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1 / 1)

圣眷正浓 楮绪风 9128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35章

  江常在圣宠时?有多?让人嫉恨, 眼下落魄就有多让人去踩上一脚。咸福宫的闹剧成了笑谈,不乏有人落井下石,讥讽江常在愚蠢, 好好的一副牌, 愣是打成了这样。

  这?日请安,有皇后在,众人不敢提咸福宫的笑话, 说些有的没的, 不知谁提起了吟霜斋的陆常在。因着江常在的频频闹剧,倒是?恰好让人将宫里另一个有孕的嫔妃忘了。这?番提起?, 也不知是?有意无意。

  婉芙静静地听着, 不出一言。

  皇后温声,“陆常在也有七个月了。”

  这?一句,意有所指,精明的人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在座,慢慢垂下眼。

  ……

  “那贱人竟然?有七个月的身孕了!”

  宁贵妃从坤宁宫出来,并未回启祥宫,顺着路去了御花园小坐。

  秋风瑟瑟, 灵双怕冻坏了主子,为主子遮着披风,宁贵妃见她在眼前?动来动去,晃的头疼, 不耐烦地将人推开,“七个月,本宫身子竟还未调养好, 太医院那帮太医是?做什么吃的!”

  “娘娘息怒。”灵双扑通跪下来,娘娘的脾气实在大, 她服侍了这?么久,依旧害怕心?惊。

  宁贵妃捏紧了手中的杯盏,冷白了她一眼,“息怒,息怒,整日就知道让本宫息怒,也不知道替本宫想?想?法子!”

  灵双身子发?颤,“奴婢蠢笨,奴婢该死……”

  “行了,少说这?些没个用的!”宁贵妃两眼微眯,凉风吹散了燥气,让她心?神?平静许多?。

  灵双跪着,眼眸一动,忽抬起?头,“娘娘,奴婢有个主意。”

  ……

  婉芙回了金禧阁,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落下的枫叶。

  皇后不会平白无故地提起?陆常在,陆常在月份渐大,待他日临盆,只会招人艳羡。即便嫉妒又能如何,陆常在半步不踏出吟霜斋,那些人就是?有心?,也没那个谋害的本事。

  而且,陆常在身孕七个月都?无事,为何偏偏要?在近临盆的时?候被拎出来。

  婉芙微微抿唇,若有所思。

  “天凉了,主子快披件衣裳,别冻着了。”千黛捧着靛青织锦的披风,遮盖到她身上?,婉芙哭笑不得,她这?里面就多?套了几件,再这?么穿下去,她都?要?圆成球了。

  “我?哪那么娇弱。”婉芙嗔她,却没拒绝,任由千黛系紧了衣襟。

  “皇上?今晨走时?吩咐奴婢们照顾好主子,皇上?记挂着主子,奴婢们可不敢让主子冻着!”

  婉芙眸子划过一抹异样,“皇上?说的?”

  千黛满眼带笑,她还没见过皇上?待哪个主子这?般细致过,“皇上?交代奴婢们,天转凉,主子要?是?用炭,可提前?去内务府领,皇上?亲自把?御前?的份例拨到咱们金禧阁。主子想?要?什么,便知会一声,内务府都?会送过来!”

  后宫嫔妃用炭,都?是?有时?候用量,皇上?这?般交代,岂不是?摆明了偏袒于她。

  婉芙确实没想?到,她低头看了看裹成粽子的手,弯了弯唇,若是?这?样,多?打几下倒也无妨。

  ……

  乾坤宫

  李玄胤不知婉芙得了便宜卖乖的念头,甫一下朝,陈德海就将咸福宫传太医的事禀到了御前?,自然?也没落下江常在对降位的不满,怨怼的诅咒,以及被她踹过的宫人和打翻的药碗。

  陈德海对江常在如今的下场只有唏嘘,没有同情。毕竟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江常在对待皇上?有多?体贴妥善,对下人就有多?恶劣狠辣,动辄非打即骂,也怨不得那些宫人会反水背主,跟着这?么一个主子,谁受得了。皇上?吓人是?吓人了些,可皇上?从不会像江常在这?样,下手狠毒,又骂又踹,仿若疯癫。

  果不其然?,皇上?听见咸福宫的事,微不可查地拧了下眉,“太医怎么说。”

  陈德海低头回道:“江常在情绪激动,太医开了两副方子,服下便睡了,只是?因着这?两日的折腾,腹中龙裔若是?不细心?护着,怕是?难以保住。”

  李玄胤冷冷掷了手中看到一半的折子,这?一声响,吓得陈德海脖颈一抖,忙不迭跪下身,“江常在不懂事,皇上?莫要?气坏了身子。”

  李玄胤脸色沉寒,“由她去!”

  陈德海心?头一跳,明白皇上?这?是?不打算再管江常在了,江常在若聪明,就别再生事,安安稳稳生下龙裔,皇上?一高兴,说不定生出几分怜惜,那复位是?迟早的事。就怕江常在糊涂,看不清路,把?龙裔作没了,宁国公府指望不上?,她这?好日子才是?真的到头了。

  ……

  婉芙近日过得自在,听说咸福宫连日不断地请太医,却从未传出不好的音信,真不知江常在这?肚子是?什么做的,这?般折腾都?没事。

  闲时?无事,婉芙就去凌波殿同庄妃一起?打络子,两人都?出身越州,对那些旧事有说不完的话。

  庄妃关在这?深宫多?年,一直想?着是?否能有一日回越州祖家看看。婉芙羡慕庄妃,至少祖家康健俱在,而她只剩下了小舅舅。

  许是?察觉到气氛低落,庄妃忙转了话头。她惯不会宫人,便在婉芙走时?,送了一匣子的血珍珠,婉芙推拒无果,只得捧着那匣子回了金禧阁。

  不想?,刚进门,就看见迎来的陈德海。

  今夜,金禧阁卸灯。

  李玄胤掠了眼她怀中的珍珠,眼眸微暗。

  若早知如此,婉芙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收下庄妃这?一匣子。她眼尾泛红,抽咽含泪,哀求着皇上?将那一串的珍珠拿走。

  

  李玄胤只是?淡淡掠她,指腹饶有兴致地勾着那一颗一颗的晶莹,沁着水渍,如血夺目。

  翌日,婉芙醒得早,或者说她一夜都?因那珍珠难以入睡。幸而皇上?大发?慈悲,准允她拿出来。婉芙像怕他反悔,噌噌下了地,也不趿着,赤足走到妆镜前?,红着脸将那尚湿着的珍珠一把?塞到了妆匣里。

  正要?回身,又落入了男人怀中。

  “时?间不早了,皇上?该去早朝了。”婉芙避开眼,推了李玄胤一把?。

  李玄胤轻笑,许是?晨起?的缘故,声音低哑,眼底肆意风流,“朕今日休沐。”

  婉芙瞪大了眼眸,又惊又俱地看他,带了点?哀求,小嘴一张一合,说得飞快,“皇上?贤明,怎么耗费晨光在嫔妃寝殿中,嫔妾伺候皇上?更衣吧。”

  这?女子从前?待他,七分真里总掺着三分的假意,而眼下这?人,是?没半分多?余的心?思,怯怯的,眼尾发?红,要?哭出来,他眉梢微挑,竟颇为愉悦受用。

  李玄胤掐了掐这?人的脸蛋,“以前?你扰朕处理政务时?,怎么不记得朕是?明君?”

  婉芙小嘴鼓着,实在是?怕了这?个穿了龙袍看着一本正经,床笫间却肆意妄为,露出凶兽本性的帝王。

  “嫔妾……嫔妾这?不是?让皇上?劳逸结合嘛!”

  她说得理直气壮,只是?耳珠下的粉,戳破了她故作的姿态。

  李玄胤冷嗤一声,不理会这?女子城墙厚的脸皮,没再逗弄这?人,虽无早朝,但有政务处理,他还没昏庸到将晨光浪费到一个女子身上?。

  却也不想?让这?人闲着,手掌打了把?女子的腰臀,高高在上?地使唤,“过来给朕更衣。”

  婉芙不情不愿地“哦”了声,小脸皱巴巴的。

  圣驾一走,婉芙就再受不住,躺回了床榻上?,腰酸,腿酸,连手也是?酸的。那事太羞,她甚至都?不愿回想?起?来,一把?捂住了脸蛋,滚到床榻里。

  ……

  陆常在临盆是?在入冬,但冬日未至,吟霜斋就出了事。

  这?日,婉芙正坐在窗边,按照庄妃的法子剪窗花,还没剪上?两下,千黛就一脸凝重地进来,“主子,吟霜斋传来音信,陆常在出事了。”

  咯吱一声,剪刀落下,硬生生剪毁了一张纸,婉芙蓦地抬眼,边让她去取了披风,边下了地,问道:“怎么回事?”

  千黛蹲身为她穿绣鞋,“奴婢听人说,是?陆常在在花园里散步,不慎摔了一跤。眼下吟霜斋乱成一团,皇上?已经过去了。”

  “怎么会……”婉芙蹙起?眉,那日在皇后宫中问安后,她就让人去了吟霜斋送信,不知皇后意欲何为,至少让陆常在小心?些,总不为过,过了这?些日子,相安无事,她也放松了警惕,怀疑自己多?心?,怎么会在这?时?候出事!

  婉芙一路心?神?不宁,陆常在从未出过吟霜斋,若非意外,后宫中谁能将手伸到龙裔的头上?。

  到吟霜斋时?,殿内并未到上?几人。金禧阁要?离得近些,婉芙得了信就赶了过来,这?时?候皇上?皇后都?未到场,只有应嫔和其余几个低品阶的嫔妃在。

  应嫔……

  是?了,应嫔住的朝露殿,是?重华宫主宫,与吟霜斋同一宫所。陆常在有孕后,身子不适,深居简出,皇上?免了其问安礼,是?以每日不必去给主宫娘娘请安。这?才让她忘记,应嫔也住在这?重华宫里,此事,可有应嫔在其中动了手脚。

  未等婉芙深想?,倏地,内殿里传来女子的惨叫声。

  婉芙心?下一沉,紧跟着听到身后女子惊疑窃喜的声音,“陆常在龙裔可是?保不住了?怎的叫得这?般痛苦。”

  说罢,又小人得志般道:“唉,可惜了,怀了龙裔如何,还不是?没那个福气……”

  其中不乏看戏旁观的意味,啧啧感叹时?,心?中怕是?巴不得陆常在出事。

  婉芙心?底生了怒意,回头朝那女子一看,正是?降了位份的陈常在,她冷着脸色道:“陈常在出言不逊,诅咒龙裔,掌嘴二十。”

  “泠才人好大的威风!嫔妾是?担忧陆常在的身子,何来出言不逊?”陈常在翻着白眼,半分没将婉芙放在眼中,抬步就要?往殿里走。

  她现在进去无非是?等着看陆常在落胎的好戏,婉芙给潘水使了眼色,让两个婆子压住陈常在,“潘水,掌嘴!”

  陈常在猝不及防,膝盖被人踢了一脚,跪到在地,“泠才人,你……”

  “啪!”一掌高高扬起?,落到陈常在的脸上?,潘水这?一掌可是?用了十足的力气,陈常在一瞬发?懵,痛得哀嚎一声,没等回过神?,又被狠狠打了一掌。

  外面动静闹得大,不乏吸引了里面的人,这?时?圣驾也赶到了吟霜斋,皇后随之而至。

  一见到殿门的情形都?怔了怔。

  宁贵妃瞧不上?这?个宁国公府的庶女,眸子睇着,冷嘲热讽,“泠才人是?有了圣宠,就不把?低位的嫔妃放在眼里了,不要?忘了,你当初冲撞本宫的时?候,可是?哭着求本宫放了你。”

  婉芙入宫的目的只是?为了让宁国公府败落,对后宫这?些高位的主子,一向能避则避,宁愿吃些亏,也不愿意正面对上?,让人嫉恨。但避着又能避多?久,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陈常在真的是?意外摔到的么,她不信。

  婉芙微微一笑,“贵妃娘娘说的是?,嫔妾冲撞了娘娘自然?认罚,陈常在方才张口?闭口?是?陆常在保不住龙裔,太医还在里面诊脉,至今没个准话,若是?真出了意外,这?罪责该不该怪到陈常在这?张嘴上?,嫔妾也是?为了陈常在好,让她在这?赎罪,总好过到里面添堵增晦气。”

  “泠才人真是?生了一张厉害的嘴皮子!”宁贵妃冷眼看过。

  婉芙敛起?眸,当作不懂,“嫔妾谢贵妃娘娘夸赞。”

  “陈常在出言不逊,就在这?跪着为陆常在祈福。”李玄胤甚至眼风都?没给地上?跪着的女子,一手负在身后,入了内殿。

  陈常在垂着头暗暗咬牙,袖中的双手紧紧攥到一处,脸上?火辣辣得疼,她恨得眼睛通红,今日受的屈辱,他日必当让那个贱人偿还!

  ……

  殿内,宫人端着一盆一盆的血水进进出出,婉芙看到那满当当的殷着鲜红血液的清水,心?头猛跳,手心?发?紧。女子生产确实艰难,她从未想?过会这?般可怖。

  闻讯的嫔妃赶到吟霜斋,听见里面女子阵阵痛苦的口?申口?今,心?中唏嘘,有了陈常在的前?车之鉴,谁也不敢多?说一句,只噤声等着,听着里面的动静。

  这?时?,太医从内殿急步走出,不停地擦拭着额头的冷汗,脸色慌张,“皇上?,陆常在尚未足月便临盆,且胎位稍微不正,臣已经施针,让陆常在含着人参蓄了精气。但这?法子也只是?一时?,陆常在这?一胎极为艰难。”

  “臣请示,皇上?是?要?保住陆常在,还是?要?保住龙裔。”

  话落,殿内一时?死寂,连气息都?压得极低。在场的嫔妃露出各色的神?情,视线俱悄然?落到了帝王的身上?。

  若是?保小,陆常在身死,平白得了一个傍身的龙裔,既能争宠,日后也有个倚靠,当真是?令人眼馋。

  婉芙心?底渐渐沉了下去,她不动声色地扫过那些神?色各异,或惊或喜的嫔妃,压了压心?神?,只听有一人道:“太医的意思,陆常在当真无回旋之地?”

  开口?的是?沈才人,婉芙眼光朝她看去,沈才人面有担忧,掐紧了手中帕子,只是?不知这?忧虑中,几分真几分假。

  太医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他只暗悔为了今日自己替旁人顶了值,不然?这?等一不小心?就掉脑袋的事,何故会轮上?他。

  “臣已用了所有法子,但陆常在这?一回摔得不轻,臣实在无能……”

  “皇上?!”

  这?一声,凄惨悲恸,吸引了众人的眼光。

  柳禾眼底发?红,强忍着,才没继续哭出声,只是?嗓子又干又哑,让人听之神?伤。

  “奴婢求皇上?……主子自入宫后,小心?谨慎,不敢有半分行差错池。服侍皇上?也是?处处小心?,只怕惹了皇上?不悦。主子性子纯和,从未害过人,奴婢求皇上?,求皇上?保下主子!”

  柳禾说罢,额头砰砰地叩到地上?,一下接着一下,很快额面破了皮//肉,渗出鲜血,血肉模糊,淋漓了满面,混合着泪水,形容骇人,触目心?惊。

  李玄胤拨了下拇指的扳指,脸色铁青,久久未语。

  闻言,宁贵妃一道轻嗤,“陆常在什么身份,能贵得过龙裔?”

  婉芙亦攥紧了手心?,在陆常在的性命和龙裔之间,皇上?会选择什么?

  她余光不动声色地看去,并未从男人脸上?看出怜惜之色,皇上?待陆常在的态度始终不冷不热,若非陆常在意外有孕,也不会得这?么多?的注意。

  帝王之心?,冷清绝性,婉芙不敢拿陆常在的性命去赌。

  她很快做出决断。

  “皇上?,龙嗣可以再有,陆常在性命只有一条,嫔妾求皇上?救救陆常在。”

  婉芙提裙跪地,往日柔软的眸子此时?坚定无比,像一棵韧草,与平素判若两人。

  谁也没想?到,泠才人会这?时?候为陆常在求情,如今她最是?受宠,她若是?想?要?这?个孩子,也不是?没法子跟皇上?要?过来,她却为了陆常在一条命白白放弃了,疯了不成?

  “泠才人这?时?候倒是?好心?,是?怕陆常在诞下皇子,威胁你的地位吧。”宁贵妃讥讽地白上?一眼。

  “贵妃娘娘无子,自是?不能体会陆常在生产之痛,说出此话情有可原。”婉芙冷着脸色,毫不留情道。

  这?句话刺到了宁贵妃的痛处,宁贵妃目眦欲裂,若非皇上?在这?,她便想?一巴掌打过去,“你!你这?贱人,好生大胆!”

  “够了!”李玄胤寒声训斥,让宁贵妃一惊,皇上?素来包容她,不管她说出什么荒唐之言,皇上?都?不会斥责,何况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神?色一怔,自然?不会去怨怼皇上?,只会把?这?些嫉恨都?放到那一人,迟早,她要?收拾了这?小贱人。

  李玄胤冷着脸色,吩咐太医,“不论如何,保住陆常在。”

  太医得了吩咐,赶回内殿,至此,婉芙才松了口?气,却不觉,汗水已经湿透了衣背。她垂下头,规规矩矩的,“嫔妾替陆常在叩谢皇上?。”

  李玄胤不咸不淡地看她一眼,从前?不知,这?女子会这?般好心?,竟舍得冒着他不悦的风险去救一个不相干的人。

  直到内殿,太医传来陆常在无事的信儿,才算彻底放了心?。自然?,这?个龙裔倒底是?没保住。

  柳禾瘫软一瞬,立即起?了身,跑去里面伺候陆常在。

  事已了,众人没再留下去的必要?。李玄胤并未进去看陆常在,众人心?知肚明,一则产房忌讳,二则皇上?对陆常在本无多?少情谊,陆常在又没能诞下龙裔,皇上?确实再无去看的必要?。

  但圣驾离开后,紧跟着御前?就传来了圣旨,册封陆常在为五品贵人,补品恩赏流水似的送去了吟霜斋。即便未得龙裔,这?又是?加封品阶,又是?送补品,已然?让旁人眼红。

  婉芙并未去看陆常在,眼下她刚小产,想?必也不愿见人。她回了金禧阁,却一阵心?有余悸,坐在窗前?撑着下巴失神?,在吟霜斋时?,她确实心?急了,那些脱口?而出的话,想?必是?得罪狠了宁贵妃。

  她出了会儿神?,不禁想?到皇上?对陆常在的赏赐,即便是?诞下龙裔的嫔妃都?未有如此重赏,究竟是?补偿还是?其他,圣心?难测,婉芙竟也难以猜出。

  ……

  朝露殿

  这?夜皇上?未召嫔妃侍寝,应嫔坐在妆台前?,拆了鬓发?间的珠钗。

  妆镜中的女子,唇瓣未点?朱砂,是?浅淡的粉色,眉眼清清冷冷,是?一张极为素净的面孔。

  桃蕊进来为主子拆发?,应嫔漫不经心?睇她一眼,指尖点?着妆台,一下两下,“短短三年,你就被宁贵妃收买了?”

  叮咚的一声,珠钗掉落在地。

  桃蕊微顿,继而扯了扯唇角,干笑:“主子在说什么?奴婢这?三年一直守在朝露殿里,等着主子回来,怎会与宁贵妃有牵扯。”

  应嫔嗤了声,未理会她的辩驳,“本宫只是?好奇,宁贵妃打算什么时?候把?这?个屎盆子叩到本宫头上?。”

  “主子!”桃蕊脸色一变,扑通跪下来,身形微颤,手心?倏然?一紧,抓住了应嫔的湖蓝的裙摆,拼命摇头,“奴婢没有,奴婢从未想?过背叛主子!”

  应嫔冷冷觑她,桃蕊眼眶发?红,急切解释:“是?沈才人,沈才人买通奴婢,要?陆常在难产,届时?诞下龙裔。奴婢想?……奴婢想?主子三年前?失掉皇子,皇上?一定会把?这?个龙裔交给主子抚养的啊!”

  “一派胡言!”应嫔眸色骤闪,倏然?拂开桃蕊的手臂,蓦地站起?身,鬓发?间的翡翠钗环因这?番动作而清脆作响,她厉声斥责,“本宫从未失掉那个皇子,他现在就好好的养在皇后宫中,那是?本宫的皇子!是?本宫的!”

  “主子……”桃蕊抱着应嫔的大腿,喃喃开口?,面露惊惶,有些怕了主子此时?的神?情。

  “他是?本宫的孩子……”应嫔仿若未觉,不断重复,像脱了力般,身形踉跄了下,手臂怔然?地撑住妆台,眼神?恍惚,低低呢喃:“他是?本宫的,是?本宫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怎会有错……”

  “是?皇后,抢走了本宫的孩子!”

  ……

  翌日,婉芙问过安,宫道上?遇见柳禾,被请去了吟霜斋。

  陆贵人性子谨慎,殿内不会奢华张扬,纵使有昨日皇上?赐下的恩赏,也只摆出了几件,其余地放进了私库。

  婉芙越过屏风,便闻到寝殿中浓重的苦汤药味,陆贵人在床榻里侧躺着,眼眸微阖,脸色有因生产后的苍白,嘴唇也不见血色,看起?来虚弱无力。

  许是?听见动静,她费力地掀起?眼,瞧见屏风处站着的婉芙,眼神?一亮,紧接着因为这?须臾的激动,脸憋得显出异样的红,单薄的神?情颤抖,胸腔内一阵一阵地闷咳。

  婉芙急步过去,扶她靠到引枕上?,手心?顺着她的脊背,回头又吩咐人去倒盏温水来,面容担忧,“太医可看过了,怎的这?般难受?”

  “太医来过了,是?小产后身子虚,你莫担忧。”陆贵人声线虚浮,她压住婉芙的手,眼中慢慢蓄了泪水,是?想?要?坐直身,却因没有半分力气,而勉强靠在引枕上?。

  “昨日,多?谢你救我?一命……”她拉着婉芙,仿若溺水的人找到那唯一的一块能活下来的浮木,嘴唇因激动而颤抖,“若没有你,我?真不知……真不知……是?否还能活下来……”

  滚烫的眼泪掉落下来,婉芙心?绪一时?复杂,拿帕子给她拭面,“产后最忌讳心?绪郁结,既然?活下来,就该好好的活着。”

  “且非我?一人之功,想?必我?不去求,皇上?也是?会保下你的。”

  “不会!”陆贵人眼神?凄凉,拼命摇头,“皇上?不会,皇上?只想?要?这?个孩子,至于我?是?生是?死,他何曾想?过!”

  “陆姐姐慎言!”婉芙眼眸微闪,飞快地向外看了一眼,见无人,才放低下声,“皇上?既保下陆姐姐,册封陆姐姐为贵人,就是?想?让陆姐姐活,陆姐姐只需记住这?个,至于皇上?怎么想?的,都?已经不重要?了。”

  陆贵人悲痛欲绝,失声痛哭,眼睛肿得发?红,“婉芙,我?心?里好苦啊!”她蓦地抱住婉芙的腰,咸涩的泪水混着苦重的汤药味,蹭到婉芙新换的妃色宫裙上?。

  婉芙不知该如何安慰,无声叹息,手心?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思绪飘远,目光怅然?,“一切都?会过去的。”

  轻声如风,很快就散了。

  ……

  午时?,御膳房送了午膳,陆贵人眼下吃不得荤腥,她怕婉芙吃不惯,吩咐人取几道可口?的,再拿些金禧阁常取的吃食。

  许是?痛哭过一场,陆贵人此时?脸上?能勉强挂了笑意。

  她挥退开下人,倚靠在引枕上?,由婉芙给她敷红肿的眼。

  “我?……”陆贵人顿了下,“我?以后可不可以叫你姐姐。”

  婉芙一怔,古怪地看了眼半躺着的女子,似乎不论年纪还是?位份,她都?要?较自己长些。

  衣角晃动了下,是?陆贵人手心?抓出的动静,她闭着眼,并不能看清婉芙的表情,许久见她不语,以为是?她不愿意,小心?翼翼道:“你若是?不愿,也不必勉强。”

  婉芙不由得记起?初到吟霜斋时?,那时?陆贵人尚是?常在,行事处处小心?谨慎,怕有一点?错处,这?样的女子,足够在宫中独当一面,不想?,心?中竟与自己一般,倒底是?个小姑娘。

  “你若愿意叫,就叫吧。”

  陆贵人弯起?唇角,当真喊了她一句,“泠姐姐。”

  婉芙一瞬间竟毛骨悚然?,许是?她曾伺候过陆贵人的缘故,这?一声实在怪异。她眼角抽了抽,勉强应声。

  “其实我?今日叫泠姐姐来,除了感谢你,还有一事。”陆贵人微微顿了下,“外面可有人?”

  婉芙意识到她是?要?说什么要?事,吩咐千黛去外面守着,让她继续。

  此事重大,陆贵人压低了声音,“昨日,我?并非意外摔倒,而是?有人推了我?。”

  婉芙心?中咯噔一声,柳眉蹙紧,竟如她所想?,陆贵人的小产,并非意外。既不是?意外,陆贵人昨日为何不在那个时?机向皇上?言明?恍然?间,她记起?乾坤宫送来的恩赏,以及那本不该升到贵人的位份。

  “你可知道是?谁?”婉芙听自己问出声。

  陆贵人苦笑,“姐姐觉得会是?谁呢?能让皇上?不去深究的,除了应嫔就是?宁贵妃了。”

  应嫔三年前?丧子,而今皇上?又对其偏宠,又住重华宫,确实有极大的嫌疑下手。可应嫔怎会做得这?般明显,而且以应嫔的性子,她的目的该是?坤宁宫的大皇子,何故会对无宠的陆贵人出手。

  是?以,或许是?有人拿应嫔做了靶子,暗中对陆贵人下手。

  但应嫔真的会一无所知吗?一面是?有家世倚仗的贵妃,一面是?与皇上?旧情深厚的嫔妃,婉芙压住心?头的砰跳,此事已非她能猜疑的了。

  个中复杂,未查明前?,婉芙也不敢妄下结论。

  “你莫多?想?了,眼下养好身子才最为紧要?。”

  用了午膳,陆贵人想?让婉芙留下,却也不好多?留,待人走了,她定定看着凭几上?放着的帕子出神?,嘴边浮出一丝苦涩的笑意,幸而当初善待了泠才人,至少她现在在宫里不是?一个人。

  那抹笑意淡去,手轻轻抚住平坦的小腹,她的孩子啊,她期盼了数月的孩子,终究死在了这?深宫的争斗中。

  她眼底划过一抹冷光,她不会放过那个人,一定不会。

  ……

  乾坤宫

  陈德海悄声从殿外进来,到御案前?奉上?了一盏热茶,“皇上?,泠才人离开吟霜斋了。”

  李玄胤批阅奏折的手微顿了下,脸上?不见情绪,淡淡道:“都?查清楚了?”

  皇上?这?声问下,让陈德海生出不详的预感,自打昨日陆贵人失了腹中龙裔,皇上?又是?恩赏又是?升位份,他就觉得定是?又要?生出什么事,果不其然?,皇上?吩咐他彻查陆贵人丧子之事,这?么一查,还真叫他查出些门道。心?中不禁哀叹,这?一个个,都?有着圣宠,何故这?般折腾,害了龙裔,平白将皇上?推远了。

  陈德海低下头,生怕惹得皇上?迁怒,“是?贵妃娘娘下的手,应嫔主子明知此事,却也没让人拦着。”

  “砰!”

  他新端上?的那盏热茶被挥到地上?,瓷器炸裂,听得陈德海心?下一抖,险些腿软跪下来。

  “皇上?息怒,莫气坏了身子。”

  李玄胤背靠到龙椅上?,脸色冷如冰凌,“豫北王可回了?”

  陈德海一怔,忙道:“还有十余日。”

  “让他回京后立即来见朕。”

  “是?。”陈德海应下声,皇上?与豫北王虽不是?同母兄弟,却玩得最亲,豫北王小时?候就喜欢跟在皇上?后面,万事也替皇上?出头。

  若是?这?朝廷中皇上?最信任的朝臣是?谁,怕只有豫北王一人。眼下左相势大,在朝中公然?结党营私,后宫宁贵妃还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迟早得把?自己作没了。

  ……

  天一日比一日的凉,婉芙裹着厚厚的披风,去坤宁宫问安,问安过,若不累就去吟霜斋陪陪陆贵人。陆贵人近些日子精神?头好了些,能说几句玩笑话,从最初对婉芙处处小心?,生怕惹了她不喜,到如今讨巧卖乖,性子与初入宫时?大不相同,是?越来越活泼了。

  庄妃知她辛苦,免了日日的问安,得空就去坐坐。庄妃出手阔绰,不要?钱似的往外送,婉芙每去一回都?赚得盆满钵满,捧着一堆金银珠宝回来。

  一日两人说着话,庄妃想?起?来东海送过来的珍珠,“我?之前?给你的血珍珠,怎么不带出来,做成手钏,嵌到袖上?,别吝惜,这?些东西不够就来我?这?拿,多?的是?。”

  婉芙正在喝茶,闻声猛呛了下,一口?茶水喷出来,脸憋得通红,庄妃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俯身为她拍背,“这?茶热着,你小心?些。”

  婉芙一想?到那血珍珠,在皇上?手中实际的用处,飞快地摇头,摆着手含糊道:“秋姐姐送我?的太多?,我?都?用不过来了。”

  她生怕庄妃继续提珍珠,她现在可听不得珍珠二字,忙转了话头。

  庄妃见她惊恐如斯的模样,虽有狐疑,却没再多?说什么。

  ……

  没说上?几句,婉芙就匆忙离开了凌波殿,只怕庄妃再让她拿什么珠子带回金禧阁。

  这?几日皇上?都?歇在乾坤宫,本以为这?夜也是?如此,婉芙没做准备,用了晚膳就吩咐人备水沐浴,方入了浴桶,千黛就急匆匆地入内,“主子快出来,圣驾到金禧阁门前?了。”

  婉芙舒舒服服地坐在温水里,一听来了圣驾,小脸顿时?垮下来,不情不愿地扶住她,跨出浴桶,嘴里还嘀咕着,“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哎呦,奴婢的小主子,您可少说两句吧,到时?候招惹了皇上?,吃苦的还是?您。”

  千黛可没少见主子侍寝后,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自家主子肌肤本就白皙娇嫩,这?折腾了一夜,可不是?会落下些痕迹,衬着那白皙,这?痕迹就格外的骇人,活像受了虐待。

  眼下上?妆是?来不及了,婉芙披了衣裳,拧干发?丝的水,便由千黛扶着出去迎驾。

  李玄胤一入殿门,看见的便是?瑟瑟秋风中,那女子只着单衣,青丝披散在肩头的模样,小脸在风中冻得发?白。

  他脸色一沉,几步过去,亲自将那人扶起?来,对服侍的宫人斥道:“怎么伺候你们主子的,就让她穿得如此单薄?”

  皇上?震怒,宫人低着头心?神?发?颤,一句话也不敢说。

  婉芙撅着嘴,拉了拉李玄胤的衣袖,娇声埋怨:“还不是?皇上?来的突然?,也不派人提前?通传一声,嫔妾才出来的匆忙,都?顾不得穿衣裳。”

  “胡闹,倒成了朕的错了?”李玄胤抓住她乱动的手,本是?气她,碰到那小手的冰凉时?,那股气顿时?散了,又听她嘀嘀咕咕,“不是?皇上?的错,难不成还是?嫔妾的错。”

  陈德海听着泠才人这?几句话冷汗直冒,为君者,即便错了也是?对的,也只有泠才人敢当着皇上?的面说皇上?的不是?。

  李玄胤听得眉心?突跳,脸板着,手上?动作却未停,除了披风裹到她身上?,握住那双发?凉的手,语气凶道:“给朕进来。”

  婉芙抿起?小嘴,适可而止地不说了,乖乖地披好绣着锦绣龙纹的衣袍,被男人牵着小手入了殿。

  御前?新来的小太监听着泠才人那番心?惊肉跳的话,都?吓破了胆,结果却见皇上?虽黑着脸,却处处照顾着泠才人,又惊又疑,猜不到这?是?怎么个情况,不禁凑到陈公公身边打探,“干爹,这?泠才人……”

  这?小太监生得机灵,会看眼色说话,一口?一个干爹叫着,让人心?里舒坦,陈德海也乐得栽培提点?,“好好伺候着,日后有你好处。”

  婉芙几乎是?被拖着入了内殿,她觑了觑皇上?的脸色,乖顺地没有多?说话。

  因着庄妃的缘故,内殿多?添置了不少新玩意,银竹节铜熏炉,黄花梨木柜,牙雕九曲屏风,个个都?价值不菲。

  李玄胤脸色微顿,睨向身后跟着的女子,“朕送你的,倒没见你这?么大大方方地都?摆出来。”

  婉芙眼眸一动,走过去抱住李玄胤的腰,腻歪地赖在男人怀中,哼唧一声,“皇上?送的,嫔妾若是?都?摆出来,叫旁人看去,还不得嫉恨死嫔妾。”

  “胡话,什么死不死的,一点?忌讳都?没有。”李玄胤掐她的脸蛋,指腹摩挲两下,手感一如既往的好,他多?捏了两把?,直到那人哼哼着不愿,他才放下手。

  怀中少女合着眸子,乖顺地依偎着他,小脸有些得意地笑。李玄胤摇摇头,任由这?人使着小性子。

  他屈指抬起?她的下颌,这?张脸蛋在昏黄的烛火下愈显娇媚,靡颜腻理,桃腮玉面。

  他这?些日子虽在乾坤宫忙于朝政,待歇下时?,不可否认的是?,他念极了这?女子。

  一切似乎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婉芙咬唇呼吸间,听见男人在她耳畔低哑,“珠子呢?”

  婉芙一张脸又羞又媚,定然?不想?再受那次的苦楚,小手捂住脸蛋,闷闷地扯谎,“庄妃娘娘要?做衣裳,嫔妾给庄妃娘娘送回去了。”

  耳边男人一声低嗤,紧接着身上?的重量下去,李玄胤坐起?身,边披外衫边道:“朕让陈德海回乾坤宫取几颗东海珍珠。”

  “皇上?!”婉芙一脸难以置信,快要?哭出来,扯着龙纹衣袖不让他出去,委屈巴巴道:“皇上?就会欺负嫔妾!”

  这?女子说哭就哭,泪珠子一颗一颗,吧嗒吧嗒地掉。

  看着她哭,李玄胤心?里那股子恶念便生了出来,眼目晦暗,只想?让她哭得更狠些。

  到最后,婉芙确实哭得更厉害,那珍珠也没能藏住,一颗一颗的,沁着水渍。

  夜中时?分,寝殿才叫了水。

  李玄胤压了压眉心?,回头看一眼床榻上?睡着的女子,脸蛋上?残留着泪痕,小嘴嘟着,可怜巴巴,他不禁失笑,推了推那女子的肩,后者直接掀了衾被将自己蒙住,是?一句话也不愿意跟他说。

  陈德海等在外面伺候,好一会儿没见动静,正欲去问时?,听见里面皇上?低哄的声音,“朕的不是?还不成么,胆子肥了,跟朕甩脸子……”

  他只觉头皮一麻,何时?听过皇上?用这?种语气跟别的主子说这?种话,这?泠才人还真是?有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