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几人笑闹过一阵后,心中都更亲近了几分。
注意到董章庭眉宇间有几分疲色,都知机表示要离开了,让他好好休息。临走前,柯徽止从怀中拿了几张请帖,邀请他们半个月后来柯家参加他大侄子的婚宴。
钱丰收看向董章庭,虽然之前他们和柯徽止气氛正好,但是他心知肚明真正和这位柯七少有交情的董章庭。
董章庭接过请帖,打开一看。
婚宴时间是五月二十五,地点是柯府。
他展颜一笑:“那时候正是书院休沐,我定会登门。到时,你莫要嫌我礼薄就好。”
“你这话说的,我岂是那种眉眼浅薄之人。你们能来,便是最好的礼物。”柯徽止假装不高兴的模样,但是伪装的非常不用心,就算是茅升都能看出来对方是在开玩笑。
“好,是我说错话了。我一定到。”董章庭一脸讨饶。
钱丰收见两人情状,从柯徽止手里拿过自己和茅升的请帖,一脸庆幸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敢放心登柯家的门了。”
“哈哈,你们只要想来,不拘时日,我都欢迎。”柯徽止爽朗笑道。
等三人都离开后,董章庭将请帖交给平安收好道:“下午去传消息,我明日想要去东宫书库借阅书籍。”
平安点头退下。
次日上午,董章庭顺利进入东宫书库。
他并没有停留在书库第一层,而被宫人引着一路向上来到了书库顶楼。
书库顶楼是一间书房,两边摆放着一层层包装严实的小柜子。
柜子上贴着一张张小纸片,董章庭的视线只在进来时扫了一眼,随后便将视线全部放在两边柜子中间。
那里摆放着一个木制的书桌,书桌上放着两本册子,一本闭合,一本放在一双手上,被随意的翻阅。
董章庭没有说话,闲适的站着,没有半点受静谧的气氛影响。
“你,还真是让孤有些为难了。”翻动书页的声音停下,一道清朗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沉静。
“都是臣的错。”董章庭也不辩解,直接认错。
“错在哪了?”声音的主人问道。
“让殿下为臣操心,就是臣最大的错。”董章庭一副老实的模样。
“停,别用这副表情和孤说话,看的眼睛疼。”声音的主人声音里带着无奈。
“诺。”董章庭道。
“现在倒是回得老实,之前做事的时候可没有半点老实模样。”原本正在手上翻阅的册子被放在书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太子殿下,之前是臣冒失了。”董章庭一副听话认罚的模样。
“你可知从你进青羽卫后,弹劾青羽卫的奏章比之前多了多少吗?”太子表情冷淡,似乎有问罪之意。
“那不该怪臣。”董章庭答道。
太子被他这话逗笑了:“不该怪你,又该怪谁?”
“该怪之前没有尽到职责的青羽卫。”董章庭道。
太子示意他继续说。
董章庭道:“青羽卫是天子的眼和刀,真正的职责是为天子监控百官,清理所有敢危害帝王统治的威胁。如今大晋虽然表面看似风平浪静,然而各种势力盘根错节,随时有兴风作浪的可能。在这种时候,青羽卫若是不能起到作用,一心想着讨朝臣欢心,避免自己被弹劾,对他们不法之事置若罔闻,就是他们的失职!”
啪、啪、啪。
太子拍了三次掌,声音里带着打趣:“你可真敢说啊。”
“殿下处事公允,高瞻远瞩,臣自然敢说真话。”董章庭道。
“你啊,以后行事稳妥些。收敛一下态度,我们青羽卫怎么说也是归属皇家,保持点格调,我可不想一天到晚收到青羽卫又在威胁臣工的奏折。”太子嘱咐道。
“臣,明白。”董章庭眉眼微垂,听着对方话语中自称的变化,他明白自己这一关算是过了。
“说罢,这次来找我有何事。”太子道。
董章庭也不隐瞒,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全部交代。
虽然太子的探子早已经将这些事□□无巨细的报给他,探子的存在想必董章庭也一清二楚。
但是眼前少年却仿佛一无所觉一般,将事情和盘托出,没有半点遗漏,也不带一点情感。
太子默默的打量眼前人,这世间竟然真的有这般人。
心思诡诈又偶有赤诚,处事不择手段却心怀底线;行事谨慎小心,又时有惊人之举。
西平伯那对夫妻养不出这样的孩子,究竟是怎么样的经历培养出这般的性格?太子难得有了几分好奇。
“殿下,臣说完了。”少年的声音打断了太子偶然的失神。
太子仿佛之前完全短暂失神一般道:“为何选陈家,因为柯七的冒犯?”
、
“因为陈家最弱,又最大胆。”董章庭道。
“嗯?”太子示意他继续说。
“陈家自从陈家老太爷过世后,家中子弟在朝中最高位者只剩下一位兵部右侍郎。然而他能坐在这个位置上,有很大程度是因为他有柯家这门好姻亲。”
“若是这位陈侍郎安分守己,也就罢了。但是他偏偏满脑子想着恢复祖上荣光,总想着做一些大事兴旺家族。奈何实力不济,捅了不少篓子,全靠柯家描补,前几年来甚至有了成了柯家附庸的风声。”
“不过,一年多前开始陈侍郎行事稳重许多,大多数人以为是他磨练出来了。然而实际上,背后有高人指点。”
“高人是谁?”太子问道。
“经调查,一年多前开始陈侍郎家出现了一位新幕僚。自此之后,陈侍郎行事日渐有章法。虽然这位幕僚藏得深,但是我们根据这三年他们的行事轨迹一一调查,发现了一件事。”董章庭卖了个关子。
“和高人身份有关?”太子问道。
董章庭点头:“陈侍郎是典型的世家出身子弟,喜文厌武。虽然就任兵部右侍郎,但是兵部之事,能推就推。然而一年半前开始,陈侍郎却在涉及北疆的事物中表现出堪称老练。”
太子闻言:“这可就有意思了。”
读书有成绩可以说是天赋异禀,但是不管天赋多么惊人,处理政事也经验都是需要一点点磨练出来。
这个过程可能很长,也可能很短,但是这个过程是必要的。
但是陈侍郎却仿佛跳过了这个过程一般,突然醍醐灌顶对北疆事物门清,那就令人怀疑了。
“臣不认为陈侍郎是突然醍醐灌顶,那就只能考虑外因了,比如那位新出现的幕僚。臣一直相信人的行事风格一定会收到他过去经历的影响。那位幕僚既然表现出了对北疆事物一副积年老手的态度,很有可能过去在北疆生活了很久,并且有很大可能是官场中人。”董章庭的。
“是谁。”太子道。
“臣心中有了人选,但是还缺了一些证据。”董章庭道。
“但说无妨。”太子已然被他提起了兴趣。他派出去的监视者虽然会将董章庭的举动报上来,但是却无法得知对方在翻阅材料时无言的思绪。
“卫平盛。”董章庭轻轻吐出了一个早就应该死去的名字。
太子略一思索,便从记忆里翻出了这个名字。
这是个干臣,他曾经打算过两年北疆在安稳一些就把他调入午京内任职。
奈何对方三年前却卷入贪腐之事,证据确凿。虽然自己并不相信自己准备提拔的干臣是这般人,暗地里重新调查贪腐之事想要证明对方清白。
不过整个案件流程清晰明白,证据完整,犯人供认不讳,没有半点不清楚的地方。
这个案子基本可以说的上是铁案的典型了。
那会太子还年轻,心高气傲,非黑即白。
心心念念的干臣,竟然持身不正。这让年轻的太子觉得仿佛被一巴掌打在脸上,一气之下再也不愿意理会这件事。
一年多前,已经经历了许多事的太子开始学会容忍人的不完美。在挑选能用的干臣之时,再一次想起了卫平盛。
比起道德上的瑕疵,太子更看重他的能力。至于贪腐,经过一年多的牢狱之灾,日后在多加约束,总会收敛。
然而,卫平盛死了。
太子过去二十年里,大部分时间顺风顺水,偏偏在卫平盛身上尝到了挫败的滋味,还是连续两次,不能不说这是一种令人记忆犹新的遗憾。
突然从董章庭的口中听到“卫平盛”这三个字的时候,太子的心头先是些许的惊讶,随后又是一种久违的挫败感。
他一开始以为自己曾经两次错失干臣的遗憾,终于可以得到弥补。
随即他想起来了,董章庭查到卫平盛的根源是查和惠明郡主有牵扯的势力。
这样一来,若是董章庭说的是真的,卫平盛没有死,那他身后站着的人也不言而喻了。
“真的是他吗?”太子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的话语中那些微的茫然。
他真的不明白,自己是天子嫡长,正位东宫多年,自己挑选的干臣竟然为了一个叛逆抛弃名誉、家族和身份,放弃了本来可能有的大好前程。
董章庭自然不会知道太子的复杂心思,他只是敏锐的从对方的语气中隐隐察觉到太子对“卫平盛”这个名字的在意。
他说道:“根据对方表现出来对于北疆事物的老练和行事风格,最为符合条件的便是卫平盛。”
太子闭目数息,随后重新睁眼,思绪已经重新清明。
弃我去者不可留。
既然对方已然做出了选择,就是该清除的敌人了。
“他们做了什么。”太子道。
“经过调查,陈侍郎一年多前开始负责往北疆运送武器和粮草辎重一事。每次运送的数量都会有一些恰好不会引起他人注意的武器损耗,而粮草之类的辎重却基本足额到达。”董章庭道。
“按照常理来说,粮食等辎重更容易损耗,却基本没有损耗;武器坚固,却次次都有损耗。这虽然奇怪,却也并非无法解释。”太子道。
董章庭道:“我让人去查了一年多来负责运送的队伍和车辆。发现最近一趟从北疆返程的车架有些划痕上带着些许不明显的粉末,那些粉末疑是出自银光矿。”
一直态度沉稳的太子第一次表现出明显的情绪:“银光矿!”
银光矿在大晋的土地上早已经没有什么消息,最近的消息还是太子前几日得知的钱家荒山处藏着的一处银光矿。
虽然董章庭只是让青羽卫的人调查荒山上的人身份,但是太子却已经默默派军队隐匿行踪守在附近,就是为了保证这座银光矿的产出不外流。
为何不直接接管了这座这座银光矿?
一是为了配合董章庭的计划,不要打草惊蛇;二来,能直接得现成的,为什么要自己费力去挖掘?
然而,如今他却从董章庭口里得到了新得银光矿的消息!
董章庭从怀里取出一小份粉末,还有一块小小的匕首碎片。
这块匕首碎片就是出自之前惠明郡主遗留下来的三把由银光矿炼制的匕首之一。
明禾虽然负责监视董章庭,但是他也有自己的事需要做,也不可能每件事都事无巨细。所以他报给太子的事情里并没有包括董章庭从某位青羽卫手里拿到一份粉末,并且花大力气将匕首敲了一小块碎片的事情。
太子接过碎片和粉末仔细对比,只能看出都隐隐闪着银光,具体就看不出来了。
他虽然算得上博学多才,却也没有全能到无一不通的地步。所幸,他作为太子,有的是人帮他弥补这些不足。
因此,他轻轻一抬手,一名太监就默默出现,听太子交代了几句,将粉末和匕首碎片都带走了。
随后太子将注意力从银光矿上收了回来,问道:“你认为他们送去北疆的武器里有银光矿材质的武器?”
“对。但是北疆收到的武器中并没有这类型武器,武器的数量也符合报上来的未损耗数量。”董章庭道。
讲到这里,太子已经完全明白董章庭话中的含义。
董章庭认为,有一部分银光矿制造出来的武器以被以损耗的名义,悄无声息的被运往北疆。
能吃下这些银光矿武器的势力,在北疆只有两家。
晋朝北疆军和匈奴王庭。
既然北疆军没有收到,那这批银光矿武器的去向已经不言而喻了。
太子周身的气息变得沉郁:“去找更多证据,证明你的猜测。”
“那臣可以动陈家了吗?”董章庭道。
太子没有说话,只是点了下头。
等董章庭离开这件书房时,一处窗帘落了下来,让屋内光线暗了几分,衬得太子也有一部分落落在昏暗中,看不清面色。
作者有话说:
偏偏提一下为什么卫平盛不选择太子。
一是先秦王对他有恩;二来虽然太子心里对他有提拔的想法,但是行动晚了,被人提前抢走了。
一百一十六
几日后明禾再次来到舍院,给了董章庭两张请帖。
一张来自沈家,另一张来自柯家。
董章庭先打开了柯家的请帖,内容和他之前收到的一样,只有收帖人的信息有区别。
明禾看着两张内容几近相同的请帖,问道:“你怎么还有一张?”
“柯徽止送给董章庭的。”董章庭回道。
明禾听着感觉有些绕,送到青羽卫的这张不也是给你的吗?
随即他反应过来,不对,送到青羽卫这张是给青羽卫千户的;董章庭手头上这张,是给董章庭这个身份的。
虽然两个身份实际上是一个人,但是在外人眼里,这是全不相关的两人。
“你要去吗?”明禾问道。
“请帖都送来了,怎么可以辜负柯家的美意。”董章庭笑道。
“我还是不明白柯家怎么会给你送请帖?”明禾不解。
青羽卫和朝臣,尤其是世家大族的关系,不说势同水火,也称得上泾渭分明了。
当青羽卫出现,基本带来的都是腥风血雨。
因此,隐隐有传言,青羽卫的羽是代表着不详的乌鸦。在那些人口中,青羽卫不叫青羽卫,叫鸦毛精。
所以,朝中百官和世家大族别说喜宴这种大喜事了,白事都不愿意让青羽卫出现,嫌晦气。
“你不妨猜猜看。”两张请帖在董章庭手指中转动。
明禾在屋内一边踱步,一边思索。
走到第三圈的时候,董章庭喊停:“别转了,转的我眼晕。”
明禾不高兴道:“我都快想出来了。”
董章庭轻咳一声提点道:“还记得前些日子柯家在同时查我和青羽卫千户之事吗?往那想。”
明禾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他送过来两张请帖,如果出现了两个不同的人,就说明青羽卫千户不是董章庭;若是只出现一个,那就基本可以断定董章庭就是青羽卫千户!”
想到这里,明禾看向正在把玩着请帖的少年:“既然你知道,为何还要应下来。”
“对付已知的算计,总比未知的更简单。”少年答道。
明禾点头赞同,确实如此:“要给你安排一个替身吗?”
“可。”董章庭点头。
“那你打算用哪个身份去?”明禾和他确认道。
“你找个人装成董章庭过去,我以青羽卫的身份过去。”董章庭道。
明禾点头应下。
随即董章庭问道:“陈家的证据准备的如何。”
说道这个,明禾有些不满:“你之前偷偷去查陈家的事情都没和我说。”
董章庭洒然一笑:“你手头上的事情已经那么多了,若是再加上一个陈家,我怕你是头发都要熬没了。让其他人把先头零碎的事情查出来,再让你出手,也能省点事。”
虽然他和明禾没有矛盾,合作也颇为愉快。但是手底下总有一些心思格外灵活的人偷偷避开明禾,向他这位新上任千户表忠心。
董章庭也就半推半就的将一些偶然跃出来的想法交给他们去查,陈家的事情就是其中之一。
明禾本就是顺嘴抱怨一句,见他解释了也就不在意这件事了。
随即他将这几天规整好的证据情况大致说了一遍。
虽然还没有查到陈侍郎把银光矿武器送给匈奴王庭的切实证据,但是查到了陈侍郎在运武器和辎重时,那批被替换出去的普通武器的流向。
这些普通制式武器虽说没有银光矿锋锐和坚固,但是也算得上是好东西。陈侍郎偷偷将这些武器卖了出去,换了不少钱财。钱财数额已经足够定一个贪污军械罪。
此外,再加上太子遇刺时,陈家的一些小动作,综合加起来,基本也够得上把陈家在午京的这一脉抄家了。
“可曾惊动陈家之人?”董章庭问道。他可不希望有人被打草惊蛇,提前跑了。
“未曾。”明禾仔细回忆了这几日的调查安排,肯定点头道。
“之前让你派人去接卫平盛的儿子,他何时能到午京。”董章庭问道。
明禾盘算了一下时间,很快给出了答案:“最晚在十五日之前一定能到。”
董章庭点头:“行,一定要保障他的安全。”
明禾点头表示明白。
“等他到了,就可以对陈侍郎那位幕僚动手了。”董章庭道。
“若是对那人动手,岂不是打草惊蛇?”明禾疑问。
董章庭道:“只要抓了他,也无所谓打草惊蛇了。”他担心惊到的人就是这位,若是把这位抓到手,其他人也不需要太在意了。
随后,两人将话题转到了另一张请帖。
“前几日,我们用密途将沈奉秀的亲笔信送到了沈家主手中。不过半日,沈家主便乘坐最快的船来了午京,昨日晚间到了沈府。沈家主带了不少好手接管了沈家,我们的人也就不方便就近监视,只能退出了沈家。但是有一个耳朵灵的弟兄听到昨夜沈府内传来哀嚎之声。今日上午,沈府内出来一人找到我们在附近监视的青羽卫,将请帖交给了他。”明禾说道最后有些不高兴,他在潜伏和伪装一道颇有几分天赋,手下人自然也颇受影响,很少有人能看破他们的伪装。
但是今天沈家人却直接找到了人,这无疑是给他脸上甩了个巴掌。
“沈家主手段不凡啊。”从沈家主收到信之后迅如雷电,又有条不紊的行事作风,此人心性手段可见一斑。
这样的人,怎么就生出了一个沈奉秀?
随即他想起了西平伯夫妻和董天赐,突然就理解了。
子不肖父,也算常有之事。
他将沈家的请帖打开,字迹圆润有力,字词简洁明了,落款人是沈梦溪。
沈梦溪正是沈家主的名字。
他约自己十三日到齐浪溪钓鱼。
董章庭笑道:“这位沈家主好急的性子。”
十一日晚上到的午京,十二日送请帖,十三日见面。
明禾问道:“那要往后推吗?”
董章庭摇头:“不必,早解决早了。将沈家主的资料给我,我今晚好好研究研究。明天让人继续伪装成我喝完药后去学堂。”
明禾点头,他来送请帖的时候,将沈家主的资料也一起带来了。
明禾走后,董章庭独自查阅沈家主的信息。
沈家主名为沈梦溪,是上一代家主长子。虽是长子,父母却偏宠幼弟,对他非常严苛,甚至一度有了废长立幼的心思。
然而长年严苛的教导下,沈梦溪成长得出类拔萃,而幼弟却长成了一个纨绔子弟。
因此,在家族长老的支持下,沈梦溪理所当然的成为了新家主,带着沈家更上一层楼,幼弟成了无所事事,只能靠家族补给的花花公子。
不知道是不是年幼时,少了父母的疼爱。沈梦溪对外一副严酷果决的模样;对内却是变了个模样,对孩子们都非常疼爱纵容,倒是沈家主夫人长年扮着冷脸,才没让两个儿子成了被宠坏的纨绔子弟。
自此,董章庭算是明白了沈奉秀的性子怎么养出来了。
十三日清晨,一身青袍,脸上带着青色面具的董章庭和明禾来到齐浪溪边。
一艘船停在溪边,船夫恭敬的问道:“来人可是青羽卫的千户大人。”
董章庭点头。
船夫让开身子,露出一艘精致的小船。
董章庭迈步来到船上。
在明禾随后上船时,船夫伸手拦了下来,语气依然恭敬:“这位大人请留步,我们主人只请了千户大人。”
明禾道:“我若非要上,你又能如何?”
船夫神色不变,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就在明禾以为对方要动手时,却见他对准自己的胸口:“若是拦不下大人,属下只能以命向主人请罪了。”
明禾身形顿住,这发展他是真的没想到。
董章庭回身看向这一幕,嘴角微扯。
他漫步走向船夫,在对方警惕又带着疑惑的目光中,突然出手将对方对准胸口的匕首狠狠朝前一推,扎进了胸口,随后一脚将人踹进水里。
船夫猝不及防落入水中,一边捂着胸口,一边在水中扑腾。
董章庭平静的看着这一幕:“请罪完了,可以开船了吗?”
船上人虽然带着青色面具,但是声音清朗,四肢修长,气质凌然,露出的下巴白净秀美。哪怕不用看到全脸,都可以断定是端秀有礼之辈。
只是,如今落在船夫眼中,船上人却如同一个恶魔一般。他看向自己的眸光不含半点情绪,就像是刚刚被他捅了一刀又毫不留情踹下水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块木头。
船夫心中的勇气,随着求生的意志和畏惧已经渐渐消散了,他忙不迭的点头:“开,马上开!”
董章庭转头看向同样被之前一幕惊讶到呆愣原地的明禾:“将人带上来吧。”
明禾点头,飞身将船夫从水中带到船上。
船夫偷偷看了一眼,站在船头平静的打量着远处的人,随后小心翼翼的和身边的人请示道:“我可以先去包扎一下吗?”
没等明禾说话,对方就连忙补充道:“就一小会,不会耽误事!”
明禾看了一眼明显已经听到,却没有理会这边的人,点头同意了。
船夫立即从船上找出纱布和伤药,皱着眉将匕首拔了出来,上好药包扎。
不过转眼功夫,就重新拿起船桨,安静的划船,完全不提之前不给明禾上船之事。
小船行驶了一个时辰左右,驶入一片莲花中。
穿过层层莲花后,一条更大一些的船出现在眼前。
船上也是一位船夫,船中央坐着一老一少正在钓鱼。
船夫安静的将船靠向那艘船,两船贴在一起,正好方便通过。
老人没有理会他们,倒是他身旁的小男孩站起身,脚步轻快的朝他们过来。
“你们就是青羽卫的人?”小男孩声音清脆,语气轻松,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嘴中的青羽卫代表着什么。
董章庭半蹲下身子,保持和对方视线平齐,含笑看向眼前人:“正是在下。”
小男孩显然对他的举动颇有好感:“爷爷让我叫你们过去,过去的时候动作一定要轻呀,不然鱼被吓跑了,爷爷会不高兴的。”
虽然嘴上让他们动作要轻,但是小男孩自己跑起来的动静却是不小。
小男孩在船上到处转,搬出了一张小凳子摆在老人旁边道:“大哥哥你坐这里。”
随后他又看向明禾,略一思索道:“这个哥哥,你陪我去另一条船上玩吧,不要打扰爷爷和大哥哥钓鱼。”
明禾没有理会他,看向已经坐在凳子上的董章庭,却见他手微微挥动,示意他可以随小男孩离开。
明禾这才顺着小男孩的拖拽回到了另一条船上,眼睛却一直看着董章庭这边。
然而老人却一直安静的钓鱼,似乎完全没有发现身边坐着人一般。
董章庭也不急,从老人腿边划拉出一根鱼竿,又拿了一份鱼饵挂在鱼钩上,施施然吊起了鱼。
随后,又朝船边的船夫招了招手:“劳驾,帮我准备一个渔桶。”
船夫愕然的看着眼前人毫不见外的模样,看了一眼自家主人,发现对方依旧安静的钓着鱼,仿佛完全没有听见其他动静。
船夫默默的从船上找出一个渔桶,放在了董章庭旁边。
董章庭这才满意的钓起了鱼。
两人就这样从清晨钓到了中午,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有渔桶中越来越多的鱼证明着他们是能动的活人。
等到渔桶即将满的时候,老人终于开口了:“老徐,带着这些鱼去准备午饭吧。”
董章庭道:“煮鱼汤时多加点姜蒜和葱花。”
船夫撇了他一眼,又看向老人。
老人点头,船夫这才离去到另一边船上做起了午饭。
老人看向董章庭,说出了今天对他的第一句话:“你提前知道小徐的心房长在右边?”
董章庭的视线依旧停留在远方,没有和老人交汇,他说道:“不知道。”
他无所谓对方心房长在哪边,董章庭只是单纯的不喜欢被人威胁。
老人视线在身旁人身上扫过,脸上带着面具,只能看到淡漠的眼和和秀美的下巴。
他视线转向前方,和董章庭平齐,语义不明道:“青羽卫的作风,还真是多年如一日。”
董章庭笑道:“既然沈公知道我们青羽卫的作风,又何必让船夫做出之前的行径。若是船夫真的死去,该负责的人可不是在下。”
老人洒然一笑:“若是他过世,老夫自会为他安排好身后事。”
“世家大族的作风,还真是多年如一日。”董章庭漫不经心的回敬。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