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1 / 1)

你有钱,我有刀 欧阳墨心 4430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234章

  贼人叫山大郎, 三十二岁,以送水卖水为生,家住南朝巷二十号, 好巧不巧,花宅出?入记录册上的送水郎只有他一个人住在南朝巷, 靳若只用了半个?时辰就锁定?了目标, 完美擒贼。

  弈城县衙显然很不适应这般高效率的工作方?式,花一棠、林随安和云中月赶到的时候,宋县令还是懵的。

  山大郎长?得黑黝黝的,挺健壮,此时却哭得像个三岁的孩子,跪在院子里,身上五花大绑, 鼻涕眼泪拖得老长?,“别杀我别杀我!我全招了!都是我?偷的,求求各位老爷绕我?一条狗命啊啊啊啊!”

  山大郎的宅子只有两间厢房,一间卧室, 一间仓房,不良人将仓房里东西一样一样搬出?来,整齐排列在院中, 登记造册,每记录一件, 便有人吆喝一声,这是规矩,官方?的说法叫“唱证”, 为的就是公开公正,以防有人徇私偷藏证物。

  “沾了泥的臭袜子一只——”

  “生虱子的假发包一团——”

  “豁口的剁肉刀一把——”

  “洗干净的狗食碗一只——”

  “臭烘烘的夜壶一只——”

  “火腿半条——”

  “黑了吧唧的水囊一个?——”

  “发霉的裤子半条——”

  “馊了的咸菜坛一个?——”

  “熏香的肚兜一个?——”

  “生虫的草鞋一双——”

  不消片刻, 竟快将整座院子摆满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臭的臭,馊的馊,味道那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

  伊塔和四圣躲得老远,五长?脸皱巴成了苦橘子,这可能是四圣表情最?生动的一次。

  宋县令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云中月捏着鼻子,花一棠贴着林随安站着,小扇子摇得飞快,权当空气清新器。

  宋县令以袖掩住口鼻,厉喝,“山大郎,你?为何要偷这些——这些东西?!”

  山大郎哭道:“我?、我?我?就是喜欢那些东西,一时没管住自己的手,我?不想害人,就是想把它们偷回来,放在家里看着,我?就舒坦——”

  林随安:好家伙,是个?恋|物|癖。

  花一棠:“为何要假冒云中月的名字?”

  山大郎哭得更凶了,“我?听说过天?下第一盗的名号,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侠盗,我?做梦都想成为云中月,可是我?再也?没有机会了,呜呜呜呜呜呜——”

  感?情这小贼是将云中月当成梦中偶像啊!

  林随安和花一棠齐齐侧目,纵使隔着人|皮|面?具,都看到云中月气歪了嘴。

  最?后?两个?不良人从仓房里钻了出?来,满头大汗汇报,“都搬完了。”

  花一棠“诶?”一声,提起袍衫跑过去,也?顾不上臭了,伸长?脖子往仓房里张望。

  林随安慢慢走到赃物中间,转了几圈,捡起唯一一个?水囊,应该就是田贵成丢的那一个?。水牛皮的囊身,黄铜口,软木塞,整体差不多?一尺长?,最?肥处有半尺,造型像个?大逗号,水囊是空的,没有装水,拿在手里很轻便,和普通的水囊没什?么差别。

  田贵成是个?阴司令人,家中藏品皆是价值连城的墓葬品,为何独独对这个?平平无奇的水囊情有独钟,定?是有什?么特别的缘由。

  林随安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果然?,在水囊口发现了一处标记,指肚大小,雕刻得很精致,有头、有尾、有身体、有四足,看起来像是什?么动物的图腾——

  “找到了!”靳若从另一间厢房里跳了出?来,“姓花的,这应该就是你?丢的衣服!”

  靳若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漆盒,表面?画着艳丽的牡丹花,花蕊处竟然?还嵌着亮晶晶的珍珠。

  “到底是什?么样衣服,值得用这么贵的漆盒?”靳若翻开盒盖,抽出?里面?的东西,唰一下抖开——

  花一棠大惊失色,“别——”

  皎皎月光下,绯红色的纱衣迎风招展,薄如?蝉翼,柔软得像一片梦中的霞光,袖口、袂边还绣着透亮的牡丹,花香四溢,沁人心扉,将空气中的怪味儿全压了下去。

  所有人都傻了,竟被一件纱衣魅惑了心神,心跳加速,面?红耳赤。

  林随安脑中叮一声,总算想起来了,上一次见到同?款纱衣,是在青州诚县地下的密室里,当时花一棠的原话是——

  【临晚镜纱衣……贴身衣物……多?用于增进情谊之用……】

  林随安震惊了:她突然?明白了花一棠对这件纱衣的执念。

  就这一晃神的功夫,旁里猝然?探出?一只手,抢走了林随安手里的水囊,林随安一个?激灵回神,就见云中月足下生莲,绽出?三重背影,夺门而逃。

  林随安只觉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抽刀腾空,紧追不舍。

  花一棠趁机抢回临晚镜纱衣塞回漆盒,众人骇然?回神,火烧屁股般追了出?去,但见一双影子在月光中凌风踏檐,腾闪激斗,墨绿刀光如?鬼眸闪烁,六重莲花影胜似鬼魅,快得根本看不清招式攻守。

  不良人看得两眼发直,宋县令下巴砸地,“妖、妖妖妖妖怪啊——”

  林随安已经有好些日子没和人正儿八经打架了,更何况还是云中月这般势均力敌的高手,沉寂许久的战斗热情被唤醒了,越打越兴奋,越打脑子越清醒:不过十来招,便理顺了云中月在弈城的全部行为逻辑线。

  “你?来弈城根本不是因为有人假冒云中月,而是为了找一件东西。”林随安劈出?三招“刀釜断殇”连环斩,语速比刀速更快。

  云中月踉跄连退三大步,六重残影变成了五重,“林娘子错了,我?来弈城是为了见你?——哎呦!”

  林随安反撩一刀,用的是乌淳的苗刀刀法,这一刀角度刁钻,刀势惊人,甚是出?其不意,云中月只来得及避开一半,刀风擦着他的鼻尖扫了过去,人|皮|面?具瞬间四分五裂,好似破抹布散落四方?。云中月倒吸凉气,双脚凌空交叠互踏借力,衣袂飞成了旋风,瞬间又换上了银面?具。

  “林随安,你?来真的啊!”

  “你?要寻的东西是一件陪葬品,可惜,却被阴司令人盗走了,”林随安手下刀光不停,口中也?不停,“你?追着阴司令人查到了弈城,却发现阴司令人家中的东西也?被人偷了,偷东西的还是一个?假冒云中月名号的贼。”

  云中月已经没空和林随安搭话了,此时的林随安又换了攻击方?式,刀势不疾不徐,柔韧沉坚,是江湖上有名难缠的缠丝剑,仿若一团劈不开扯不断的蚕丝,硬生生将他困在了刀光之中。

  云中月的汗顺着面?具边缘滴了下来。

  林随安知道自己已经猜对了七八分,再接再厉,“正好我?们途径弈城,你?索性现身搅浑水,助那贼偷得手,再借我?们的力寻到贼偷老巢,找到了你?想要的东西。”

  说到这,林随安瞬间换招,双龙出?海配合迅风振秋叶的步伐,左右夹击连攻四招,击碎了云中月的四重幻身,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真身飘荡在月光下。

  云中月叹了口气,一个?残影闪身逼到了林随安的刀前,千净刀刃在云中月的脖颈上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线。

  林随安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她只想抓人,从未想过伤他的性命,悚然?撤刀,“你?找死吗?!”

  就这一撤刀的功夫,云中月的银色面?具在眼前倏然?放大,林随安的鼻尖甚至碰到了面?具的冰凉。

  林随安看到了云中月藏在面?具后?的眼瞳,似冬日初雪下的两盏清酒,清冷又醉人。

  “林随安,你?还欠我?三个?人情。”耳边声音一闪而逝,不过一瞬间的恍惚,云中月飘到了高高的屋檐上,月光映着他飞扬的衣袂,像一只漆黑的大鸟。

  “放我?走,算还我?一个?人情。”

  林随安深吸一口气,“若不放你?走,你?又当如?何?”

  “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好,你?走吧。”

  “……”

  云中月歪了歪脑袋,“你?莫不是在消遣我??”

  “是啊,”林随安收刀回鞘,扬眉笑道,“你?忽悠了我?们一晚上,我?若不逗逗你?、玩几招,岂不是亏了?”

  云中月的身体似乎有些僵硬,半晌没说出?话来,一只雪白的靴子直直砸了过来,花一棠的大嗓门震得整条街嗡嗡作响,“啖狗屎!滚啦!”

  云中月胸膛剧烈起伏几下,朝林随安比了比拳头,身形一旋,化作月光里的一缕烟,消失了。

  林随安望着月亮,着实不解。

  那个?旧水囊到底有什?么特别,值得云中月如?此拼命?

  *

  辰正二刻,方?刻起床了。

  洗漱完毕,更衣,出?门,本想去后?花园散散步,却发现园里堆满了土石,一众护院抬着土,扛着铁锹往柴房方?向走,方?刻好奇跟过去一瞧,柴房塌了大半,多?出?了一个?大坑,坑后?面?是深过五尺的地渠,挺长?,绕过马厩,穿过咸菜库,院墙也?塌了,甚至挖到了街上。

  护院和仆从们正在填坑砌墙,紧急维修,巷子里围观的百姓三单两两凑在一起,指指点点,嘀嘀咕咕。

  “听说昨晚上那个?云中月去花宅偷东西了,结果被花家四郎抓了个?正着。”

  “就是偷了老陈头的袜子、老马家的剁肉刀、张婶子的咸菜坛、鲁员外肚兜的那个?云中月?”

  “嘿,就是他!”

  “哎哎哎,我?可听说了,昨晚上抓住的是个?冒牌货,不是真的云中月。”

  “啊?那是谁?”

  “山大郎,送水的!挖了个?地道,把整座花宅都打通了。”

  “哎呦,居然?是他,我?还买过他的水呢,真没看出?来。”

  “谁说不是呢!”

  “了不得,宋县令抓了好几个?月都没抓到人,这花家四郎才一晚上就人赃并获,不愧是唐国第一神探!”

  “我?听南朝巷的街坊说,昨晚上亲眼看到林娘子和云中月在屋顶大战三百回合,打得那叫一个?天?地变色,老好看了!”

  “你?说的林娘子可是净门千净之主?”

  “这不是废话吗,放眼天?下,也?只有林娘子能让云中月忌惮几分了。”

  “等一下,不是说山大郎是冒牌货吗?怎么林娘子又和云中月打起来了?”

  “听说是真的云中月气不过山大郎顶着他的名号招摇撞骗,特意来了弈城找山大郎算账,嘿,恰好被林娘子撞见,这不就打起来了嘛。”

  “那真的云中月抓住了吗?”

  “哎呦,若这么容易就被抓住,还能叫天?下第一盗吗?跑了呗。”

  “可惜了……”

  方?刻挑高眉梢,双手揣着袖子,慢慢悠悠回了后?花园,穿过回廊,走进膳堂,伊塔端着黑乎乎的熏茶迎了过来,方?刻端过茶碗,坐在了自己的老位置上。

  左边的花一棠顶着一双大黑眼圈,对面?的林随安哈欠连天?,靳若嚼着蒸饼打瞌睡,四圣睡眼迷离,连木夏都有些精神萎靡。

  方?刻品了口茶,冷笑一声,“所以,熬灯费蜡忙了一晚上,全被云中月耍了呗?”

  众人齐刷刷望过来,眼神幽怨。

  林随安扶额:方?大夫你?是懂拱火的。

  “太困了,回去补觉了!”靳若晃晃悠悠站起身,“姓花的,休息一天?,明天?再上路。”

  花一棠有气无力摆了摆手。

  靳若打着哈欠走了,四圣也?跟着回去了,伊塔靠在椅子里睡着了,木夏守着风炉开始打盹。

  整座膳堂就只剩林随安、花一棠和方?刻三个?人是醒着的——这么说也?不太准确——林随安瞄了眼方?刻,方?大仵作抱着茶盏,靠着软垫,也?合上了眼皮,显然?是因为屋内的瞌睡虫浓度太高,被感?染了。

  林随安想了想,觉得这是难得的机会,有的事儿,还是尽早说开为妙,否则,待时机过了,恐成心理痼疾。如?此想着,搬着椅子凑到了花一棠身边,敲了敲花一棠的肩膀。

  正对着蒸饼发呆的花一棠肩头一颤,回头,发现林随安不知何时坐得这般近,忙坐直了,“何、何事?”

  花一棠的眼睛真是漂亮,熬了一夜,还是黑白分明,干净清澈,林随安越看,越觉得心中发酸,纠结半晌,艰难开口道:“你?那件临晚镜纱衣——”

  花一棠只觉一股热浪从脚指头窜到了头顶,整个?人都红了,“那那那那纱纱衣是是是是——你?别别别误会——”

  林随安皱紧眉头,拍了拍花一棠的肩膀,“不必解释,我?懂你?!”

  花一棠的心跳顿时消失了,半晌,“你?——懂?”

  林随安正色点头。

  花一棠的嘴角不自觉越咧越大,眼中闪闪发亮的星星几乎要扑到林随安的脸上,“你?真懂?”

  林随安:“只是,我?觉得此事不可操之过急,还需徐徐图之。”

  花一棠连连点头,“对对对,徐徐图之,徐徐图之最?好。”

  “你?若喜欢,就先将纱衣穿在里面?,外面?包裹严实了,外人应该看不到。”

  “对对对,外人自然?是不能看的。”

  “刚开始,多?穿几日也?无妨。”

  花一棠咕咚吞了口口水,“多?穿——几日?”最?后?一个?音都变了调。

  “待日子长?了,渐渐适应了,可隔一日穿一次。”

  花一棠又吞了口口水,“隔一日一次……也?、也?不是不行——”

  林随安根本没听到最?后?几个?字,一本正经扳着指头计算,“然?后?,隔三五日穿一次,再隔七八日穿一次,慢慢递减频次,待你?能完全摆脱依赖,治愈心病,便不用再穿了。”

  花一棠僵住了,脸上的笑容也?没了,眼里的星星也?灭了,半晌,“林随安,你?以为我?订做这件临晚镜纱衣是为了——什?么?”

  林随安重重叹了口气,组织了一下措辞,“我?明白,幼时的心理创伤很难治愈,而且往往会伴随终生,影响一辈子的行为和习惯。你?幼时遭逢大难,因此对华丽的衣衫有种特殊的心理依赖,其实也?没什?么不好,也?算是一种自我?的心理疗愈。”

  花一棠眼角狠狠抽了一下,表情裂了。

  “我?知道,你?自打在诚县密室中见到了临晚镜纱衣,就一直念念不忘,一心想穿在身上,获得些许安全感?……呃……无妨,如?果你?想穿,那就穿,只是这纱衣的设计风格着实有些惊世骇俗,还是穿在里面?更妥当些。”

  花一棠整个?人向后?一倒,无力瘫在了椅子里,一脸生无可恋。

  林随安看在眼里,心中愈发沉重,“你?愿意信我?,将幼时之事告诉我?,我?定?会帮你?治愈心病!”

  花一棠幽幽望着林随安,哭笑不得,“我?的确得了心病,唯有你?方?能治愈。”

  林随安大喜,“好搭档!共进退!”

  花一棠身体晃了晃,脑壳撞到了桌子上,咚一声,发髻上翘起一撮呆毛,在晨风中瑟瑟发抖。

  林随安对这次谈心的效果很满意,拍了拍花一棠的肩膀,拿起一块点心,嚼着回房补觉了。

  花一棠趴在桌上,石化了。

  方?刻睁开眼,慢吞吞将茶盏放在桌上,站起身,走出?膳堂,爆笑声顺着风飘了进来,“哈哈哈哈哈哈哈——”

  伊塔惊醒,茫然?四望,“方?大夫、第一次、大声笑,很开心?”

  木夏给花一棠倒了杯茶,语重心长?,“四郎,别灰心。”

  花一棠脑袋埋在桌子上,“没灰心。”

  “不如?……那啥……四郎干脆直说吧。”

  “我?怕吓到她……”

  “……”

  “还是徐徐图之方?为上策……”

  “……”

  木夏欲哭无泪:再“徐”下去,四郎你?就要变成“徐郎半老”了……

  *

  小剧场

  木夏给花一桓的飞鸽传书:

  家主大人,见信如?晤:

  自杨都城初见,四郎便对林娘子一见倾心,二人同?行数月,携手相伴,心有灵犀,四郎愈发情根深种,难以自拔。无奈林娘子心中尚无儿女之情念,四郎相思成疾,心病深重,日渐消瘦。木夏倾尽全力相助,却是步履维艰,进展惨淡。

  木夏心中焦灼,望能以家主之睿智,指点一二。

  切切切!

  木夏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