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1 / 1)

君心燎月(重生) 白清溪 2728 汉字|0 英文 字 27天前

第一百零九章

  只听彝伦堂窗外大风呼号, “呜呜呜”的声音吹着窗棂,有些渗人。

  裴晏卿缓缓将书盖上,他已经看了不少,盖上的时候, 发出“砰”的一声轻响。

  崔应观与他对视, 二人沉默着, 各怀心思,谁也不出声, 谁也不说破。

  裴晏卿从未与人如此, 眼睛有些酸涩,最终还是他不愿意再继续, 便只站起身, 朝着崔应观行了个标准的大礼。

  崔应观静静地看着他。

  “崔司业, 时辰不早,学生告退。”裴晏卿声音平和, 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如往常一般有礼有节,行事间不要带着情绪。

  “等等。”崔应观却并没有直接放他走, 他缓缓朝裴晏卿走近,开口道, “你……”

  裴晏卿浑身顿时紧绷起来。

  他对自己不满主要是因为江眠月。

  这崔司业,对眠眠会不会……也有什么心思。

  他心中提防着, 提防着崔应观会说些什么关于江眠月的事。

  “你觉得今日我说的内容如何?”崔应观忽然声音变得柔和了许多, “你既是修道堂斋长,应当也参与过监本校勘之类的事宜,你认为我方才说的, 适不适合初学之人?”

  裴晏卿微微一怔, 倒是没想到他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

  “司业大人的说法深入浅出。”裴晏卿的回应十分中规中矩, 却也等于什么也没说,“学生受益匪浅。”

  于是二人再次陷入沉默中。

  崔应观看着这裴监生沉稳的模样,忽然觉得有些疲乏,“罢了,你回去吧。”

  “崔司业还不走吗?”裴晏卿皱眉看他,“天色已经不早了。”

  “我再准备一些明日需要的东西,裴斋长先回吧。”崔应观神色变得淡淡,看向裴晏卿时,眼神中的审视与微微的敌意也少了许多,一度让裴晏卿觉得方才崔应观对自己的态度是个错觉。

  待裴晏卿走后,崔应观觉得自己恐怕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

  他方才居然想与一个寻常的男监生作对,只是因为他与眠眠说了几句话,眠眠对他的态度显得有些不同罢了。

  应当是他多想了,崔应观心道,眠眠有这样的好友,也属正常。

  而此时,夜色下,祁云峥与江眠月、尹楚楚不急不缓的走在一处,一路并无什么话,气氛却也不算尴尬。

  只因今日有尹楚楚在。

  楚楚原本话并不多,如今也许是抱着对于祭酒的感激之心,一路努力的开启话题,江眠月觉得轻松,心情自然也愉快。

  她一面走,一面自然想着,若是与楚楚一道校勘,可能便是这样的气氛,相互照拂着,平日里结伴回舍,感觉似乎也不错。

  祁云峥将二人送至勤耘斋门前。

  尹楚楚和江眠月立刻朝祁云峥行礼,江眠月垂下头的一刹那,注意到他手上缠绕的白棉布,似乎又有些血迹。

  她眉头一皱,直起身子,几欲开口,祁云峥却看了她一眼,笑道,“今日不早,进去吧,外头凉。”

  “多谢祭酒大人。”尹楚楚赶紧拽着江眠月的胳膊,“走吧眠眠。”

  祁云峥目送二人拉扯着进去,下一瞬,江眠月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祁云峥呼吸一滞,看出了她眼眸中的担忧之色。

  她在担忧什么,祁云峥清楚的很,他回到夙兴斋,梳洗之后,靠在床头,借着床头的烛光,他手指落在伤口附近,熟练地狠一扯。

  愈合的伤口瞬间崩开了口子,血从伤口中渗了出来,鲜红夹着暗红,即将愈合的血痂,也被冲开。

  他看着愈发严重的伤口,仿佛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外头寒风怒号,屋内烛光半明半暗,不住闪烁,最后那烛光,还是莫名被什么风给吹熄了。

  屋内变得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祁云峥却淡淡勾起嘴角,比浓墨还要深暗的眼眸之中,却带着几分期待。

  北风卷地,越是到了冬日,早起便愈发痛苦。

  兰钰从榻上艰难醒来的时候,一转身,却没有看到往常都在的眠眠,反而是尹楚楚依旧缩在被窝里,仔细一看,楚楚已经醒了,在被窝里扭来扭去,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兰钰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开口问,“楚楚,你做什么呢?”

  “穿衣裳呢。”楚楚刚好扭得告一段落,一掀被子,从被窝里爬了起来,浑身的衣裳居然已经穿得差不多了,稍稍拍拍便是整整齐齐,再套上外衫,人模人样。

  兰钰惊叹不已,“哇!我也要学……”

  “眠眠呢?”楚楚也发觉不太对劲,“眠眠去哪了?”

  “兴许是先出门了?”兰钰猜测道,“可现在这么早!”

  ……

  江眠月顶着寒风,走到半途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最近有些不太对劲。

  她对祁云峥似乎太过关注了。

  他的一举一动,包括在彝伦堂时如何带监生们校勘编书,她没有参与,只在旁边看着,便觉得心中空落落的,仿佛跟着崔应观,便不像是真正在编书,而跟着祁云峥才踏实。

  她心想,自己兴许是早就习惯了祁云峥的行事方式,心底里也认同,才会如此。

  在人群中分列选择时,她内心深处,其实是想选祁云峥的。

  还有他的伤口,总是不好。

  江眠月皱眉,他还不勤快换药,每次看到他手上的白棉布,都不是新的。

  虽然答应了要帮他,可是近日便跟赶巧似的,总是没有独处的时间,她便也不好意思当着别人的面帮他换药。

  自己这是怎么了?江眠月心中乱的很。

  可若是让她不要去帮他换药,江眠月也实在是看不过眼,心中不忍。

  罢了……

  江眠月努力控制思绪,脑子里默背五经,让自己平静下来。

  等他伤好些了再说吧。

  她快步来到敬一亭时,东厢房已经亮了灯。

  江眠月立刻上前敲门,走了进去,并迅速关上了门,喘着气看着祁云峥,一脸的欲言又止。

  半晌,她才开口说了句,“祭酒大人安好。”

  祁云峥料到她今日要来,却没想到她居然来的这么早,微微一挑眉,可与她对视以后,祁云峥的心中却仿佛猛地被人握住一般,拿捏得死死地。

  一个眼神,便让他几乎要疯。

  “……这么早,何事?”祁云峥喉结微动,强作镇定,明知故问。

  “祭酒大人的伤,许久没换药了,学生担心您的伤口总是不好,特意来看看。”江眠月轻声说。

  “原来如此。”祁云峥淡淡笑了笑,“我倒是忘了。”

  “这怎么能忘。”江眠月见他并没有什么排斥的意思,立刻熟练的从原来的地方拿出药匣,放在桌边,“学生替祭酒大人换药。”

  祁云峥便顺势的,“无奈”的伸出伤手,摊开在她的面前。

  那白棉布上已经渗出了些血,看着便知道伤口情况并不乐观。

  江眠月立刻着手拆那白棉布,棉布轻轻一揭开,祁云峥发出一声吃疼般的淡淡吸气声。

  而江眠月看着伤口,心口一窒,整个人几乎怔住了。

  这伤,仿佛又被什么撕裂开似的,上次看到的裂痕,今日看非但没有变小,反而变得更大了些。

  原本那伤口内侧都已有刚长出的淡粉色肉痕,可那嫩肉却像是被一股外力撕开了似的,已经没有血迹渗出,却有早已愈合般的干枯结痂黏在伤口处。

  “怎……怎么回事?”江眠月只觉得头皮发麻,这人这么不怕疼吗?

  “是谁对您动的手吗?”江眠月甚至怀疑他去找人打了一架,才会将伤口弄成这样。

  “被书碰着了。”祁云峥淡淡一笑,“总是忘了有手伤,昨日搬书,手滑,那书便砸着手。”

  搬书……

  江眠月想到昨日她召集了人去帮崔应观搬书去了,却完全没有注意到祁云峥这边的情况。

  他那边人手这么少,自然是要亲自搬书的。

  他便这么一声不吭的……

  江眠月抿了抿唇,心中酸涩,“祭酒大人还是去找刘大夫看看吧。”

  “不必。”祁云峥道,“外伤也是外敷,此药方效果不错,便用这个。”

  “是。”江眠月不好反驳,只好应声。

  “丹朱已经安顿好了,她如今心情已平稳了许多,正在调理身子。”祁云峥忽然说,“你若是想去看她,便告诉我。”

  江眠月一愣,心中感激不已,“多谢祭酒大人。”

  “不必言谢,此番若没有你,丹朱也救不出来。”祁云峥语气平静,“好在丹朱信任你。”

  江眠月手指一颤。

  “此事你知我知,不要再告诉其他人。”祁云峥道。

  “是,祭酒大人。”

  怀着感激的心情,再看那伤口,她愈发觉得心疼,心中总有些愧疚……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搬书。

  江眠月的手指不小心轻轻滑过他的手背,她眼神极为认真,拿出药粉,温柔的、轻轻的洒在他的伤口上。

  那感觉麻麻痒痒,不疼。

  祁云峥只觉得那麻痒之感一路顺着手背爬到了心头,挑战着他的神经与意志。

  再辅以她略带心疼的表情……

  祁云峥呼吸变得沉重且急促。

  若非祭酒身份,若非身在国子监,若非与她有那般收场……祁云峥深吸一口气。

  他何时才能如梦境中那般,待她。

  “弄疼您了吗?”江眠月立刻紧张的看着他。

  “嗯。”祁云峥看着她紧张的表情,声音带着些许鼻音,“疼。”

  “那,那我再轻一点。”江眠月心中着急,“您,您稍稍忍一忍,就快好了。”

  “嗯。”祁云峥这句出口,带着几分无害。

  江眠月听到这声,只觉得耳根子都酥软了。

  祭酒大人这声音……怎么跟,撒娇似的。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