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叶临轩导演的新戏, 讲的是一个民国时期大家族的兴衰史, 或者说是一个嫁入宅门的女人撑起一个逐渐没落的家族的奋斗史。

　　周鹤城的这个特邀, 其实特邀的一点不亏, 因为他演的是男主角。

　　这显然是一部大女主戏, 男主的戏份很少，早早就挂掉了。

　　周鹤城进组的时候，正好赶上叶导发飙。

　　叶导拍戏向来要求高，演员的表演有一点不让他满意的他就让重来，三次、四次之后, 还没达到要求, 叶导基本就要火山喷发怼着演员骂了。

　　周鹤城当年也是没少被叶导骂, 一见着这场面就感觉有阴影了, 他同情地瞅了瞅现在挨骂的演员, 是一个大高个儿, 他看着还挺眼生的，莫非是个新人？

　　旁边的副导见叶导骂过一阵后，才硬着头皮开口, “周鹤城来了。”

　　叶导指着那演员, “我刚刚说的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要是还不行，明天就不用来了！”

　　见那男演员态度很好地点头, 叶导才看向刚刚跟他说话的副导，“来就来呗，还得我夹道欢迎他不成？”

　　叶导说这话的时候, 眼睛瞟向了周鹤城，周鹤城只好也跟副导一样硬着头皮过去，扯开嘴角笑，“叶导好久不见。”

　　“啧，就三年工夫怎么脸还僵了呢！”

　　“……”还不是被您吓的。

　　叶导上下扫了演周鹤城，“身形倒是正好。”

　　周鹤城身上的肉还没养回来，现在是偏瘦，而这部电影的男主角赵益安的人设就是病弱、消瘦，后来也是病死的。

　　“化妆师呢！一个个都愣着干嘛！男主进组了，还不带他去化妆！”叶导嚷道，最后看了周鹤城一眼，“剧本都熟悉了吧，熟了那就下午拍你的戏……时间紧任务重，你也别想着偷懒，拍不好，一样骂你。”

　　周鹤城内心哀叹，面上却只能乖乖点头。

　　他听卓远说起原本谭铮已经拍了三分之一，现在这一部分的戏肯定要重拍，他来救急，已经做好了赶戏的准备。

　　化妆师艾米也是周鹤城的熟人了，周鹤城举步由她带着往化妆间走去。

　　临了，又听到叶导嚷嚷道，“我让你自己去琢磨，你给我傻傻站在这里干什么！”

　　虽然周鹤城背着身没看见，不过猜想这话肯定又是冲那个男演员喊的，果然……被耽误了进度的叶导很凶很可怕。

　　艾米也作势抖了抖，“这两天叶导心情不好呢。”

　　“……看出来了。”周鹤城顿了顿，忍不住问道，“艾米姐，究竟什么情况啊……怎么突然换演员了？谭铮的戏不错，应该不至于被换吧。”

　　艾米左右看了看，低声道，“戏好，脾气不好啊……”

　　周鹤城被勾起了好奇心，“我听说动手了？谭铮就是嘴上比较直……以前没听说他还会在剧组直接动手打人啊。”

　　等到了化妆间，艾米一边给他化妆一边才开口道，“就刚刚挨叶导骂的那个男演员看到了吧？”

　　周鹤城点点头。

　　“原先演他这个角色的演员有了点状况，跟叶导提前支了个声说来不了了，因为戏份也不是太重，叶导一边拍一边选的人，这不前两天刚挑中的他，结果他一进剧组，和谭铮一照面，谭铮直接撩起袖子就给了人一拳。”

　　周鹤城听得那叫一个震惊，“一见面就给了一拳？不会是有什么旧怨吧？”

　　谭铮脾气再坏也不至于随随便便就动手打人吧，要真是这样，早就给爆出来了。

　　艾米摇摇头，“那就不知道了，不过看谭铮那表情倒像是……”

　　艾米说到这里停住了，声音变得更小，“被抢了老婆一样，那个眼神挺狠的。”

　　“因为这事，叶导发飙了？”

　　“叶导当然气了，不过谭铮是自己撂挑子走人的。”艾米说，“谭铮当场就跟导演说，他俩就只能留一个……叶导能是被人威胁的人么，火气也上来了，指着谭铮就跟他说，有本事你就滚，然后……谭铮就真走了。”

　　艾米说到这里也叹了口气，“谭铮这脾气比前两年更不如，叶导三缄其口不准把剧组发生的事曝出来，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瞒估计也瞒不了多久，到时候谭铮肯定被炮轰的惨。”

　　虽然周鹤城挺喜欢谭铮的电影的，不过这事听着倒真全是谭铮自己的问题。

　　“就这两天剧组里几乎所有的演员都被叶导骂了个遍，你刚来，拍戏的时候自己留点神啊。”艾米提醒他。

　　周鹤城心想，这可不是留点神就能不挨骂的事儿。

　　周鹤城化好妆发，换了服装过去现场的时候，已经换了一个场景，拍的是女主和女配的一场戏份。

　　女主角是何沛珊，圈里公认演技和颜值双双在线的演员，周鹤城没有和她合作过，不过对她印象还算不错，她是圈里难得没什么乱七八糟新闻的女演员，口碑很好。

　　当时他们宿舍有一半的人心目中的女神就是何沛珊，就是除了周鹤城自己和关潮声以外的那一半。

　　然而看到何沛珊旁边正跟她演对手戏的女演员时，周鹤城就有些不淡定了……为什么沈曦微也在这个剧组？

　　这次只有助理小林跟着周鹤城来剧组了，小林也知道了周鹤城和关潮声的关系，再联想关潮声之前和沈曦微的那些纠葛，再看周鹤城的表情，连忙拉了他一把，低声说：“哥，忍住啊！”

　　周鹤城转头看了一脸认真加担心表情的小林，嘴角抽了抽，“你以为我要干嘛，上去干架吗？”

　　小林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睛，拉得更紧了，“哥，三思啊！”

　　周鹤城只好叹了口气，“我不会做什么的，不就十来天的戏么，拍完就散了。”

　　周鹤城仔细想想，他和沈曦微明面上确实没什么恩怨，之前关潮声带沈曦微来他家，他无缘无故冲她发了一顿火，估摸着沈曦微自己心里还觉得摸不着头脑加委屈呢。

　　不过周鹤城想到沈曦微前阵子在网上拉关潮声当挡箭牌，在往前，还和关潮声说了他出道的时候带过她这样的话，让关潮声误会，周鹤城想想，心里也是不爽的。

　　谁知道她故意说这样的话，是有什么小心思。

　　不过周鹤城猜的也没错，沈曦微确实有点自己的小心思。

　　沈曦微刚出道的时候，听公司说，会安排周鹤城带她，她还挺高兴，有周鹤城带她，肯定很快能红起来啊！然而没过多久，她就听说，周鹤城拒绝带她这个新人。

　　经纪人的用词和语气，让她有些误会周鹤城是看不起她，所以沈曦微一直耿耿于怀。她和关潮声提起这事，主要是听说关潮声和周鹤城关系不好，所以想说点周鹤城的不是，挑拨挑拨，侧面让关潮声对她有些好感，促进两人的关系的。

　　那话说到一半欲言又止也是她故意的，她以为她这样会引起关潮声的兴趣，主动问下去，谁知道沈曦微说了一半，关潮声居然根本不接茬。

　　没办法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只是当时关潮声听到沈曦微提周鹤城的名字就晃神了，不由自主地就开始想起他和周鹤城的一些趣事，沈曦微说周鹤城的那些不是，他压根一点没听到耳朵里。

　　要是听到了，关潮声当时肯定就和沈曦微拜拜了，这个朋友也不交了，说不定也没后面多少绯闻的事儿了。

　　而之后和关潮声出来吃了两次饭，沈曦微则是暗自觉得她上回的那步棋走对了，她和关潮声的关系这不就近了么。

　　周鹤城看着沈曦微发呆，等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身旁站了别人，就是刚刚被叶导痛骂的男演员。

　　周鹤城以为自己挡了他的路，左右看了看，往旁边挪了两步，然后那个男演员也跟着他挪了过来。

　　“？”周鹤城疑惑地看他，“请问，有事吗？”

　　那男演员摆摆手，笑呵呵的，“呵呵，没事，我就看看你。”

　　“……”我是动物园的动物吗！

　　“你是我的粉丝呢！”那男演员道，话音落了两秒，看到周鹤城一脸懵逼的表情，意识到自己说错了，特别淡定地补充了一句，“反过来也一样。”

　　“……”这可一点不一样啊，我都不认识你是谁。

　　“我看过你的电影，就那个刺……猬……”

　　“是《刺青》吧。”

　　“哦，对，我刚要说《刺青》来着。母子情深太让人感动了，我看了电影之后，也学着你想亲亲我妈的额头，表达表达自己对母亲的爱，结果我妈居然骂我有病！”

　　周鹤城沉默几许，“你说的是《朝晖》里的剧情吧。”

　　“啊，是么，可能我看你的电影看太多了都给搞混了。”那男演员在这种情形下也是没有一点尴尬，“哦对了，我都忘了介绍自己了，我叫起风，就是起风了那个起风。”

　　周鹤城点点头，勉强接话，“我头一回知道还有起这个姓呢。”

　　“是吧，我这辈子遇到的唯一一个姓起的人就只有我妈呢。”

　　周鹤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不也姓起吗……随后又想，可能他不把自己算在内，毕竟因为他妈姓起他才跟着姓起的。

　　“没想到我的第一部 戏就能和周影帝合作，我太意外了！我演你的哥哥，赵益实！”

　　赵益实在电影里是一个纨绔少爷，专门欺男霸女惹是生非，周鹤城看了看他的体格，嗯，挺合适的。

　　“叫我名字就好，周影帝这个称呼怪怪的……”周鹤城说。

　　起风也是一点不见外，“好啊，鹤城，那我就不客气了。”

　　周鹤城长那么大，头一次见到那么不见外的人，特别不习惯，就听起风巴拉巴拉说了许久。

　　最后还是叶导一声怒吼，“拍戏呢！现场保持安静不懂啊！要说话他妈给我滚回家慢慢说去！”

　　起风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就闭上了嘴，周鹤城的耳朵终于能清净了……

　　看得出来起风进剧组没几天，但肯定没少被叶导训，瞧刚刚那反应速度，都练出来了。

　　这场戏拍完，女主角何沛珊过来和周鹤城打了个招呼，沈曦微也跟了过来，冲他笑笑，开口就叫了一声“师兄”。

　　这声称呼听得别说旁边的何沛珊一愣，也周鹤城自己都愣住了。

　　沈曦微是华影毕业的吗？并不是。

　　不过她已经开口解释道，“那么巧我们签的同一家公司，按辈分本就该叫一声师兄的。”

　　何沛珊了然地点点头。

　　周鹤城则是浑身别扭，但也只能和她保持表面友好。

　　何沛珊和沈曦微离开后，还赖在他身边的起风突然问他，“你好像不喜欢那个姓沈的？”

　　那个姓沈的？

　　起风就这么叫沈曦微的？

　　不过……他已经尽量没有表现出来了，居然还被起风看出来了，这个人的眼睛那么尖？

　　周鹤城侧头看向起风，起风抱臂接着道，“很好，继续保持。”

　　“……嗯？”

　　下一秒，起风已经把手放下来了，笑着冲周鹤城道，“晚上下了戏之后请你去吃夜排挡啊，就当是欢迎你进剧组了。”

　　“那也要看叶导给不给机会。”起风转了话题，周鹤城也没有纠结下去，而是看了看在不远处指挥道具组换道具换场景的叶导。

　　真是被周鹤城猜中了，他进剧组的第一天，叶导就一点不客气地给他安排了夜戏。

　　夜排挡是怎么也吃不成了，未来的日子能不能吃上也成问题。

　　因为要重复拍摄之前谭铮已经拍过的画面，剧组又要耽误好些时间，这些时间就只能周鹤城给力一点，加班加点地赶戏赶回来。

　　这一天，周鹤城凌晨2点多才回酒店，据叶导亲口说，还是看他刚到剧组，才这么早收工……这么早……这么早……这哪里早了？

　　周鹤城舟车劳顿，又拍戏拍到这么晚，回到酒店匆匆冲了个澡，给关潮声打了个电话，说起沈曦微也在剧组的事。

　　关潮声说：“正常拍戏就好，不用跟她多做交流，反正也就这半个月的时间。”

　　“我也没想交流啊……就是她一口一个师兄的叫，叫得我瘆得慌。”周鹤城没多说沈曦微，转而又说起了发怒的叶导。

　　大概因为有一段时间没拍戏了，刚开始周鹤城发挥的不那么好，被叶导骂了好几回。

　　“被叶导怒气支配的恐惧……”周鹤城跟关潮声说，“以后我绝对不再拍叶导的戏了……”

　　周鹤城说什么，关潮声就在电话那头应和。

　　不一会儿周鹤城自己打着电话就睡着了。

　　电话那头的关潮声听到周鹤城不说话了，只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放低声音叫了声，“鹤鹤？”

　　没有得到回应。

　　“晚安。”关潮声又悄声说了一句，声音说不出来的温柔。

　　这通电话一夜未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