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1 / 1)

我被忽悠考科举 二汀 4652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35章

  韦林山脚。

  银白的曙光渐渐显出绯红, 寂静的山门迎来一道两手提着食盒的清冷身影。

  他独自?一人,眉眼好似隐在还未散去的雾气中让人看?不真实,每抬腿朝上迈一个台阶, 就背诵一句。

  “春,介葛卢来。公至自围许。夏六月, 会王人……”

  有些?沙哑的嗓音并不好听,甚至像是砂纸摩擦墙壁那般听得人浑身不自在。

  《春秋》僖公篇背完后, 盛叶舟恰巧爬到山腰书院大门处, 他没往上继续爬, 反而?是撩袍进了?书院。

  门房扫着?地,见他走来并未有半分诧异,笑着?点点头又继续忙碌去了?。

  每天除修沐日,盛叶舟雷打不动的都会来给厨房木老头送肉菜, 书院中谁不知晓, 见得多了?也就没啥好稀奇的。

  再说这位少爷性子温和,见人都是笑眯眯的,书院里的粗使下人都很愿意与他聊上几句。

  “今日带了?甚好菜?”木叔正蹲在厨房门口,听见脚步声, 下意识开口询问。

  “春末的最后一点笋子,还有木叔你?……点名的肉干。”一张口,如公鸭般的音调就让盛叶舟顿了?顿。

  廖飞羽和陆齐铭比他要早几年变声,前几年嘲笑他们?的苦果今年就轮到了?自?己身上。

  粗犷也就算了?,这时不时的变调又是怎么回事。

  就连木叔也被盛叶舟又变化的嗓子逗得哈哈大笑, 停下还要继续打趣:“昨日一只鸭子, 今日就成了?鹅, 明个儿会不会成山羊?”

  “木叔,哪有人说话会咩咩叫。”盛叶舟笑回, 心中还真有些?担忧会朝那个趋势发展。

  “哈哈,你?这小子。”木叔举起烟杆子,本想?敲盛叶舟脑袋,可站起来才发现小娃娃已经长到他肩头处,不由又感慨道:“再过?两?年你?小子就能?娶媳妇啰……”

  盛叶舟:“……”

  “咋?你?还打算打一辈子光棍!”木叔瞪眼。

  盛叶舟无奈,他现在还要两?个月才满十?二岁,要想?嫁娶之事是不是还为时过?早……

  “木叔,您要的肉干我带来了?。”说不过?就需要转移话题,盛叶舟连忙提起木叔点名还要带的食材。

  “把吃食留下,快去书堂,少在这偷懒。”

  上一句还满脸感慨,下一句木叔就迫不及待赶盛叶舟走,说罢自?顾自?在提起一个食盒往厨房走去。

  盛叶舟无奈,只得提起另一个食盒从侧门小路去到了?书堂。

  ***

  书堂中。

  已有一个身影坐在书案前奋笔疾书,书院统一的牙白色袍子穿在身上,生生被衬得黯了?几分。

  听到脚步声,他转头笑了?笑:“叶舟。”

  “志为表哥,食盒中带了?早饭,你?拿些?先垫垫肚子。”走到穆志为身旁坐下,盛叶舟温声道。

  五年时光,穆志为尖瘦的脸颊在盛叶舟常年美食喂养下,终于?圆润了?些?许,瞧着?面相也变得温和不少。

  就是日日跟着?俞先生练剑,肤色变深,和廖飞羽站在一起倒像是亲兄弟。

  可偏生很喜欢健康皮肤的盛叶舟无论如何晒脸皮都是白净细腻,跟几人站一起瞬间像小了?几岁的孩童。

  穆志为也不啰嗦,自?己从食盒里取出两?块松软糕点,闻着?有股子淡淡的果子香气,却不知是何种果子,酸溜溜的让人食欲大开。

  盛叶舟喜欢读杂书,老捣鼓些?新鲜吃食让他们?尝,上回那种黑漆漆的糕点闻着?苦吃着?甜,他回去惦记了?好久。

  “这是甚糕,又甜又酸,我妹妹肯定喜欢。”

  一口下去,口中瞬时被好几种味道占据,裹在酥脆外皮中的酸甜汁子实在美味。

  穆志为被酸得眯了?眯眸子,瞬时想?起自?己嗜酸如命的妹妹。

  “这是用山上野果子做的酸包,等修沐前我再做些?你?带回去给表姐尝尝。”盛叶舟从书箱中取出笔墨放好,胡乱给树莓果酱面包编造了?个名字,说罢就立即问起其他事:“珍儿表姐最近可是在相看?人家?”

  为了?让自?习室里堆积如山的美食能?名正言顺拿出来,盛叶舟专门在家人和朋友们?面前露了?一手,让他们?相信这些?吃食全是自?己捣鼓出来的。

  先前是自?己做,今日这些?面包全是在马车上才从储物格里取出来的。

  穆志为点头:“眼下还没有做决定,说是要多看?几家。”

  十?四岁的女孩放在前世不过?是个初中生,可放到这个世界,就已经要开始寻摸着?夫家。

  表姐穆珍的婚事自?然是落到符辺与贺氏身上,要真让穆府之人操持,保不准又用孙女换些?甚。

  从议亲到定亲就要花费一年半载,各种繁琐程序结束后,珍儿表姐及笄礼一过?便可将成亲礼提上日程,一般十?六岁便要出嫁。

  盛叶雲十?八岁定亲已算晚,一直到二十?岁才将妻子娶进门,盛叶钰的婚事则是早早在平阳侯府张家撮合下,于?去年娶了?张家姻亲吴家嫡孙女。

  让人意外的是,成婚后盛叶钰夫妻就留在盛府居住,竟没再回到张家去。

  但不变的是,两?兄弟仍形同?陌路从不多言,面上五弟二哥之类的称呼还是会喊,至少在盛建宗看?来,他们?就是不亲近罢了?。

  “今日可是轮转的日子?”

  摊开书本,盛叶舟扫了?眼窗前放着?的日历,每月最后一日便是甲乙班考试轮转的日子。

  今日就是那熟悉得再熟悉不过?的一日。

  “担心那作甚,反正也不会轮到咱们?。”穆志为浑不在意,神情很是轻松。

  前半年之时甲班众人还如同?绷紧的鼓般小心应付月末校考。

  可后来发现乙班那些?年岁比他们?大了?好些?的少爷根本就是些?不学无术之辈,甲班除穆志为留下后其余三人在第一次考校中又转回了?乙班。

  而?甲班傅先生选了?两?个学习进度垫底的孩子换到乙班,然后下个月那两?人保准会回到甲班。

  轮轮转转下,去往乙班的人急迫之感顿消……因为知晓下个月保准能?回来。

  甲班是如此,乙班亦是如此。

  剩下三个名额在乙班中并不是香馍馍,他们?没如傅先生所想?那般被激发斗志,反而?是破罐子破摔,将混日子贯彻到底。

  甲班于?他们?而?言,就像是个牢笼,先生罗里吧嗦,学生木讷呆滞,只知每日读书写字无聊至极。

  乙班众位少爷们?最初还会来甲班挑衅两?句,但就如盛叶舟所料那般,来了?几次没人搭理也没人奋起吵闹,时间长了?,他们?自?然就没了?兴致。

  两?班人互不干扰,各寻各的乐子,过?得也算是相安无事。

  表兄弟俩在书堂之中闲聊几句,甲班众人陆陆续续来到。

  只有十?五人的书堂,无形中也分成了?好几拨。

  以卢泽明为首的乙班轮转生,三人来得最晚走得最早,入书堂瞌睡出书堂就寻了?乙班玩伴下山玩耍。

  徐啸此人能?说会道,自?几年前廖飞羽当众回怼之后便疏远了?盛叶舟几人,自?寻了?几个对他言听计从的玩伴。

  剩下两?个贫寒学子成日里抄书赚银子,根本两?耳不闻窗外事。

  

  而?盛叶舟六人太过?忙碌,顶着?同?窗们?的嘲笑,剑术课他们?坚持了?五年,这两?年傅先生还额外增加了?门明算课。

  所以他们?几人来课室读书,出书堂就没了?踪影,根本无暇与同?窗结交,自?然而?然就成了?一拨人。

  童生试的七场考试中并没有明算,所以傅先生并未强求所有人都学,只让学生们?想?学的等剑术课结束后留下听讲。

  为这门课,甲乙两?班不少人还因此对傅先生颇有微词。

  除盛叶舟六人外,下午并没人上剑术课,但傅先生却为了?他们?将明算移到申时一刻,就算是乙班那些?本来就不上课的学生也私下到处传傅先生偏心。

  但傅先生完全无视了?学生们?的非议,仍旧按照既定安排请先生来上课。

  一来二去的,下午留下来的人除盛叶舟等六人,只剩下个家中做买卖的卫富力对算术一事颇为上心。

  明算课结束,他们?慢悠悠的下山,等到山脚,天已经黑透了?。

  盛叶舟都记不清有多久没有见到过?山脚街道的繁华。

  甘禾渊肩膀挂着?腰带冲进书堂,二话不说先到盛叶舟书案旁蹲下从食盒中取出吃食,这才折返自?己位置。

  蔡杨与廖飞羽则是走进书堂会先跟大家打招呼,不等他人回话,盛叶舟会主动将食盒递出。

  两?人是同?桌,任由他们?自?己分食。

  ***

  “咳咳咳。”

  走进书堂,傅先生一眼便瞧见书案旁正狼吞虎咽的几个弟子,见到他进来不仅没惊慌失措,反而?将剩下的糕点全塞进嘴中。

  鼓鼓囊囊的就像是几个黑面包子。

  光瞧那几张黝黑的脸皮,不用看?就知晓定是廖飞羽几人。

  他轻咳两?声,习惯性地将戒尺放到书案上,这才转身将今日的考校题目说出。

  “默写《春秋公羊传》中庄公二十?年到二十?五年之内容。”

  简简单单一句话,众弟子就已心知肚明,这月末考校傅先生是手下留情了?。

  《春秋》半月前已全部?讲完,先生只让他们?默写并未如往常般解析其意,已然是照顾到甲班中几个学得较慢的弟子。

  若是按照徐啸的进度,今日定是考校《周易》那让人头痛的弯弯绕绕。

  考校题目一出,书堂中安静下来,盛叶舟撩起衣袖,捏着?墨锭轻柔地在砚台上打起圈,动作不急不缓,已隐隐有了?几分霁风朗月之姿。

  当年魏先生所教的研磨之法?他牢牢记在心中,心性也在无数次的练习中变得沉稳平和。

  研磨过?程让他心绪平静下来,自?然抛却所有杂念,待墨浓淡适中可书写之时,周遭杂音都全部?听不见了?。

  执笔……落笔……

  魏先生观学生们?埋头作答,便将眸光转向了?乙班,

  魏先生已念完考校题目,起哄声络绎不绝,与这边的安静宛若两?个地界。

  想?起当年雄心勃勃地与廖山长筹谋了?个启蒙班,动静大得都惊动了?宫中众位,到头来闹得个雷声大雨点小,他就觉憋闷。

  几十?人中竟只能?堪堪选出几个还算看?得过?去的弟子,大部?分日后都难再寸进。

  如此想?着?,傅先生收回眸光,看?向坐在前排最中间的徐啸。

  要论天资,此子最为出色,也是如今所有弟子中学得最快的,超群记忆力使他看?过?一遍的书就能?记下大半。

  若是像今日这般的默写,于?他而?言再简单不过?。

  不过?……

  埋头默写中的徐啸悄悄抬头,瞥见先生正瞧着?自?己,执笔的手微顿,笔尖瞬时掉落一大团墨。

  他神色却只是略一变,接着?就扬起唇角无声笑了?笑,顺势将那团墨晕开当成了?下一个字的开头。

  傅先生摇头暗叹,聪明是聪明,却不够踏实,平日里耍的都是些?小聪明。

  明明才开始考校,他完全可以换张纸重写,偏偏要争个第一才罢休。

  前些?日子与其他先生还议过?这孩子,其中尤属魏先生最不喜徐啸。

  都说字如其人一点也不夸张,徐啸的字看?似龙飞凤舞,实则虚浮无力基础不牢,很容易收不住势写错字。

  如此毛糙,在考场之上乃是大忌。

  奈何魏先生点出多次,徐啸仍旧我行?我素,甚至仗着?学了?点诗赋皮毛,频频参与山下一些?书生们?举办的文会。

  喜争输赢,好听恭维,若不是几位师长长长提醒,尾巴都能?翘到天上去。

  最让傅先生头疼的,还是徐啸总喜欢高谈阔论的毛病。

  长此以往,迟早会闯下弥天大祸……

  “徐啸,你?重新换张纸从头再写过?。”

  眨眼间,徐啸的默写已完大半,傅先生突然冷声制止,而?后一步上前直接将纸抽走捏在手心。

  徐啸错愕,神色中满是不解,根本不明白先生此举为何。

  赌气似的,他并没接着?抄写,而?是抬头直勾勾地望了?先生两?眼,嘴唇喏喏两?下,这才不情不愿重新起笔。

  傅先生心中暗叹,心中已有较量。

  步子朝前踏出两?步,傅先生抬眸看?向书堂中其他的弟子。

  有几人抓耳挠腮,纸上只寥寥几字,不用细看?就知今日轮转便是这几人无疑。

  往前再走几步,眸光中出现廖飞羽落下最后一笔而?后麻溜收笔的动作。

  甲班中,魏生最为看?好盛叶舟以及廖飞羽,傅先生则更喜蔡杨。

  廖飞羽的出色在情理之中,听闻廖山长可是每日都要教导孙儿课业一遍,若是手把手教授都不上进,前途自?不必再提。

  蔡杨寒门子弟,心胸却很是开阔,且学识人品样样不俗,明年县试他最为看?好这个弟子。

  最后……

  傅先生抬起头远远看?向角落中的盛叶舟。

  端端正正坐直的身子,右手行?笔行?云流水,脸上剑眉微皱,嘴抿成条直线,专注的好似完全看?不到周围情景。

  几位先生中,魏先生与俞先生最偏疼这孩子,听说私下里还给了?不少好东西。

  但在他这,盛叶舟却谈不上多出众。

  不够聪慧,但足够踏实。

  无论岁末考校还是平日提问,盛叶舟都处于?中上水平,从未有一次考过?头名。

  但让傅先生不解的是。

  盛叶舟就好似缸看?着?满满当当的水,但无论往里扔入多少石子却不会有半分溢出。

  看?似一目了?然,却如无底洞深不见底。

  一篇课业他给盛叶舟五天期限背完,抽查是合格,三天期限同?样是合格。

  随着?四书五经全部?讲授大半,傅先生都不知盛叶舟眼下学识眼到底在何种程度。

  明明才十?二岁的少年,却让人有种摸不透之感。

  但还是那句,踏实是基础,想?要在众多学子中一路往上科举,学识必定要拔尖才能?脱颖而?出。

  至于?……藏拙。

  傅先生观察了?好几年,他觉着?没有。

  “作答完成的可在院中寻个阴凉处歇息片刻就宣布轮转名额。”

  见大部?分人都已作答完成,傅先生干脆开口。

  天气潮湿闷热,墨无法?在短时间干透,所以先生们?会直接在各学生的书案之上阅卷,免得墨汁晕开染了?卷面。

  徐啸又是第一个站起来的,他挑衅地望了?眼廖飞羽,趾高气昂地先一步走出书堂。

  廖飞羽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回眸见盛叶舟收笔,这才起身出去。

  不大的院中,早三三两?两?站满了?人。

  盛叶舟从书堂出来,在廊下众同?窗身上一一扫过?后寻到了?躲在院门外的廖飞羽几人。

  多半是烦透了?想?巴结的人,干脆躲到了?院门外。

  作答完成后,盛叶舟复又检查了?遍,耽搁了?好些?时间才起身出来。

  平日里在书院样样都不拔尖的盛叶舟一点都没引起其他人注意,他穿过?人群,只听大家都在讨论着?此次月末考校的第一名会是谁。

  “我赌徐啸。”

  “我也是,听说那家伙在山下名气可不得了?,不少赌坊都压注明年县试头名是他呢。”

  “早有耳闻。”

  “我猜是廖飞羽,人可是廖山长的亲孙子。”另一个人插话。

  “我同?意吴兄所说,名气大又有何用,这满朝文武谁敢不给廖山长面子,日后廖飞羽必定仕途坦荡,名气大能?有官大?”

  “那你?们?怎么不提盛府的盛叶舟,他祖父门生满天下,听闻学政中就有两?人出自?盛先生门下。”

  “谁是盛叶舟,他祖父又是谁?”

  提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乙班纨绔们?都有些?茫然地看?向那个说话的人。

  “我也不知是哪个小子,只是府中长辈前些?日子提起我才记下。”那人同?样挠头,接着?道:“盛先生乃是天子之师,在咱们?书院不出名,在朝中那可是大名鼎鼎。”

  此刻……盛叶舟正听着?他夸祖父,默默从几人身边路过?。

  一袭牙色袍子完全泯灭于?几十?号同?样穿着?的少年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