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75.痴兔(十一)
“说起来很失职,你还不曾见过我呢。但我可见过你,小时候经常跟着姐姐在河边洗衣服,瘦巴巴一个,抱着那么大的盆。”
这么说,这个气息是很熟悉。
妙果歪着头看了一会儿,疑惑地喊出那个不确定的称呼:“师父?”
孟太傅很高兴地“哎”了一声。
“小徒弟叫人都好听,不像你师兄,假惺惺,喜欢喊我老妖怪。”
妙果也高兴啊,正愁找不到师父呢,他自己出现了。
“您真的是白水河伯?那您与孟太傅……”
妙果朝着人走了两步,发现自己和他之间的距离并没有变短。
她停下来,孟太傅……不,白水河伯仍然拢着袖子笑。
“小徒弟,我肉身不在此处,”他指了指自己,“这凡人年轻时与我有恩,他暮年重病一场,是我用一半妖魂救他。也幸亏留了一半妖魂与他,否则就赶不上破你们的僵局了。”
妙果问他肉身在哪里,他却不说,反问妙果:“你师兄身体如何了?妖力可曾彻底炼化?”
妙果原本想将师兄叫出来,却发现手串打不开了,这里只能有她与河伯交流。
“妖力并未炼化,和师兄的灵力暂时和平相处,但师兄很容易被影响,在灵气不足的地方经常化为半蛇。他修行也被耽搁,自己无法吸收灵气。”
现在还莫名其妙跌了境,可以说是比较惨了。
河伯去捻动胡须,念念有词:“哦,这倒霉孩子……与我料想的差不多。”
妙果看他不急不忙的,就问了一句:“师父,师兄这种情况不严重吗?”
您怎么看起来这么悠闲。
白水河伯道:“严重,当然严重,个傻孩子都不知道自己是人是蛇了怎么不严重?”
妙果还没开始着急,他话锋又一转,“嗨呀,你不要心急,哼哼,有人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自以为弄出个残缺的逆转大阵就能……总之是便宜你师兄了。”
“他的身体时间倒退到五年前,那个时候我留下的封印阵法还算牢固,妖力也未与身体进一步融合。小徒弟啊,为师告诉你,你用你身体里的那些个碎片,将你师兄右手里的妖力给吸出来就行了。”
妙果为难道:“碎片?可我不能控制它们……”
河伯神通广大,对徒弟的近况一清二楚,怎么不晓得她对这些碎片知之甚少呢?
“嗯?你别说你们……”河伯可能是觉得一大把年纪说这个臊得慌,他都没好意思大声说,只小声道:“你们不是同床共枕的夫妻?难不成至今未曾双修过……”
妙果一开始没明白双修是什么意思,但同床共枕是听懂了。
“……”她的脸皮开始发烧。
为什么妖族都如蛇蛮一样大胆奔放,对夫妻之事都是张口就来啊!
河伯咳嗽一声,硬着头皮道:“总之,总之就是这么个法子,不会的让你师兄教!为师找了许久的法子,那些碎片是最稳妥的解决方法,只是苦于没能取到手就被……”
收了个徒弟,他真的感觉自己一千多岁的老脸都丢尽了。
为了保住最后一点脸皮,他飞速转移话题。
“小徒弟啊,逆转大阵并不完善,那人主要是想逆转时间,再次收集龙脉灵气,京城只是被波及。你们毁掉阵眼,一切自当恢复如初。”
收集龙脉灵气?阵眼又在哪里?
妙果没能得到答案。
因为说完这句话,白水河伯便不见了。
孟太傅茫然地看看周围,为他引路的小宦官上来请他,他顿了顿,跟着走远了。
妙果忧心忡忡,没再跟着。
探头往随身空间一看,沈钰安正在入定,吸收她留下的灵力。
“……还是等等。”
她先去……去干什么来着,哦,要去看看小皇后。
小皇后睡了一整个白天,精神好得不得了。
她正在梳妆台前折腾傀儡妙果,摸摸它的手又摸摸它的脸,给它穿一身大红大绿的衣裳,给傀儡妙果满头簪花。
一个人嘀嘀咕咕。
“姐姐去哪里了?你是她的好朋友吗?我也有个好朋友,它是布做的小老虎……”
嬷嬷宫女都站的远,让她自己玩儿。
妙果将傀儡收了,自己坐在小皇后身边,她惊喜地睁大眼睛:“姐姐!”
“你一个人玩儿什么呢?”妙果被迫接受了她充满爱意的扑倒。
伸手扶住梳妆台上快被挤下去的瓶瓶罐罐,她将小皇后的双手从脖子上扒拉下来。
孟莺乖乖松手,人却赖在她怀里没走:“给姐姐的好朋友打扮穿衣,讨夫君哥哥欢心。”
“……”这是什么奇怪的话。
给个傀儡打扮成花儿也讨不了司橓半分青睐吧?
“为什么觉得穿衣打扮是要讨别人开心呢?你自己开心比较重要。”
妙果说话的声音并不隐晦,她也没觉得自己的想法有问题,因为沈钰安给她买衣服的时候就是这么教的。
听到她的话,嬷嬷忍不住看了她好几眼,碍于她摇身一变从刺客变成了陛下钦点的皇后娘娘的专属护卫,还是没说什么。
孟莺扭了两下,凑到妙果耳朵边说悄悄话:“小兔子告诉我的。”
说完她就捂着嘴傻笑,一副分享了天大的秘密的样子。
“……哦,小兔子。”
直觉告诉妙果,孟莺说的绝不是假话,她还真有可能见到了会说话的兔子。
正要细细再问,嬷嬷隔着珠帘轻言细语道:“娘娘,该沐浴歇息了,陛下夜里还要过来的。”
孟莺道:“不歇息啦,睡好啦。”
嬷嬷劝哄她:“不歇息也要沐浴是不是?咱们洗得香香的,干干净净的。”
“那姐姐陪我洗。”孟莺拉着妙果不松手。
妙果觉得不是什么难事,就陪孟莺起身沐浴。
进洗浴的偏殿时她将手串放进了小荷包里,免得师兄随意睁眼看到什么。
手串刚放进去,妙杏就飘出来了,她无奈道:“没办法,沈先生现在好像很危险的样子,我还是出来避一避。”
为了不吓到孟莺,妙杏钻进柱子中去了。
偏殿有一个很大的浴池,白雾缭绕,水汽氤氲,早有宫女在池子里洒满了花瓣,洗澡用的澡豆和香胰都放在托盘里。
孟莺泡在水里拍水花,捏起花瓣揉碎,问妙果怎么不下来。
妙果:“我洗过啦,娘娘自己洗。”……她是真不习惯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宽衣解带。
你跟孟莺说什么尊卑有别,她不一定听得懂,但如果说不需要,她就不会再胡搅蛮缠了。
妙果不下来,她就自己玩,等着宫女从盆中舀水给她洗头发。
妙果:“……”突然就无事可做。
左看右看,妙果冷不丁真看见一只兔子。
雪白的一团,耳朵耷拉在脑后,蹦蹦跶跶地就绕过屏风过来了。
“哪里来的兔子?”
孟莺听见“兔子”两个字,头发也不洗了,转过来惊喜地喊:“小兔子!”
紧接着,一个人影从屏风后面绕过来,一把捉住了乱跑的兔子,蹲下来和池子里的小皇后打了个招呼。
“皇嫂,我一人玩儿水太冷清,来陪你玩儿啦。”
这也是个眼熟的人,骨相娇小,细细的柳叶眉,柔弱如一朵温室的花,最能激起保护欲的模样。
妙果谨慎地没有开口,虽然这个冒冒失失披着斗篷进来,披头散发还赤着脚的女孩子长得跟裴子恒的夫人八分相似。
除了年龄的差异,两人最大的区别是眼前这女孩的右边眼尾靠下的位置有一颗浅浅的泪痣。
嬷嬷在后面劝:“悦安公主,这于礼不合……陛下可能会来,您在此处沐浴多有不妥。”
虽然小皇后小,但是嫁为人妇之后总不能一直是处子之身,大婚当夜得陛下怜惜,未曾圆房,但总归是要尽早行周公之礼的,不然各方面都难交代。
妙果总觉得悦安公主这个名儿特别熟悉,但实在是想不起来谁提过。
悦安瞧着和五年后的孟莺差不多大,她噘着嘴不愿意回去:“本宫来都来了,陪陪皇嫂怎么啦?你们在外面守着,与陛下说一声不就完了?”
一边说,她将薄薄的斗篷解开,穿着里衣就下了水。
孟莺从刚才就不说话了,她一直看着悦安,等悦安凑近了,她甚至还往后缩了缩。
悦安愣了一下,将手里因为怕水一直乱蹬腿的兔子往这边递了递:“皇嫂躲我做什么?我来陪你玩儿啊。”
“啊!嬷嬷——我要嬷嬷!”孟莺突然毫无征兆地大哭起来。
妙果一把拿过托盘里擦身用的干净大毯子,将手足无措的洗头发宫女拉开,弯腰把往池子外面爬的孟莺裹进毯子里捞出来了。
孟莺湿漉漉地拱在妙果怀里,抱着她的腰哭得撕心裂肺的。
上一次跟妙果哭出这个架势的还是小人参精。
等司橓处理完政事回来,孟莺嗓子都哭哑了,已经在妙果和嬷嬷怀里哭过两轮。
看见夫君哥哥,她又开始抽抽搭搭,已经换上了干净里衣,伸出手要他抱。
司橓没办法,怀里钻进来一个委委屈屈的小皇后,手脚并用缠着他,领口很快就湿了一大片。
这件事左右不是自己引起的,妙果就先退出去了,留个傀儡站着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