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秦若隐约记得好像有这么一回事, 她一愣,道:“没,没有呢。”
于忆梅眼底闪过一丝愧疚, 叹了?口气, 道:“没看也好, 那就等?过完了?年, 若若如果有空, 就去看看吧。”
秦若不明白为什么一封信于忆梅却?这么哀伤,难道,贺钧剑已?经……
就像她随口对贺钧钺扯得谎一样, 已?经……死了??
可是,书里提到人渣赵汗青捡到那封遗书是八二年呀, 这才一九七五年, 就算今天是一九七六年第一天, 那也隔着六年时间, 难道因为她改了?书里的剧情, 导致贺钧剑提前?死了?吗?
秦若脸上的笑容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了?冷肃, 心口莫名一堵,她一句话也没说就转身迅速上了?楼。
于忆梅在?楼下看着她急促的背影,捂着脸转过了?头。
秦若几?步走回房间里, 拉开抽屉找出一封信, 迅速打开,却?看到是邮递员送来?的那封信,是了?, 是在?他们的新房床头柜的抽屉里。
她迅速又把这封已?经打开的信塞回抽屉里, 转身出门去了?对面于忆梅为贺钧剑准备的新房里。
推开房间的门,一切一如当初, 好像连床单上几?乎没有的褶皱都没变过,窗帘是拉着的,屋里有些暗,秦若视线落到靠窗那一侧的床头柜上,抬脚走了?进去。
她一手拉开窗帘,大年初一的第一缕阳光照在?了?这间久无人住的房间里,越发显得房间空荡苍凉。
秦若躬身拉开最底层的抽屉,翡翠镯子下面确实压着一封信,跟当初拉开抽屉匆匆一瞥见到的情形一模一样。
她左手拿起手镯又右取出了?抽屉底的那封信,放下手镯合上抽屉,秦若看了?眼这间房间,又重?新拉上窗帘出了?门。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想在?这里打开这封信,兴许是因为房间里满目的喜庆吧。
回到对面自己的小房间,秦若坐在?了?书桌前?,手中?捏着信封,褐色的信封上没有一个?字,就那么安安静静的悄无声息,从封口处打开,取出了?里面叠好的信,端看那叠纸背后他力透纸背的笔迹,就知道这封信不薄。
秦若展开,她目光没落到字上的时候,生怕看到顶格是“遗书”两个?字,哪怕她口口声声对外面的人说她丈夫死了?,哪怕她结这个?婚就是为了?守寡,可是,这和贺钧剑因为她导致崩了?书中?剧情而提前?死亡是两回事。
她可以从容面对一个?死人,可是她无法从容的去面对,去面对贺钧剑的提前?死亡与她有关。
秦若目光垂落,终于落在?了?信纸上,幸好,不是她不想看到的那两个?字。
整整五页的信纸,满满当当,只见信上道——
若若:
不仅展信舒颜,希望若若余生都佳颜含笑。
想必依若若的小脾气,如果我妈不特意提起,若若应当不会看到这封信,但是,我又了?解我妈,虽然我对她嘱咐让她不要提及,若若能不能看到就看天意吧,但,以她身为母亲那点对我的偏爱,总有一天会跟若若提起,只是希望那一天晚些到来?。
如果是除夕夜之后你打开的这封信,那么我应该已?经死了?,为国家建设而死,虽然我该大义凛然说一声死而无憾,但我贺钧剑确实是有遗憾的,那遗憾名叫秦若。
写这封信的时候,我也万般纠结,我一个?必死之人,那样的有去无回的情况下不可能有奇迹发生,若若还?小,还?有丰富多彩又漫长的人生,可我已?经没有以后了?,我写下我的心思,只会给若若增添烦恼,可到底不甘心,不甘心我想守护的姑娘,误会我是个?骗婚的混蛋。
那么既然已?经决定当个?坏人了?,那我就郑重?告诉你,秦若同志,我贺钧剑喜欢你,是想跟你共度余生,生儿育女的那种喜欢。
在?俄国那段日子,我从小见过我爸妈的恩爱,回国之后也见过他们的苦难,我记得我爸离家前?跟我说,钧剑,你可能很长时间甚至余生都没有爸爸了?,但是你有全?世界最好的妈妈,而妈妈是爸爸最重?要的人,连你都比不上的那种重?要,作?为一个?男人,爸爸要为了?妈妈而去战斗,男儿就应该一生践诺,在?爸爸不在?的日子里,你要好好长大,好好替我保护她。
那时候我甚至不太能理解这些话,只是十年前?这场运动?有苗头的时候,我三叔登门要接我回贺家,要强制送我妈妈出国,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爸爸的决定,男儿一生践诺,我不会回贺家,也不会让我贺将军以任何理由伤害我的母亲。
当时年少,我只想着,我父亲贺远去参加国家研究也不能护住我母亲的话,那我就去当兵,军人家属会被社会优待,就算我死了?,我母亲作?为烈士遗属总不会再因为外祖家曾经是资本家而被伤害了?,抱着这样的心态,我用一年的时间加速读完了?大学,还?记得那种没日没夜看书的日子,现在?想想,其实也安逸。
一九六九年,华俄边境防卫战爆发,我上了?前?线,战火里也受过伤,但到底活着回来?了?,所以若若,其实很抱歉,当初骗了?你,我不是光荣的劳动?工人,我是华夏人民解放军。
我知道若若是最讨厌欺骗的,可是当初遇上若若的时候,我正?在?休假加养伤,是我们执行任务之前?组织给的一个?长假,我有个?战友也是凌阳县的人,他执行任务牺牲了?,而我虽然受伤了?,但我到底活着回来?了?,我是去给他家里人送遗物的,这才路过凌河,遇上了?若若。
华俄边境战之后,我在?军队扎根下来?,我家的情况也安稳下来?了?,我也喜欢上了?这个?可能随时面临死亡,但人性很纯粹的地方,喜欢与我的战友一起活着归家。
因为我们执行保密任务,所以不能跟若若说,这才有当初的欺骗,对不起,不论有什么原因,骗了?若若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当初若若来?谢我救命之恩的时候,我心想这是哪家乖巧的小姑娘,我要是这样可爱的妹妹,我们全?家一定都会喜欢,事实确实跟我想象得一样,我母亲很喜欢若若,所以,请求若若以后就当我母亲的女儿吧,代替我陪着她。
我知道昨夜我和母亲的争执被若若听见了?,作?为一个?侦察兵,我第一时间就听见了?若若的动?静,我知道若若听见争执想出来?相劝,可是我那句混账话伤到了?若若。
我母亲从小不干涉我的任何选择,只要我是个?正?直的人,她不介意我是贩夫走卒还?是军人科学家,只是在?我当年要去当兵的时候,她说我的人生不该为了?她去做选择,那是第一次她劝阻我,但是我没有听从,从小她对我独立自主?的教育已?经让我习惯了?自己拿主?意,这么多年之后她对我的第二次劝阻,就是关于我们的婚姻,我父亲脱离贺家,我母亲心有愧疚,她怕我出了?意外又不能阻止我,就陷入了?执拗之中?,最大的表现就是催我结婚生子,给我留个?后,其实我妈不是这样的人,但兴许是察觉到我要去执行危险任务,虽然我瞒着她,可是从我的长假里还?是查出了?端倪。
起初若若提起,能不能和我结婚的时候,当时想无耻的着,这个?秦家姑娘成分好,娶了?不会影响到家里的安宁,性子绵软好拿捏,也不会跟我母亲闹别扭。另一方面,又想着结了?婚可以把这个?妹妹带回家,能糊弄陷入执拗的母亲的催婚,也能让这个?乖巧的小姑娘逃离这个?人性一点也不淳朴的村子,逃离有眼不识金镶玉的秦家。若若心地善良温柔,这是我慢慢才知道的,但是你拎着两只兔子来?时,我第一眼就知道的,是若若生的十分好看,是我有限的二十六年里,见过的最好看的姑娘。
以前?从来?没察觉自己是个?重?色的人,当时答应的干脆,只当时一腔功利心思,没有任何关于喜欢的情思,可是若若伏在?我怀里那一瞬间,我的手竟然想搭在?你的背上,而不是头上,摸摸你的头是对可爱的妹妹,可是想轻抚你的背,那是一个?男人下意识的本能,但当时我及时醒悟,不断告诫自己,我是个?即将执行危险任务会有去无回的人。
回燕城的路上,坐在?火车上满脑子都是你,担忧你被欺负,怕你为了?那些闲话黯然神伤,跟母亲才提起你,她就笑着说我这是喜欢那个?叫秦若的姑娘了?,我很诧异,但又觉得好像是这样的,我没有喜欢过别人,许是对若若一见钟情我还?不自知吧,我说的初见,是我暂居的清河村的那个?院子里第一次见拎着兔子来?道谢的若若。
我母亲得知我要跟若若结婚,我大致讲了?一些你的情况,她把我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说明明能花钱发电报的事,却?把你留在?那样的处境里自己走了?,这是混蛋的做法,我想着也是,走时还?没明白我贺钧剑喜欢若若,所以做出了?把你一个?人留下面对困难的混账事,我再次跟若若道歉。
因为的即将跟喜欢的人结婚了?,我母亲十分开心,连我要去执行危险任务的担忧都没了?,她带我去了?医院检查了?身体,兴冲冲的准备那些带给若若的见面礼。所以母亲做的裙子也好,还?是后来?拿出我外婆留下的镯子也罢,或者说我父亲十七年前?走时留下的给儿媳妇的礼物,都是给若若的,从来?没有变过。
我离开清河村回燕城打结婚证明之前?,揍了?那个?赵汗青和罗爱军一顿,他们欺负若若,我很生气,这不是穿军装的贺钧剑该做的事,但,这是喜欢若若的那个?男人贺钧剑该做的事。
那一晚我说的那句话,不仅惹了?若若生气,也或许成为我这短暂一生的心结,原话是:“妈,本来?我去执行任务应该瞒着你,可是我不想你看到我的遗物伤心,你知道我没有以后的,我跟谁结婚都是耽误人家姑娘,你催的我没办法,我才耽误了?我喜欢的人。”
至于最后那句“按你的要求给你找了?个?家庭成分好性子绵软好拿捏的儿媳妇,你还?想怎么样”,这话是我大逆不道戳她心窝子的话,因为她想让我们圆房,可是我已?经耽误了?我喜欢的姑娘一次,拿到那张结婚证,与若若名字并立出现在?那一张法律承认的纸上,我很满足,我如何能再耽误第二次?所以母亲的催促和前?面一些争执谈话让我说出了?那句伤了?你们两个?人的话,我是个?混蛋,在?这里为这句话道歉,对不起若若。当晚跟母亲到后来?心平气和谈话之后她也理解我了?,我也道了?歉取得了?她的原谅,我走的那天,我在?若若耳边解释过了?,可是若若熟睡我不忍打扰,就想着,如果老天爷厚待我,我还?能跟若若再见,那我到时候一定好好道歉,再亲口跟若若诉说心意。
因为这次任务,组织上给了?我们一点权限,我的优待我用在?了?与若若的婚姻上,等?我死亡手续送到燕城的时候,若若就不是我法律上的妻子了?,但你还?是贺家的人,受烈士遗属待遇,婚嫁自由。
床头柜第二个?抽屉的牛皮纸袋里,是给若若办好的一应手续,如果以后时代变好了?还?能恢复高考,若若就去读书吧,若若照顾清河村的骆老师,就能看出是个?爱读书的小姑娘,那时候如果若若出国留学想必也是可以的,一应事宜我这些年攒下的津贴和阵亡抚恤金应该都够的,这些都是若若的。
这些事情我都跟我母亲说过,她也同意,至于我爸,如果能回来?,我给他留了?信,以他对我母亲的爱,应该也能理解他儿子的所有决定。
可能若若会骂我混蛋,明明已?经说错话把人伤害了?,临死前?还?不好好死还?非得留下一封信扰人安宁,贺钧剑简直就是个?大混蛋。
但这个?混蛋他就是爱上若若了?,他都已?经死了?,若若就原谅他吧。
床头柜里那些票,是我昨天兑换的,匆忙来?不及多准备,主?要是忙着办理牛皮纸袋里那些手续,对了?,组织上给我分了?一套房子,面积不大就只有九十八平米,钥匙和房子过户证明还?有地址都在?袋子里,如今是若若的了?,如果若若和我母亲相处的不错,兴安路红砖巷子的小楼就是若若的家,如果若若不愿意和她一起住,那就去自己的房子里住。
如今要走了?,才可惜没有趁着活着的时候好好和若若相处,如今回忆起来?,画面都短的让我舍不得,昨晚月光下,我几?次都不想放开若若的手,多谢就那么牵一辈子,从青年时期到白发苍苍,印证那一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终究是使?命释然,纵然我满心的不舍得,有对这人间的留恋,有对若若的眷恋,但我只能勇往直前?,为了?更?多人的安宁生活,为了?这个?世界上还?有我的家人和爱的人,我义无反顾。
世上优秀的男儿还?有很多,只盼着我的若若,有人替我护她周全?,余生有人疼爱再不受委屈,再不会生气伤心,好好的快乐健康的活到一个?白发老奶奶的岁数。
我作?为军人,本该明白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可我还?是奢望,奢望我在?地下等?若若八十年,在?没有战火的来?世,我能早点遇上若若,那时候我一定用最大的诚意再娶若若为妻,伸手拥你入怀,陪若若一世到老。
最后,若若别难过,你看我们认识的时间其实也不长,我进入若若的生活也就一个?月时间,那若若就用一个?月时间忘记关于我的一切吧,然后好好生活,做个?快乐的小姑娘。
愿若若珍重?万千,余生欢颜。
一滴泪连同秦若模糊的视线一起落在?最后一个?字上,她心里就像堵上了?一块大石头,她想说,贺钧剑你别愧疚,我也是骗你的……
不是说好要守寡的吗?不是早就说好了?这个?男人死了?她拿到守寡身份就替他照顾家人作?为回报吗?
秦若奔到新房里,颤抖着手拉开第二个?抽屉,抽屉底部静静躺着的牛皮纸袋里,细看确实有一个?钥匙顶着纸袋的形状,她打开,一串钥匙,一叠盖章的证明,钥匙下,是一份过户证明,房主?,秦若。
抽屉也没合上,信纸飘落在?地,秦若的身影已?经夺门而出,“噔噔噔”一声急促的下楼声,于忆梅听到动?静才转头,一样的泪眼迷蒙的两人,面面相觑。
“妈,他执行任务的地点是哪里?”
秦若抓住于忆梅的手,才问出口,又后知后觉的念叨道:“对了?,我可以算。”
她看着于忆梅的脸,可是泪光挡住了?视线,怎么也静不下心,怎么也看不清。
是了?,她心痛流泪的时候,已?经跟贺钧剑牵扯上了?因果,看于忆梅的子女宫是看不到的。
“若若,”于忆梅攥紧她的手,哽咽道:“钧剑他可能已?经……你别哭,咱娘儿俩都别哭,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等?……”
她闭上眼睛,忍着刀扎一般的心痛道:“等?,等?送烈士遗物的同志来?……”话到此处终究是说不下去了?,忍了?一夜的难过与眼泪这一刻爆发,于忆梅无声的眼泪汹涌,趁着身上素净的衣裳和鬓间的白发,整个?人瞬间苍老。
秦若试图按下心里的烦乱与难过,她努力的勾勾唇角,心道,这是贺钧剑的阴谋,为了?套牢她陪伴于忆梅……
可是,在?贺钧剑面前?的,从来?不是玄学大佬秦若,而是一个?兔子都提不动?,会脸红害羞,要人照顾保护的身体不好的弱鸡秦若呀。
厨房里洗涮昨晚锅碗瓢盆的刘嫂听到动?静伸出头来?,正?要说话,忽然外面叫门声响起——
“请问于忆梅女士和秦若同志住这里吗?”一道年轻的男声想起。
秦若安抚的把哭的心神憔悴的于忆梅按坐在?沙发上,出门看到身穿军装的年轻军人,心里一痛,她还?没见过贺钧剑穿军装的模样呢。
“我是秦若,请问同志你有什么事?”秦若道。
“大过年的打扰你们实在?是不应该,但是情况紧急,请家属跟我们去辨认贺钧剑同志的遗物和……和遗体。”
多年以后,秦若也无法忘记那一瞬间,她听到贺钧剑的遗物和遗体几?个?字时的那种难过,是眼泪都流不出来?却?瞬间抽干了?她浑身力气的那种绝望。
闻讯走到门口的于忆梅,顺着门框倒了?下去,刘嫂急忙奔出来?抱起她。
来?通知烈士遗属去领遗物辨认遗体的军人同志瞬间奔进来?救人,秦若怔怔的站着,听不见刘嫂的惊叫看不到于忆梅的哀伤,刚才擦肩而过匆匆一眼,她瞥过他手中?名单上那长长一页的名字后面“疑阵亡”三个?字,而贺钧剑,名字在?第一个?。
秦若转身走进房门,于忆梅心神大恸引起的晕厥已?经被救醒了?过来?,她从沙发上挣扎着坐起来?,就像一个?病弱的老将重?上战场时披上了?一身刀枪不入的铠甲,冷静的对那军人同志道:“同志你好,如果已?经确定阵亡,为什么需要遗体辨认?”
如果不是通红的眼眶和颤抖的压不住的声线,与在?门口心神受创晕倒的人判若两人。
“因为……因为……”军人同志说了?两个?因为,却?满脸为难的说不出口中?的话。
“你直说吧同志,我们能接受。”秦若走到于忆梅身侧,攥住她的手,对那军人道:“这是我婆婆,我是他妻子,你直说吧,一切结果我们接受。”
那男同志一狠心,直言道:“因为遗体……没有完整的。”
而且他没说的是,不仅没有完整的,还?……
也不是他们非要大年初一来?报丧,只是,多耽搁一分钟,那些遗体残骸就难辨认一分,烈士前?辈们已?经壮烈牺牲,总不能死后还?魂魄不宁。
没有完整的……怪不得他在?走的时候就已?经写好了?诀别的信,她那天早上睡着了?,都没见他最后一眼。
今天大年初一,本该喜庆的日子呀,窗户上还?有刘嫂贴的红窗花,刚才那新房里,大红的床单被套……
秦若忽然不合时宜的记起小时候陪着爷爷看《大破天门阵》那出戏时的情景,杨宗保战死时死讯传来?佘太君正?在?过寿,杨家七个?儿媳妇和孙媳妇穆桂英拿起那朵红珠花却?怎么也簪不到发鬓上去,她问爷爷为什么这些人看着红花会哭,她可喜欢小红花了?,爷爷告诉她,红的像血一样的喜庆,在?亲人去世时会扎的人心都疼。
那时候不懂的情绪,时隔两世,连同当年电视上那朵鲜艳好看的红珠花在?这异世的大年初一,宛若一柄利刃直插心脏,疼的秦若连指尖都颤抖。
秦若手里于忆梅的手冰凉的像一块冻在?三九天的枯木,仿佛生机尽失,于忆梅道:“好……我们知道了?,什么时候去辨认。”
那同志道:“就……下午统一的车会上门来?接,因为离得比较远,时间紧迫。”
“好,我知道了?,我们会准时去,你忙去吧同志。”于忆梅看了?眼他手中?的名单,虽然看不见字,但那上面的人,那些人背后的亲人,也应该和她一样吧,但不论生死,都该去接他回来?的。
等?那位同志走了?以后,刘嫂已?经把家里为过年做的所有鲜艳的装饰取了?下来?,她摸着眼泪进了?厨房,她嘴笨不会安慰人,只能默默做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若若,对不起,妈妈不该让你看那封信的,前?次钧剑来?信就是嘱咐我这个?,可是我终究是有私心,我儿子第一次动?心喜欢的姑娘,还?没亲口告诉她,我不忍心他满心遗憾去了?,我说错的话没有机会再跟他细说,一个?没忍住把你拖下了?水。”
于忆梅这段时间越是临近过年她心下越慌越难过,但她不是一个?人,还?有个?一无所知的小姑娘,她不能颓废悲伤,不能让儿子走的不安宁,她阻止不了?儿子的选择,那就默默成全?他的责任担当,只是最后终究没有忍住还?是自私了?一把,把这小姑娘拖下水了?。
“没事,妈,我该知道的,毕竟我是和他领了?结婚证的妻子。”
“我去找他,”秦若抱着于忆梅,轻声道:“是生是死,我把他带回来?,他带我出清河村,我带他回燕城。”
秦若看着自己的左手,这一刻,第三十六卦明夷卦的卦象解读骤然清晰——明夷,君子受困,静观慎行。
受困的是贺钧剑,卦象警示不要轻举妄动?的是她。
原来?书中?贺家这个?一笔带过的背景却?这么惨,贺远为了?国家为了?妻子隐姓埋名参加研究,明年回来?,得到的是儿子成了?烈士的死讯和妻子大恸去世的悲剧。
没错,秦若看着于忆梅的脸,于忆梅本来?的命数,在?贺钧剑出事时是就会去世的,到底是她在?她房间里布下的阵法没有白费。
既然已?经改了?于忆梅的命数,那贺钧剑一定没有死。
她生平最恨人威胁,天道让她不要轻举妄动?,她偏不!
反正?也回不去现实里,在?这里是生是死又有何惧?
“若若,你还?是个?小姑娘,见尸体的事……妈妈去吧。”
于忆梅以为秦若说的是她去辨认尸体,她心下感念这孩子对她的体贴相护,但儿子身上的特征,这孩子也没见过,小姑娘没见过惨烈的尸体,别吓到了?。
她杀过人,她解剖遗体做过实验,她不害怕,儿子已?经……她总得把他带回来?好好安葬。
“不是,”秦若摇头,指尖窜起一缕符火,她道:“这就是我一直瞒着妈妈的秘密,也是我出去忙碌的原因。”
于忆梅的震惊一瞬而过,她抱住秦若道:“别去,妈妈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不能再失去若若这个?女儿了?。”
她道:“若若应该知道了?,钧剑走的时候说,让我把你当女儿一样,要宠着你关心你,你不要去,你再厉害都只是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不要去。”
秦若道:“我是玄学师,我不仅能捉鬼,我还?能招魂,他活着,龙潭虎穴还?是战火前?线我都能把他找到带回来?,他死了?,我把他的魂魄也要找回来?。”
她说着抱住于忆梅,“妈妈你等?等?我,我去算一卦,看他还?活着吗?”哪怕心下难过,她还?是道:“万一呢,万一他还?活着,我就去找他,如果他……那我就不去了?,你先等?等?我。”
说完,秦若快步往楼上走去。
于忆梅想叫住她,却?只看法她一闪而过的背影。
秦若上了?楼,先回到新房里把抽屉里的东西归位,然后捡起散落一地的信纸,好好的折好,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先把信纸放进抽屉里,她找出了?那朵书桌上贺钧剑信里寄来?的风干的兰花,又取出那枚齐国六字刀币,她要起卦占卜。
哪怕名单上贺钧剑已?阵亡,她不亲自验证她不甘心,两辈子第一次动?心,秦若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这一刻她终于承认,初见对贺钧剑就起了?色心,才能在?听到他那句话时那么生气,其实很多个?瞬间,她这个?想守寡的人都不坚定的满心欢喜了?,那些也许早已?假戏真做的故作?羞涩,两辈子唯一的柔弱只有他贺钧剑见过。
天道警告她不要轻举妄动?,可是那个?给她安排好后路或许命悬一线,她怎么能不动?!
秦若拿起那朵干花,这是贺钧剑最后接触过的东西,他离开三个?月不到,这是唯一能卜算他生死和最后位置的东西了?。
她抽出齐国六字刀币上一丝功德紫气,渡在?那风干的兰花上,兰花的花瓣与枝叶随机掉落,落在?了?桌子上形成了?卦象。
秦若屏住呼吸低头去看,只见桌上花瓣兰枝形成了?两个?卦爻,阴爻为艮,阳爻为乾,为易经六十四卦第三十三卦——遁卦。
下下卦,遁世隐退,明哲保身。
这又是再警示她不要插手贺钧剑的生死?
那么是不是说明,他还?没死!
秦若看着那干花光秃秃的枝干,毫不犹豫的刺破手指把自己的血滴了?三滴,随即,她又拿起那枚功德币,不要钱似的把上面的功德紫气往干花那光秃秃的枝干上渡去。
花枝最后的躯干断裂成几?节,落在?桌上又形成了?新的卦象,阴阳两个?卦爻却?都是坎卦,这是周易六十四卦第二十九卦,卦象也是下下卦的坎卦。
水中?映月一场空,只见光影不见人,千山万壑遍寻去,只见棺材不见人。
虽然是个?下下卦,但秦若心下大定,贺钧剑还?活着,是被困在?墓地里了?!
坎卦为两水相叠,又水为汉!
汉代的墓,那难道在?西北地区秦省?不对,她是秦省出来?的,这卦象跟她没有任何牵连。
山南水北,坎为水,在?北面,有土,再加上一个?千山万壑,秦若皱着眉头在?桌上画着,最后,出现了?一个?疆字,有山有水有田,还?有沙漠!
贺钧剑提到的沙漠!
他被困在?北疆了?!
正?在?这时候,“咔嚓”一声脆响,面前?的书桌上,她刚才落卦象写疆字的书桌上,毫无预兆的出现了?错综的裂痕。
秦若面无表情的把桌上的碎屑扫进垃圾桶里,修行就是与天道挣命,别说是给她桌子上劈个?裂痕,就是冬雷震震她也丝毫不退。
她不起念便罢了?,如今起了?念头,她不可能退缩!
看了?眼自己右手手臂,这安静的兽头九环刀她不放心。
秦若下楼,于忆梅已?经换了?外出衣裳等?着车子来?就去辨认儿子遗物遗体,是一身黑色的棉袄,刘嫂红着眼睛端了?白粥出来?,“太太,若若,吃几?口粥吧,总不能让钧剑他走不安宁。”
“他还?没死!”
秦若一句话,惊得于忆梅转身,满眼含泪希冀的看着她,“若若?他……”
刘嫂也是,手里的筷子“哐当”一声撒了?一点,她蹲下身一边捡一边双眼死死盯着秦若,嘴唇颤抖眼泪直流。
秦若坚定的眼中?含着淡淡一丝笑意,“没死,确实还?活着,但是情况不太好,很危险,三个?小时后我要去救他。”
于忆梅慌乱的握住秦若的手,高兴的不知道如何是好,“若若……这,这是真的吗?要不要上报国家?”
不等?秦若回答,她又道:“我去贺家求贺老爷子,我认错,我怎么样都行,我不执拗我不争这口气了?,只要把我儿子救回来?,我怎么样都愿意!”
她说着就要夺门而出,如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些年她住在?这方丈夫和儿子护起来?的红砖楼里深居简出,这是于忆梅能想到的唯一的法子。
“妈不用。”秦若及时拉住她,“不用去,普通人救不了?,连枪都救不了?,给我三个?小时时间,我去把东西准备好,我这就上路去带他回家。”
时间紧迫秦若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安慰于忆梅,只是对刘嫂道:“刘嫂,我走后妈妈就交给你了?,下午认领遗物的车你们坐上去,就当去给那些钧剑的战友送别,相信我,他活着!”
说完,她又快速上了?楼。
这一刻,秦若无比庆幸感激朱老板和刘大顺给她准备的那些香烛黄表和朱砂。
她要祭炼五帝钱辟邪剑,齐国六字刀币确实可以镇一切邪祟,但她今天占卜用了?不少,其余的要留着救贺钧剑的命,一丝都不敢浪费。
秦若在?桌上铺开大大的黄纸,手指刺破蘸着朱砂画了?聚灵符八张,祭炼符八张,之后,她拿起八张巨大的聚灵符,以她的房间床前?的空地为核心,朝着四面八方各自拍过去一张,她指掐玄清诀口中?道:“天地灵气汇聚于此,供我祭炼法器济世救人!”
之后又各自点出一滴血压住了?符脚,聚灵阵顿时生效,天地灵气汇聚于此,连窗台上的关公?爷木雕都睁眼了?一瞬间,引起的异象秦若已?经顾不上了?,她又迅速在?各个?方位拍下祭炼符,如此,才把那雷击木和五枚五帝钱辟邪剑拿了?出来?。
旁边的檀香无火自燃,秦若左手拿起那节槐树雷击木,右手拇指把无名指和小指压在?掌心其余中?食二指并作?刀,朝那雷击木削去,双指带起的一道淡光宛若刀锋,几?分钟就削好了?木剑的雏形。
秦若拿起那枚秦半两钱,把手上的灵气淡光往方孔里灌去,直到再也灌不进去,她这才拿起秦半两钱往削好的木剑剑尖第一个?位置处一按,指尖血滴下一滴,以指做刀,刻下了?祭炼符,祭炼符成那一瞬间,钱半两钱失去了?踪影,只见木剑上却?出现了?一个?秦半两钱的图腾,紧接着,秦若拿起那枚汉代五铢钱,一样施为,到开元通宝,再到宋元通宝,都如法炮制。最后,那枚锈出水的永乐通宝已?经除了?锈迹露出了?原本铸造之初的模样,正?好被秦若祭炼在?了?剑柄前?一寸的地方。
最后,就剩下剑身上九九八十一道镇邪纹了?,秦若毫不吝啬的给剑锋抹上一道指尖血,然后到底还?是牵引出了?一丝功德紫气渡在?了?剑身上,最后,她以指为刀刻下八十一道镇邪符,檀香燃尽,最后一缕青烟绕着剑身打了?个?转儿不见了?。
房间里的十六张符纸瞬间无火自燃,祭炼阵和聚灵阵双双尽破,她的五帝钱辟邪剑成了?!
外面的天空中?开始洋洋洒洒的下雪,鹅毛大雪让天地仿佛都白了?。这一道红砖巷子里,各家小楼的红墙上,本来?冬天已?经干枯的紫藤萝藤蔓焕发生机,在?这大冬天的白雪里,显得生机勃勃,尤其贺家的小楼上,枝繁叶茂,紫藤萝花苞开的花团锦簇。
秦若撞上齐国六字刀币,獓因像,以及獓因像前?那块佛雕玉佩,这是当初占卜明夷卦的契机,最后卦象是落到了?贺钧剑身上,显然二者有联系。
她换上棉衣穿上皮靴,出门前?,阳台上那画里的女鬼柳如玉叫住了?她。
“大师,那人是何人?你这番情义她可配?”刚才那汹涌的灵气让这画里的女鬼也有受益。
秦若回头,看向阳台道:“他是我第一个?动?心的男人,是我法律上的夫君。”
女鬼幽幽叹气,“奴家前?车之鉴在?此,大师也看不开吗?心疼男人倒霉一生,你可想好要去?”
“我能救他,我就有本事杀了?他,他敢伤我的心那我要他的命。”
秦若眉眼间轻描淡写,却?张口就是狠辣的话,陈阿娇的复仇在?她看来?不算高明,她秦若敢动?心,就敢兜底,她冒天道大不为去救的人,哪怕以后情缘散尽各奔东西,只要好聚好散她就不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