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1 / 1)

你有钱,我有刀 欧阳墨心 3965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181章

  “卖了?连小霜的人是谁?”林随安问。

  瞿慧抿紧了?唇, “小霜从未说过那人的名字,我不?知道他是谁,但知道那个男人是个有本?事的, 能帮小霜脱去贱籍。”

  花一梦愕然:“那位连娘子是贱籍吗?”

  瞿慧点?头,“小霜是乐妓出身, 弹了?一手好琵琶, 我听她?弹过一次,堪为仙乐之技,可?惜,也只有那么一次……”

  林随安:“连小霜既然是乐妓,又怎会做了?绣娘?”

  “也是因为那个男人。小霜说,那个男人对她?一往情深,将她?从红香坊的乐坊带出来, 给了?她?一个家,还让她?去学?绣工,说要与小霜好好过日子。小霜爱极了?那个男人,他说什么都信, 甚至将自己的乐籍验身给了?他,幻想着有一日能?脱籍成为良民?,与情郎长相厮守。”

  说到这, 瞿慧冷笑了?一声,“殊不?知, 天底下最不?值得相信的,便是男人的嘴。那个男人在赌坊输了?钱,无力偿还债务, 便将小霜卖给了?吴正礼。”

  林随安和花一梦对视一眼,面?色都甚是难看。

  瞿慧看了?二人一眼,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但吴正礼对小霜做的,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或者说,远比你们想的更加残忍,因为……吴正礼不?能?人|事……”

  林随安:“哈?”

  花一梦:“切,竟是个不?中看也不?中用的玩意?儿。”

  “吴正礼并非天生不?能?人|事,我与他少年成婚,也过了?一段蜜里调油的日子,后来,吴正礼的阿爷做蜀锦生意?发了?家,吴氏一跃成为益都新贵。这男人啊,有了?钱,便自命不?凡起来,日日眠|花宿|柳,后来还沾了?赌,将家里积攒的产业败了?不?少,吴老爷气得一命呜呼,吴正礼居然就这样糊里糊涂成了?家主。”

  “之后,他愈发变本?加厉,越赌越大。两年前,因为赌债被赌坊的人狠狠揍了?一顿,丢了?半条命,伤了?根本?,至此之后,就不?能?人|事了?。”

  花一梦嗤笑:“该!”

  瞿慧脸上划过一丝苦笑,“一个男人不?能?人|事,自是大大的耻辱,他极力隐瞒此事,便对外宣称是我体弱,不?能?生育,又说他对我深情一片,不?忍休妻,更不?会纳妾,对我至死?不?渝……”

  花一梦“呸”了?一声,林随安的千净震了?一下。

  “更可?笑的是,我信了?……”瞿慧低低笑出了?声,“我想这样也好,他再也不?能?出去找别的女人,从此以后,就只有我一个妻子,也算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浪子回头金不?换……”

  林随安感觉脑仁似乎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想起了?另一个世?界那些姑婶劝说母亲的话。

  【男人嘛,犯个错很?正常,重要的是,他诚心能?改,浪子回头金不?换啊!】

  林随安冷笑,“狗屁浪子回头金不?换!只有狗改不?了?吃屎!”

  花一梦:“狗都比这种人强!”

  瞿慧长吁一口气,“可?惜那时的我,就好似被猪油蒙了?心,一门心思替吴正礼遮掩丑事,却不?想,这才是真?正噩梦的开?始。吴正礼不?能?人|事之后,性格愈发乖张暴虐,开?始用另一种方法纾解——”

  瞿慧双手慢慢攀上肩膀,身体止不?住微微颤抖起来,花一梦轻轻握住了?她?的手,瞿慧似是汲取了?一些热量,慢慢道,“吴正礼在别庄建了?那间密室,我软禁在别院,隔三差五将我关进密室……刚开?始是拳头,后来是棍棒、藤条,再后来,变成了?皮鞭……别院的仆从们根本?不?敢靠近,那座黑色的阁楼……就仿佛与世?隔绝的地狱一般……直到,小霜来了?……”

  林随安屏住了?呼吸,预感到瞿慧后面?说的事恐怕不?太妙。

  “吴正礼似乎与卖小霜的男人有仇,想尽各种办法折磨小霜,却又吊着小霜一口气,不?让她?死?,因为一心折磨小霜,我反而轻松了?些,甚至想着,小霜能?一直留下来就好了?……”瞿慧狠狠闭眼,眼泪无声滑下脸颊,“我真?是卑鄙无耻!禽兽不?如!”

  林随安攥紧刀柄,“这不?是你的错!”

  花一梦咬牙切齿,“真?正的禽兽是吴正礼!”

  瞿慧抽泣了?半晌,抹了?抹泪,红着眼扬起脸,“可?是小霜不?一样,她?从不?屈服,从不?放弃,吴正礼打她?的时候,她?就变着花样骂他,小霜骂得越狠,吴正礼打得越狠,吴正礼打得狠,小霜骂得更狠,有一次,小霜挣开?了?绳索,扑上去狠狠咬了?吴正礼一口,从吴正礼的肩膀上硬生生撕掉了?一块肉!”瞿慧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哈!当时的吴正礼血肉模糊,叫得跟杀猪一样,真?是让人舒坦啊!”

  林随安微微皱眉,瞿慧刚刚一闪而逝的表情——让她?觉得有些不?太对。

  “那一次,小霜被打得只剩了?半口气,吴正礼也伤的不?清,半个月没敢过来,我照顾小霜,给她?上药,给她?喂饭,夜里就睡在地上,小霜渐渐康复了?,有了?精神?,还为我弹了?一曲‘秋月留君’——”瞿慧望着挤进窗缝中的一丝月光,眼神?恬淡而平静,“如今想来,那竟是我与她?最美好的一段时间……”

  花一棠也皱紧了?眉头,“之后呢?”

  “半个月后,吴正礼又来了?,这一次,他居然没有打我们,而是命人为小霜沐浴更衣,带她?出了?门。一日一夜之后,小霜回来了?,身上并没有伤,我只闻到了?酒味,可?是小霜的神?情很?不?对,恍恍惚惚的。以前,纵使她?被吴正礼打断了?骨头,眼睛也是亮的,可?那时,她?眼里的光消失了?,就仿佛——”瞿慧抖了?一下,“被什么东西摄走了?魂魄。”

  林随安:“他们去了?什么地方?”

  瞿慧摇头,“具体的我并不?知晓,后来听仆从们闲聊,似是去了?一个什么宴会,我猜吴正礼带小霜过去,大约是为了?弹奏琵琶。”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差不?多一年半之前。”

  林随安沉吟片刻,“接着说。”

  “后来的吴正礼好像突然转了?性,竟是将小霜送回了?家,布行的生意?也变好了?,原本?欠的赌债还上了?,吴正礼忙了?起来,打我的时间都少了?。最怪异的是,小霜明明脱离了?吴正礼的掌控,却每隔一段时间还会来别院,吴正礼还会打她?,小霜竟是顺从了?,吴正礼发|泄完了?,依然会送小霜回去,到了?日子,小霜还会来……”

  说到这,瞿慧面?容闪过一丝惊恐,“小霜变得不?像小霜了?,她?是真?的被摄走了?魂魄,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花一梦看了?眼林随安,林随安压着刀柄,强迫千净安静下来。

  根据时间计算,当时的小霜恐怕已经中了?龙神?果之毒,上了?|瘾,身不?由己,所以,不?得不?屈从于吴正礼的淫|威之下。

  而能?令吴正礼东山再起的,十?有八九也是龙神?果——这便是连小霜最后在绣品里留下的死?亡留言。

  “瞿娘子可?曾听吴正礼提过龙神?果、符水之类的字眼?”林随安问。

  瞿慧想了?想,摇头,“没说过。”

  “有关青州绣品的事呢?”

  “他从不?与我说任何?生意?上的事。”

  “你最后一次见连小霜的时候,她?可?有什么异常?”林随安又问。

  瞿慧眼中蒙上了?一层雾气,“那日,吴正礼并不?在,小霜却来了?,跟我说她?腹中有了?孩子。我甚是吃惊,问是谁的,小霜说是那个男人的,还说那个男人已经将她?从吴正礼手里赎了?回去,他们已经重回旧好,相约白首。”

  花一梦白眼几乎翻上了?天,林随安心里骂了?声娘。

  “那日的小霜很?高兴,说话叽叽喳喳的,像以前的小霜又回来了?。”瞿慧露出笑意?,“她?说……很?快……她?就要自由了?……”

  风吹开?了?窗扇,浓郁的花香涌了?进来,瞿慧的发丝飘荡在夜色中,寂寥又温柔。

  “可?是一个半月后,我听到的却是小霜的死?讯。”

  *

  林随安抱着千净坐在雕栏阁的屋檐上,看着辽远的天空。

  寅正时分,黎明前最后的时间,天地沉浸在寂静的黑暗中,一片茫茫。

  怀中的千净发出低低的刀鸣,犹如呜咽,林随安知道,那不?是千净的声音,而是她?心底的声音。

  瞿慧的遭遇,连小霜的故事,让她?想起了?另一个世?界的家——她?以为她?忘了?,实际上,她?一直都记得,记的清清楚楚。

  痛苦、妥协、屈辱、无力、荒谬、怨愤……各种杂乱无序的感情像风暴一般旋转着、撕裂着、叫嚣着——不?仅为母亲、连小霜、瞿慧,还为那些无法被看见,却切切实实存在的,无法出声的女子们。

  熟悉的血腥杀意?与这些感情互相纠缠、撕扯,最终归于寂灭,化作游魂似的悲凉,在空白的躯干里游荡,变成了?沉默的愤怒。

  林随安深深呼吸,强迫自己压下不?理智的怒意?,强迫自己冷静,强迫千净停止哭一样的鸣啸,强迫——

  “去他娘的冷静!”千净豁然出鞘,鬼绿刀光劈开?了?漆黑的莫愁湖,湖水倒映着刀啸闪电,久久不?能?平息。

  林随安觉得爽利了?几分,长吁一口气。

  果然,还是杀他丫的最爽!

  突然,一只银丝金镶玉香囊球咕噜噜滚了?过来,有些羞涩地碰了?碰林随安的脚,停住了?,果木香温柔地裹住千净的凛凛刀光,千净的鸣啸变弱了?。

  林随安愕然回头,看到一串脑袋嗖嗖嗖缩到了?屋脊后面?,还有许多人的声音。

  花一棠:“三姐,你与林随安都是女子,最懂女子心思,你去!”

  花一梦:“我和小安才见过几面?,根本?不?熟,凌家的老六不?是说与小安是朋友吗,凌老六去!”

  凌芝颜:“咳,凌某不?善言辞,方大夫医者仁心——”

  方刻:“我只会和死?人聊天。伊塔嘴最甜。”

  伊塔:“我唐语的不?好的,猪人听不?懂的,斤哥是猪人徒弟的,师徒情深的,斤哥去!”

  靳若:“千万别!我现在瞅着千净就腿肚子转筋,师父最爱吃木夏做的切脍了?,木夏去!”

  木夏:“当初可?是四郎说的,与林娘子是生死?搭档,不?离不?弃,此事非四郎莫属!”

  众人起哄,“对对对,四郎(姓花的、花一棠)你去!”

  一串叽里咕噜推推搡搡,花一棠一个趔趄扑身冲了?出来,斜着身子在屋顶上歪歪扭扭一溜小跑,亏得身体平衡能?力惊人,竟是平安无事到了?林随安旁边,没摔到莫愁湖里去。

  林随安眨了?眨眼,花一棠干咳一声,整个人缩成一团坐在了?屋檐上,双手捏着扇子老老实实放在膝盖上,距离林随安起码五尺远。

  林随安看了?看手里的千净,明白了?。

  千净的杀意?吓到他了?,手腕一转,收刀回鞘,撩袍坐了?回去。

  花一棠小心翼翼看过来一眼,又看过来一眼,又又一眼,又又又一眼——表情像只被抛弃的汪汪仔,林随安一腔怒火被他湿漉漉的眼神?看得没了?脾气。

  “干嘛?”

  “嗯咳,那个——”花一棠搓着膝盖,“你知道的,我天生运气好,无论走到哪里,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凶案,案子的凶手更是千奇百怪,穷凶极恶者甚多……”花一棠叹了?口气,抬头看着漆黑的莫愁湖,“所以我从小就不?喜欢读书?,夫子说,人之初性本?善,我觉得,全都是啖狗屎的扯淡,人心之恶,远比黎明前的夜更黑。”

  林随安深深吸了?口气,又叹出一口气。

  是啊,人性的黑暗,远超出人的想象。

  “大哥说我疯了?,狠狠揍了?我一顿,我就跑了?。当时我就想,这世?界跟狗屎一样,活着也甚是无趣,不?若寻个地方死?了?干净。”

  林随安大惊,猝然扭头。

  花一棠还是那个姿势,静静看着湖水,莫愁湖黑暗映在了?他的眼睛里,深得吓人。

  林随安:“你说……你从小……”

  花一棠看过来,轻声道,“那时我不?到六岁。”

  林随安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花一棠的表情看起来很?平静,甚至连眼神?都很?平静,可?她?却感觉到花一棠正将自己拼命藏起来的伤口撕扯开?,血淋淋地展示给她?看。

  “就是那一次,我遇到了?一个人,他拥有远超常人的力量和速度,有一把很?丑的刀,笑起来像个大木桶,他的刀是黑色的,但劈出来的光,却和初生的太阳一样耀眼。”

  花一棠倏然笑了?,像一朵洁白娇嫩的牡丹在黑暗中无声绽放,美得惊心动魄,“他对我说,黑暗常在,光亦常在,黑夜里看不?到太阳,却有萤火,若看不?到萤火,他的刀便是光。”

  林随安怔怔看着花一棠的笑脸,眼眶渐渐湿润。

  “他说黑暗中一个人定会孤独,但是没关系,定会有人愿意?与我同行,成为我的搭档,生死?与共,不?离不?弃。”

  天和湖的交界处生出了?一层青色的光,光芒越来越大,推着层层叠叠的云海升起,变成了?梦幻的绯红。

  花一棠的衣袂飞了?起来,染上了?瑰丽的金色。

  “他没有骗我,我找了?十?年,终于遇到了?我命定的搭档。”

  林随安喉头哽咽,笑着问道,“所以,你找到了?我这个倒霉蛋吗?”

  “是啊。”花一棠红着眼道,“我花家四郎向来鸿运当头!”

  四目相对,同时笑出了?声。

  天地豁然陷入一片崭新的光明,天亮了?。

  远远的,传来了?衙城咚咚的鼓声,一只白鸽划破晨曦,扑棱着翅膀落到了?屋脊之后,下一瞬,靳若脑袋顶着鸽子跳了?出来,大叫道:

  “吴氏家主吴正礼在府衙前击鼓鸣冤,状告天下第一盗云中月掳走了?他的妇人瞿慧,恳请益都府衙全城通缉擒贼!”

  林随安嗤笑一声,将千净挂在腰间。

  花一棠啪一声甩开?扇子,“来的正好!”

  *

  小剧场

  天亮前,躲在屋脊后听墙角众人的心声如下:

  靳若:为何?我突然觉得浑身难受,莫不?是生了?虱子?

  凌芝颜:凌某觉得自己的脑袋在发光,好亮。

  方刻:……好困……

  花一梦:我家四郎长大了?。

  木夏:四郎,我给你调的翻云覆雨怀意?香别浪费啊!

  伊塔:四郎,冲冲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