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投诚

　　【金星-水星太空港，官航道】

　　地海集团航拍艇。

　　耳畔是舰体和太阳风余波碰撞的声音，隆隆如惊雷。

　　副手第六次回看格林豪泰直播，感叹：

　　“初星带居住条件真够苛刻，唉，组长，听到外头声音了吧，打雷似的。”

　　淳君翻看事件资料集，嗯一声，“联系上水星空管队了吗？”

　　“太空港黑市密布，和舰队一起进去，安全些。”

　　副手应道：“联系上了。”

　　“他们答应在港外一百公里处接我们。”

　　“前提是我们要替水星国际背书，好好写这次太空港清扫行动。”

　　淳君停顿一下，笑起来：“没问题，互帮互助。”

　　“这次逃犯越狱事件已经升级为公共安全级别，他们想趁机表表威风，去太空港做‘大扫除’，可以理解。”

　　“"

　　副手住嘴，缩缩肩膀，没说什么。

　　你说的好听。

　　他腹诽。

　　淳君的性格，副手门儿清。

　　口蜜腹剑，心中只有对爆点新闻的价值追求，完全不顾政府面子。

　　这几年淳君组驻守金星，距离水星太空港不远，深知这地界“败絮其外，金玉其中”。

　　内里鱼龙混杂，俨然一片黑市天堂。

　　水星国际和黑市“光明屯”间的勾勾绕绕，两三句都说不清。

　　水星自身位置远离太阳系核心区，先天不足资源不全，连原属太空港都管不住，任其变成黑市，甚至水星国际自身建设的许多稀缺资源都要依赖太空港光明屯走私——这“大清扫”要是真能扫除干净，就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根本不可能。

　　……希望组长不会跟访途中拆台，副手戚戚然道。

　　星际网上——

　　“水星逃犯绑架木星主持人”的单点事件，发酵至今，已成功脱离“木星主页”，成为“太阳系主页”的热点事件之一。

　　首页新闻，木子堰的银面挟持照震慑全网，恒星光芒高度曝光下，人脸成平面，多亏了图片高清晰度，才给了亿万网民一个吃瓜美人长相的机会。

　　“瞧，他是绿眼睛，细看，长得真好看。”

　　“蓝的吧。”

　　“楼上得了，这么强光，能看出个屁。”

　　“你咋知道是男的？”

　　“能随便挟持现役飞行员，不是男的，体能惊人，难道是弱鸡女的？”

　　“女权警告！”

　　“我不关心这个，我只关心直播还开着吗，我想去强势围观一波！”

　　“频道被监管了，无法自由进入，得给邀请——木星主页有个帖子是直播间观众开的，给了邀请入口，有兴趣可以去看看【链接】”

　　“【高亮】【链接】地海集团推出了跟踪直播，大家快来看！”

　　“星空地海，相爱相杀哈哈哈。”

　　“达尔文集团：三个人的故事，我不配有姓名。”

　　“达尔文：无助、弱小、又可怜。”

　　淳君翻了几页网友留言，哂笑，点开热搜榜。

　　果不其然。

　　星空主持人被绑架已经冲上时事榜，点击量飞升。

　　更令人咋舌的是，娱乐榜上，水星逃杀真人秀和超神星舰实操五分钟早就冲上前五十一个钟头了。

　　——尤其是那300s的星舰实操视频，被各舰校生贡献点击量，已然在星际网高校区爆发了一场模仿热潮。

　　模仿专区点进去，全息屏上全是开模拟舰大角度翻滚的短视频。

　　有的一个就跌了狗吃屎，有的技术好些，能坚持三五个。

　　星际网高校区还作妖，立了个靶子，标注谁能突破十个三百六十度翻滚，过来上传视频，全网观瞻点评，再和水星大神的实操展示进行对比。

　　模仿者常有，失败者更多。

　　至今为止，最高纪录是八个翻滚。

　　这就愈发凸现出水星逃犯300s连续翻滚的不可思议、操作之高超。

　　学生们闲来无事，早起没出被窝就在网上“惹事生非”，起高台造神：

　　“跪了跪了，不试不知道，试了吓一跳，大神真是大神！”

　　“有病吧，捧一个逃犯。”

　　“想想啊兄弟，网上说那是间谍营的，啥意思知道不？间谍对双方立场而言，一边是英雄，一边是恶人，不是杀人亡命徒那种啊。”

　　“得了吧，间谍挑拨星际关系比杀人还罪大恶极好吗！”

　　“我只想说，谁来拉个条，详细解读下300s操作成吗！”

　　“我我我，我刚才将视频分享给了导师！导师立刻回语音说下午上课给我们细讲！”

　　“我们院长正在看视频，茶都忘喝了！”

　　“楼上赛高!”

　　“你导师咋不说给你们演示演示呢哈哈哈哈。”

　　“导师：别害我，同学。”

　　“导师：惹不起惹不起。”

　　翻开舆情的淳君：“……”

　　旁边副手传消息说，空管舰队已抵达指定地点，淳君关闭界面，开始准备新闻稿版和信息汇总。

　　现在可以确定,水星太空港周围，存在数方势力。

　　他记录道。

　　【鼠方】：有三组逃犯（其中两组为模仿犯），次第登陆水星太空港。

　　港内混杂大量走私团伙，不乏跨行星组织。

　　【猫方】：水星空管舰队已经抵达太空港外一百公里，金星巡逻队蓄势待发，已答应协助水星国际。

　　【狗方】：星空分组、地海分组，持续跟进消息报道。

　　副手凑来看简图，好奇道：“为什么咱们两家是狗子？”

　　淳君：“猫捉耗子，狗看热闹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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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去政府庇护的太空港，已经丧失不夜城光辉数十年了。

　　整座空间站都黑漆漆的，电力供应无虞，却无法光明正大地点亮灯光。

　　九星间认可水星太空港已经“死亡”，那么，它的存活便只能藏于黑暗。

　　湖边，木子堰检点清楚货物，推辞了凯德摆宴招待她的邀请，将一张全星际路引抛给娜温：

　　“钱货两讫，凯德。”

　　“还有多余路引吗？”

　　凯德贪婪嗅着柔性金属的味道，露出金牙，笑容灿烂：“哎呀，木姐要的话，肯定有。”

　　“不过，您要的可是通行九星的路引，不是单单金星路引啊，这价钱……”

　　木子堰微笑：“老哥仗义，尽管开价。”

　　凯德嘿嘿笑：“正好有张快过期的。”

　　“一口价，两千万。”

　　太高了。

　　木子堰神情一凝，笑道：“哥您这就不实在了。”

　　凯德：“时间紧任务急，有的用就不错了，咋，木姐不怕屁股后头成串的水星追兵了？”

　　“……”

　　木子堰不语。

　　娜温紧张地攥着路引牌，手心出汗。

　　木子堰第二张路引是为谁要的，她心知肚明。

　　如果不是娜温死皮赖脸抱大腿的话，此刻，木子堰完全可以一人爽辣辣脱身，不用在此耍嘴皮子磨蹭。

　　凯德眼珠子浑浊，扫一眼娜温，心中咂摸还有点姿色，睡起来肯定嫩，张口便挑唆道:“姐啊，咱认识也有个把年了，你什么水平我晓得。”

　　“水星国际的水冰生意还是您慧眼识珠，拉拔起来的。”他提提手中货物。

　　“浪荡宇宙，拽个拖油瓶算什么事儿？”

　　“不如直接搁在我这儿，您自己逍遥快活去。”

　　“……”

　　娜温心脏一悬。

　　木子堰客套道：“凯德你这就交浅言深了。”

　　“当初木星舰坠落，我偷了五艘救生艇，一共来过五趟，交了多少货您门儿清。”

　　“二千万我是真凑不出来，老哥就别难为我了。”

　　凯德嘬牙，揉头发，“别白活了。”

　　“反正明儿上午，恒星越过山头的时候，有趟火星的走私船要来，走不走看你。”

　　“哥不想为难你，正好缺个暖床，你们俩，留一个就成。”

　　说完，将木子堰两人抛在湖边。

　　良久安静。

　　娜温白着脸笑道：“看不出来，木子堰你原来早就跑过太空港几次了。”

　　木子堰看她，见娜温将星际路引抓的死紧，没有一丝想要还给她的意思，心中叹气，没有出言安抚：

　　“是的。”

　　“当初木星星舰坠落，水星国际管理不善，外层救生艇被战犯偷着拆了不少。”

　　“我就地埋了五个，今天之前来了四趟太空港，认识了凯德。”

　　“所以，我才会说，星空集团录像一旦散播出去，就一定会有模仿犯。”因为余量救生艇在逃犯手中，一定有人铤而走险。

　　娜温点头，心中思想斗争激烈：“那现在怎么办？”

　　木子堰笑笑：“凯德是军/火商、地头蛇，无利不早起。”

　　“总归，火星船明天才来，今晚先在太空港住下。”

　　“说不准还能遇见同胞呢。”

　　娜温狐疑：“你有住的地方？”

　　木子堰一本正经：“当然。”

　　不远处垃圾堆旁——

　　金属的锈味和机油味混在一处，令人作呕。

　　坠落的救生艇冒着黑烟，木子堰往废料堆上一躺，席天幕地，潇洒的很。

　　娜温：“……”

　　娜温真诚问：“你睡这儿不怕爆炸吗？”

　　木子堰打理好铺子，爬起来按照之前埋得踪迹，挖出一指指环通讯器，戴上，接通太空港局域网，“怕。”

　　“但垃圾堆里宝贝多，很多能回收利用。”说完，她展示指环。

　　娜温瞪眼：“你冷静点！链接网络就会立刻暴露坐标的！”

　　木子堰安抚道:“放心，局域网是黑网，和金星那边互通，我之前做过假身份的。”

　　娜温一哽。

　　空中火海未熄，水星隐约能在恒星焰潮中看到一个球形影子。

　　娜温感到无所适从。

　　她不知为何跟在一个无所不能的老大身后，却总是心怀惴惴，躁动不安。

　　星际路引在她手中。

　　忘恩负义的从不是木子堰。

　　她带着娜温逃跑、教它她生存技能，连在星空集团面前冒险露脸这种事情，也是木子堰去做的。

　　甚至，木子堰皮相也比娜温好看太多，凯德应该会喜欢。

　　这样一个人，美丽宽容、善良强大的一个人，会是间谍吗？

　　那她装的可真好。

　　娜温苦笑。

　　反正，我就是个流浪在星际间的小混混，没父母没朋友。

　　世道从没教会我信义二字如何书写。

　　这路引，我要定了。

　　“我去打点水。”

　　娜温打定主衣，留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好的，多谢。”

　　木子堰在通讯器输入信息，神色专注，等娜温走远后，她才转开眼神。

　　托付信任被辜负的感觉，并不好。

　　哪怕木子堰身经百战，也不觉得忘恩负义是一种“应该”。

　　那张星际路引本就多余，给娜温也无妨。她愿意追随也好，各自离散也行，聚散随缘。

　　木子堰自己的去路，她早就想好了。

　　唯有法律和恩义不可辜负。

　　木子堰原身的罪孽，既然借命于这具身体，她就要偿还。

　　冥王星国际倒卖情报一案到底是怎么回事，木子堰重生之初，就决定一定要查的水落石出，给惨死的原身一个交代。

　　更何况，这遭出逃，阴差阳错，扯出了模仿犯，大大的不好。

　　“木子堰”有罪，她自当向水星国际偿还。

　　同样，这笔模仿犯的债，木舰长也会一力承担。

　　现在，要做的，就是利用钓饵，勾引逃犯同胞上钩，将他们快速“打包”，要么送回战犯营，要么就地清理。

　　水星局域网，光明屯论坛。

　　[凤凰河]：旧货出手，特种柔金，三斤，一口价每两五万币。

　　量大从速，最后一天，过期不候！

　　交货地私聊。

　　发完消息后，木子堰注视火焰星空，安静等待。

　　渐渐地，空气罩外有星舰群出现，远远地，看不清标志。

　　够快。

　　木子堰心道，果然，水星空管队来了。

　　如此数量级的舰队，应该不止针对几波逃犯。

　　很可能要对太空港来一波大清扫，木子堰眯眼数空管队的舰数，心中做评判。

　　黑网的存在，在战犯营中不是什么稀罕消息。

　　只要人在太空港，链接局域网是必行之举。

　　木子堰在赌。

　　赌模仿犯穿梭太阳风的时间点比木子堰要晚，救生艇遭遇的伤害一定比她这边还要大。

　　那么，在毫无退路的情况下，只有两个“去处”可闯。

　　一，和光明屯地头蛇“割地赔款”，搭乘明天的火星走私船离开——然而，这条路明面上看，大概率无法突破封锁太空港的水星舰队，是死路。

　　二，整修旧艇，趁明天冲突爆发之时，就机出逃！此路前途未明，但存在一定的搏胜率。

　　一刻钟后——

　　木子堰转开通讯器，果然，信箱爆炸，塞满了私信，所有黑户都在求购柔性金属。

　　她立刻群发一句话：

　　[黑货，没打钢印]

　　[交货地：水星太空港东区金属湖，三小时内，钱货两讫]

　　顿时，三小时和黑货两个条件让九成买家退避三舍。

　　只有四个户头发来了进一步的求购信息。

　　木子堰心中记下账户信息，一一回复。

　　联系完毕后，她退出局域网，明目张胆用黑号登陆星际网，悬停在随意一个界面——随即，

　　不到三十秒，水星网警便将凤凰河的账号锁定。

　　全息屏上出现红色警告界面：

　　[违规账户，提示，违规账户]

　　木子堰勾起嘴角，将自己的监狱编码打在账户上，同时附加一行个性签名：

　　[编号mql0309887]

　　[我这里有另外模仿犯的线索，请求减刑投诚。]

　　高空中的水星空管队：“……”

　　“看热闹”的地海跟拍组：“……”

　　卧槽，好一通操作猛如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