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皇家兄妹
自从得知太后为谢均说亲一事, 秦檀便恍惚了好一阵子。她本就心情不好, 偏偏同院子的秦桃还每日哭泣不停, 更是令她心烦意乱。
好不容易, 她才整理妥当了自己的心情。
谢均不过是她人生中一介匆匆过客, 她尚有其他事要做。母亲朱氏的死, 才堪堪有了线索, 她决不能断了。
前一回,秦致舒与她提起了母亲朱氏的死;若非是大房的陶氏前来,兴许秦致舒已道出了真相。
她决心去见见秦致舒。
***
秦致舒的院子, 在大房的最偏僻处,毗邻的是下人的屋子。秦檀从前去过致宁、致远两兄弟的院子,知道那对嫡出兄弟的住处是如何精致。相比来看, 同为少爷, 致舒的院子便荒僻多了,庭中竟还有些野草未除。
“三妹妹!”瞧见秦檀来了, 高大的秦致舒迎了出来, 高兴道, “你是来看我的?我这儿荒僻, 没什么人烟, 难为你了!”
秦檀点点头, 步入院中。她与秦致舒虽是兄妹,但到底男女有别,她只能在院中坐坐, 不可入得屋内。
“你今天要来, 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我好准备些点心。”秦致舒笑的开朗,英武的脸上尽是欢喜,“我这里可是出了名的穷酸。”
秦檀粗粗一瞧,庭院的石桌上既无好茶,也无点心,只摊了几本泛黄书卷,被翻阅的几要崩开了线,可见主人平日里是如何用功地揣摩。此外,还有一张宣纸,上头写了一首诗。
秦檀定睛一看,上面写的是“邓禹南阳来,仗策归光武。孔明卧隆中,不即事先主。英雄各有见,何必问出处”。
秦檀道:“舒大哥原来喜欢读三国。”
秦致舒见了,不动声色叠起那张诗纸,道:“偶尔闲来才会读读的杂书,叫三妹妹见笑了。”
秦檀笑笑,道:“舒大哥,我便开门见山了。这回我来,是为了问问我娘的事儿。上次你说,我娘她死的不明白,敢问,到底作何解释?”
秦致舒闻言,蹙起好看眉头,欲言又止。
“三妹妹,我本就有些后悔告诉你那事,如今想来,还是算了吧。”秦致舒道。
“舒大哥,你又来了。”秦檀道,“这样的事儿,你越是瞒我,就越叫我心急。倒不如直截了当地告诉了我,让我听个明白。”
秦致舒摇摇头,道:“不成。我希望三妹妹一直快快活活的,莫要被烦心事打扰。”
秦檀将手搁在膝盖上,幽幽道:“我娘一日不得安息,我便一日不得真正的快乐。舒大哥,你就告诉我吧。”
秦致舒见状,满面无奈。
“那……好吧。”秦致舒凑近了她身子,道,“三妹妹,这事儿,你听过就得忘记。若是你真当去深究,恐怕会把一辈子都葬送在这事儿上。”
秦檀勉强笑道:“你直说便是。”
秦致舒贴近她耳朵,唇形微动,慢慢地说起了话。
秦檀听着秦致舒的话,面庞渐渐苍白,肩膀亦是颤动起来。
庭院中荒草丛生,毫无烟火气。春日的娇美鲜活,在这庭远里并无一分得见。恍惚间,她以为自己与这满是杂草的庭院已融在一块儿了,这片野草,生在了她的心上。
“这…这……”秦檀咬咬牙,艰难地问道,“舒大哥,此事当真?”
秦致舒看她这副震颤模样,显露出后悔神色来,立即道:“你就当这件事是假的吧!我什么都没告诉你,你忘了便是!”
“……”秦檀摇晃着身子站起来,神色怔怔。她茫然地向前走了几步,神色愈发呆愣。“怎么会呢?”她呢喃道,“晋王他……”
“三妹妹!”秦致舒一副懊恼的样子,“早知如此,我便不告诉你了!你不要念着这事儿,听过就忘,做你快快活活的秦三姑娘,不好吗?”
秦檀恍惚了一阵,这才寻回了自己的魂魄。方才她所受冲击过大,整个人如浸入水中,不得分寸呼吸般凝窒。好不容易,她才回了神。
“方才檀儿失态,让舒大哥担心了。”秦檀回身一礼,道,“谢谢舒大哥将此事告知于我。檀儿那里还有些事,就不叨扰了。下回若是有空,再与舒大哥一道去九莲斋吃糕点。”
说罢,她行色匆匆地朝外走去。
待她秀丽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秦致舒才慢慢敛去了担忧的神色。
他垂下眼眸,捻起桌上的诗纸,迎着太阳的光线看着纸上诗句。
“英雄各有见,何必问出处?”他悠悠地吟道。
此时,外头传来沙沙的荒草摩挲声。秦致舒蹙眉,立即将那张诗纸叠好,塞入袖中,道:“三妹妹,可是有什么东西落下了?”
可来的人,却并不是去而复返的秦檀,而是大房的嫡出兄弟,秦致宁与秦致远。
两个小孩儿气呼呼地瞪着他,手里拿着好几块小石头。这两个孩童身份贵重,衣饰华丽,可见在父母那儿如何受宠。虽相貌玉雪可爱,但眉眼里却有一分顽劣之意。
秦致宁鼓着脸蛋,率先抄起小石头,朝秦致舒身上狠狠丢去:“坏人!叫我们去砸三姐,你又假装好人!”
致远看了看致宁,也依葫芦画瓢,重重地拿小石头砸秦致舒:“你这坏蛋!骗子!骗了母亲,还敢骗三姐!”
“砸死你!砸死你!叫你再出来骗人!”
“你要是敢告诉我娘,你还会被罚去砍柴!”
孩子虽小,力气却不小。“咚”的一声响,一颗小石子砸到了秦致舒的额头,他的额角上立刻冒出了一个血窟窿。虽然被砸伤了,秦致舒却不摇不动,安静地站在原地。
他任凭两个嫡出的弟弟打骂着自己,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
太后宫中。
“长公主殿下,您快起来吧!”
“这地上冷,您本就体虚,要是跪坏了身子,太后娘娘可该心疼坏了!”
熏着细细龙脑香的正殿内,武安长公主木着脸面,在地上跪着,绣满了盘金旋草的衣摆如凤尾似地铺开了一地。她身边是一群姑姑、宫女,正忙不迭地请她赶紧起来。
“长公主,您这又是何苦呢?”菊姑姑苦心劝慰道,“为了一桩婚事,跪坏了身子,多不值当呀!”
武安长公主目不斜视,轻声道:“我就在此处跪着。母后一日不答应取消谢均的婚约,我便一日不起来。便是跪死在此处,也无妨。”
此言一出,诸位宫女俱是倒吸一口冷气,连忙劝慰起来:“长公主!何必提这么不吉利的字眼呢!您玉体尊贵,可莫要熬坏了身子呀!”
只见正殿的帘子哗然一撩,几个宫女扶着贾太后走了出来。她看着长跪不起的武安,又是心痛,又是生气。
“武安呀,你,你!”贾太后恼恨地过来,亲自扶长公主,“你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哀家这个做母亲的还心疼呢!为了一个谢均,你就这样折腾自己?”
武安长公主苦笑了一下,用帕子掩住了口,咳嗽一声,道:“值。如何不值?这么多年生不如死都等过来了,跪上这么几日,算的了什么?”
贾太后闻言,再见她咳嗽,更是心如刀绞,眼眶不由微红。
她苦口婆心道:“武安,那谢均无心于你,你又何必倔着非要等他呢?男子若是对你无爱无慕,你嫁过去,必然不会幸福。更何况,那谢家乃是开国高门,谢均也并不如贺桢一般,可以任你摆布。你若是入了谢家门,只会遭磨难呀!”
贾太后倒是看的通透,但武安长公主却摇摇头,声音虚弱道:“母后,武安这一生,已没了什么奢念。但武安决不能坐视均哥娶其他女子为妻。”
贾太后闻言,忍不住拿手帕拭泪。她在这宫中为后多年,只得这一个嫡亲女儿,偏偏武安又命途坎坷,总让她放心不下。如今武安这般折磨,贾太后心底亦是不好受。
“阿菊,你们还不快把公主请起来?”贾太后擦净眼泪,严厉道,“决不可让长公主再跪着!”
菊姑姑得了太后的意思,立刻扯着、抱着,将长公主给请了起来,另设了一张座椅,搁上软垫。如此一来,长公主终于没再下跪。
但是,长公主的神色却愈发恹恹的了。
贾太后又叹息一声,她走到长公主面前,慈爱地看着长公主,道:“武安,你乃是天家公主。有些事儿,须得为你皇兄考量。那谢均无心于你,你强嫁于他,难免令他与你皇兄离心。他乃是皇帝臂膀,朝中重臣。如此,可不行呀。”
贾太后原本是想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谁知,武安长公主听了这话,眉目间却忽然泛起了一股怨气,目光如一柄散发着幽幽寒气的宝剑似的。
“为皇兄考虑……”长公主冷笑了一声,道,“武安知道,须得以大局为重。从小到大,父皇、母后不都将这句话挂在嘴边?江山社稷,大楚体统,天子之体,样样都比武安来的贵重。”
贾太后见了,不由噤声。
菊姑姑连忙打圆场,道:“长公主哪儿的话?太后娘娘可是将您捧在心尖上疼呢!”
长公主勉强笑了笑,道:“是吗?武安在母后的心底,恐怕是不及皇兄半分吧。”
就在此时,外头传来李源宏的声音:“武安,你与朕乃是亲兄妹,何必说这等薄凉的话!”他跨了进来,蹙眉道,“均哥终有一日会娶妻,武安你早该放下了!”
见李源宏这么说,长公主竟忍不住陡然泪下。
“连皇兄都这么说,可见这偌大的宫城里,并无人真心疼我。”长公主说罢,泪流不止,也不行礼,匆匆地夺门而逃。
“武安!”贾太后微惊,连忙叮嘱宫人,“还不快去追?若是长公主出了什么差错,你们就不必来哀家这里了,自去领罚!”
李源宏怔了一下,微怒道:“朕可是说错了什么?武安竟这般伤心!可这本就是实话。”
贾太后因长公主的事,正在心烦意乱。此刻,见李源宏分毫不懂得女子细腻内心,她不由将怒火都倾泻到了李源宏身上:“皇帝,武安是你妹妹,你多少也该体谅她的内心!话不可太直,须得留三分!”
李源宏道:“母后,正是因为多年来,您不将话说死,这才给武安留了一线妄念。若不然,武安早安心嫁人了!”
贾太后心思不宁,天灵嗡嗡地疼。她倚在炕上,对李源宏冷冷道:“皇帝,武安的事,哀家看你也不要多管了,不过是平添麻烦。你倒是先理一理你后宫之中的事——皇后多年承恩,却未有嫡子;那恪妃蠢笨如猪,你却任她欺压皇后,像什么样子!”
李源宏皱起眉心,道:“皇后无嫡子,朕亦是忧心。可便是朕与皇后求便灵丹妙药,皇后还是难以有孕。”
恰在此时,晋福公公在殿外求见。李源宏道:“进来说话。”
肉墩墩的晋福蠕进了殿内,前后给贾太后、李源宏请了安。旋即,他便轻声对李源宏道:“皇上,秦保来说,秦三姑娘想求见您。”
李源宏的面色微妙一变。顾不得身在太后宫中,他立刻道:“那就宣她……”
“皇帝。”贾太后忽然阴沉地开了口,“你莫不是想要宣那个不识相的秦氏入宫吧?”
李源宏不答。
贾太后轻嗤一声,冷冷道:“那秦氏竟敢拒绝皇家天恩,真是好生不要脸面。她入了宫门,就是污了这龙气之地。今日,哀家便明白地告诉皇帝,哀家不想在宫里头看到那个秦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