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67.痴兔(三)
灵火烧邪祟。
拔步床本身没有损坏,那黏糊糊触手一样的东西却被烧出了“滋滋滋”的皮肉蜷曲烧焦的动静。
烤、烤肉?
妙果咽了下口水,在不明物被烧成烟消散后,才感觉师兄放开了自己。
“好了,”沈钰安声音轻松,大手扶着妙果的后脑勺,“继续睡觉吧。”
“……”睡哪?
睡是绝对不可能的了,最起码妙果没办法再躺回原本的地方了。
“师兄,那是什么东西?”
妙果不动,沈钰安便去重新点了灯,光线亮起,心里感觉好受很多。
“一些恶心的魔修触肢。”
沈钰走回来,将卷在被子里的妙果打横抱起,放在了床沿上。
妙果有点后背发毛,那些触肢为什么突然出现在房中?而且似乎是冲着她来的。
正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发呆,不防备自己的脚碗就被一只温热的大手给圈住了,妙果不自在地一弹,始作俑者单膝跪在地上给她擦脚,还温声叫她别动。
“师兄……不不用您,我自己……”妙果都结巴了,不晓得师兄最近怎么这样奇怪。
他们是修士啊,一些小法术能解决的问题却非要亲历亲为。
妙果赤脚站在地上半晌,脚底冰凉,沈钰安按住她的脚擦干净,又用手给她搓热,一直把那双白皙得还有点肉感的脚丫搓得白里透红,彻底热乎起来才放手。
顾不得心里对床的膈应,妙果立刻连爬带滚地滚进了床里。
一时之间心跳如鼓点,难道是鹿女住进她心里蹦跶起来了?
“你若害怕,灯便留着。”
沈钰安将帕子丢回盆里,用清洁术洗了手,慢条斯理地解开了自己的腰封。
一件又一件的淡青色衣衫被搭在屏风上,和枫红色的女子衣裳交叠在一处。
妙果埋着头,不知道沈钰安的动作,胡思乱想了片刻,被子掀开一个角,她被整个捞进师兄的怀里。
宽阔的胸膛尽是清淡的茶香,热意蒸腾,妙果的脸对着师兄的锁骨,从敞开的里衣中窥见半分春光。
沈钰安抱个枕头一样,将下巴放在妙果的头顶,拍了拍她的后背,两人挤在床榻外边,裹在被子里的肢体无可避免地交缠接触。
“不怕,师兄在呢,睡吧。”
妙果红着耳朵,欲盖弥彰地闭眼不动了。
心里面的念头如同春日杂草一样丛生不止。
什么意思呢?师兄这次是清醒的呀,他为什么要这么抱着她呢?上次他们靠的这么近时师兄没穿衣服,身上也不是热的……他到底为什么变得好奇怪?
躲起来能一个月见不到人,后来慢慢的也不拍她揉她捏她了,这难道不是生疏吗?妙果那时候都做好分道扬镳的准备了。
……后来每天晚上又和她睡一起,这个可能真是因为有危险,所以现在抱着她不放也是出于师兄对师妹的关切?
师兄的心,海底针啊。
他变来变去,搞得妙果也找不准自己的定位到底该在哪里。
脑子里乱乱的,她闭着眼睛熬了一夜。
“……”
沈钰安自然知道妙果不适应,他所作所为,正是想引导妙果早点适应,最好形成与他分不开的习惯。
及时止损已经试过,根本止不住。那就要徐徐图之,尽可能多地从妙果那里得到他所渴望的东西……
哪怕只有一点浅薄而不自知的眷恋也够了,就足够他继续保持漫长的耐心,克制自私凶残的本性,去等一朵花开,去等她明白爱。
他不可能真的等妙果把自己当成兄长,眼睁睁看着她以后喜欢别的男子,为了避免他发疯,可怜的妙果只能在无处可逃的习惯里慢慢爱上他。
孟太傅六十大寿,转眼即至。
妙果蹲在碧绿的湖边,手里捏着一朵小雏菊揪花瓣。
她发现富贵人家的房子里真的很讲究,有山有水,有花有草,房梁都刻着花纹,并且这么多的宅子在有着相同组成部分的基础上,还能有着截然不同的美轮美奂。
小人参精终于睡醒了,它蔫蔫地坐在妙果脚边,头顶的叶子舒展开吸收阳光,细细的触须搭在妙果的鞋面上。
“京城好玩吗?开心不开心?”
妙杏坐在妹妹身边,魂体在日光下有种半透明的虚幻,她捧着脸看妙果,眼睛里有打趣的笑意。
“近日同沈先生亲近不少,果子,你是不是喜欢他啦?”
妙果把花儿揪秃了,脸红红的,却没有反驳。
“我也不知道啊。”
她拿起小人参揉搓,揉得它发出很舒服的哼哼唧唧声,湖对面是个亭子,里面有很多人,妙果怕她们听见了一样小声说话。
“我以前觉得,师兄看我同看一棵小草,或者小猫小狗没什么区别,也不敢对他有别的心思,”少女的耳根红热,双目亮晶晶的,“但是最近好像不一样了,他比以前待我更好,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妙杏耐心地问。
妙果把头埋进膝盖里,“我是不是不该对师兄有这样的心思?他待我这么好,不缺我吃穿,教我读书修炼,我却很贪心,想做他真正的夫人。”
……霸占他的好。妙果在心里补充。
对面的一堆名门贵女聚在一起,她们谈吐优雅,在品茶对诗,时不时的笑声阵阵银铃儿似的,传到湖这边来,妙杏若有所思。
“你不会觉得沈先生应该更喜欢那些贵女们吧?”
妙果抬头看了一眼,对妙杏说:“她们很漂亮,也都有学问,不像我,一点长处也没有,如果不是师兄愿意,我本来是没有资格跟在他身边的。”
好吧,妹妹说得没错。
妙杏想了想,安慰她道:“你也没有那么差,你可爱又善良,努力上进,是个有修为的小仙子啦。这是那些贵女比不上你的,况且沈先生所需并非饱读诗书,他需要的是个陪他共求大道的人。你不就是这个人吗?”
妙果没说话,妙杏就继续说:“沈先生长得俊,人又厉害,性格嘛……主要是对你好,你会喜欢他是很正常的呀,哪有什么该不该喜欢呢?”
“……不知道,先不想了。”
妙果自暴自弃。
她什么心思都还是歇一歇,万一师兄不是那个意思,就会显得她很可笑了。
相处了这么久,她或多或少察觉了师兄的凉薄,他本就不乐意与人扯上什么干系,若是厌弃她的心思,一定会把她赶走。
……赶走?
妙果摸了摸心口,觉得有些难过,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好像已经舍不得离开沈钰安了。不论是作为家人,还是作为……
“你是谁呀?”
一个稍显稚嫩的声音惊扰了妙果,她站起身。一个十来岁的少女扶着假山石,正好奇地看着妙果,水灵灵的眼睛转来转去,很是天真无邪。
“我……我是今日上门的客人,我叫杜妙果。”
这少女衣着华贵,发钗全部都是黄金玛瑙打造的,人也好看的像一颗明珠,怎么看都是府上的主人一类的,妙果自我介绍时还有些被抓包的紧张。
“这里不许人待的吗?我马上离开。”
妙果捏着小人参要走,那少女却喊她:“姐姐!我的鞋子掉了,能帮我穿一下吗?”
这是什么无礼的要求。
但妙果还是转头了,那少女确实有一只鞋松了鞋跟,她叫妙果给她穿鞋,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理所当然的模样。
“好吧,”妙果看她不像故意为难自己,像是真的不会穿鞋,就折回来给她提上鞋跟,“你的绣鞋有点大了,回去以后换一双吧。”
“谢谢姐姐,我回去告诉夫君哥哥,不要这双鞋了。”
夫君哥哥?这又是什么称呼?
妙果站起来,那少女提着裙摆原地踩了踩,开心起来,跟妙果说再见。
“……我觉得她好像有点儿傻。”妙杏摸着下巴揣测。
妙果点点头。
这感觉很熟悉,她怎么走到哪里都能遇见傻瓜,不管是装的,还是真傻的。
孟太傅过寿,宴会都是儿子操办,他本人躲在自己院中练字。
沈钰安来了以后就被引到他院中,老头十分不见外,吩咐他给搬出去晾晒的书简翻面。
“不是说身体不适?怎么老师您面色红润,还胖了两圈?”
沈钰安随手翻了翻摊开的一册重新抄录过的古籍,心思都放在跑出去闲逛的妙果身上。
“你还好意思说!”屋子里的老头并不像他说的胖了两圈,是很清瘦的一个老者,须发皆花白了,精神头却很好,头发束得一丝不苟,深褐色的眼睛里是沉淀的智慧。
“我去年大病一场,险些就入了黄土,唯一的心愿就是见见你,谁知你跑得天高皇帝远,信都传不过去,生生把老夫气得病都好了。”
沈钰安敷衍道:“是弟子的不是。”
妙果那边说的话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听,面色波澜不惊,直到听到姐妹俩谈起关于他的话题。
尤其“……我却很贪心,想做他真正的夫人”这句话,被他完完全全地听进去了。
手上的动作停住,沈钰安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
原来不是什么都不懂啊,这不是也教的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