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64 、躲避
毗邻京城的池阴城。
正逢梅子?黄时, 雨僝云僽。长街处,散乱的人影纷纷至檐下躲雨。
一连串匆促的脚步声踏过雨势,溅起?泥泞四起?, 惊得其余人慌乱避让。雨雾迷蒙里,只见一行人齐整步来, 所戴圆帽,身着官服。
稍有些眼劲的皆知, 这些人直属京城的奉天军, 向来只服从皇命行事。
雨打枝头边,一客栈小窗轻推,撇开潇潇之?色。
东风瞄了眼街处面色俨然的奉天军,“连奉天军都出动?了,太子?…不,现在是皇帝了, 还真是大费周折。”
“奉天军行事向来不会?对?外告知受之?何命, 正好用?来搜寻我们少夫人,呵…”
北风冷笑了一声,眼里尽是讽刺。
同屋屏风后, 乔时怜正卸去妆红,取下耳坠玉簪细细收好,又再将西风适才带回来的布衣仓皇换上。
窗外雨声越发急促,一并敲打着她略有慌乱的心。
原本再过五日, 她便要回京城将军府, 结束这一段赏春之?行。但她暂居池阴城时, 忽闻皇位更替, 秦朔登基。与之?同时,她收到了周姝辗转托来的密信, 信上嘱咐,告知她千万不能回京。
如此告诫,只能说?明秦朔对?她有所行动?了。
故乔时怜隐去行迹,暗自盘算着欲回西北寻苏涿光,却?逢骤雨急至,奉天军竟追到了池阴城,满城搜寻。
从将军府调来暗卫护送已是来不及,眼下她只有三暗卫护身。更何况,除去势单力薄,与官家军队起?冲突,不见得是一件明智之?事,届时被扣上什么罪名,反是正中?秦朔下怀。
是以如何躲避奉天军,悄无声息地离开池阴城才是重?中?之?重?。
杵在一旁的西风瞧着乔时怜的面容,纵是乔时怜不修粉黛,布衣荆钗,那张脸依旧于?晦暗里极为出挑,她连忙摇了摇头。
“不行不行,少夫人这样?还是会?被认出来。”
话落时,客栈楼下传来沉闷的拍响。
“奉天军持御令搜查,请配合我等执行公务。”
今日雨至,客栈很?快便满了房,又见街中?有官兵当道,为避嫌,店家早早的将大门关了,以示打烊。却?不想,奉天军依旧追上了门来。
乔时怜的心跳亦随着那越急的拍门声促然,吱呀声里,依稀听闻客栈店家已将门打开,点头哈腰地迎了他们入内,旋即奉天军有条不紊的脚步声如急雨拍打。
“嗒嗒嗒——”
乔时怜深做呼吸,对?西风道:“来不及了。”
若是想以妆容修饰达到换颜易容之?效,此招她从善于?女扮男装的周姝处学过,但少说?也需花上一个时辰精修细画才能瞒天过海,今此奉天军已至她所处的客栈,根本没有这个工夫让她去伪装。
走廊外,奉天军正挨个搜查着各间客栈,浩大的声势惹来一众百姓侧目,又不敢多言,只得暗自心道着这新帝方上位登基,便急不可耐地要做什么,这日后不知还会?有什么严苛条例。
此番奉天军已至乔时怜所住的房间,问着客栈店家住的是何人。
军队威压之?下,店家没胆撒谎,索性诚实?道来:“是住了一个生的好看的姑娘,看上去来历不凡,吃穿用?度皆是店内最好的,身边还跟着三个侍卫,那侍卫…好像,哦好像是两男一女。”
店家说?完,奉天军为首的统领李槐序猛地推开了屋门,奉天军鱼贯而入迅速包围了两边。
李槐序揖身抱拳,高声对?着屏风后道:“苏少夫人,皇后娘娘近日患了心疾,陛下感念您与娘娘交情至深,特请您至皇宫为娘娘纾解心结。”
如今秦朔登基,李槐序话中?的皇后,自是指的周姝。
屋内一阵沉默。
回应他的,唯有接连不歇的雨声。
“屋里…没有人。”
不知谁这般说?了一句,李槐序皱起?眉绕至屏风内,察觉空空如也,唯有半开的小窗上,几道未及拭净的鞋印惹眼。
他垂眼往长街看去,恰见一马车于?雨中?疾行,虽是未有标识为谁家马车,但其构架形制,非是寻常人家所有。
李槐序挥了挥手,“追!”
池阴城内,东风坐于?马车外,挥着长鞭,极力往城外赶着。马车之?后,是为骑马追来的奉天军,为首的李槐序死死盯着前处,任由雨势滂沱。
水雾迷蒙里,东风不时回头瞄着越发逼近的奉天军,手中?鞭子?起?落得越发急促,“驾——”
“站住!”李槐序喝声说?着,接而他挺身立于?马背上,蹬着马鞍直直往马车顶处跳去,蓦地拔出腰间别着的环首刀,直直抛向了马车前方,马蹄将踏之?处。
马车顶部?传来李槐序稳步落至的响动?,东风陡然勒住缰绳,始才没让那刀身把马和自己一道砍成两半。
值此间隙,李槐序已迅然跃下车顶,撩开车帘,“苏少夫人,得罪了。”
而他望向车厢时,唯见着其里空无人影。
东风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怯然问着李槐序:“大…大人,小,小的犯犯犯…了,什什么罪?”
李槐序再番扑空,他回身揪着东风的衣领,沉声问道:“说?,苏少夫人在哪?”
“我我…我,不不,不…”
东风拧着骇然至极的面容,抖声说?着,“认、认…”
李槐序心头本就?窝着火,偏还遇上一个结巴,他少有的急了起?来,“不认识你跑什么?做贼心虚?”
东风当即垮了脸,指着俶尔赶至将他包围的奉天军,嗓音带着哭腔,“我我,没,没见过,怕…”
他刻意扭着话头,拖延着时间,话中?意下反是怪奉天军追着他不放,才让他心生害怕,加快马速跑了起?来。
李槐序彻底没了耐心跟这结巴掰扯。
他知晓,不论这个结巴是否为故意混淆他视听的,若他越是和这个结巴较劲审问下去,便越难找到趁此时机逃遁的乔时怜。
未几,稍平了心绪,李槐序命着部?下:“回头追。”
池阴城某处小巷里,乔时怜带着西风北风二人往城外逃去。
乔时怜不时担忧地往后看去,“东风不会?被奉天军为难吧?”
西风咧嘴一笑:“少夫人放心,东风还在西北时,曾经闲得没事,与祁城一个小结巴玩了半个月,他那会?儿觉得好玩,就?学了小结巴说?话,模仿起?来毫无破绽。眼下那奉天军统领遇上东风,可得急死他。”
北风补充道:“当时少将军用?了足足半年才把东风纠正,让他能够正常说?话。”
乔时怜:“……”
她似乎能想象出,苏涿光当时是如何教?人怎么正常说?话不结巴,这样?的事,一定曾让苏涿光头疼不已。
不多时,三人躲至一废弃陋室里。
西风忙不迭褪去外衣,露出其下绸缎罗裙,那是乔时怜原本的衣裙。
“少夫人,我接着去把他们引出池阴城了。”
西风理了理发髻,接下来便是她扮作?乔时怜,转移奉天军的视线。话毕时,她还不忘对?北风道:“北风,定要把少夫人平安送到祁城少将军那里。”
北风:“放心吧。”
乔时怜握着西风的手,细声叮嘱着:“你脱身后先回将军府,找苏将军商议对?策。”
西风咽声说?着:“少夫人,一路小心。”
乔时怜轻声点头以应。
今此这般境地,乔时怜亦是迫于?无奈,唯有兵分三路的法子?,她才有脱身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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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声嘈切里,万物披烟。
乔时怜与北风二人混在出城的行人里。
此番她所着破败蓑衣,又往自己面上末了好些污泥,始才遮住了她原本的模样?。但缺点是不能细瞧,否则她这样?细皮嫩肉的面相,很?难不引起?人怀疑。
加之?奉天军知晓她在池阴城,城门处的把守,定比之?平时还要严格。
果不其然,至城门下,早已排列了长长队伍,官兵挨个盘问搜查着。
北风似是看出她的紧张,安抚道:“少夫人,咱们一会?儿依计行事。您别慌,大不了,我带着您杀出去。”
乔时怜听之?怔了神,此话很?难想象是从素日沉稳的北风口里说?出的,倒是颇有几分西风的行事风格。不过她向来对?她的三个暗卫深信不疑,纵使紧张,她应当不会?慌张到露出破绽。
及排至二人接受官兵盘查,粗喇嗓音穿过雨水,“喂喂,什么人,出城干嘛的?”
北风先行开了口,“官爷,我和我妹妹出城到北边的栖陇村,上姑母那里去。”
官兵将信将疑地打量着二人,“雨这么大,这时候赶着去做什么?”
“今儿个姑母生辰,这时候去刚好赶上做晚饭。”北风答言,又掂了掂手里的鱼,“喏,礼都备好了。”
这活鱼连着鱼篓,是北风适才从跟前排队出城的大汉那里高价买来的,彼时那大汉还以为遇上了一不知行情的年轻二愣子?,满口爽快地和北风成交了。
官兵又再留意到北风身后的乔时怜,扬起?下巴对?着她怀里的包裹,“打开瞧瞧。”
乔时怜埋着脸,掩饰着自己面上的破绽,极为配合地松开了包裹,露出其里衣物一角和些许碎银子?。
她拿出碎银递给官兵:“官爷辛苦,咱家是这四七坊里做生意的,今年多亏官爷们辛苦,守得池阴城安宁,我跟哥哥才赚了些钱。这点是给姑母备礼时剩的,还请官爷笑纳。”
官兵尤为满意地接过了碎银,当即将银子?收于?袖中?,吆喝着二人:“过去吧。”
乔时怜顿时松了口气,跟上北风往城外而去。
却?是方踏出一步,传来官兵叫住二人的嗓音。
“等等。”
乔时怜心脏不争气地加剧了跳动?,她强作?镇静地驻足于?原地。垂眼之?时,她见得北风已暗暗抚上了藏在腰间的兵刃,她抬手扯了扯他的衣袖,以示稍安。
官兵追上了来,从怀里掏出一画像,对?着乔时怜的脸端看着:“小娘子?…看上去有些眼熟啊……”
雨愈急切,北风以内力不着痕迹地落着雨水打落在他手里的画像上,一瞬间,还未及官兵看清比对?,其上墨痕已融成了一团。
乔时怜瞥了眼化作?浓稠墨渍的画像,假作?不知,“官爷,怎么了?”
官兵见手上画像已被淋湿,无法比对?,碍于?面子?,他只得招招手,“没事了,走吧。”
纵是虚惊一场,乔时怜方才亦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北风低声道:“少夫人,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出了池阴城,去前方的镇子?买两匹快马,便能赶去西北少将军处了。”
乔时怜微微颔首,她将斗笠往面处拉下了几分,谨慎地环顾着四周,混迹在行人里徐徐前行。
正当她缓下心神,与北风同行不过十步开外之?际,耳侧忽的响起?熟悉的嗓音,犹如炸雷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