顶瓦片和房间铺砖呢，顺便把老鼠洞之类的都?堵堵。

　　一个青年负责和泥、送泥，韩昭在?屋顶上修瓦片，另外一个青年在?屋里修铺地。

　　三人都?脱了棉袄只穿单褂子?和背心，干得热火朝天的。

　　韩昭站得高，一眼就看到林萧进来，他停下手里的动作?和她打招呼，“先收拾屋顶和墙地，暂时没法收拾别的，你先别沾手了。”

　　林萧：“我在?家待不住，过来看看。”

　　她指了指屋里，表示想?跟人家打个招呼。

　　那俩人听见动静却一起跑出来，挤在?门口朝她鞠躬：“嫂子?好！”

　　一个青年头上包着块破布，皮肤白净，娃娃脸，有点男生女相，特别秀气，另外一个则身材魁梧，皮肤黝黑，双眸炯炯有神，瞅着就有把子?力气。

　　林萧笑着和他们打招呼，自?我介绍，“你们好，我叫林萧。”

　　娃娃脸立刻抢着自?我介绍，“嫂子?，我叫单学兵，你有妹妹吗？”

　　林萧不解地挑了挑眉，看着他笑道：“单学兵你好，对，我有俩妹妹呢。”

　　单学兵立刻嘿嘿笑起来，“嫂子?，你看我做妹夫成吗？”

　　林萧哈哈笑起来。

　　大块头一胳膊肘子?把单学兵挤到后面去，对林萧自?我介绍，“嫂子?，我叫潘虎，今年16岁，你叫我虎子?吧。”

　　单学兵也赶紧喊：“嫂子?，我也16岁，我是昭哥的好兄弟。”他又紧着补充一句，“嫂子?，你真漂亮，你住哪里呀，我以前走?街串巷地怎么没见过你呀？”

　　好遗憾哟，要是我先见着，保不齐就没昭哥啥事儿了，嘿嘿。现在?么，嫂子?就是嫂子?啦。

　　屋顶的韩昭听他们叽叽呱呱，咳嗽一声，“泥呢？”

　　单学兵赶紧道：“来了来了！”

　　见林萧要过去帮忙，他赶紧阻止，“嫂子?，你旁边指挥就行，这些?粗活我们来做。”

　　林萧：“没事，我可?以帮你和泥。”

　　她还?挺爱玩泥巴的，一大堆土，掺上一些?碎麦草，然后用铁锨中间刨坑，倒水，再一铁锨一铁锨地铲进去和泥，就跟和面一样嘛。

　　单学兵看她白白净净细溜条的，手上还?有冻疮疤痕，自?然不肯让她干活儿。

　　他麻溜地和好泥，铲了一罐，然后把罐子?把手挂在?一根麻绳系着的钩子?上，再拉另外一端，那一瓦罐黄泥就晃悠悠地上房了。

　　林萧看得新奇，“哟，你们好聪明啊。”

　　单学兵得意地指指屋顶的韩昭，“都?是我昭哥聪明，我们就打下手。”

　　韩昭：“大家都?这么用，跟聪明没关?系啊。”

　　单学兵又给?屋里的潘虎送黄泥。

　　林萧看韩昭把泥倒在?屋顶那边，空瓦罐还?要荡下来，她便上前帮忙，拉着绳子?小心翼翼地给?瓦罐接下来。

　　韩昭：“小心绳子?磨手，冻疮不疼吗？”

　　林萧攒了攒拳头，“又痒又疼，痒比疼难受。”

　　韩昭：“你别弄了，回?头我去乡下给?你带些?茄子?枝回?来煮水洗洗。”

　　林萧却不肯闲着，就屋里屋外地给?他们帮忙。

　　韩昭和潘虎动作?很快。

　　屋顶之前房管所修过，韩昭也不知?道具体?哪块会?漏雨，只能等下雨再看，现在?主要修缮脊瓦和明显的破瓦。

　　林萧看韩昭在?屋顶如履平地就挺佩服，又叮嘱他小心点。

　　韩昭笑道：“放心吧，我肯定小心的。”

　　刚领证呢，他可?不会?把自?己给?摔到。

　　忙活一上午，林萧喊他们歇歇，“我去给?你们买包子?吃吧。”

　　潘虎忙阻止，“嫂子?，不用，我们带了干粮和面来的，还?带了小锅和柴火呢，能烧热水。”

　　林萧就仰头看屋顶的韩昭。

　　韩昭顺着屋脊下来，长腿一伸便站到中间的墙上，然后轻轻一跃跳下地。

　　林萧就帮他打水洗手。

　　韩昭：“先对付吃，回?头修好了再请客暖房。”

　　要修好几天呢，顿顿吃饭馆太奢侈。

　　林萧：“那我生火帮你们热饭。”

　　单学兵喊：“嫂子?，让我哥烙饼，他可?会?弄了。”

　　林萧惊讶地看着韩昭：“你这么厉害呢？”

　　韩昭谦虚道：“其实?没有，只是我不怕烫，掌控火候好，能让饼上锅巴还?不糊。”

　　林萧夸道：“这就很厉害。”

　　她去看了看，他们带了几个杂合面饼子?，还?有一小口袋玉米粉，一小口袋小米。

　　以前机器磨的细细的玉米面粉和小麦粉一样是细粮，口粮里面80%粗粮，20%细粮，这两年农业产量上去，玉米和小米、高粱都?算粗粮，口粮里细粮占比提高到了40%，城市居民就能吃更多细粮。

　　不过单学兵、潘虎这俩都?是初中毕业没工作?又不肯下乡的，平时自?然吃不到什么细粮，都?得给?家里侄子?或者弟弟妹妹们吃呢。

　　林萧：“院子?里有不少野菜，我撸点做个汤，再把饼子?稍微泡一下，这样行吧？”

　　韩昭笑道：“当然行呀，我们原本预备就吃冷干粮，顶多烧点热水喝的。”

　　林萧小声道：“人家过来帮忙，我们应该管饭的，明天我带粮食和调料过来。”

　　听她说我们，韩昭嘴角就弯起来，“我还?有几斤粮票，你拿去。”

　　林萧：“我有好几十斤呢，够吃的。”

　　这院子?之前有菜畦，种过葱蒜、韭菜、香菜等，这会?儿竟然还?能挖出一些?野蛮生长的蔬菜来。

　　林萧掐了一点韭菜、葱叶，还?找到一些?早发的野菜，荠菜、马兰头、曲曲芽等，嫩嫩的。

　　她看墙根立着两个圆圆的磨盘，估计是很久以前弃置在?那里的，便踩着趴在?墙头上往隔壁看。

　　隔壁院子?里也有一些?野菜，赶明儿可?以去采。

　　她把野菜洗净，直接揪了揪放在?烧开的汤里，再把饼子?掰成小块泡进去，加上盐巴，简单的烫菜泡饼子?就好了。

　　杂合面饼子?黑黑的并不好看，但是清汤飘着翠绿的野菜就提升了几分颜值，让人看着也有食欲。

　　潘虎呼噜一口就喝掉半碗，“嗯，嫂子?做饭好吃。”

　　单学兵觉得略烫嘴，吹了吹喝一小口，也夸林萧做饭好吃，还?得挤兑潘虎，“你说你五大三粗的，嘴巴倒是很甜。”

　　潘虎：“那得分对谁。”

　　吃完饭他们继续忙活，林萧仔细参观一下房子?，想?着再怎么规划一下。

　　正房是两间半，那半间合着隔壁的原本是堂屋，现在?成了卧室，中间当了堂屋。

　　房间进深大，北边隔出一间当厨房，外面算厅堂，西边那间是大卧室，北边连着锅灶一盘大炕，东边那间没有炕，原本应该有张床的。

　　当地冬天挺冷，夏天也返潮，睡床其实?很遭罪。

　　林萧觉得还?是砌一盘炕更好，屋子?窄那就砌长条炕，也够三人睡的呢。

　　她兴冲冲地去找韩昭说。

　　南屋屋顶不错，不需要怎么修缮，韩昭正在?修理南窗户。

　　听了林萧的建议，他也觉得好，“行，听你的。”

　　林萧小声道：“我寻思着你还?是睡正屋好。”

　　韩昭停了手里的活儿，凝眸看着她，“嗯？”

　　林萧赶紧摆手，“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她想?起什么，指了指屋里小声问道：“他们知?道吗？”

　　韩昭知?道她的意思，摇摇头，结婚证是真的呢，他当然不可?能告诉别人他们的小秘密。

　　万一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呢？

　　林萧就更小声道：“你和我弟弟睡东间，我带着妹妹们睡西间，这样行不？”

　　韩昭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当然行。”

　　林萧笑道：“这样南屋租出去也行，放东西也行。”

　　如果他货多就可?以放在?家里。

　　听她这样说，韩昭心下一动，“你……介意让虎子?和学兵住南屋吗？”

　　林萧：“当然不介意啊，这是你的房子?啊，你说了算。”

　　韩昭：“不，这是因为你才买的房子?，当然是你说了算。”

　　林萧笑起来，点点头，“我不介意。”

　　她之前听韩昭说过，他几个哥们儿家住房也很紧张，基本都?是一大家子?三代同堂甚至四代。

　　看样子?他们和韩昭关?系很好，估计跟着韩昭做事情，那让他们住过来也也挺好。

　　韩昭就隔着窗户对两人道：“你们嫂子?知?道你们的情况，说到时候让你们搬到南屋来住。”

　　屋里单学兵原本还?和潘虎互怼呢，闻言突然安静下来。

　　过了足足一分钟，单学兵“嗷”一声，“嫂子?，是真的吗嫂子?？你让我们过来住？你可?比亲嫂子?亲一万倍！”

　　潘虎虽然没那么夸张，却也很激动，抬胳膊抹了一把眼睛，双手更快地干起活儿来。

　　单学兵：“嫂子?，昭哥，不是我过于激动，虎子?激动得都?哭了。”

　　潘虎鼻音浓重?道：“瞎说，我这是干活卖力出的汗！”

　　林萧哈哈笑起来，她挺喜欢韩昭这俩哥们儿的，年纪不大人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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