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1 / 1)

暴君的人参小皇后 吾彩 7680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29章

  和柳若芊睡在同一张床上,陆韧古度过了一个无比宁静的夜晚。

  耳边无嘈杂,脑中无妖魔,他的内心,前所未有的平和安宁。

  这是他被雷劈过之后,这么多年来,头一次体会到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夜晚。

  按理说,本该一夜好眠,可他并没怎么睡。

  一是难得夜里如此清静,他竟有些舍不得就那么睡过去。

  再就是,小姑娘睡觉的时候,着实不大老实。

  一会儿翻个身,一会儿打个滚,要么扔下胳膊,要么踢下腿,也不知道是不是嫌热,还总往他怀里拱。

  总之,没个消停。

  陆韧古留了一盏烛火未熄,紧靠着床外边躺着,把大部分的地方都给了小姑娘。

  柳若芊虽已及笄,可个子娇小,身形纤瘦,最主要的,言行举止,宛若孩童。

  和后宫里那些身段婀娜,行事成熟的嫔妃来比,她还称不上是个女人。

  加之陆韧古已经得知,这就是当年抱犊山上救过他的小娃娃,少时的记忆,和现在重合在一起,在他眼里,柳若芊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半大孩子。

  所以哪怕同床而卧,他心中也没有生起任何旖旎的想法。

  小姑娘一会儿歪着,一会儿扭着,不是压着脸,就是压着胳膊压着腿。

  陆韧古觉着,这么睡,小姑娘定是不舒服的。

  所以,他守在床边,耐心十足,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把小姑娘的睡姿摆正,就这样忙活了一个晚上。

  或许在外人看来,这也够累的。

  可对陆韧古来说,和每天夜里被头痛折磨,与脑中那些鬼哭狼嚎的妖魔鬼怪较劲儿相比,给小姑娘摆个胳膊摆个腿什么的,简直乐在其中。

  不过怕吵醒小姑娘,他一直是小心翼翼,轻手轻脚。

  好在小姑娘爬归爬,滚归滚,有时兴许是被他扒拉得厌烦了还会踢蹬两下腿以示抗议,但却一直睡得很沉。

  总之,对陆韧古来说,这个晚上颇为有趣。

  让他唯一觉得有些遗憾的是,小姑娘一整个晚上,再没说什么梦话,一句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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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陆韧古就起了床,穿戴整齐,出了门。

  邹乞和全福早就在门口候着了,见陆韧古面色如常,神色安好,看起来还颇有些神清气爽,二人全都松了一口气。

  【就说昨夜没听到陛下房里有动静,果然是头痛没有发作。这柳美人堪称陛下的神药啊,等回宫,我得交代下去,可得把柳美人好好供着。】全福感慨连连。

  【往年陛下七月十四这晚已是难熬,可昨夜竟如此消停,这柳美人,当真有本事!】邹乞心中肃然起敬,已经说不清是第几次感叹。

  昨晚上迟莫也放心不下,一直坐在窗边的桌前喝茶,时刻关注着这边的动静。

  此刻见陆韧古出来,他走出厢房,打量了一番,见皇帝陛下一切安好,他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全福端了水过来,伺候陆韧古洗漱。

  等陆韧古擦干手,吩咐全福:“朕出去走走,柳美人还在睡,莫要吵到她。”

  全福低声应是。邹乞抬脚就要跟着走:“臣陪着您。”

  迟莫为也走了过来:“臣也陪您同去。”

  每年中元节前后的夜里,陆韧古都像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被头痛折磨得苦不堪言。

  后来,认识了怀空大师,这几年的中元节,他都会来缘法寺过。

  夜里就歇在摆满佛像的大殿,怀空大师又在一旁亲自诵经,倒是稍微好过了一些。

  可哪怕夜里再难熬,每日清晨,但凡起得来身,他都会爬到山顶去看日出,驱一驱身上的阴寒之气。

  往年,都是邹乞和迟莫为二人陪在身旁,已成习惯。

  陆韧古回头看了一眼正房紧闭的门:“迟叔留下,邹乞跟着就好。”

  迟莫为点头应好。

  陆韧古带着邹乞出了院门往山上去,两名金狼卫,一人拿着小镐,一人拎着竹篮子,跟在后头。

  几人估摸着日出的时辰,脚下健步如飞,直奔山顶而去。

  赶到山顶的巨石之上,等了不过片刻功夫,一轮红日就从云海之中跳了出来。

  霎时间,万丈光芒洒满山巅。

  陆韧古背负双手,微微仰头,闭着眼,沐浴着灿烂朝阳。

  高大挺拔的背影,在金色光芒的映衬下,睥睨天下的气势,恍惚间,让人觉得犹如神祇降世。

  邹乞带着两名金狼卫站在三丈之外,神色敬畏,安安静静地望着那道背影。

  许久,陆韧古感觉到身上的冰冷渐去,血液有了温度。

  他睁开双眸,转回身:“走吧。”

  “是。”几人应道,向一旁让开。

  回去的路上,和往年下山那闲庭信步的悠然自在不同,陆韧古脚下速度并未放慢。

  邹乞等人紧紧跟随其后:“陛下,下山可是有事要办?”

  陆韧古闻言,答:“没有。”

  “那陛下为何走这么快?”邹乞不解。

  陆韧古未答。他只是想到小姑娘醒来,怕是要寻他,所以才走快了些。

  想到柳若芊,陆韧古停下,转身,看了一眼两名金狼卫:“你们这是打算,就这么空着手跟朕下山去?”

  二人反应过来,忙提着镐和篮子,往旁边的林中走,去挖苦丁菜。

  邹乞:“陛下,臣陪您先回去?”

  陆韧古点头,抬脚往前走,走着走着又停下,转身看着邹乞:“你给朕来一刀。”

  看着自家陛下一脸严肃认真的样子,邹乞担忧道:“陛下,您可是头又疼了?”

  以前有一年的中元节,陛下头痛难熬,意识不清时,曾掏出匕首,要去切他自己的头。

  吓得他们几个人同时扑上去,抱人的抱人,按手的按手,夺刀的夺刀。

  那以后,但逢中元之夜,陛下若是头痛发作,他们都会死死守着陛下,几波人轮番盯着,生怕一个不留神,他们陛下就把他自己给切了。

  这大白天的,陛下好好的,突然让来一刀,邹乞就只能往他头疾又犯了上面想。

  陆韧古:“未曾。”

  邹乞不解:“那您好好的,伤自己作甚?”

  陆韧古也不解释,直接道:“我需要一个伤口。”

  【陛下的行事越发让人看不懂了,但陛下一向不做无谓之事,既然如此要求,那定是别有深意。】

  邹乞思虑过后,手按刀柄,刷地一下把腰间挎着的大刀抽了出来。

  单手握刀,比划着问道:“陛下,伤口要多大,多深,伤在何处?”

  陆韧古看了眼阳光照耀下极其刺目的大刀,转身往前走:“罢了,不要动刀,太过血腥,还是朕自己来。”

  邹乞的刀法出神入化,精准无比,他并非信不过,只是不想流那么多血。

  他不想吓到小姑娘,即使她打小就不怕血。

  陆韧古沿着山路向下,路过一处荆棘丛生之处时,他伸出左臂。

  脚下未停,随着他的走动,左臂直直从一根荆棘枝上用力划过。

  随着布帛撕裂的声音,他的左小臂顿时鲜血直滴。

  陆韧古摘掉扎在手臂上的几根荆刺,将宽大的广袖撸起,小臂外侧赫然有几处伤口。

  陆韧古看了一眼,满意点头,一甩袖子:“喊上他们二人,挖几根即可,一同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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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若芊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皇帝陛下的床上。

  是她自己爬上来的吗?

  她睡觉不怎么老实的,小时候在家,经常睡着睡着就从她的小床上爬起,爬到娘的床上去了,第二天她自己什么都不记得。

  小姑娘怔愣了一会儿,伸手挠了挠睡得乱蓬蓬的头发,跪坐起来,手撑着床榻,探头四下找人:“阿古哥哥?”

  屋内没人。

  门口倒是传来全福的声音:“柳美人,陛下爬山去了,应该快回来了。您若是起来了,奴才将水给您送进来?”

  柳若芊应了一声:“等一下。”

  她用手拢了拢头发,直接穿鞋下地。

  身上穿着昨晚洗完澡换上的男子衣衫,睡觉她也没脱,经过一个晚上,此刻已经皱皱巴巴,简直没眼看。

  去榻上的包袱里翻出一身天青色的男装,很快换好,又给自己梳了个简单的男子发髻,这才打开门,让全福把洗漱的水送了进来。

  柳若芊拾掇完毕,就跑到院子门口去等人。

  走到院中那棵菩提树下,还特意绕了两圈,又往树上打量好一会儿,目露艳羡。

  金光闪闪的清晨阳光,从郁郁葱葱的树冠中倾洒下来,对她来说,那是极大的诱|惑,比香喷喷的鸡腿诱|惑还大一些。

  可偏头看了一眼院子里四处站着的金狼卫,又只得叹口气,往门外走。

  站在门外,向山上张望了一会儿,就见陆韧古几人顺着竹林间的小路走了回来。

  一身黑色夏衣的美男子,随着大步走动,衣袂飘飘,好看得简直能要了她这个小人参精的命。

  大美人手里还握着一把不知什么花,火红火红的,煞是惹眼。

  柳若芊眼睛弯弯,小跑着迎了上去,少女娇憨十足的声音甜甜的:“阿古哥哥。”

  陆韧古嘴角淡淡勾着,待小姑娘跑近,他将右手拿着的花换到了左手,将花送了出去。

  “给我的呀!”柳若芊很高兴,伸出双手捧住,低头嗅了嗅:“阿古哥哥,这是什么花?”

  陆韧古将破衣喽嗖的左胳膊端在身前:“不知,看着开的艳丽,想着兴许你会喜欢,就顺手摘了一把。”

  【顺手?那可是陛下您不顾危险,特意攀到陡峭的山壁上摘的。】邹乞在心里嘀咕。

  这万陀山的一处陡峭山壁上,开着一大片火红的花,每年中元节他们过来,爬山的时候都能看到。

  往年也不见陛下对它留意,可今年走着走着,却突然飞过去摘花。

  他拦着,说他去摘,可陛下就是不肯,非要亲手摘。

  他一猜就是送给柳美人的,看吧,果然是。

  柳若芊弯着眼睛点头:“好看,芊芊喜欢。”

  “那就好。”陆韧古淡笑着答。

  这火红的花,他见了多年。

  每次见,都莫名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似乎,他曾经置身于其中。

  但又怎么可能,他只当是那鲜红的颜色,让他和记忆中战场上的血流成河混淆到了一起。

  今日再见,觉得满山苍翠,独独那一片红,甚是好看。

  就问邹乞几人,那是什么花。

  奈何三人同他一样,要是说杀人的方法能说出不下百种,可对这些姑娘家喜欢的花花草草的,却是知之甚少,没一个人知道。

  不过不知道也无妨,红色不止代表了血腥和杀戮,还代表着喜庆和吉祥,就如同姑娘家出嫁的嫁衣,过年的大红灯笼和窗花。

  见小姑娘捧着那束红花爱不释手,陆韧古很欣慰:“时候不早,可饿了?”

  “有一点儿。”柳若芊捧着花往陆韧古身后看,好奇地问:“阿古哥哥,他们去挖什么了,怎么带着镐?”

  陆韧古伸出左手接过篮子,递到柳若芊面前,试探着问:“顺便挖了点野菜,清热败火的,芊芊可曾吃过?”

  看清楚那绿油油的野菜是苦丁菜,柳若芊嫌弃地把小脸往旁边一扭:“这苦丁菜好苦的,我可不爱吃。”

  头一扭,她才留意到,陆韧古左边的袖子被撕烂了好几个口子,她惊讶道:“阿古哥哥,你衣裳破了。”

  【这柳美人的一双眼睛白长那么大了,没看陛下那左胳膊都在她面前故意晃那么半天了嘛,现在才看到。】

  邹乞的声音里满是嫌弃,也不知是嫌弃柳美人眼睛不好使,还是嫌弃他家陛下不再光明磊落,这点儿小事不能直接说,非得耍小心机。

  陆韧古将篮子还给金狼卫,将左手袖子撸起来,露出小臂:“刚才不小心,被路边的荆棘刮了一下。”

  露出的小臂外侧伤痕累累,长长的一条一条伤口,虽不深,但鲜血淋漓,看着同样触目惊心。

  见自家陛下睁着眼睛说瞎话,邹乞和两名金狼卫低头看地,权当没听见。

  三人沉默不语,可心里却在暗自腹诽。

  【我就猜到陛下这伤是为了柳美人伤的。】

  【陛下这是,在使苦肉计?】

  【真没想到啊,陛下还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

  看着那伤,柳若芊惊呼出声:“怎么伤成这样?你疼不疼?”

  说着单手抱花,另外一只手就要去摸他的伤口,可又怕他疼,没敢挨上。

  “无妨,一点小伤罢了。”陆韧古语气轻飘飘,可却又把胳膊往小姑娘面前送了送。

  柳若芊一手抱花,一手拽着他受伤那只手的手指头,转身往院子里走:“快点回去擦药。”

  陆韧古由着她扯着往回走,嘴角含笑,似乎心情很是愉悦。

  众人一迈进院子,全福就一惊一乍地惊呼不止。

  “哎呦喂,柳美人您怎么抱着这花呢,这多不吉利,多晦气,快快,快扔了!”

  “这花这么好看,为什么不吉利?”柳若芊把花抱紧了些,还往陆韧古身旁躲了躲,像是怕急得直拍手的全福上来抢。

  陆韧古也淡淡扫了一眼全福:“无非是一些花草罢了,哪来的那么多忌讳。”

  “哎呦我的陛下哎,这花叫彼岸……”

  全福正解释,可一看到皇帝陛下那鲜血淋漓的胳膊,瞬间把花的事给忘了,忍不住再次惊呼。

  “哎呦呦,这好好的,陛下怎么伤成了这样。快,快进屋,奴才这就去拿金疮药去!”

  陆韧古对他使眼色,可全福嘴快,嘚嘚嘚就说完了。

  此刻面对自家陛下略带责备的目光,他一头雾水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怎么回事,陛下都伤着了,怎么还不让我去拿药呢。】

  【还有邹大人也是的,丝毫不紧张。就算这伤和陛下以前在战场上受的那些伤不能比,可龙体金贵,怎能大意!】

  见全福傻愣愣看完皇帝陛下,又看邹大人,就是不动弹,柳若芊忍不住催促:“福公公,快去拿药呀!”

  全福接收到自家陛下警告的眼色,讷讷地说:“柳美人啊,对不住,我刚想起来,出宫的时候走得匆忙,我忘记带伤药了。”

  “啊?那可怎么是好?”柳若芊看了眼陆韧古还端在空中的那只手臂,急得小脸皱了起来。

  受伤的人面无表情,可小姑娘却呲牙咧嘴,好像伤在她身上,疼得是她一样。

  她目露同情地看着陆韧古:“很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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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她小时候,刚当人那会儿,是不知道伤到了会疼的。

  或者更确切的说,她不知道疼,具体是个什么滋味。

  直到有一次,杏山村的孩子都在村头玩弹杏核。

  那天不记得是过什么节,她家炖了鸡,她抓着一只鸡腿,站在村头边吃,边看热闹。

  一个鼻涕拉瞎叫驴蛋的皮小子,见她吃得香,而且她的大哥二哥大毛哥那阵又不在,抢了她的鸡腿就跑,还推她了她一把,把她推倒了。

  她气得爬起来就想去把鸡腿追回来,家里不经常杀鸡,逢年过节才有的吃呢。

  鸡腿一共两根,大哥二哥两个人才分了一根,她拿着这一整根,都有点儿舍不得吃。

  正在那吸溜吸溜嗦了皮呢,还没舍得咬肉,就被讨人厌的驴蛋抢了去。

  想着空手打不过,她从路边抓起来一根冰冰凉的棍子,就去追驴蛋。

  可那讨人厌的驴蛋比她大,高了她不止一个头,跑得比她快多了,一边啃鸡腿一边拐着弯跑,还故意摇头晃脑地气她。

  可恨她两条腿实在太短,拼了命都追不上,一着急,直接摔了个实实在在的大前趴。

  摔得很重,裤子摔坏了,两个膝盖全都摔秃噜皮了,出了血,还有一些沙土沾到了伤口上,可疼死她了。

  摔下去的时候,她手里的棍子没拿住,刚好甩出去,甩到了驴蛋的身上。

  驴蛋愣了一下,紧接着就鬼哭狼嚎嗷嗷一阵惨叫,鸡腿也扔地上了。

  等她忍着疼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走过去将鸡腿捡起来,就发现鸡腿已经被驴蛋啃得没剩什么了,而且沾了土,全都脏了。

  被她撇出去的棍子打中,驴蛋就跟个木头一样,僵硬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管死命嚎。

  抢了她的鸡腿吃完了,还害她摔破了腿,她就拿棍子甩了他一下,他就哭个没完?她都没哭呢。

  她们人参精可不是好欺负的。

  她气哼哼跑过去,用力踢了驴蛋一脚,可驴蛋还是不动。

  弹杏仁的孩子们围上前一看,也都跟着尖叫着跑远了。

  她这才发现,原来驴蛋肩膀上趴着一条深灰色的蛇。好像,就是刚才她手里抓着的那根棍子。

  哦,对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她是一颗小人参的缘故,还是怎么的,她身边总是招各种各样的动物。

  家里养的鸡啊,鸭啊,鹅啊的,一天到晚跟在她屁股后头转,那只还没长大的小花公鸡,总往她头顶上飞,踩她脑袋上啄她头发。

  那时候刚当人,还不大适应,她时不时还以为自己脑袋上还长着叶子和红果果呢。

  见小公鸡啄她,吓得她捂着脑袋嗷嗷喊,生怕叶子和果果被啄了去。

  大哥和二哥一边嘎嘎嘎地笑,一边帮她把小公鸡赶跑,还说是芊芊吃多了鸡腿,小公鸡才啄她的。

  爹娘连连称奇,弄了围栏把那些鸡鸭鹅都关了起来,她才能在家里不受干扰地自由活动。

  对了,不光在家里这样,就连村里头的牛啊,马啊的,见到她,也喜欢拿脑袋拱她。

  她短腿短手的小小一个,哪里经得住它们拱,被拱掉沟里好几回。

  有一次她从路边的小水坑里爬出来,泥头泥脸的,大毛哥问明白了怎么回事,后来就给她做了一根小鞭子。

  那以后她要是想去村里玩,大家都在干活没人陪着她的时候,她就把小鞭子拎上,见到什么东西朝她跑来要拱她,她就抡着小鞭子一顿抽,还挺好用。

  这些家里养的都不说了,外头的动物也喜欢往她身边来。

  和大毛哥去山上玩的时候,鸟啊,蝴蝶啊什么的,飞到她身边,那都是再常见不过的事。

  有一次她跟着爹娘哥哥们下地去干活,她坐在地头树底下的凉席上吃果子。

  吃着吃着就睡着了,正睡得香,就等听到一阵吵吵嚷嚷,她还被冷不丁抱了起来。

  这才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睡着的凉席上,居然盘着一条大蟒蛇,就紧挨着她的脑袋。

  娘生怕她吓着,护着她脑袋把她抱在怀里,心肝宝贝地哄着,把她抱回了家。

  爹娘他们把她从蟒蛇身边抢回来,就拿棍子把那条蟒蛇赶走了,她也没看到长什么样。可听大哥二哥说,那是一条黄金蟒,好长一条,碗口那么粗呢。

  娘抱着她一阵阵后怕,那件事之后,爹娘再也不肯再带她去田里。

  可她倒是觉得没什么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就是知道那蟒蛇不会咬她。

  就像她在山上遇到的那只小灰狼一样,只要她跟它好好说话,它就乖乖听了。

  反正蛇,她是不怕的。

  可驴蛋怕啊,驴蛋死命在那嚎,见她不怕,就央着她帮他把那蛇弄走。

  可她就是不想帮,反正那蛇一看就没毒,咬一口也死不了人的。

  谁让他抢她鸡腿了呢。

  别的小孩见她被欺负了,早就偷偷跑去她家通风报信,她的三个哥哥得了信,跟旋风一样冲了出来,冲到了村头。

  见到她一身是土,两只膝盖上全摔破了皮,手里还拿着一根没剩多少肉沾满了土的脏鸡腿,三个哥哥全都心疼得红了眼,又气得发疯。

  大毛哥抱着她,把她手上还舍不得丢的鸡腿拿下来扔掉,然后一边拿袖子轻轻给她清理膝盖上和着血的土,一边哄她别哭。

  可她没想哭,就是觉得鸡腿没吃到,很生气。

  大哥二哥你一拳我一脚的,围着驴蛋揍他。

  驴蛋皮得很,五里三村的到处招猫逗狗,几个村子的孩子都让他招惹遍了,平时没少打架。

  大哥二哥和驴蛋差不多大,又碍于他身上的蛇也不敢靠太近,所以打得并不重。

  驴蛋自知理亏,也不求饶,反倒是央求哥哥他们把那已经爬到他脖子上的蛇拿走,说只要蛇拿走,怎么揍他都行。

  有蛇在,大哥二哥确实不好施展,因为他们俩也怕。

  哥哥们都看大毛哥,大毛哥说他听芊芊的。

  见驴蛋嚎得实在难听,她就点了点头。

  大毛哥就把她放在地上,走上前把已经围着驴蛋脖子缠了两圈的蛇给拿下来了。

  她觉得那蛇冰冰凉的,摸着怪舒服,就踮着脚尖,伸手去抓,大毛哥见她想拿,就给了她。

  李叔是猎户,大毛哥从小跟着他上山,蛇经常见,有时候还抓来卖给县城的药铺。

  她和大毛哥偷偷上山玩的时候,大毛哥教她分辨过哪些是有毒的,哪些是没毒的,她早就抓过蛇玩了。

  可大哥二哥不知道啊,吓得脸都变了色,各自从地上捡了一根树枝,一边吵吵着让她放手,一边一顿胡乱扒拉,把蛇扒拉掉了。

  他们俩还把大毛哥一顿臭骂,骂完让大毛哥带她回家,他们俩则把驴蛋按住打了一顿,算是给她报了仇。

  不过听说,后来大毛哥又去把狗蛋给揍了一顿。

  反正那以后,狗蛋再见到她,隔着老远掉头就跑,再也没抢过她的鸡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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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就是在那次以后,她就知道了,原来当了人,受伤了是会疼的。

  光是破了油皮,就会那么疼的。

  她当时就想到山上见到的那个小哥哥,肩膀上被小狼咬了那么多血窟窿,那得多疼啊。

  她可怕疼,所以那以后,她顶顶小心,再也没受过伤了。

  可现在皇帝陛下胳膊上那么多条伤,比她当时膝盖上严重多了,肯定也很疼吧。

  要是不擦药,那这伤口什么时候才能好?

  柳若芊听全福说忘了带药,又说:“那你去缘法寺找那些和尚问问,他们肯定有的。”

  全福看了一眼自家陛下,就见他微不可见地摇了下头,全福心中暗暗叫苦,却也只得继续睁着眼睛说瞎话:“缘法寺从来不备药的。”

  “啊,他们那么多人,都没有药呀。”柳若芊有些难以置信地道。

  全福点头,继续撒谎:“没有,昨儿我刚问过的。”

  【没有药,那怎么办。】

  柳若芊攥着陆韧古的手指头,盯着那伤口,小脑袋瓜努力转动想着办法。

  陆韧古目光探究,盯着小姑娘的脸,仔细听着。

  一名金狼卫已经把苦丁菜摘干洗净,放在盘子里端了过来。

  陆韧古一个眼神,示意金狼卫送到屋里桌上。

  他倒是要看看,小姑娘要如何处理这苦丁菜,它才能有那等治伤奇效。

  若是方法不是那么繁杂,易于操作的话,日后可以考虑在军中推广,战时也可以多救几条人命。

  等了片刻,甜甜糯糯,又带着一丝犹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哪哪都没药,要不,实在不行,用我的口水?】

  陆韧古一愣。

  所以,其实,治好了他肩上狼咬之伤的,和那劳什子苦丁菜没关系,关键在于小姑娘的口水?

  可一个人的口水,又怎么能治伤呢?

  不过,若当真是小姑娘的口水能治伤,那是万万不能在军中推广的。

  不但不能推广,他还得将此事瞒得死死的。

  陆韧古满腹困惑,眉宇紧锁。

  【福公公找不到药,陛下这疼得都皱眉了,看来,只能芊芊出马了。】

  柳若芊牵着陆韧古的手进了屋。

  陆韧古先是朝外头众人挥了下手,让他们退远些,随后回脚将门关上。

  柳若芊把怀里抱着的那束火红的彼岸花放在桌上,把陆韧古按在桌边坐了。

  可攥着陆韧古的手,她又犯起了愁。

  【嚼点儿什么好呢?】

  【桌上有一盘苦丁菜,要不,就嚼它?】

  【可是,好像也不行。她倒不是嫌弃苦丁菜难吃,主要是嚼完之后,得敷在伤口上。回头皇帝陛下万一突然醒来,一看那绿乎乎一团,那要怎么跟他解释才好?】

  【皇帝陛下可不是爹娘哥哥们,只要芊芊高兴就好,要是皇帝陛下问起,解释不清,那岂不是麻烦大了。】

  【那还是只吐口水好了,口水涂上去一会儿就干了。】

  【可是,皇帝陛下这么奇奇怪怪地盯着我,我这口水该怎么吐?】

  听完小姑娘那絮絮叨叨的心里话,看着那她瞪得溜圆的眼睛,陆韧古的嘴角微不可见地抽搐一下。

  随后,抬起右手轻轻扶着额头,眉头蹙起:“想必是流血过多,我这会儿有些头晕,先去小睡片刻。”

  【那感情好,睡着了我可就方便了。】

  “阿古哥哥当心。”小姑娘殷勤地扶着陆韧古那只好的胳膊,将他扶起来,搀到床边坐下,又撑着他的肩膀让他轻轻躺下去。

  那小心翼翼的架势,就跟陆韧古已经快残废了似的。

  陆韧古看着柳若芊:“我得睡一阵子,你若是饿,就先把早饭吃了,不必等我。”

  柳若芊攥着陆韧古受伤的那只手,小鹿一般的大眼睛扑闪扑闪:“我不饿,阿古哥哥你快睡吧。”

  【快快睡。】

  陆韧古闭上眼睛,片刻功夫,打起了微微的细鼾。

  【咦,这么快睡着了,看来是真晕了。】

  柳若芊面朝里坐在床边,往陆韧古面前凑了凑,用气声喊了句:“阿古哥哥,你睡着了吗?”

  小姑娘吐气如兰,温热香甜的气息喷在他的脸上。

  但陆韧古眼睛未睁,也毫无回应。

  “皇帝陛下,你的柳美人在和你说话呢,你听得见吗?”小姑娘又往前凑了凑,盯着那双紧闭的凤眸说。

  床上躺着的大美人依旧没什么反应。

  【看来是真的睡着了,那就好办了。】

  可柳若芊却突然发现,她现在没什么口水。

  皇帝陛下胳膊上那么多伤,她嘴里那一点也不够用啊。

  【口水不够啊,这可怎么办?】

  【有了!】

  【酸李子,酸杏子,酸橘子,新鲜的大杨梅……】

  小姑娘心里嘀嘀咕咕念叨着那些酸不唧唧的果子,霎时间口齿生津,口水多得顺着嘴角就要淌出来,她急忙吸溜了两下。

  听到那近在咫尺的吸溜吸溜声,想象一下小姑娘的口水滴滴答答掉在他脸上的情景,陆韧古用极大的毅力才管住自己的脖子,不要把脸向旁边扭去。

  小人参精粉粉嫩嫩的腮帮子鼓鼓的,储好了口水,直起身来,回头看了一眼。

  见房门关得好好的,这才转回头,用两只小手轻轻抱起了陆韧古受伤的那只胳膊。

  【阿古哥哥,芊芊这么做,都是为了你的伤能好得快一点,你千万别介意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