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大寿（一更）

　　程国祥同他们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之前闹的这么僵，如今要过寿竟然还把程晓珍一家请了过去，估摸着是叫人去充场面的。当初抛夫弃子的时候, 那叫一个利索, 如今生活日渐没落了，一张请帖就想把他们叫过去？做梦！

　　尹娟根本不知道自家老头子干的好事, 等见到谢云蔚带着孩子过来, 也早就晚了。

　　她连忙迎上去，老太太走起拉来步子一点都不慢。

　　“怎么把你们也叫来了, 这糊涂东西。”

　　尹娟说话不好听, 转头瞥见孩子们的脸色瞬间有些尴尬。

　　“是宁宁和薇薇吧？我是太婆婆。”

　　这些年尹娟保养的不算很好，大概是操心的事情太多，白头发一簇簇往外冒。再加上她瘦，但凡不笑的时候看着就很严厉。

　　薇薇对不喜欢的人, 直接就不搭理了。

　　宁宁倒是还好，好歹喊了一声。

　　“你们是不是宁宁和薇薇呀，我是姨姨。”

　　这么些年方巧燕也结婚了，婚后生了个儿子, 丈夫在交通队上班，赚不了大钱, 但也算是吃公家饭的。

　　程晓珍程陈国祥这头根本不来往，也就和方巧燕联系的比较多。

　　宁宁和薇薇也见过方巧燕, 不算陌生, 这声姨姨叫的并不牵强。

　　尹娟瞧了便放了心。

　　家里如今日子不好过, 老头子六十大寿来的人根本没几个。

　　五十岁的时候一家子去饭店吃的, 来往的下属宾客几乎将饭店挤爆, 真正的收到手软。

　　如今真是萧条了, 见识过了过去的风光，也不怪老头子想叫谢家人来冲场面。

　　以前程国祥都是最后才出场，这回可没坤着，早早的在边上和宾客们寒暄了。

　　其实说是宾客，也才几桌人，无非是老头的儿子、女儿们，还有各自的小家庭，另外姻亲也有来的，不过大多叫小辈过来充人头，算是个意思，真正在家里说了算的，可一个也没来。

　　程国祥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心凉了半截。

　　真的是不服老不行了，他现在跟那些厂子里退下来的老工人没什么分别。还以为谢云蔚不会来的，没想到他不止自己来了，还带着两个孩子一块儿。

　　程国祥又有些高兴，保不齐是晓珍叮嘱的。

　　听说晓珍这些日子混的很不错，是个有能耐的，往后要是愿意拉拔家里人一把......

　　说起这事，程国祥又想起老婆子说他痴心妄想的话了。

　　如果连这点念头都不给他留的话，那他可真就没盼头了。

　　儿子，儿媳妇，女儿，女婿，在政府干公职的有，但都不是高位，顶多就算虾兵蟹将，翻不起大浪来。

　　若是家里有点事要办，照样要去看人脸色。

　　程国祥安分了好些年，忍着忍着觉得挺没劲的，人这一辈子总共还有多少年，一直这么忍啊忍的，太憋屈了。

　　他想着这么些年过去了，晓珍就算心里有气也出的差不多了吧？

　　正巧赶上大寿，索性给谢家那边发个请帖试试看，没想到人家真来了。

　　程国祥拉着谢云蔚说话，一会儿说谢云蔚长得好，说他又才气，还说两个孩子不知道怎么教的，古灵精怪又懂事，实在难得。

　　谢云蔚就这么听着，多的话没有，他在想那帖子是谁写的，很是需要些笔力才能写出这样一份帖子来。

　　大致瞧了一圈没什么发现，倒是瞧见方巧燕将孩子们带的挺好的，两孩子乐呵呵的和方巧燕的儿子说话。

　　程国祥见他不搭理自己，也没灰心：“云蔚，你过惯了好日子，大概不知道，咱们家现在的日子是真的难，孩子们念书还要那个学、学什么房，咱们当初能有书念就不错了，哪有人这么挑三拣四的？”

　　老头子从上头退了下来，家里大部分钱都填了窟窿，程晓珍要他拿了多少钱就吐多少钱，要是不交，就继续把举报材料往上递，到那时候可真是老脸都丢尽了。

　　程国祥捏着鼻子认了的后果，就是家里真没钱。

　　一个小两室，不止要住他们老两口，还得住儿子、儿媳妇和孙子。

　　孙子可都十几岁了，转眼就要考大学，还和爹妈待一个屋呢！

　　原先尹娟走她父亲的关系，曾经有过一套四室的房子，不过如今也都收回去了，桌椅板凳都没留下。

　　这次老头子过生日，原本都不想给他办，结果程国祥在家里闹啊，六十岁的人了，比人家六岁的孩子还不如。

　　谢云蔚知道他这是在跟自己递话呢，也不接茬，好似听见了又好似什么都没听见。

　　程国祥脸色僵了僵，听见边上有人叫他，没多耽搁就被老太太拉走了。

　　尹娟觉得老头子是真蠢到家了，谢家这位姑爷明显不待见他，他难道一点没察觉？

　　再往上凑，人家拍拍屁股就走，那才是真闹了个没脸。

　　人一走，谢云蔚觉得空气都清新了。

　　他这次来是带有目的的，要不然犯不着给程国祥这个脸。

　　之前程国祥亲自给他递了邀请函，上面的字迹苍劲有力，不像是程国祥能写出来的，这种人若是没有练过十几年毛笔，必定写不出来。

　　程国祥，一个帮着老婆才能过上如今生活的负心汉暴发户，书都没念过几年。

　　尹娟那边呢，她父亲以前好似有些底子，不过她父亲早就去世了，要不然也不会让程国祥作为作福到今天，就没哪个老丈人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受欺负，无动于衷的。

　　反复打量一圈，真没找到这么个人，难道是他看错了？

　　谢云蔚犹豫间，薇薇小跑着凑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腿。“爸爸，抱！”

　　小丫头长高了许多，肉嘟嘟的小脸也变瘦了一些，瞧着精灵又可爱，隐约能在她身上瞧出程晓珍的影子。

　　谢云蔚对女儿一般有求必应，儿子并不习惯撒娇，反倒像个小大人似的乖乖坐在旁边。

　　谢云蔚捏捏小丫头的脸问，“怎么不去玩了，不好玩吗？”

　　薇薇没说话，看向哥哥。

　　宁宁语气淡淡：“不好玩，太蠢了。”

　　谢云蔚头疼的捏捏眉心，这说的是方巧燕的儿子叫什么亮亮的吧？憨憨厚厚的，瞧着是有点蠢。

　　不过儿子，你自己也才丁点大，不觉得自己的语气很奇怪吗？

　　宁宁毫无自觉。

　　“爸，一点也不好玩，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两个孩子的性格完全不一样，薇薇爱撒娇，有些霸道，谁要是不顺着她，她会忍不住动武力的那种。宁宁则理智很多，也不知道是这孩子天生比别人灵光还是什么，总觉得他好像真的懂挺多的。

　　在外头的时候，薇薇也习惯性的听宁宁的意见，哥哥说了算。

　　这不宁宁一说要走，薇薇也坐不住了。

　　谢云蔚有些后悔带两个孩子来了，竟然一点耐心都没有。

　　程国祥给谢云蔚安排了一个极好的座位，来来去去的人，大都会把眼神放在他身上。本身出众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觉得老头子的反应太奇怪了，这根本不像对待一个晚辈的态度，怎么瞧都觉得这个青年非富即贵。

　　程国祥是故意不介绍的，他想等会儿开席的时候，把谢云蔚介绍给大家，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就算他退下来，他们家也不是无依无靠。

　　背靠大树好乘凉。

　　甚至都不需要谢家的人出面，就能把孩子们需要的房子学区等安排好，就连他和尹娟的老年生活也有了保障。这不是利用，只是借势，顺手用谢家的人情做点什么，根本无伤大雅。

　　如此一想，程国祥的心情更好了，这次大寿可真没有办错，说不定会成为他们程家的转折点。

　　程国祥乐呵呵的，就算来的人不多，送的礼不厚，也完全不影响他的心情。

　　程晓珍来的时候四下闹哄哄的，她却能一眼从人群中锁定谢云蔚的身影。

　　她踩着高跟鞋，“咔哒”“咔哒”走过来，无事周围人怪异的眼神。

　　尹娟脸色一变，但还算能稳的住。

　　“晓珍，你怎么会有空来的。”

　　“请柬都送到我家了，我怎么就不能来？”

　　能来是能来，但是人家是过寿，你穿个白衣服，手上箍个黑沙，真的没别的意思吗？到底是来贺寿还是来送终的。

　　这是大部分的心理，不过他们没一个敢说。

　　无他，尹娟刚才喊了程晓珍一声，他们现在都知道她的身份了，有不知道程晓珍是谁的，却不会不知道丽珍记是谁的。何况，程晓珍和家里不对付，还嫁给了谢家人......

　　等等，这么说的话，那个青年就是谢家人？

　　谢云蔚心思一直放在孩子身上，听见动静抬起头这才和程晓珍四目相对。

　　不过想象中的惊艳并没有，他只在程晓珍身上瞧见“促狭”二字。

　　就没见过这么给人贺寿的。

　　程国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瞧见自己这个孙女就觉得心口痛。

　　“晓、晓珍啊......”

　　程晓珍夸张的捂了一下嘴，“啊，你还活着呢！帖子上说......”

　　程国祥青了又红，他为什么趁程晓珍不在的时候给谢家发帖子，就是因为他完完全全的确定自己孙女不是一个好惹的角色。上回的事情他到现在都没忘，哪里敢惹这尊杀神？

　　可是，不是有消息说她不在京市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程晓珍刚要往前迈，两个小家伙跟小炮弹似的，一人抱住她一条腿。

　　“妈！”“妈！你回来了，我们可想死你了。”

　　冷静理智的是宁宁，浮夸嘴巴又甜的是薇薇。

　　程晓珍顿时顾不上气老家伙了，蹲下来一手抱住一个孩子，不过两娃这些日子没少长肉，两个一起抱是绝无可能的。

　　两个小家伙的脸蛋白白又嫩嫩，像两个剥了壳的鸡蛋，不停的在程晓珍的脸颊旁蹭啊蹭。好像两只乳燕，扑腾在燕妈妈的怀里，舍不得离开。

　　谢云蔚倒是想凑过来，两个娃完全占据了她的精力，就是想抱抱她也无从下手。

　　“来了也不跟我说，好叫人去接你。”

　　“还说呢，我想给你们一个惊喜，没想到回家扑了一个空，一听说你们来参加葬礼，我也就马不停蹄的跟来了。”程晓珍站起身轻轻一笑，“所以现在能告诉我了吗？到底是谁的葬礼？”

　　一股怒意直冲头顶，程国祥是真的没忍住，“哇”一下吐出一口血来。

　　有一百句骂人的话堆积在嘴边，偏偏谢云蔚一个眼神过去，他一句也不敢说。

　　尹娟尴尬一笑：“不是的，晓珍，你误会了。”

　　转头看见程国祥气的铁青的脸，其实她心里也不是不畅快。

　　这段时间她跟老头貌合神离，日子根本过不到一块儿去。

　　再就是底下的儿女们，其实日子都挺难过的，尹娟不管和哪个孩子在一块儿都会成为他们的负担。索性不给孩子们添麻烦了，将就着过日子罢了。

　　“老头子，你也别气，孩子不知道怎么回事而已。”

　　程国祥哪怕吐血都快站不住了，尹娟都没去扶，就这么凉凉的劝慰几句。

　　程晓珍：“啊......看来真是我弄错了，那我们这就回去？”

　　“不行，不行，你们不能走......”程国祥拦着人不给走，除了他以外倒是没人动。

　　程晓珍：“你想留我们吃席啊？现在还不够格呢！对了，来都来了，不送份礼物给你怎么行？”

　　程晓珍从怀里掏出一个钟，递了过去。

　　这玩意儿算是老古董，值点钱，但又不是很值钱。

　　不过，对现在的程家来说，这已经很好了，但就是寓意不好。

　　送钟=送终

　　没见程国祥气的直翻白眼了吗？

　　“啊呀，这是不欢迎我们的意思吗？那我们可得赶紧走。”

　　程晓珍二话不说，和谢云蔚一手抱着一个孩子，转身就走。她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把人家寿礼高的一团糟，有的宾客都产生怀疑了。

　　“难道其实我们都搞错了？”

　　“你可长点心吧，那边一个大活人站着呢！”

　　程国祥彻底忍不住了，整个人往后一倒。

　　所以说，他到底是哪儿想不开，非要招惹程晓珍，招惹谢家人？！

　　不敢了，不敢了，这回，借程国祥十个胆子，他都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