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1 / 1)

你有钱,我有刀 欧阳墨心 4186 汉字|3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252章

  林随安记得这位司功参军郑永言, 留着三缕小?胡子,身形瘦弱,面黄肌瘦, 不论干什么都战战兢兢的,仿佛别人?说话的声音大一点?, 都能把他吓着。崇阳楼接风宴时, 他是唯一那个没跌下茅房的人?,林随安有理由怀疑是此人太过瘦弱,力?气太小?,挤不到嘉刺史的身边,因祸得福躲过一劫。

  这么一想,郑参军的身形和样貌的确与刘长史有?几分相似,难怪脑子中毒公飞阳的认错了人?。

  但郑永言只是个从六品司功参军, 人?微言轻,存在感?极低,浮生门?为何?要杀他?

  “冤枉啊,我们不是要杀郑永言, 我是只是想吓吓他,提醒他莫要忘了我们之间的合作。”荣千山叫道?。

  花一棠挑眉,“浮生门?与郑参军有?何?合作?”

  “原本?我们说好?的, 安都城境内凡建造桥梁仓屋的肥差都留给浮生门?,抽成的钱三七分。为此, 我还特意设了个新堂口,招了一批手艺纯熟的匠人?,老?费劲儿了!结果?这郑永言不厚道?, 居然把这个堂口的堂主和副堂主全抓了!”

  林随安:匠人??堂口?喂喂喂,不是吧?

  花一棠挑眉, “你说的那两?个堂主姓甚名谁?”

  荣千山愤愤道?:“堂主郝大力?,副堂主巴云飞,都是浮生门?的得力?干将,年前出城去做工,莫名其妙就被下了大狱,说是什么杀人?帮凶,纯属扯淡,就那俩蠢货,怎么敢杀人?!我一合计,定是郑永言见最近风声紧了,所以打算一拍两?散,卸磨杀驴!花参军,你别看这个郑永言表面老?实,实际上可不简单呢!”

  林随安默默扶额:难怪当时擒抓郝大力?和巴云飞的时候,感?觉此二人?有?些功夫底子,不想竟是浮生门?的人?。

  好?家伙,原来这二人?至始至终都没说实话,大约还盼着浮生门?捞人?呢。

  此案的来龙去脉应该是这般:郝大力?和巴云飞因为三禾书院的案子被抓,荣千山误会是郑永言背后使坏,一怒之下找郑永言寻仇,不想公飞阳认错了人?——总而言之,刘长史成了一连串蝴蝶效应的最终受害者,最大的倒霉蛋。

  荣千山不了解三禾书院的案子,刘长史却是门?清,此时一听,心里就明白了,火冒三丈,拍榻而起?,“好?一个郑永言,原来罪魁祸首是他!来人?,速速将此人?——嗷——”

  起?得太猛,扯到了臀部的伤口,刘长史顿时泄了气,哎呦呦趴了回去。

  “咳,那个——”花一棠道?,“刘长史稍安勿躁,此案尚有?疑点?,不可只听信浮生门?的一面之词!”

  刘长史脸色惨白捂着屁股,“花参军你审、你审……”

  花一棠清了清嗓子,“荣千山,你适才说,郑永言与你们约定,营造工事中盘剥下来的油水三七分,谁三谁七?”

  荣千山:“自然是我三他七。”

  花一棠:“这倒是怪了,郑永言大小?也是个从六品的参军,竟肯让你们拿大头?”

  “那是因为我们手里有?郑永言的把柄!”

  “哦?什么把柄?”

  荣千山眼珠子转了转,“我若是告诉花参军,我能少判几年吗?”

  花一棠:“那要看你手里的把柄有?多大了。”

  “绝对是大把柄!”荣千山道?,“当初浮生门?在安都城刚刚立足,哎呀,花销这个大啊,收的那点?保护费还不够塞牙缝的,我就想着做票大的,便把郑永言绑了,打算讹些钱。”

  林随安张大了嘴巴,花一棠眨了眨眼,“为何?是郑永言?”

  “我们查过,这郑家家学渊源,祖上就是做营造工事的,郑永言还做过几年生意,颇有?些积蓄,后来做了官,又是司功参军的肥差,有?钱。最重要的是,郑永言胆小?怯懦,不经吓,好?拿捏。”说到这一段,荣千山还有?些洋洋自得,“果?然不出所料,郑永言当时就吓得尿了裤子,哐哐磕头,连连大喊:‘我招了,我全都招了!’。”

  花一棠眸光一闪,“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们刚开?始也是一头雾水,后来发现,郑永言大约是把公飞阳错认成了——”荣千山放低声音,“成了传说中的——暗、御、史。”

  刘长史倒吸凉气,花一棠和方刻飞快看了眼林随安。

  林随安一脸不可思议,“什么?!”

  荣千山悄咪咪的,“几位都是大人?物,肯定知道?暗御史吧。暗御史,诞于星辰,行?于暗夜,无人?知其真容,所到之处,如圣驾亲临,常在暗处视察民情,监察百官,肃正纲纪,拨乱反正,在坊间,就是神仙一般的存在。”

  刘长史裹紧了身上的棉被,似乎仅仅听到“暗御史”这个名字就浑身发冷。

  真“暗御史”林随安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提出最大的疑问,“郑参军怎会将公飞阳认成暗御史?!”

  这也太荒唐了。

  “我寻摸着吧……是因为公飞阳的磨刀石。”荣千山也有?些不太确定,“公飞阳可宝贝他的刀了,总是随身带着一块磨刀石,有?空就磨,那磨刀石大概半个手掌大,长方的,黑了吧唧的,因为用的时间久,表面挺亮,反光,郑永言就是看到公飞阳掏出磨刀石的时候,才开?始疯狂磕头的。”

  林随安和花一棠对视,眼角乱抖。

  花一棠:唯有?六品以上的官员见过真正的暗御史令,郑永言从六品,级别不够,大约只听说过,没见过真品……

  林随安:这是个大BUG啊!暗御史令的防伪标志基础知识要普及啊!

  花一棠万分心累,口气都有?些不耐烦了,“所以,郑永言到底招了什么?”

  “招了不少,他全写下来了。”荣千山吸气,“花参军,我若供出来,真的能轻判吗?”

  “花某看看东西才能决定。”

  荣千山咬了咬牙,坐在地上,脱下靴子,撕开?鞋底,原来他的鞋底是垫高的,里面有?夹层,夹层里是一片油布,油布里包着一张写满字的白布,一尺宽,两?尺长,方刻提溜过来时候,还散发着浓郁的脚丫子味儿。

  花一棠捏着鼻子,拽下腰间的香囊球倒出香粉一顿乱洒,总算堪堪压住了味道?,借了方刻的两?个小?镊子夹住布两?角,提起?来看,林随安、方刻、刘长史都凑过去,眉头皱成了疙瘩。

  林随安:“艾玛,郑参军人?挺实诚啊,啥都写。”

  刘长史:“不堪入目,不堪入目!”

  方刻:“呵呵。”

  白布上的字迹杂乱颤抖,枯笔甚多,能看出当时郑参军的精神状态十?分堪忧,内容更是令人?惊叹,诸如:

  某年某月某日帮某县造桥收取钱银多少,抽成多少,与县中主簿分成多少;

  某年某月某日为某大户建屋偷工减料多少,分包几层,贪钱银多少;

  某年某月某日修店铺几处,某某木料换成某某木料,某某石料换成某某石料,与工匠管事合作,克扣基层工匠钱银多少,抽钱银多少……

  期间还穿插着不少风流韵事,某年某月某日偷看隔壁张寡妇洗澡,某年某月某日去广都城藩坊区狎|妓,甚至还有?和同乡妻子偷|情的记录……

  “嚯!”花一棠评价,“郑参军居然还是个性情中人?!”

  林随安:“……”

  看来此人?对工事分包、抽成提油水这一套很是熟练,难怪最后能混到司功参军的位置。

  神奇的是,如此乱七八糟的供词居然还是按时间线梳理的,能看出此人?二十?多年的履历,先在青州几个县城待了一段时间,后去了广都城(风流韵事几乎都集中在这几年),然后去东都得了功名,做了个小?官,又辗转数年,来到安都做了司工参军。

  因为是倒叙,最后部分记录的都是他在青州贡县、鸿县、硫县建屋修桥的经历。

  花一棠目光在最后几条供词上流连几番,脸色渐渐变了。

  林随安:“有?发现?”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贡县、鸿县、和硫县是当年蝉蜕铺诈骗案最多的地方,郑永言参与的这十?五家铺子的地址,就是最开?始的蝉蜕铺,当时是做成了真铺子,用来骗取青州商家的信任。”

  林随安忙问,“时间呢?”

  花一棠飞快扫了一眼,“郑永言的供词是玄昌八年,也就是二十?二年前,正是蝉蜕铺连环诈骗案爆发的前一年。”

  刘长史傻了,“什、什么铺?”

  方刻啧了一声,“你俩这运气——”

  花一棠笑了,“鸿运当头,挡都挡不住!”

  *

  郑永言缩在被窝里,全身抖个不停。

  他已经装病告假两?天了,之前三禾书院的案子爆出来,虽然他想办法弄个几个下属当替死鬼暂时平了事儿,可只要郝大力?和巴云飞还在牢里,他和浮生门?的勾当迟早是瞒不住的。

  雪上加霜的是,刘长史当街遇刺,郑永言甚至不用想,就知道?是浮生门?的干的好?事儿,只是想不通为何?要刺杀刘长史,难道?刘长史也分了一杯羹?还是说刘长史也得罪了浮生门??浮生门?竟然连从五品下的大官也敢杀——郑永言全身冰凉——背后的势力?果?然是暗御史!

  郑永言想起?了公飞阳的那块暗御史令牌,想起?了他亲笔写下的口供,抖得更厉害了,这样下去,那件事迟早会被翻出来,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搏一把!

  想到这,郑永言钻出被窝,套上衣衫鞋袜,从床下的暗格里掏出一个木匣,紧紧抱在怀中,坐在床边等着、等着——

  从半夜等到了天亮,又从天亮等到了黄昏,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他的生命也在一点?一点?消逝,终于,在入夜前,等到了捕头谷梁来访。

  “郑参军,刘长史遇刺一案如今需要您去做个旁证,请吧。”

  谷梁的态度很强硬,与平日里判若两?人?,郑永言的心拔凉拔凉的,知道?此去定是凶多吉少,交待了管家几句,踉踉跄跄跟着去了。

  谷梁甚至没准备马车,好?在郑宅距府衙也不远,路上见到行?人?百姓皆是面带喜色,热络聊着什么,郑永言脑子乱哄哄的,自然没在意。一路到了衙狱审讯室,进门?就看到趴在卧榻上的刘长史,郑永言腿一软,跪地咚咚磕头,“我招了,我什么都招了!”

  “哦?花某还以为郑参军已经招过一次了,莫非还有?没招的?”

  朗朗嗓音响起?,郑永言一个激灵,抬头定眼一瞧,坐在审讯主位上的不是刘长史,也不是嘉刺史,竟是新任司法参军花一棠。

  而身边跪着的,是浮生门?副门?主荣千山,隔壁躺着的,竟然是浮生门?门?主公飞阳!

  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公飞阳不是暗御史吗?!

  谁敢动他?!天底下还有?谁能打得过他?!

  花一棠好?似看透了他的心思一般,接下来一句就是,“公飞阳不是暗御史,是假冒的。”

  郑永言如遭雷击,全身僵住了。

  假冒的?!

  不可能!他分明看到了暗御史令,那块蕴藏了千万星辰之光的黑色玄铁令牌,和之前听说的明明一模一样……

  “暗御史是假冒的,但你这份供词应该是真的。”花一棠捻起?写满口供的棉布道?。

  郑永言脑袋嗡嗡乱响,全身抖若筛糠,几乎抱不住怀里的木匣,“我我我我什什什么都都都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哐当”一声,木匣掉到了地上,盖子摔掉了,八本?轴书滚了出来。

  郑永言如梦初醒,尖叫一声要去捡,突觉眼前劲风一闪,所有?轴书连木匣眨眼间都到了花一棠的案上,郑永言看到了花一棠身侧的林随安,脑中叮一声,记起?来了。

  林随安是以一敌百的千净之主,天下唯有?她能擒住公飞阳。

  花一棠眉眼弯弯,随手展开?一卷轴书,“看来这就是郑参军今日要招供的证词了,且待花某好?好?品评一番,啊呀呀,是账簿啊,巧了不是,花某最擅长读账簿——”

  花一棠的声音戛然而止,双目绷圆,飞快拉完轴书扫了一遍,往旁边一撂,又拉开?一卷,唰唰唰扫阅完毕,又开?一卷……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八卷账簿全看完了,面色苍白,额角青筋若隐若现。

  郑永言全身虚脱,脑袋一歪晕在了地上。

  林随安和方刻甚是纳闷,也抓起?账簿看了看,可实在看不出端倪。

  刘长史好?奇,“花参军,这账簿有?何?问题?”

  花一棠眉眼一展,笑着抱拳道?:“此案有?些复杂,花某还要回去再琢磨琢磨,时间也不早了,刘长史还有?伤在身,不若先回去歇息,案情若有?进展,花某定然第一时间上报。”

  刘长史累了半日,屁股疼得厉害,一听这话自然求之不得,交待了两?句场面话,八名轿夫进来,抬着“轿榻”嘿呦嘿呦走了。

  花一棠令谷梁将郑永言带到府衙偏院严密看管,收拾起?账簿,出府衙,上马车,路上一句话不说,垂着眼皮,眉头深锁,入了花宅直接回房,门?一关,连木夏都不见。

  众人?早对花一棠时不时抽风反常的怪异行?为见怪不怪,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懒得理他。

  靳若和四圣忙着处理浮生门?的烂摊子,顾不上回家,伊塔提着六个大食盒去送饭,林随安难得吃了顿安静的晚膳,回院睡了一小?觉,醒来的时候,已过亥正,木夏忧心忡忡来报,说花一棠有?些反常,请林随安去瞧瞧。

  花一棠这次住的园子名为“不夜园”,特色之一就是园中各处设了花氏特制的“琉璃灯”,烛光一耀,光影错落,五彩缤纷,梦境一般。

  花一棠披着狐裘斗篷,坐在灯影之中,俊容胜雪,眼瞳倒映华光幻色,仿若随时随地都将乘风归去的九重天仙君。

  他面前的小?案上摊着那八卷账簿,看样子已经翻看了数遍。

  木夏替林随安搬了把椅子,飞快退下。

  林随安随手拿起?一卷账簿翻了翻,“说吧,遇到什么难事了?”

  花一棠睫毛颤动几下,幽幽吐出一口气,“这是玄昌八年前后,硫县八家蝉蜕铺的流水账,里面详细记录了蝉蜕铺银钱的走向。”

  林随安放下账簿,“然后?”

  花一棠看向林随安的双眼,“蝉蜕铺的钱银辗转过广都、益都、东都十?余家银号、商行?和商铺,最终汇入了四家商队。四家商队分别是高云商队、东风商队、南海商队和北川商队。”

  “所以?”

  “这四家商队就是花氏穆氏商队的前身。”

  *

  小?剧场

  靳若吃得满嘴流油,四圣吃得红光满面,伊塔叉腰站着,一本?正经对着浮生门?门?徒训话:

  “跟着猪人?,跟着斤哥,听话,干活,有?肉吃哒!”

  浮生门?门?徒馋得口水直流:猪人?是啥?听着好?好?吃的样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