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林随安对靳若很有信心。
靳若是?她一手教出来的徒弟, 仅魔鬼力量训练就长达三个月,外加数次亲身示范教授十净集刀法精髓,配合实战训练, 教学成果斐然。
目前靳若对十净集的招式的运用已?十分纯熟,只有一个小问题, 不同招式之?间的转换不够连贯流畅, 偶有涩滞之感。
这不是?练习的事儿,需要大量的实战磨合。
当然,还有一招,靳若仍未勘破——十净集秘技:破定。
破定的基本原理林随安早就告诉了靳若,但前提条件是?,必须拥有和林随安同样逆天的动态视力、瞬间学习模仿能?力、力量和速度,这些对于正常人来说, 几乎是?不可能?达到的。
林随安觉得无?妨,以靳若现?在?的能?力,除非遇到云中月那般的一流高手,普通的江湖二三流货色, 皆可放手一战。
现?在?就看这白山的实力到底如何?
靳若貌似很重视此次对战,凝着脸色抽出若净横在?胸前,做了个扎实的起手式。白山眸光一沉, 双手抽出背后双刀,交错衡胸, 也摆了个起手式。
空气潮湿沉重,没有半丝风,一滴汗从靳若的额头滑落。
两个人同时动了, 仿若两只离弦之?箭射|向了对方,第一招用的都是?纯力量的劈砍招式。
白山双刀横砍, 靳若以刀釜断殇应战,叮叮两声,震开双刀,突刺向前,连环三招大劈,白山力量稍逊,左右双刀交替防守,倒退四大步,猝然大喝一声,身形一矮跪地?,以膝替足,滴溜溜一个旋身,双刀逆锋劈向了靳若的腿骨。
这一招正好撞上?了靳若的强项,靳若一跃而起躲过刀锋,也来了一招贴地?扫荡攻击,速度更快,角度更刁钻,眼看就要斩断白山的膝盖,岂料白山双脚倏然向后一弹,身体反向前冲,像一根笔直的□□向了靳若的面门,这一招的姿势和发力方式着实反人类,靳若大惊,迅速回刀防守,未曾想白山竟然中途变招,左刀逆缠,右手顺缠,叮一声绞住了若净。
靳若眸光一闪,左手抽出靴中的匕刺向白山双眼,白山若不变招,双眼定然被废,被迫松开千净,左刀顺势向上?一撩,嗤,两道?血光几乎同时飞出,靳若的脸颊破了道?口子,白山的眉心见了红。
下一瞬,白山双手双刀旋起刀花,仿若两个高速旋转的风扇轮扑向了靳若,刀风凛冽,割空破日,名副其实的双风刀,靳若足尖一点,速度骤然加快,足踏迅风振秋叶的步伐,手上?招式换成了待斩若牲畜的巧劲儿,整个人也变成了一团旋风,移形换位与白山缠斗。
三柄刀,两黑一白,激烈交击发出串串火花,叮叮叮叮响个不停。
台下观战众人目瞪口呆,这二人速度极快,几乎看不清动作,也无?法分辨谁更胜一筹,唯有林随安看得清楚,这二人几乎势均力敌。
靳若身法更快,力量更强,但对战经验不足,随机应变不够及时,几次险招都靠着超高敏捷度惊险避过。相比之?下,白山不愧是?老江湖,招式老道?,攻击防守有条不紊,看似占尽上?风,但估计连他?自己都没发现?,每和靳若对一次招,他?的速度便会降下一分,渐渐的,攻击招式越来越少,防守招式越来越多。
林随安十分欣慰:看来三个月的耐力训练没白费,靳若的续航能?力远超白山,如此高速鏖战之?下,白山撑不了多久,靳若只需稳住节奏,步步紧逼,待对方力竭松懈之?时,自然——
岂料就在?此时,靳若突然说话了,“益都净门大小堂口共有三百四十六处,弟子九百六十九人,堂主十二人,分驻益都城五十六坊,我没说错吧?”
白山刀风一滞:“什么?”
靳若反撩一刀,若净和双刀擦刃而过,发出刺耳刀鸣,“但在?一年前,益都净门堂口有五百二十六处,弟子近两千人,堂主二十三人,也就是?说,现?在?你们无?论是?堂口还是?人数都减少了近五成,我说的对吗?”
白山大怒,“你是?来羞辱我益都净门的吗?!”
一句话的时间,双刀狂绞,连攻七招,皆是?大开大合的杀招,靳若脚下飞速移形换位,将?迅风振秋叶的步伐运用到极致,整个人仿若一只灵巧的蜂鸟,在?凛冽的刀风中颠簸飞翔,而他?的嘴,则变成了蜜蜂,左边嗡嗡嗡,右边嗡嗡嗡,语速飞快绕着白山嗡嗡嗡。
“南五区、南四区原本是?净门堂口最密集之?处,锦江夜市之?前也是?净门的地?盘,可随着其他?门派渐渐扩张,净门的地?盘被一步步蚕食。”
“西市所在?城内区成了鸭行门和香词门的地?盘,锦江夜市和南市被五陵盟和登仙教瓜分,东市的三大堂口也成了黄九家的囊中之?物。”
“净门如今只能?退守玉江以北,北市和锦里夜市也是?岌岌可危,除了老树坊分坛,锦里堂口是?净门仅存的,最大的堂口。”
“登仙教和黄九家早就对这块地?盘虎视眈眈,半年来,已?有数次挑衅之?举,每次净门弟子皆有损伤,如此下去,锦里堂口被抢走不过是?迟早的事。”
“到时,净门就只剩东二区、东四区两坊地?盘,两坊都是?散户区,根本没有大型坊市和夜市支撑净门弟子的摊贩生计,甚至净门引以为傲的消息来源也会被斩断。”
“至此,益都净门名存实亡!”
白山面色青白,刀势越来越乱,“住口!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大放厥词,你——”
“我当然知?道?!”靳若扔了左手的匕首,双手握住刀柄逆翻而上?,当当当当劈了回去,每一击都响彻云霄,“益都城十五家门派,十四家背后都有世?家大族资助,有了钱,他?们就从净门挖人,功夫好的、有本事的、有人脉的,渐渐都离开了。”
白山:“那些都是?背叛净门的白眼狼,忘了入门之?时的誓言,将?忠义踩在?了脚下!”
靳若冷笑一声,骤然加大力量,逼着双刀倒退数步,反守为攻,语速随着攻击越来越快,“狗屁忠义!忠义能?值几个钱?净门的兄弟也是?人,是?人就要吃饭穿衣睡觉,是?人就有家人朋友,吃饭要钱,衣服要钱,养家要钱,对他?们来说,在?哪个门派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哪里能?赚到钱。净门赚不到钱,人就跑了,以前的扬都净门是?如此,东都净门亦是?如此,白长老哪里来的自信,以为益都净门会是?例外?”
白山想要反驳,却又无?话可说,憋得脸色又青又红。习武之?人,每招每式都是?心境的映射,他?的心乱了,刀势自然乱七八糟,适才还与靳若战个平手,此时只能?被压着打?,脸颊、脖颈、手臂皆被若净的刀风割开了口子,鲜红的血溅了出来,染红了白山的眼睛。
靳若的声音越来越沉,“甘坛主深谋远虑,目光长远,深知?这般下去益都净门定会死无?葬身之?地?,绞尽脑汁好容易寻了个让净门活下去的法子,结果你们这帮鼠目寸光的棒槌居然为了所谓的面子而内讧,真是?可笑可悲可恶又可怜!”
“你给我闭嘴!”白山怒发冲冠,趁着靳若一招竖劈,双刀变招呈剪刀状,以一种刁钻诡异的角度卡住若净,脖颈爆出青筋,压着三柄刀朝着靳若逼了过去,因为用力过猛,整个身体的姿势都变形了。
林随安愕然,白山这是?被气糊涂了,竟然使出这等昏招,这算什么,老汉|推车?
靳若眸光一闪,竟是?直接放开了若净的刀柄,双脚踏地?翻腾而起,瞬间到了白山身后,凌空旋出一脚踹在?了白山的屁|股上?,大喝一声“破定!”。
白山骤然失去平衡,整个人向前冲出,这一脚彻底将?他?踹懵了,飞出去的时候,双刀还下意识架着若净,巨大的惯性?导致他?的脖颈对着若净锋利的刀刃直直压了过去,眼看就要自己撞刀而亡,千钧一发之?际,有人在?背后一把拽住了他?的腰带。白山停住了,距离死亡只有半寸距离。
是?靳若救了他?。
白山嘴角溢出血丝,双刀脱手,三柄刀重重坠地?。
靳若松开白山的腰带,脚尖挑起若净握在?手中。
两个人背对背站着,都没有说话,整个院子也没有人说话,众人都被这一场战斗震惊了。
甘红英震惊的是?,靳若才来了益都两天,竟是?能?将?益都净门的情况了解的如此透彻,不愧是?老门主亲定的接班人,纵观全局的眼力和对信息的分析能?力堪称净门之?首。
而四位长老震惊的是?,刚刚靳若用的最后一招,是?“十净集”失传数年的秘技——破定。
东门文:“诸位可看清楚了?”
高翰:“貌似……只是?随意的一招。”
沈湘:“不对,此招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白山捂着屁股,皱着眉头,一瘸一拐走了回来,表情一言难尽。
他?们没看明白,林随安却看明白了,几乎想起身鼓掌欢呼。
靳若这一招,是?货真价实的“破定”!
“破定”的底层核心逻辑就是?寻找敌人的破绽。
林随安寻找破绽的方式是?以超出常人的恐怖学习能?力拷贝对方的招式套路,此举有两层攻击力,第一层,对敌人造成极为恐怖的心理压力,第二层,通过模仿,计算出对方的攻击节奏,预判对方之?预判,一击必杀。
而靳若的方法则是?——信息差。
利用净门庞大的消息网搜集敌人的信息,在?此基础上?对信息整理、汇总、分析,找到敌人心理上?的弱点,打?斗对峙之?时,专挑弱点进行强势嘴炮心理攻击,待对方心乱如麻之?时,抓住空隙,一击必杀。
现?在?净门的信息网尚不完备,已?能?有如此效果,待以后净门全国?分坛皆归靳若领导,就如花一棠所说,只要净门有心,任何人在?净门面前都会变成透明人,到那个时候,靳若的“破定”也许会成为无?敌的存在?也说不定。
一言以蔽之?,靳若的“破定”虽然与她的“破定”大相径庭,但本质是?一样的……咳,无?耻。
“不愧是?我徒儿,”林随安竖起大拇指,“甚有为师的风骨!”
“是?师父教得好,”靳若挑眉看向益都分坛众人,“这回服了吗?”
甘红英凝下神色,“四位长老,现?在?可有定论?”
沈湘、高翰和白山对视一眼,齐齐将?目光投向了大长老东门文。
东门文沉默片刻,郑重抱拳道?:“靳少门主,老朽有句话想问你。”
靳若:“东门长老请讲。”
“你想将?净门引向什么样的路?”
靳若手腕一转,若净“铮”一声回鞘,露出一口大白牙,“让净门的兄弟们吃好的,喝好的,睡在?大屋子里,每天都开开心心的,过好日子!”
靳若的笑脸,说不上?帅气,说不上?漂亮,但永远都散发着热情真诚的力量。
益都净门众人眸光微震,齐齐抱拳。
“益都净门分坛上?下从此以后,唯靳门主马首为瞻。”
*
说实话,林随安挺喜欢和益都净门的人打?交道?,都是?直肠子,有什么不痛快当场掀桌子,不服就骂,骂不赢就打?,打?输了就服,没啥弯弯绕,挺合她的性?子。
热热闹闹打?完架,再坐下来谈,气氛轻松不少,真应了那句俗话“不打?不相识”。
东门文:“刚刚靳门主用的最后一招可是?十净集中的破定?”
靳若:“正是?。”
“之?前听闻净门只有林娘子悟出了破定,靳门主的破定也是?林娘子教的?”
“没错。”
高翰:“难道?所谓的破定,就是?乘对方不备,踹对方屁|股一脚?”
林随安和靳若同时噗一声笑了。
靳若:“自然不是?。”
林随安:“破定乃是?实战时的必杀之?技,随心而动,随意而发,至始至终都无?固定招式,每一次对战的破定都是?不同的,甚至,我和靳若的破定也是?不同的。”
靳若:“师父说,这叫无?招胜有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众人恍然大悟,“果然玄妙。”
林随安心中暗笑:这些扯淡的忽悠也是?“破定”必不可少的一环,这一招传得越神乎其神,对敌人的心理震慑力就越大。
白山:“白某斗胆问一句,靳门主若是?林娘子对战,可有胜算?”
靳若脸皮不自然抽动一下,“十招之?内,必定落败。”
高翰:“那这位青龙兄弟呢?”
青龙朱雀白虎玄武默契沉默良久。
青龙:“四人,合力。”
朱雀:“最多打?,五十招。
白虎:“被狠揍。”
玄武:“差点死了。”
高翰倒吸凉气。
白山眸光一亮,“不知?白山能?否有这个荣幸,与林娘子切磋一次?”
林随安冷汗都下来了,连连摆手,“下次有机会再约。”
瞧这位白长老跃跃欲试的模样,八成是?个战斗狂人,这若是?应了,以后的切磋定是?没完没了。
白山的表情有些失望,甘红英忙打?圆场道?,“靳门主昨日让我打?听了连小霜一案,今日又登门,可是?有什么还需要我们调查的?”
林随安松了口气,可算能?说正事了,折腾了大半天,时间全耗在?打?架了,“实不相瞒,此来有两件事,一是?想问问五年前关于桃花杀人魔——”
“坛主大事不好了!”之?前买毕罗的净门弟子冲了进来,“咱们的锦里堂口被登仙教挑了!”
众人骇然变色,靳若下巴掉了。
林随安额角跳出一条青筋:到底有完没完了啊喂!
*
锦里堂口说是?堂口,其实是?一条长街,每日入夜北市关市之?后,锦里夜市便是?益都西北城区最热闹的所在?,自然也是?各大门派必争之?地?。位置在?西二区的南朝坊,西临北市,北靠大玄门,距离分坛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但靠两条腿走过去肯定是?来不及了。
林随安本以为最起码能?骑马或者马车代步,不曾想益都分坛的穷酸远超她的想象,代步工具竟只有——驴。
就这几头瘦驴,还只有长老以上?才有份儿,低阶弟子只能?跟在?驴屁股后面跑。
于是?乎,名震三大都城的千净之?主就只能?骑着一只长耳朵的小黑驴,一路狂奔穿过四区八坊,屁股冒烟赶到了锦里堂口。
定眼看去,但见前方人头攒动,人声喧哗,百姓们被拦在?了锦里长街之?外,议论纷纷,长街两侧竖着高高的夜市标配灯杆,挂着五颜六色的旗幡。
街口有两派人马对峙,靠着内街的一派,都是?寻常百姓装扮,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高矮不一,胖瘦参杂,有的系着围裙,有的脸上?沾着面粉,武器五花八门,菜刀、汤勺、磨刀石、剪刀、榔头、锤子、铁锹、扁担,甚至还有笼屉、锅盖、冒着热气的茶釜,开了封的酒坛子,叫花子的要饭棍。
另一派明显正规多了,服装统一都是?黄黑相间的长衫,头束高髻,白银簪,佩着长剑,皆是?年轻力壮的男子,位置站得错落有致,像是?有什么特别的讲究,压阵的是?一辆黑木马车,拉车的马匹毛发漆黑发亮,黑珍珠一般。
突然,就听车内发出一声厉喝,“冲!”
长衫剑士杀声震天,剑光化作层层叠叠的苍白剑浪涌向了锦里长街。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说时迟那时快,林随安手掌一拍驴头,身形拔地?而起,先?飞身越过重重围观百姓,双脚踩着灯杆交替借力,左手拽住旗幡嗖一下荡进锦里长街,右手手腕一抖,千净出鞘,墨绿刀光撕裂阴郁的天空,仿若惊雷闪电劈向了那些长衫剑士,弹指间,八名剑士口喷鲜血打?横飞出。
林随安衣袂飞扬从天而降,足尖沾地?的瞬间,身体骤然前冲,使出迅风振秋叶的风骚走位,亮出群体攻击大招,左手剑鞘抡砸敲,右手千净劈荡刺,偶尔插空翻两个漂亮的刀花,人刀鞘三合一,海啸过境一般荡飞三十多个剑士,余下的剑士骇然变色,尖叫着避退逃命,不消片刻,就在?锦里长街前荡出了一片空地?。
林随安笔直地?站在?街口,双腕一转,甩掉了刀刃和刀鞘上?的血,她脚下是?斑驳的血浆,打?落的后槽牙和断裂的长剑,风吹落了她额头发丝上?的几滴血,是?敌人的血。
整条街死般寂静,净门堂口的弟子、甘红英一众、围观的百姓全吓傻了,直面林随安杀意长衫剑士们吓破了胆,有的甚至尿了裤子,瑟瑟退到马车前,一个剑士尖叫着喊了出来,“你你你你是?什么东西?!是?人还还还还还是?鬼?!”
林随安呲牙笑了,“朗朗乾坤,昭昭日月,哪来的鬼?!”
“你你你你到底是?谁?!”
“千净之?主,林随安。”
回答这句话的不是?林随安,而是?马车里的一个声音,虚弱得像即将?枯死的杂草,却让林随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林随安想起来了,她听过这个声音,在?郝六死后的金手指记忆里,是?那个叫“七爷”的人。
喔嚯,想不到今天还有意外收获。
林随安冷笑一声,倏然双手握住刀柄一跃而起,朝着马车锵然劈下,四周的剑士尖叫逃散,凛凛刀光仿若一道?水波掠过马车,咔一声,车厢齐齐裂成两半,摔在?了地?上?。
马车里坐着两个人,皆是?毫发无?损,一个人带着大大的黑色幂篱,几乎遮住了全身。
另一个人身着锦衣,头戴玉簪,容貌清绝,脖颈支棱着,像只自恋的白鹤,只是?此时形象不雅,面色青白,全身狂抖,指着林随安尖叫,“林随安,你这个恶毒的妇人,为何又坏我好事?!”
林随安扛着千净笑出了声,“苏意蕴,许久未见,你居然还没死啊。”
*
小剧场
靳若:瞧见了吗,这就是?千净之?主。我师父!厉害吧!
益都分坛众人:卧草草草草草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