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1 / 1)

圣眷正浓 楮绪风 8618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27章

  庄妃一向是不?喜后宫那些莺莺燕燕争风吃醋, 即便去御花园吹风,也要走最僻静的?那条路,许是今儿气运不?好, 在亭中吹着徐徐凉风, 没?坐多久,就有?两人走了过来?,屈膝跟她福礼。

  “今儿真?是巧了, 嫔妾竟见到了庄妃娘娘。”

  先说话的?人是刘宝林, 跟在她身边稍素净的女子是沈才人。

  这两人都是宫女出身,经?常走在一起也不出奇。

  庄妃不?喜与后宫嫔妃为伍, 但有?些体?面她还是会给去一二, 略点了点头。

  见两人没?有?离开的?意图,便先起了身,“本宫坐得乏了,两位妹妹自便。”

  庄妃不?愿与她二人说话的?态度太过明显,两人面色一僵,刘宝林道:“是嫔妾打扰娘娘赏景了,该走的?是嫔妾才对。”

  说着, 两人规矩地福了身,离开了长亭。

  “倒是有?规矩。”庄妃看着两人走远,坐回来?,饮了口茶, 她确实未坐够。

  ……

  那日过去,婉芙就没?再让人去乾坤宫送羹汤,她没?再去, 效仿的?人却接二连三?,让陈德海烦不?胜烦。

  后宫嫔妃都抱着一丝侥幸, 以为皇上会接了羹汤,临幸自己。殊不?知御膳房的?汤都一样,皇上去不?去,得看送的?人是谁。大多的?汤水都没?送到?御前,进了下人肚子里,生生将两个看门的?小太监吃得珠圆玉润。

  到?第八日,婉芙下榻腰背就没?那么疼了,不?禁感慨太医这副药好用?。

  她闷在殿里这几?日,庄妃时不?时就会来?寻她说话,尤其得知她是越州余氏外孙后,像见到?亲人般更是热络,来?一回便搬一回珠宝,婉芙看着那一匣接着一匣的?珠宝首饰颇为汗颜,她这是要皇上赏赐多少才能还得起庄妃这些价值连城的?金石玉器。

  庄妃后午来?看她时,坐下没?多久,脸色就有?些发白。

  婉芙细眉一皱,“娘娘是身子不?适?可传了太医?”

  说着,她就对外面唤道:“千黛,传太医过来?。”

  “你莫担心,我没?事。”嘴里说着没?事,喉中却生出一阵干痒,猛地咳了两声。

  这让婉芙怎能不?担心,她近前去扶,将庄妃扶到?软榻上,又倒了两盏温水让她饮下,压住喉中干痒。

  “昨日见娘娘还好好的?,怎的?今日就病了。”婉芙抿住唇,眼底溢出担忧之色。

  庄妃饮下那盏温水就好了许多,她摇摇头,“许是这几?日转凉,在御花园吹多了凉风吧。”

  半个时辰后,太医赶过来?,为庄妃诊脉。

  “如何,庄妃娘娘为何身子有?恙?”婉芙问道。

  庄妃也有?些不?解,她身子一向爽利,很少有?大小病痛,这是头一回吹几?日风就有?些乏力头痛。

  太医皱起眉,心中纳闷,庄妃娘娘脉象只是寻常的?风寒之症,为何还会有?一些体?虚。他安慰自己,或许是风寒致使的?体?虚。

  “娘娘是染了风寒,并无大碍,待臣开几?副方子,按时服下,相信不?日就会痊愈。”

  得知是风寒,几?人才放下心。

  太医离开,庄妃拍了拍微热的?脸,嘀咕道:“真?是怪了,我以前从未有?过风寒。”

  碧荷为她裹了裹领口,自责道:“都是奴婢不?好,如今转凉,就不?该让主子再去长亭那坐着吹风。”

  婉芙微微蹙眉,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若是寻常的?风寒,何太医何须迟疑那么久才说出病症。但何太医是皇上的?近臣,总不?能害了庄妃。

  “娘娘方才说是常去御花园中的?长亭?”

  庄妃点头,“也是巧,这几?日刘宝林和沈才人也回去,只是看到?我都会避开。”

  刘宝林曾是璟嫔身边的?宫女,而沈才人则是皇后身边的?宫女,同为宫女,不?同的?是,刘宝林是有?璟嫔扶持上位,沈才人却是背着皇后上的?龙榻。事出有?疑,但也只是她的?猜测,无凭无据,还是谨慎为好。

  她敛下心神,“娘娘如今养好身子才是要紧。左右嫔妾身子也好了,娘娘安心待在凌波殿,嫔妾保准每日都会前去叨扰,只怕娘娘会嫌嫔妾烦了。”

  “你这小妮子,还敢打趣本宫了。”庄妃可记得婉芙刚来?拜见时,小心翼翼,生怕出了错处,这才几?日,就原形毕露,让她颇为感慨,若是余家老爷子还活着,何至于?让亲外孙女入这吃人的?深宫。

  庄妃回了凌波殿,婉芙却因这事心神不?宁。

  在这宫里,须得如履薄冰,容不?得半分?疏忽。庄妃入宫这么久,从未出过岔子,那些人若是下手,真?正要对付的?人也只会是她。

  婉芙入宫前就知今后凶险,她并不?害怕,只是若因此连累了庄妃,才真?的?让她愧疚。她看得出来?,庄妃住在这深宫里只是权势利益的?无奈,外有?秋家撑着,宫里有?帝王维护,旁人敬重十分?,不?敢逾矩。而且因着越州之故,庄妃待她是真?的?很好。

  外面传了午膳,婉芙无心再用?,草草吃了两口,便对千黛道:“你可注意庄妃娘娘这几?日是何时去的?御花园?”

  千黛略一思?忖,记起来?去传膳时,在路上碰见的?庄妃仪仗,“近暮晚,庄妃娘娘会去东边的?御花园小坐。”

  婉芙点点头,“待到?了时候提醒我。”

  “主子是疑心……”千黛压低声,却未将剩下的?话说出口。其实她心中也怀疑,庄妃娘娘身子一向康健,怎么偏偏这时候出了岔子,而且宫中都知皇上下了令,储秀宫以外任何人无圣令不?得入内,主子病重,只有?庄妃日日会来?,那些人不?会害庄妃,真?正要下手的?人只有?主子。

  倒底是在宫中经?过事的?人,不?需婉芙挑明,就知了她的?意图。

  婉芙眼帘淡淡垂下,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去看看才知道又是什么牛鬼蛇神。”

  ……

  到?了后午,婉芙去了庄妃常去的?那处御花园。

  此时几?近暮晚,正是晚膳,庄妃不?喜后宫女子,故而便挑这个没?人的?时候。正因如此,婉芙才更加怀疑,怎会这么巧,撞见了刘宝林和沈才人。

  庄妃常坐的?是最里面的?长亭,千黛在圆石凳上铺了绒毯,婉芙落下座,这处近湖,风吹过,水生波澜涟漪,璀璨霞光映于?湖面,缱绻绵长,仿佛一幅古老沉寂的?画卷。

  叫人不?由生出一种浓浓的?忧伤之感,婉芙忽明白了庄妃为何日日到?这亭中小坐,除去此处无人,这处湖景实属像极了越州水色。

  千黛瞧见远处过来?的?两道人影,附到?婉芙身侧,低声,“主子,人来?了。”

  婉芙理起心绪,回过头,见远远走来?的?两人。她瞧着眼熟,陆常在险些落水那回,她湿着衣裳并未看清后宫的?妃嫔,倒是明瑟殿野猫那桩,不?动声色地打量过。

  

  两人过来?,见是她,还有?些讶异,刘宝林位份低,先福了身,“嫔妾请泠常在安。”

  常在要比才人低上一阶,是以,婉芙也起了身给沈才人福礼。

  沈才人脸色淡淡,或许因为三?人中位份最高,眼光有?些傲气。

  婉芙没?在意,笑道:“常听庄妃娘娘提起此处景色,才来?这处看看,是巧了,遇上二位。”她顿了顿,又道,“庄妃娘娘还说我若来?这,必会碰上两个姐妹,原是沈才人和刘宝林。”

  “庄妃娘娘跟姐姐说起过我们?”刘宝林诧异,手心捏紧了帕子,飞快地问出声,眼眸闪了下,似是觉得不?妥,解释道,“娘娘不?喜人多,我二人每日都是请过安就走,不?愿多打扰娘娘。”

  婉芙娟帕抵唇,眼眸惊道:“沈姐姐和刘妹妹日日都来??庄妃娘娘倒是没?与我提过这事。”

  刘宝林哑然,神色微慌,沈才人懊恼刘宝林的?愚蠢,扯住她的?衣袖,如常道:“我二人身份低微,这时御花园嫔妃不?多,又甚是凉爽,故而才会巧遇庄妃娘娘。”

  婉芙将二人的?动作看在眼里,微微一笑,“看来?沈姐姐和刘妹妹身子倒是康健,庄妃娘娘吹多了凉风受了风寒,近日天凉,二位可要当心了。”

  话落,刘宝林眼中一亮,被沈才人一掐才憋住了嘴里的?话。

  沈刘二人没?坐上多久,离开了长亭,婉芙观二人向西走,是离开御花园的?方向。

  婉芙眼眸凉下来?,“潘水,你去看她二人要去何处。”微顿,又加道,“远远跟着,莫叫人发现了。”

  潘水应声,待到?没?了两人踪影,才悄悄跟了上去。

  半个时辰后,潘水从外回来?,跪身道:“主子,奴才跟到?西宫道,沈才人和刘宝林遇到?宁贵妃,受了责罚,奴才怕人察觉,没?再继续等着,折了回来?。”

  此时已是暮晚,天际只余一丝微光。

  婉芙眉心微蹙,怎么会这么巧遇到?宁贵妃,“你可知她二人为何受到?责罚?”

  潘水惭愧摇头,“奴才跟得太远,并未听清。”

  “罢了。”婉芙起身,坐得久了还是有?些腰酸,千黛见主子动作迟缓,忙伸手去扶。

  “主子是怀疑沈才人和刘宝林是有?意受得宁贵妃责罚?”

  婉芙沉思?,“沈才人是个聪明的?,怕是看出我在试探她,才有?意拖延时间?。若非潘水折回,再停留下去,许就叫人察觉了。”

  另一头,近日皇上要么处置政务,要么就去金禧阁,宁贵妃已有?小半月没?见过皇上,今日又被两个贱人冲撞,简直晦气,她冷冷白了眼二人,让宫婢看着罚跪一个时辰,不?到?时辰不?许起身,这才坐上仪仗离开。

  一个时辰后,宫人扶着两位主子起身,沈才人无暇顾忌发麻的?双腿,眼眸看向方才跟过来?的?宫女,“可有?人跟着?”

  那宫女摇摇头:“主子放心。”

  刘宝林松了口气,“沈姐姐是否太警惕了,那泠常在一看就是个长得好看些的?草包,若无圣宠,跟我们有?何区别?”

  “闭嘴!”沈才人后悔为何带了这么一个没?脑子的?蠢货,“璟嫔和江贵嫔在她那儿吃得亏你都忘了?小心驶得万年船,日后你我少些来?往,免得叫你拖累了。”

  说完,沈才人一眼没?再看她,由宫人搀扶着出了西宫门。刘宝林被沈才人最后那句话气得发抖,狠狠啐了一口,气恼着跺脚,“你才是没?脑子的?蠢物?!”

  ……

  晚膳没?用?,婉芙又是常在品阶,不?可用?仪仗,踏入储秀宫门,她几?乎是筋疲力尽,饥肠辘辘。

  甫一进金禧阁,就见一个眼熟的?太监迎了过来?,正是陈德海,“哎呦,泠主子您可算回来?了,皇上在这等您大半个时辰了。”

  婉芙来?不?及反应,就被人又扶又拖的?带进了殿门。

  李玄胤斜倚着软榻,手中一卷书册,却只翻到?前两页,显然心思?不?在。听见动静,才转开眼,视线淡淡地朝进来?的?女子看去,脸色并不?好。

  “去哪了?”

  婉芙有?些心虚,庄妃的?事只是她怀疑猜测,太医都看不?出,若无确凿证据,届时被沈刘二人反咬一口,得不?偿失。

  她小心翼翼地上前,拿掉男人手里半个时辰只翻了一页的?书册,“嫔妾去了御花园逛逛。”

  李玄胤睇着她,伸手掐住她的?下颌,“朕不?知你这般喜欢看花?”

  婉芙厚着脸皮回道:“嫔妾自然喜欢,皇上不?知道嫔妾的?可多了。”

  李玄胤冷呵一声,按住她的?腰身,免得在怀里乱动。

  “伤好了?还有?力气乱跑。”

  婉芙眼眸眨了眨,在男人怀里拱了两下,亲住凸出的?喉骨,又娇又媚,“皇上既然来?这,不?就是知道嫔妾伤好了嘛。”

  李玄胤喉头一滚,扣住她腰身的?手掌也愈发用?力,眼眸沉下来?,掐住她的?脸,不?知是因她揭穿了自己的?心思?而恼怒,还是因她这般大胆而憋了口气。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确实等着这一日。

  初尝她的?滋味,还未贪够,便被迫压抑下来?,愈是压抑,愈是旺盛。

  婉芙有?些后悔,为何要说出那句话转移皇上的?注意。肚子饿过头竟也不?觉得饿了,在那张软榻上,腰肢被大掌掐住,她无力地软在男人怀中,却听他在耳边哑声:“不?是有?力气乱跑么,自己动都不?会?”

  婉芙羞得只想捂上他的?嘴。

  事毕,皇上衣冠楚楚地理了理微乱的?云纹外衫,而可怜的?婉芙,赤着身子几?近半死,趴在软榻上,乌发散乱,满是狼狈。

  李玄胤见她模样,眉梢一挑,上前拍了拍女子的?臀儿,“起来?。”

  婉芙哼唧了声,气得欲去拿衣裳盖住,却因提不?起半点力气,最终只能囫囵地蒙住脑袋,半点不?想去看后面的?人。

  男人餍足的?时候格外好说话,此时李玄胤亦是如此。拉开她蒙头的?衣裳,露出一张晕红娇媚的?脸蛋,李玄胤道:“朕还有?政务处理,你不?起来?,朕就走了。”

  说完,那女子蓦地抬起一张小脸,皱巴巴的?,委屈得厉害,“皇上好没?良心,用?完嫔妾就将嫔妾丢了。”

  “放肆!”

  李玄胤简直被她气笑了,脸色铁青着站起来?,将后面那句“朕打算接你去乾坤殿”憋了下去,他就知道,这女子近些日子是被他宠坏了,就不?该给她好脸色。

  “陈德海!”李玄胤头也不?回地往出走。

  陈德海被这一声高喝喊得头皮发麻,方才听着动静,皇上显然是舒解了,不?知泠主子又说了什么大逆不?道之言,他垂着脑袋进去,就听皇上道:“摆驾,回乾坤宫。”

  他诧异,“皇上,那泠主子……”被一道冷飕飕的?视线看过来?,他知道,皇上是被泠主子气得改了主意,咽了咽唾,没?将那些话说出来?。

  临出殿门前,他觑了眼皇上沉黑的?脸色,还是自作主张地叫了恭送的?奴才,他记得这人叫潘水,在泠主子面前很是得力。

  待说过话,跟上銮舆时,里面有?意无意传来?一声轻嗤,陈德海满是冷汗得等着皇上斥责,却没?了下文,他这才擦擦凉汗,看来?这声传话是对了。

  ……

  婉芙最近太得意了,才忘了形,见皇上头也不?回地离开,她想去拦,又忍了下来?。这般哭求圣宠,与后宫那些嫔妃何异。江铨后院的?那些女子,得宠从不?是靠求来?的?。

  千黛服侍她穿衣,她卧在软榻里愁眉苦脸,这时潘水从外面进来?,“主子,方才陈公公离开时与奴才说,皇上原本是想带主子一起回乾坤宫。”

  婉芙惊愕,片刻,她拂了拂手让潘水出去。

  “主子,方才……”千黛瞧着主子的?脸色,没?敢说话,方才她在外间?伺候,听着里面说了会儿话,紧跟着就是主子抽咽声,她正收紧心神,又听见男子吞咽的?闷哼,她便知里面在做什么,即便伺候过还是忍不?住脸红,皇上待主子的?宠爱,确实与别的?嫔妃太不?相同。

  结果没?等她放下心,里面又是一阵哭闹,紧跟着皇上铁青着脸出来?,等她进去时,就见主子小小的?一团,蜷缩在软榻上,极为可怜。

  婉芙柳眉颦颦,懊恼地坐下来?,有?些发虚,“为我梳妆,现在就过去。”

  肚子还饿着,就要去哄人,烦死了!

  ……

  朝中确有?政务处理,李玄胤记起今日是那女子伤好第十日,料想是差不?多好了,才去的?金禧阁。

  圣驾回了乾坤宫,案上堆砌的?奏折翻到?中途,李玄胤坐到?御案后的?龙椅上,指骨搭着御案敲了两下。这封奏折是大理寺近日的?一桩案子,因牵涉朝中重臣,才向他请示。

  他执起朱笔,在下面批红。这桩案子棘手,牵涉朝臣众多,不?可轻易裁决。

  陈德海进来?上茶,看了眼时辰,“皇上,可要传晚膳?”

  李玄胤收起笔,头也未抬,淡淡道:“人到?哪了?”

  陈德海知道皇上说的?是谁,最近这泠常在颇得圣心,可是好一阵风光,回道:“圣驾一走金禧阁就开始收拾了,料想此时差不?多该到?了。”

  话落,外面小太监进来?通禀,“皇上,泠常在求见。”

  陈德海眼睛一瞥,就瞄到?皇上冷淡且嫌弃的?脸色,“朕有?折子要批,进来?只会打扰朕处理政务,让她等着。”

  陈德海撇了撇嘴,皇上分?明巴巴地盼着人来?,听泠常在这么快来?了,心里指不?定多乐着呢,偏计较金禧阁的?事,还让泠常在等着,可真?是小气。

  自然,陈德海还是要在乾坤宫当差,一句多嘴的?话都不?敢说,面上恭敬无比,应过话,退出了正殿。

  婉芙紧赶慢赶到?了乾坤宫,结果被人拒之门外,还以要批阅奏折为由,婉芙哪听不?出皇上这是有?意折腾她。

  她心底鄙夷皇上竟如此小心眼儿,脸上却不?能多说什么,毕竟刚把人得罪完,再闹下去只会惹得男人厌烦。

  她如是想,于?是这么一站,就站了小半个时辰,腿酸得终于?受不?住。

  殿里,陈德海计较着时辰,心里盘算着为泠常在求情,就听皇上问道:“多久了。”

  陈德海忙去回:“小半个时辰了。”

  李玄胤掀起眼皮子睨他,“你倒是记得清楚。”

  陈德海一惊,吓得低下头,“奴才不?敢。”

  ……

  婉芙揉着发酸的?腿进了殿,装模作样地福了身,也不?等皇上让她起来?,兀自上了御阶,“嫔妾站得累死了,皇上也不?知道心疼嫔妾。”

  她自然地坐到?男人怀里,李玄胤竟也顺手将人抱了过来?,待回神时,那女子已经?没?个脸皮贴到?他胸口,小声地嘟囔埋怨,哼哼唧唧的?,忒惹人烦。

  李玄胤眉宇皱起,脸色冷淡地推了推怀里的?人,“起来?,朕还有?政务。”

  “不?要,皇上这样也是能批的?。”像怕他会再推她似的?,两条手臂八爪鱼似的?抱住他的?腰身。

  能批是能批,但后宫不?得干政,这些折子怎么能给她看。

  李玄胤颇为后悔让她跟着进来?,寒着脸,没?惯着她,将两条手臂扯出来?,“朕最后说一次,下去。”

  婉芙仰起脸,见男人脸色甚是难看,大有?她不?下去就把她扔下去的?架势,婉芙咬住下唇,小兔子似得委屈,“下去就下去,皇上凶什么。”

  李玄胤忍到?了极限,这女子真?是被他宠坏了,他不?凶,她怕是要一直窝在她怀里,正要训斥,唇上忽贴了两瓣柔软,带着股甜香,他一怔,那女子弯起一双柳眉,眸中流转秋波,声音软软道:“嫔妾只是心疼皇上宵衣旰食,日日操劳国事,一直这样下去,身子怎么吃得消?时候不?早了,嫔妾去寝殿等着皇上,两个时辰后皇上若是还不?来?安置,嫔妾就……”

  她一双细眉蹙起,半天说不?出来?。

  李玄胤看住她的?眼,不?动声色地扣住了怀中女子的?腰身,眼眸低下来?,“就什么?”

  婉芙还未察觉到?危险,好半天才红着脸憋出一句,“嫔妾就不?许皇上三?日内进金禧阁。”

  她说得信誓旦旦,义正言辞。

  李玄胤挑了挑眉,牵起唇线,“这是对朕的?惩罚?”

  

  婉芙冷哼了声,骄傲道:“怕了吧。”

  李玄胤没?忍住,朗笑出声,“怕了。”

  说着掌心抚住女子的?腰身,将人抱起,婉芙惊惶一瞬,下意识夹住男人的?腰,手臂勾住脖颈,惊呼一声,“皇上!”

  李玄胤似笑非笑,朝女子的?臀拍了一掌,“不?用?等两个时辰,朕现在就随你去。”

  婉芙蓦地被打到?那处,脸颊一红,闷闷地趴在男人肩头没?了动静,只是眼眸微动了下,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角。

  外面的?晚膳送进时,已是一个时辰后。

  寝殿内,李玄胤换上中衣,抬手挑开帷幔,看向里面熟睡的?女子,眼目微沉。

  陈德海在后面请示,“皇上,可要传膳?”

  半晌他没?听到?皇上说话,只是见皇上一直沉着脸看里面睡着的?泠常在,不?知怎个意思?。

  “朕近日是否太荒唐了。”

  闻声,陈德海手一抖,吓得差点跪下来?,要说荒唐,皇上自然比不?过先帝,只是较于?先前确实荒唐了些。

  以前皇上从不?在乾坤宫临幸嫔妃,也不?会折子批阅中途,兴致起来?就去别的?宫所,更不?会批着批着折子,就与嫔妃做那事。但这些都是较于?一人身上,且皇上还是有?分?寸,泠常在也懂得计较,不?会出什么大岔子。

  陈德海斟酌奉承:“皇上是说太宠着泠常在了?”

  李玄胤轻飘飘地看他,吓得陈德海不?敢再打马虎眼儿,继续道:“奴才看有?了泠常在是好事。”

  他不?敢抬头,就怕说错了一句皇上把他拖出去砍了,“以前没?有?泠常在时,皇上甚少进后宫,夜中不?过歇两三?个时辰,白日也不?得闲,甚至有?时午膳都顾不?得用?。”

  “之前太医就劝过皇上注意龙体?,但皇上勤政,也不?把太医的?话当回事,幸而有?了泠常在,皇上才能得出闲,分?分?心神,歇一歇。”

  “而且泠常在性子和顺,也从未仗着圣宠恃宠而骄,奴才看,泠常在得圣心是最合适不?过了呢!”

  李玄胤冷嗤,“你倒是向着她,不?如朕把你调去金禧阁伺候。”

  “奴才不?敢。”陈德海伺候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哪看不?出皇上的?心思?,自然是合着心思?说话。

  皇上舍不?得泠常在,不?管旁人怎么阻拦,皇上都会为此找借口,不?如顺着上位者的?心意。而且陈德海也没?说谎,泠常在的?性子,在后宫确实是极好的?了,又心眼儿多,不?怕被别人欺负。照皇上专宠的?架势,只要泠常在不?作死,待有?了龙裔,在后宫福气还在后头呢!

    “去传膳吧。”

  李玄胤转身去了外殿,待脚步声走远,床榻里的?女子才慢慢睁开眸子,眼尾因方才的?情//事晕红,想到?皇上的?话,她垂下眼睫,一时竟分?不?清这是不?是有?意在敲打她。

  她轻轻叹了口气,圣心难测,即便圣宠在身,也是不?容易。

  正准备起身,外面忽传来?动静,千黛急着步子走进来?,为她披上外衫,“主子,不?好了,冷宫走水了。”

  婉芙蓦地坐起,“冷宫怎回走水?”

  千黛微微侧头,见无人,才附到?婉芙耳边,意味不?明,“皇上得信就过去了。”

  婉芙眸子露出惊讶之色,不?过是荒废的?冷宫走水,皇上这么快就赶过去?她忽然记起云莺的?那番话,应嫔以前可是受极了圣宠的?人,若非皇后那桩事,怕是现在该称一声应妃娘娘。

  她眼眸闪烁了两下,应嫔是个聪明人,冷宫住着的?人受不?住漫漫的?长夜孤苦,死的?死,疯的?疯,唯独应嫔,安然无虞地活到?现在。这次走水,真?的?只是巧合么?

  ……

  冷宫是宫中最为荒僻无人之处,婉芙没?有?仪仗,又方经?过两场情//事,腿软得厉害。待到?冷宫,往日紧闭的?宫门打开,里面站满了争妍斗艳的?衣裙。

  婉芙进门时,着实一惊,陆常在落水那遭,是因陆常在腹中怀了龙裔,嫔妃们围在吟霜斋情有?可原。眼下不?过是冷宫走水,竟围了这般多的?人。等婉芙看见前面那道明黄的?身影,心下了然。来?的?人怕是都清楚那些人,许久不?见皇上,想在这碰碰运气罢了。

  冷宫三?所宫殿,此时火焰渐熄,余下团团的?黑烟熏陶着破败的?砖瓦。

  婉芙不?声不?响地站在众嫔妃中,她下意识看向应嫔住的?寝殿,手心一紧。

  稍许,不?知是谁说了句闲话,“应嫔是不?是还在冷宫里,这么大的?火也不?知怎么样……”她说完,似是察觉到?到?什么,倏地捂住嘴。

  皇后姗姗来?迟,在场的?人让路见礼。

  “好好的?怎么突然走水了?”皇后叹息拧眉,到?帝王前福下身,自责道,“是嫔妾没?管好六宫。”

  天干物?燥,宫中好掌烛台,走水一事本就不?可防备,冷宫又是最少人的?地方,皇后虽有?责,确也并非全责。

  纵使如此,良久,皇上却沉声道:“是你失责。”

  平静的?声音中压抑着冷意不?虞,如同风雨欲来?,一时间?,无人敢语,连奔走递水的?宫人都察觉到?皇上的?震怒,放轻脚步,众人倏然噤声,大气也不?敢出。

  皇后僵硬一瞬,维持不?住表情,袖中的?手颤抖了下。

  这时间?,不?知谁慌乱地大喊了句,“应主子!”

  在场人的?注意被吸引过去,紧跟着慌慌张张跑出一个小太监,脚步急促凌乱,看到?帝王,扑通跪下来?,哆嗦道:“皇上,奴才将把应主子送到?门口,结果应主子醒来?说什么玉珏没?拿,又跑回去了!”

  玉珏?

  婉芙蹙眉,她倒是不?知应嫔还有?这物?。

  她朝那道明黄身影看去,皇上负在背后的?手倏忽收紧,用?力压住了拇指的?玉扳指,她听见皇上泛着凉意压迫的?声音,“务必把应嫔平安带出来?。”

  此声一落,婉芙明显感到?周围嫔妃诧异不?满之气,却碍于?皇上在这,不?敢发出一言。倒是站在远处的?宁贵妃,死死咬住了下唇,双眸中嫉妒狰狞。

  皇后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安静地陪在皇上身侧,脊背挺直,仿佛在昭示什么,只有?她,才能站在那个位子。

  一刻钟后,小太监把昏过去的?应嫔背出殿门,应嫔手中牢牢抱着一个木匣,任谁去拽都不?肯松手。

  李玄胤走过去,将外袍盖到?应嫔身上,这般自然的?动作,叫人看红了眼。

  “太医!”帝王声音有?些冷,死寂中,太医从人群里急快地出来?,蹲下身,顾不?得擦额头凉汗,为应嫔诊脉。

  冷宫荒僻,即便失了火,也没?人在乎这里的?废妃,更遑论?去请太医,皇后更不?可能在乎应嫔的?死活,能请太医的?只有?一人。皇上在得知冷宫走水的?那一刻,就遣人去了太医院。

  明眼人都看得出其中的?弯弯绕绕,也正因如此,对应嫔的?嫉恨才更上了一层。

  婉芙心中复杂,虽与应嫔同住过两月,应嫔对她并无责难,但两人的?情分?也仅是如此。后宫人心叵测,她并不?能因那两月的?情分?,全然相信应嫔。

  太医取出银针,扎进应嫔的?几?个穴位。

  一时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众人面色紧张,却无人希望应嫔能醒过来?。当下皇上的?态度,显然是对应嫔尚有?旧日情分?,若是应嫔转醒,这后宫就又多了一个争宠的?劲敌,让那些本就无宠的?嫔妃,愈发难言气恼。

  这么多人看着,太医额头也渗出了薄汗,应嫔迟迟不?醒,连他也没?有?几?分?把握。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起身请罪道:“臣无能,应嫔主子吸入过多浓烟,臣以施针救之,但应嫔主子迟迟未醒,臣……”

  “意思?是说应嫔救不?活了?”众人中不?知哪忽然冒出一句,婉芙暗骂那人愚蠢,默默朝廊庑站去,离那人远些。

  果不?其然,皇上冷光扫向那处几?人,甚至连判断是谁所言的?心思?都无,“毫无慈悯,将这几?人押到?殿外跪着,为应嫔祈福。”

  “皇上,不?是嫔妾说的?这话啊!”被连累的?嫔妃简直是无妄之灾,百口莫辩,李玄胤并不?想听,眉眼寒冷,“押下去!”

  那几?人恨得咬牙切齿,俱是瞪向说话那人,婉芙不?动声色地看去,柳眉微蹙,说这话的?人是刘宝林。

  刘宝林那张嘴确实能当着皇上的?面将这种话说出口,但她真?的?蠢笨么?

  婉芙细想那日御花园中遇见的?沈刘二人,刘宝林口无遮拦,处处引人怀疑,即使再笨也知多说多错的?道理,所以,刘宝林当日为何要在她面前泄露那么多,或者说她是为了有?意引她怀疑,借她之手,故意扳倒身后的?人,而沈才人是被利用?不?自知。

  婉芙被这念头一惊,冷宫深夜寒凉,廊庑下嗖嗖的?冷风戳着她的?脊背,激起阴森之感。深宫吃人,可让这深宫吃人的?,是那藏在背后险恶可怖的?人心。

  ……

  在场中唯有?太医一人是真?切希望应嫔赶快醒来?,他硬着头皮再次施针。

  终于?,应嫔猛咳了声,徐徐睁开眼,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唇瓣微动,最后定向一人,蓦地,像用?尽全力般扑到?帝王怀里,眼中难以置信般,霎时泪流满面,“皇……皇上,嫔妾不?是在做梦吧,皇上怎么会来?看嫔妾……”

  “嫔妾以为,再也见不?到?皇上了……”

  李玄胤并未推开怀中满身灰尘脏污,蓬头垢面的?女子,耐心地拍了拍她的?肩背,安抚道:“别怕,朕在这。”

  皇上对怀中女子仅有?的?柔情让在场的?嫔妃忍不?住咬牙暗恨,宁贵妃手中的?帕子搅断,当年就是这小贱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将皇上从她那勾走,本以为三?年前那桩事,彻底打得这小贱人翻不?开身,谁知今时,竟能让皇上记挂她至此!

  婉芙观着众人各色神情,目光又不?着痕迹朝应嫔看去,女子眉眼静婉,脸若银盘,眼似水杏,即便在脏污之下也掩盖不?住她的?谦和柔意,与婉芙初初所见的?应嫔判若两人。

  原来?这才是应嫔,在皇上面前,能将一切情绪掩盖在温婉面纱下的?应嫔。

  如此,婉芙已无比确信,今夜的?冷宫走水,不?过是应嫔为复宠,而设下的?一局。能不?能成功,全看皇上的?心思?,显然结果与应嫔所想,一般无二。

  ……

  圣驾起行,陈德海恭恭敬敬地伺候在侧,低着头,一眼不?敢往垂落的?帐帘里张望。

  冷宫这场大火来?的?是时候,后宫两位主子有?孕,皇上又刚得了新?宠,这么巧,应嫔放下芥蒂,决意复宠。这位主子可不?是面上那般温柔无害的?,陈德海曾亲眼见过,宁贵妃在应嫔手底下吃过不?少的?暗亏。

  应嫔在里面待了三?年,谁也没?想到?,就这么容易,重回了皇上身边。圣心难测,即便他伺候皇上数年,也看不?出,皇上对应嫔,究竟是怎么个意思?。

  銮舆内,应嫔哭了许久,终于?止住声,伏在男人怀里,手中紧紧抓着那块玉珏,她轻轻敛眸,“如果皇上今日不?来?,嫔妾倒宁可葬身在冷宫的?大火里。”

  后宫的?事,没?有?能瞒过皇上的?眼。应嫔从不?会隐藏自己那些小手段,如果皇上依旧如往昔宠爱她,那这些心机于?皇上而言,本就无伤大雅。

  李玄胤薄唇微抿,手掌抚过她的?青丝,淡声道:“朕说过,朕不?会抛下你不?管。”

  “金口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