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1 / 1)

你有钱,我有刀 欧阳墨心 3575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222章

  池太守一觉起来, 天都变了。

  大理寺的凌司直不愧为东都第一“卷王”,连夜备好了所有卷宗,整整齐齐平摊在的案上, 还贴心地标注了序号,生怕他看漏了, 最绝的是, 无论?池太守拿起?哪一卷,凌司直大?人都能开启实时旁白解说功能。

  “城北王氏以米行生意为掩护,通过王氏的商队在唐国各地拐卖大量孩童,后又贩卖至各世家大?族,这些?孩童待遇堪比……堪比牲畜,故而被称为‘白牲’。卷宗后附上的王氏暗账可以说明王氏做此等勾当已有六年时间,经手的白牲不计其数, 仅昨日从王氏秘密仓库里?搜到的白牲尸体就有八十三具,另有五十六名活着的白牲,最大?的十岁,最小的只有四岁……”凌芝颜深吸一口气, “王氏所为,罪恶滔天!罄竹难书!”

  池太守冷汗淋漓,“真、真是王氏做的?”

  花一棠:“王氏八位长老和王景福都招了, 供词就在?后面。”

  池太守急忙翻出?来看了看,飞快擦把汗, 瞄向夏长史和姜文德。

  夏长史和他一样,整个人都是懵的,姜文德眉头紧蹙, 面色铁青,“骇人听闻, 令人发指!”

  凌芝颜:“昨夜营救白牲之时,我等遭遇面具杀手的攻击,战况十分?惨烈,幸而有净门和五陵盟等一众江湖豪杰出?手相助方能脱身,共剿灭杀手一百二十八人。”

  池太守拍案而起?,“什么?!”

  姜文德猛地抬眼?,眼?中划过一道戾光。

  夏长史:“在?池太守治下?竟然有人胆敢私自豢养杀手,这、这这简直是谋逆大?罪!”

  “王氏简直是胆大?包天,为所欲为!”池太守怒发冲冠,“此等大?罪,当全族枭首!”

  “豢养杀手的不是王氏,而是随州苏氏。”花一棠扔出?一句炸雷,“此乃苏氏家主苏飞章亲口承认。”

  池太守和夏长史如遭雷击。

  凌芝颜:“来人,带苏飞章!”

  伍达押着苏飞章踉踉跄跄走了上来,苏飞章满头银发乱飘,面色如土,皱纹如沟壑一般深深嵌入皮肤,扑通跪在?地上,垂着脑袋,全身隐隐发抖。

  池太守一目十行看完苏飞章的口供,脸色比苏飞章还难看,“马氏贩卖赝品百花茶是苏氏指使的?”

  凌芝颜:“是。”

  “吴氏贩卖青州绣品,背后也是苏氏?”

  “苏氏别院搜出?的账簿便?是铁证。”

  “连白牲……也是……”

  “最大?的卖家和买家,都是随州苏氏。”

  池太守瘫在?了椅子上,像根发霉的烂面条。

  “吴氏、王氏、马氏三家之所以能在?益都混得风生水起?,皆是因为随州苏氏背后的支持,若想抱紧苏氏大?大?腿,自然要替苏氏做事。”花一棠道,“贩卖龙神果,贩卖人口,贩卖赝品茶叶,桩桩件件都是暴利,桩桩件件都是掉脑袋的买卖,苏氏不仅拉三大?世家下?水同流合污,为了自保还豢养了众多杀手,万一东窗事发,尚可绝地反击,换自己一条生路。花某说的对不对啊,苏家主?”

  苏飞章慢慢抬起?头,浑浊的目光波澜不惊,“你?说的一点都没错。”

  夏长史痛心疾首,“苏家主你?糊涂啊!随州苏氏身为五姓七宗,家大?业大?,何至于铤而走险,将自己逼入绝路啊?!”

  苏飞章冷笑阵阵,“五姓七宗?随州苏氏还能算五姓七宗吗?朝中无官,商界无依,家族没落,族人颓唐,唯有靠着五姓七宗的血统和低阶世家联姻方能存活下?来,和种|马有何区别?”

  众人一片沉默。

  苏飞章眼?瞳赤红,好像看着花一棠,又好像透过花一棠望向虚无的未来,“花四郎,凌六郎,你?我皆出?身五姓七宗,定是感同身受,若是离了家族的庇佑,我们不过就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根本活不下?去。扪心自问,若有一日,家族存亡和国之律法背道而驰,你?们又当如何选择?”

  花一棠怔住了。

  “若真有那么一日,凌某自当依律秉公办理,绝不徇私!”凌芝颜定声道。

  花一棠仿若惊醒般看过去,但见凌芝颜身姿笔直,眸光坚定如星,“杀人偿命,有罪必罚,此乃国之律法,国之根本!区区一族之利,怎能与国之根基相提并论??!犯罪就是犯罪,任何理由和狡辩都不能掩盖犯罪的事实!”

  苏飞章嘴巴张了几张,“你?、你?是不是傻?!”

  花一棠眨了眨,突然笑了,“与你?这种利欲熏心的狗屎相比,还是傻子更可爱些?。”

  凌芝颜侧目瞪了花一棠一眼?:他堂堂一个大?男人,哪里?可爱了?

  花一棠装作没看到,“花某有一事不明,还想请教苏家主,经仵作验尸,苏氏杀手死士乃是以龙神果之毒淬炼而成,意识涣散,宛若傀儡,下?手狠辣,十分?可怖,不知苏家主又是从何处得到以毒淬炼死士的配方呢?”

  池太守失声惊呼,“什、什什么?!毒?傀儡?!”

  苏飞章飞快移开目光,“你?说什么,我不知道!”

  “花某曾见过这些?杀手三次,一次在?东都云水河,一次在?青州诚县,一次在?益都苏宅,次次凶残皆更胜从前,说明有人在?持续不断以龙神果豢养他们,青州诚县罪首曾有口供,说操控豢养这些?杀手的是个叫‘三爷’的神秘人,”花一棠居高临下?看着苏飞章,“苏家主,你?是三爷吗?”

  苏飞章身形一动不动,良久,重重磕了一个头,提声道,“没错,我就是三爷!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做的!与苏氏无关!与苏氏子弟无关!”

  花一棠:“苏飞章,你?是觉得我蠢吗?如今的苏氏,根本没有豢养如此大?规模杀手的势力和财力,你?到底在?替谁办事?”

  苏飞章:“都是我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干。”

  凌芝颜:“此案关系重大?,定会上报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到时三司会审,你?根本瞒不住的,不如早早招了,少受些?罪。”

  “苏某所言就是事实。”

  和凌芝颜对视一眼?,皆是觉得有些?棘手。

  苏飞章这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打死不肯招出?幕后之人。

  池太守和夏长史已经傻了,茫然望着姜文德。

  姜文德叹了口气,“苏家主,是你?做的就是你?做的,不是你?做的可不要乱认啊。”

  苏飞章抬头,定定看着姜文德,“是我一个人做的,与苏氏没关系!”

  姜文德紧蹙眉头,长长叹了口气,表情甚是悲悯,“随州苏氏,千年世家,毁于一旦,着实令人心痛啊!”

  苏飞章的瞳孔剧烈一缩,突然笑了起?来,越笑声音越大?,直笑得两眼?流泪,前俯后仰,“原来如此,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哈哈哈哈哈——”扭头瞪着花一棠,“花家四郎,我的今日就是你?的明日,迟早有一天,你?会落得和我一个下?场,哈哈哈哈,我在?地狱里?等着你?……等着你?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苏飞章仰着头,张着嘴,不动了。

  众人面色微变,凌芝颜忙上前查看,顿时大?惊失色,“快,速速传方大?夫过来!”

  堂内一片死寂,花一棠怔怔看着苏飞章的脸渐渐浮上死相,后背漫上了一层寒意。

  方刻来得很快,迅速把脉金针刺穴,抢救了一刻钟,遗憾宣布:“苏飞章死了。”

  凌芝颜愕然:“死因为何?!难道有人下?毒?”

  方刻摇头,“此人常年患有消渴症,却不知节制,肥腻饮食,酒色不断,血管早已脆弱如腐木,加之接连遭逢大?变,心情激荡,加速的血流摧毁了血管,脑中充血而亡,也算得上是寿终正寝了。”

  众人:“……”

  池太守崩溃,“这、这可如何是好?!”

  姜文德摇头,“苏飞章自作孽不可活,命数如此,非人力可救。还请池太守将苏氏一案的所有卷宗整理清楚,姜某即刻启程回东都,将此案汇报三司,请圣人定夺!”

  池太守和夏长史连连应下?,三人匆匆赶往了后衙。

  花一棠和凌芝颜静静站在?堂中,看着衙吏抬走了苏飞章的尸身,方刻跟了出?去,嘴里?嘟囔着“如此毫无痛苦的死法,真是便?宜他了”如此云云。

  凌芝颜:“苏飞章最后的话是什么意思?”

  花一棠冷笑,“故弄玄虚的狗屎言论?罢了,理他作甚?”

  凌芝颜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

  坐在?屋顶上旁听了全程的林随安叹了口气。

  为了保证苏飞章的安全,众人这几日可谓是竭尽全力,半分?不敢懈怠,苏飞章入口的饮食都是经过方刻检验的,苏飞章全身上下?是凌芝颜细细搜过的,连指甲都剪了,为了防止有人突然冒出?来暗杀,每次审讯林随都全程暗中保护,连茅厕都不敢去。

  万万没想到,苏飞章最后竟死于脑淤血,只能说人算不如天算。

  虽说还能顺着苏飞章的线索继续往下?查,但林随安有种预感,查到真相的希望很渺茫。

  目前所有的证据链都指向吴氏、马氏和王氏,唯一的能指认苏飞章的关键物?证只有一本从苏氏别院搜出?的账簿,里?面记录了苏飞章个人和三个世家的交易往来,皆是苏飞章亲手书写?,绝无第二个人参与。

  按常理推断,苏飞章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破事苏氏毫不知情绝无可能,可偏偏苏飞章将罪责都揽在?了自己身上,主打一个献祭精神,现在?还死无对证——就怕苏飞章早就将后面的线索处理干净了。

  还有一点林随安觉得不太妙,随州苏氏虽已没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能让苏飞章如此惧怕和维护的幕后人,势力定是不容小觑。

  放眼?唐国,除了五姓七宗,还有谁?

  ——皇族……咩?

  好家伙,难道又是篡权夺位的戏码?!

  别了吧!太狗血了!

  林随安越想越心累,不禁长长叹了口气,“莫非苏氏又能逃过一劫?”

  就在?此时,耳根后突然飘来了一抹笑声,林随安一个激灵跳起?身,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府衙大?片的屋顶一览无遗,空荡荡,没有人。

  天空碧蓝,万里?无云,林随安吸了吸鼻子,闻到了云和风的味道。

  *

  一缕风吹进?了窗户。

  七爷放下?手里?的账簿,拿起?案边的幂篱戴在?了头上。

  “我又不是没见过你?的脸,有什么可遮的?”一句话声线换了三次,先是苍老,接着是女声,最后变成了清露般的嗓音,听的人全身舒坦。

  窗边的坐塌上多出?了一个人,粗布短靠,宽肩窄腰,以半身不遂的姿势瘫坐着,脸上扣着一张银面具,眉角缺了一块,用?水牛皮补上了,眼?缝下?有道划痕,像泪,没有补,大?约是因为穷。

  七爷:“云兄从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在?下?也只能以礼相待了。”

  云中月耸了耸肩,“也对,咱俩本就不熟,保持距离也是应该的。”

  七爷斟了杯茶,放在?坐塌边,“苏飞章如何?”

  “死了。”

  七爷沉默片刻,“谁杀的?”

  云中月哼了一声,“自己笑死的,那个姓方的仵作居然说是寿终正寝,你?说邪不邪门?”

  七爷又沉默片刻,“真是好命。”

  “苏氏的命更好。马氏、王氏和吴氏全玩完了,苏氏竟然只伤了皮毛,那帮酒囊饭袋的官儿真是没用?!尤其是花四郎,特别没用?!”

  七爷慢慢走回桌案,撩袍落座,继续看账簿。

  云中月歪头瞅着,“你?好像丝毫不吃惊?你?早料到了对不对?”

  七爷:“我本以为三爷会派人去杀苏飞章,花四郎顺着这条线,或许能查过来。”

  “林随安那尊大?神在?屋顶上守着,哪个杀手不要命敢去送死,我都差点被发现,吓死个活人!”云中月抱怨,“要不是我跑得快,估计又要报废一个面具。”

  七爷轻轻笑出?了声。

  云中月打量半晌,“我一直想问,你?是不是认识林随安?”

  “我只是突然想到,若我也能想苏飞章那样干净利落死去,也未尝不是一种福气。”

  “你?就甭想了,”云中月连连摆手,“老话说的好:祸害活千年,你?这种一个头八百个心眼?子的,定能长命百岁。”

  七爷怔了一下?,干咳一声,“谢——你?吉言。”

  云中月不自在?挠了挠脑壳,“苏氏那边怎么办?”

  七爷慢慢卷起?手里?的账簿,打开案上的木匣,将账簿放进?去,木匣里?,还有同样的账簿几十卷。合上木匣,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风吹得窗扇吱呀吱呀晃动着,幂篱的一角飞了起?来。

  “天凉了,苏氏也该换个新家主了。”

  *

  小剧场

  云中月:妈耶,这家伙还是戴着幂篱比较好,笑起?来比那个花四郎还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