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1 / 1)

东宫藏春 南楼载酒 4842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39章

  沈若怜吓了一跳, 唇齿间忍不住溢出一声低低的轻呼,她身体一震,忙收了声, 瞪着一双大眼睛无助地看着黑暗中近在咫尺的晏温。

  身后的裴词安与她隔着一层薄薄的门板, 身前的男人紧压着她与?她缠吻,沈若怜甚至怀疑裴词安会不会透过门缝儿看到里面?的情景。

  她依稀记得好像是自己先咬的晏温。

  她觉得自己今天完了。

  身后的门被?掀了两?下?, 眼看着沈若怜急得?几乎就要哭出?来,晏温才放开了她。

  他轻喘着靠近她耳畔,压低声音说?:

  “沈若怜,孤今日放过你。”

  沈若怜一愣, 还?没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 就见晏温放开她的手, 手底下?温柔地捋了捋她微乱的头发, 而后转身走到一旁的一个狭窄的储藏室门口,看了她一眼, 推门挤了进去。

  沈若怜酒还?未彻底醒, 呆了一瞬才反应过来,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端方持重的未来天子, 藏在了某个酒楼雅间一个狭小的储藏室里,和一堆破烂不堪的杂物挤在一起。

  她在原地站了一下?, 尚且惊魂未定, 痴傻了一般呆呆看着储藏室那扇狭窄的门,听见门口裴词安问, “此?门从里面?上了锁?”

  那掌柜的似乎也过来推了推, 疑惑道:“不应该啊!”

  沈若怜这?才有了反应。

  她头脑里还?有些发懵,晃了晃脑袋, 深吸一口气,尽量捋平自己的情绪,糯糯地唤了声“词安”。

  她话音未落,裴词安急切的声音立刻在外面?响起,“公主,你在里面?么?是门打不开了么?”

  沈若怜下?意识又看了眼储藏室的门,确认看不出?什么痕迹来,才又试着去开门。

  她将门闩用力向上抬了几次,确实还?是打不开,她喝了太多酒,此?刻眼前本就还?有些花,身上又没力气。

  裴词安听见动静,安慰她,“公主别怕,你向后退几步,我要踹门了,别伤到你。”

  沈若怜听话地点点头,想起来他看不见,又嗯了一声,向后推到桌旁,“好了。”

  外面?脚步声后退了两?步,紧接着“咣”一声巨响,房门被?从外面?踹开。

  院中的光亮一瞬间涌入了房间,沈若怜抬起手挡着眼睛,眯了眯眼,这?才看清外面?院子里乌泱泱站了一群人,就连褚钰琛也扶着还?醉醺醺的白?玥薇站在人群中。

  裴词安同身后下?属交代了一声“清退所有人”之后,快步走了进来,还?不忘将门阖上,隔绝所有人的视线。

  他快步走到沈若怜身边,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披到她身上,小心?翼翼看她一眼,见她神色如常,只是瞧着像是醉酒的模样,这?才松了口气。

  “公主吓着了吧?”

  沈若怜知道他说?的是她打不开房门这?件事。

  她面?对着他,咬着唇摇了摇头,没了方才的紧迫感,她那股醉意又开始往上涌,脑袋昏昏沉沉的,眼皮打架。

  她看了眼裴词安,强壮镇定地对他咧嘴一笑,露出?两?个小梨涡,“你怎么来啦?”

  裴词安过去想扶她坐下?,“公主先坐着醒会儿酒,我去掌灯。”

  沈若怜迷迷糊糊的脑袋一听他要去拿火折子掌灯,终于有了反应,她一把拽住裴词安的胳膊,急道:

  “别!别……”

  见裴词安不明所以地看过来,她意识到自己反应太激烈了,忙借着搓鼻尖的动作掩住情绪,瓮声瓮气地拽着他的袖子同他撒娇:

  “哎呀,这?里阴沉沉的,又潮湿,我不喜欢,你送我回去吧。”

  裴词安见她喝酒喝得?小脸红扑扑的,水润的眸子看着他眨啊眨,他的心?一下?就软了。

  回过头扶着她站稳,笑道,“好,我送公主回去,公主能走动么?”

  裴词安没往储藏室那边去拿火折子,沈若怜的心?放了下?来,她细嫩的手指紧紧拽住裴词安的袖子,指尖都攥得?泛红了,生?怕他再?反悔突然又过去了。

  裴词安以为她是因为在这?黑暗的房间里待久了害怕,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地扶着她,轻声说?:

  “公主你别怕,我在呢,走,我扶你出?去,马车就停在酒楼侧门。”

  沈若怜强压下?狂乱的心?跳,乖巧地点点头,任他扶住。

  不料她才刚迈开步子,脚底下?一软,若非裴词安眼疾手快拉住她,她差点儿就摔在了地上。

  沈若怜先是吓得?脸色一白?,随即面?上红晕更加明显,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小声道:

  “腿软。”

  方才本来就被?晏温亲得?腿软,再?加之喝了酒,腿上更加没劲儿。

  裴词安默了一瞬,先是走过去到门边,开门看院中已?经没人,又返回来,看了她一眼,犹豫道:

  “要不……我抱公主出?去?”

  话音刚落,沈若怜忽然捕捉到储藏室那边传来一声极其?细小的声音。

  “什么声音?”

  裴词安似乎也听见了,她见裴词安皱了一下?眉,视线往储藏室那边瞟了一眼,正要过去,沈若怜心?底一惊,忙拉着他,急道:

  “那、那就麻烦你……抱我了。”

  她最后几个字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其?实从前脚受伤了的时候也不是没让裴词安抱过,但这?次不知为何,许是知道晏温在这?个房间里的缘故,她就有点难以开口。

  所幸裴词安闻言再?没有管方才那一声响动,注意力全转移到了她身上。

  “那公主,臣冒犯了,你抓紧我。”

  沈若怜点了点头,“嗯”。

  她被?他打横抱起,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圈住了他的脖颈,两?条细嫩的胳膊搭在他肩上,袖口处微微露出?了一截雪白?皓腕。

  裴词安脚步顿了一下?。

  沈若怜被?他抱着从房间出?来,远离了晏温的气息,她的一颗心?才算是彻底落了下?来。

  她假装不经意的样子,透过房门朝储藏室的方向看了一眼,迅速移开视线,四?下?里看了看。

  院子里果?然一个人也没了,她环视一周,忍不住问:

  “小薇薇他们呢?”

  裴词安步伐沉稳地抱着沈若怜走上回廊,“想是褚公子已?经送她回去了。”

  沈若怜“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周围十分寂静,只有月光盈盈给院中景致涂了一层霜白?,偶尔一阵微风掠过,她身上还?隐隐散发着酒气。

  沈若怜被?他抱在怀里,忽然不自觉想起了另一个男人的胸膛,她又朝后看了一眼,抬头看向男人沐浴在月光下?的侧脸,忽然有些愧疚,“裴词安。”

  “嗯?”

  裴词安闻言脚步停了下?来,低头看她,“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想吐吗?”

  月光下?男人的神色十分柔和,丝毫没有因她今日闹出?这?一场而有责备半分的意思。

  沈若怜心?里越发愧疚,张了张嘴,原本想坦白?的话到了嘴边,变成了“是褚钰琛派人找你过来的么?”

  裴词安瞧了眼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应道:

  “是,他瞧着你去了许久没回来,酒楼的女伙计也没找到你,便派了人来找我,恰好我今夜带人在街上巡街,就在这?附近,所以——”

  裴词安话未说?完,沈若怜忽然听见两?人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裴卿今夜,也来万寿楼吃饭?”

  那人的声音不紧不慢,带着一丝闲散和玩味的笑意,在月凉如水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润。

  沈若怜身子一僵,脖颈后迅速蹿起一阵寒意,直让她头皮发麻,才刚落下?去的心?跳此?刻又疯狂鼓动起来。

  她下?意识攥紧了环住裴词安的双手,视线慢慢透过他的肩膀,落在他身后不远处,立在廊下?的那个男人身上。

  她此?刻才看清,晏温今日穿的是一身鸦青色麒麟纹湖绸直裰,玉带收束,腰间缀着一块儿白?玉环佩,头上也只简单的用一支白?玉簪子挽着。

  他沐浴在清冷的月光里,衣带当风,神色冷峻清贵,仿若不沾世俗红尘的谪仙。

  沈若怜忽然不受控制地想,他方才就是端着这?样一副清冷的模样吻她的么?他动情粗喘的时候,神情还?依然保持着这?般矜贵冷清么?

  他的那张清冷俊逸的脸,会不会因为动情也泛起潮红?

  当黑暗中的一切突然被?拿到亮处来看,那丝暧昧便掺杂了更多隐晦。

  当裴词安顾念着她的安危,想要推开那扇门的时候,她正与?她的兄长在门的另一边动情激吻。

  沈若怜心?跳得?飞快,她不敢再?往下?想,下?意识就想从裴词安怀里挣扎着下?地。

  然而想了想,她又忍住了,觉得?此?刻自己还?是继续装作醉酒比较好,若是醒着,如何面?对晏温。

  她将自己的脸往裴词安怀里缩了缩,眯着眼假装一副还?未酒醒的模样。

  裴词安抱着沈若怜转回身,面?对晏温,他似乎没料到晏温也在这?,愣了一下?,随即恭敬道:

  “臣裴词安拜见太子殿下?,臣方才不知太子殿下?在此?,还?望殿下?赎罪。”

  顿了顿,沈若怜觉得?他看了自己一眼,同晏温道:

  “公主今夜喝了些酒,有些醉了,臣逾距抱了公主——”

  “无妨。”

  沈若怜听见晏温似乎笑了一下?,温和清润的声音丝毫听不出?来方才在黑暗中那缠绕着情愫的喑哑,他好似才发现她一般,视线在她身上停了一瞬,温声道:

  “孤竟不知今夜嘉宁也来了万寿楼。”

  他看向裴词安,眉眼间舒朗清隽,同他温和笑道:

  “孤若是知晓嘉宁来,此?刻孤便顺路送嘉宁回府,就不用劳烦裴卿再?走这?一趟了。”

  裴词安紧了紧抱着沈若怜的手臂,恭敬回道:

  “殿下?言重了,保护公主乃臣的职责,臣——”

  “可孤为何记得?,裴卿今夜应当在城防营值守?”

  晏温语气陡然一转,仍旧温和的语气中多了一丝上位者的威严,“保护公主固然重要,但裴卿,你擅离职守也是事实。”

  他的语气转变太快,就连裴词安怀里的沈若怜都被?吓了一跳。

  她忽然有种错觉,觉得?晏温那种语气是对着她说?的,仿佛下?一瞬他就会冲上来,然后将她从裴词安怀里拽下?来,当着裴词安的面?,掐住她的下?颌咬她一口。

  她唇上方才被?他咬过的地方又开始隐隐发疼。

  沈若怜觉得?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方才的一切都是错误,她要尽快和裴词安离开这?里才行。

  只要离开这?里,过了今夜,一切就都恢复正常了。

  她在裴词安怀里嘤咛一声,仿若才酒醒的模样,揉了揉眼睛,看向晏温,“皇兄,词安是我让他来的,你别怪他……”

  沈若怜说?完就想把自己的舌头咬掉,她果?然还?没酒醒,想为裴词安开脱有的是法子,她听听自己说?的是什么?!

  果?不其?然,她话音刚落,就听晏温闷闷笑了一声,语气里充满愉悦,“嘉宁叫来的?”

  沈若怜下?意识往裴词安怀里缩了缩,就听他笑道:

  “孤竟不知孤的妹妹如今居然能枉视朝廷律法,鼓唆朝廷官员擅离职守了?!”

  沈若怜脑子还?钝钝的,脑中飞快闪过各种解释的理由,半晌沉默着没说?话。

  裴词安以为她是被?自己的兄长训斥得?害怕了,忍不住对晏温开口:

  “殿下?,臣失职是事实,与?公主无关,臣甘愿领罚,请殿下?与?公主切勿因为臣的失职而伤了兄妹情分。”

  沈若怜听他这?么说?,心?里愧疚死了,明明是她犯了错,裴词安怎么这?么傻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她心?里忽然生?出?一丝莫名的烦乱,鼓起勇气,撑着脑袋看向晏温,气鼓鼓道:

  “词安何罪之有?!皇兄要怪就怪我没有分寸!若非有他,我今日……”

  “你今日如何?”

  晏温打断她的话。

  他将腕上的手串拿下?来,握在手里一颗颗摩挲过去,沉冷的眼神定定看着她,唇畔慢慢勾起一个弧度,语意不明道:

  “你告诉裴词安,若非有他,你今日如何?嗯?”

  沈若怜都要恨死晏温了,他怎么能当着裴词安的面?说?出?这?种话!万一让他察觉出?了端倪,她怎么同他解释!

  方才的一切本就是一场隐匿在黑暗里的角逐,而她兵荒马乱,被?他杀得?丢盔弃甲,但那时她酒意上头,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

  若是清醒着,她是死也不会同他做出?那种事的。

  沈若怜瞪着他,张了张嘴,一时却?不知该如何说?。

  气氛有一丝诡异的安静,像是无声的对峙。

  半晌,晏温似乎笑了一下?,视线从两?人身上扫过,语气淡淡地同沈若怜道:

  “罢了,你过来,孤送你回府,让裴词安即刻回去当值,今夜之事,孤就当做没发生?过。”

  此?刻若是有旁的官员在场,只怕要惊得?说?不出?话来。

  当朝太子自来温和仁厚,却?也最是公正持重,自监国以来,从未有一人见他徇私过一次,可此?刻,他竟为了嘉宁公主的求情,免了裴词安的罚。

  甚至就连裴词安自己,也有些难以置信。

  虽说?他此?举是为了来保护公主,但殿下?自来赏罚分明,保护公主之事殿下?自会赏他,但擅离职守一事,他知道殿下?也会酌情罚他。

  这?是他在来之前就想好的,即便今日太子没有出?现在万寿楼,明日他也会上书阐明事情经过,自觉领罚的,可此?刻殿下?就打算轻飘飘将这?件事这?么揭过去了。

  裴词安兀自疑惑着,便没有注意到怀中姑娘的动静。

  沈若怜听晏温这?么说?,觉得?自己汗毛都要立起来了,方才那被?他抵在门上,黑暗里彼此?唇舌交缠的画面?又开始冲击她的心?脏。

  她下?意识吞了下?口水,双臂不由自主更加圈紧裴词安的脖颈,看向晏温,鼓足勇气拒绝道:

  “皇兄日理万机,嘉宁不劳烦皇兄送我了,我想让词安送我回去,来日皇兄若是当真要罚词安,就连我一起罚吧。”

  说?罢,她将手臂圈紧了些,转过去不看他,强硬道:

  “词安,我们走。”

  平日里沈若怜都是一副温软善良的性子,无论何时都不会同人急了眼,裴词安难得?见她强硬这?一回,眸子里不禁闪过一丝疑惑。

  他看了眼怀里的小姑娘,又看了眼远远站在廊下?,长身玉立的太子,沉默半晌,方才开口,“太子殿下?,更深露重,可否容臣先送公主回去,其?余事情——”

  裴词安话还?未说?完,忽然从不远处的房檐下?拐过来一个人,那人看了眼院中的情景,柔柔地唤了声,“殿下?。”

  沈若怜身子一僵,回头看去,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在这?里看到了孙婧初。

  她愣了一瞬,随即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一样,眼睛猛地睁大,不可置信地朝晏温看去。

  而那廊下?之人,神色如常,显然是早就知道孙婧初在这?里的。

  沈若怜觉得?自己浑身陡然发冷,在冷过之后,浑身血液又开始疯狂翻涌。

  她忽然想通了一切!

  所以他这?次来万寿楼是来同孙婧初约会的?!

  那么他方才对她的吻算什么?!即便她醉酒做了出?格之事在先,可他是清醒的,他为何还?要那样?!

  得?不到孙婧初,怕冒犯了端庄高洁的孙小姐,所以拿自己泄//欲么?!

  沈若怜忽然又忍不住想起他说?的那句“孙婧初的确比你更加适合太子妃之位”。

  她胸腔里充满愤慨,一双眼睛因为气愤和委屈,瞬间红透了,绕在裴词安颈后的双手止不住微微颤抖,冰冷的指尖发麻。

  沈若怜这?次并不同以往看到晏温和孙婧初时的心?痛,反倒更多的是气愤,她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方才那一吻忽然让她觉得?恶心?。

  她迫不及待想要离开这?里,离开他和孙婧初身旁,离开这?个另她难堪的地方。

  晏温察觉出?沈若怜眸中神色的变化,知晓她心?中想岔了。

  他在心?底轻叹一声,全然不顾此?刻在场的孙婧初和裴词安,朝被?裴词安抱着的沈若怜走过去,温声道:

  “嘉宁,你先过来,孤有话同你——”

  “嘉宁不敢打扰皇兄和孙小姐的好雅兴,词安,我们走。”

  沈若怜声音里没有丝毫感情,冷得?像是数九寒天宫里御湖上的冰。

  她不再?看晏温,强忍住鼻腔里的酸涩,将头埋进裴词安怀中,末了又忍不住恨恨地看了晏温一眼,咬牙对裴词安道:

  “你若再?不走,我就自己下?来!”

  晏温走过去的步子一顿,手指几不可察地蜷了蜷,遥遥盯着那被?裴词安抱在怀中的姑娘,额角青筋跳得?他心?生?烦躁。

  沈若怜却?是直接别开视线,缩在裴词安怀中,咬着唇面?色倔强。

  晏温静立了片刻,喉结滚了滚,忽然低低地,无奈地笑了一声。

  只是沈若怜他们离得?太远,那一声笑她并没有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