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1 / 1)

七十年代妇女主任 张佳音 3274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91章

  离婚不是结束, 离婚才只是开始。

  春妮儿转回粮食关系的第三天,赵村儿大队开始抢收,依然是全村参与。

  赵村儿大队有志一同地认为:赵柯干农活儿笨手笨脚,拿镰刀割黄豆, 没准儿镰刀要割自己腿上。

  还有一个赵芸芸。

  赵新山将她俩被排除在镰刀队外, 安排到了老幼那一拨里, 先跟着村里的半大孩子们搬运割好的黄豆杆。

  咋搬的都有。

  有的用麻绳捆成一捆, 或背或抱;

  有的用一些辅助性的东西装--筐、网、麻袋……

  赵柯和赵芸芸俩人找了张网口小的麻绳网,堆得小山高, 交叉拉两条麻绳扣住, 一人抓着两个角合力抬回田埂上。

  她们俩人对自己认知明确, 坚持三个“不”原则:不偷懒、不逞强、不临阵脱逃, 保持体力,可持续劳作。

  所以牛小强他们一群孩子小猴子一样抱着一抱黄豆杆嗖地跑过去,再嗖地跑回来,两个人始终匀速搬运。

  春妮儿身体不太好, 大队没安排她这时候上工, 但她作为赵村儿第一个离婚回娘家的女人,是整个赵村儿目前最引人注目的话题中心人物。

  赵村儿在大队干部的约束管理下,以前就算是风气不错的,现在在赵柯的引导下,接受能力更是一路上走,也比较有人情味儿。

  不过村子里的主流观念, 还是认为离婚不体面, 连孙家夫妻这对亲生爹娘都这么认为, 很怕人提起春妮儿离婚的事儿。

  但怕什么来什么。

  村里爱说闲话的人本就不少, 大伙儿镰刀刷刷地割着豆子, 嘴里全都在说着“春妮儿”。

  稍微有口德的,说几句:

  “离婚回娘家,传出去可咋办?再找婆家可不容易。”

  “春妮儿那身体,啥时候能养好?”

  “分开一时痛快,往后才有苦头呢。”

  “当爹妈的有没有啥章程啊?春妮儿这么大岁数了。”

  ……

  没有口德,又比较偏激的人,说话就更难听了。

  “离婚可是磕碜事儿。”

  “春妮儿看着老实巴交,心还挺野……”

  “女人非要跟丈夫分开,哪有婆家敢要?不是安分过日子的,娶回家谁能放心?”

  “肯定要砸老孙家手里当老姑婆了。”

  ……

  一人一句两句,都不用透出来点儿对春妮儿的偏见,哪怕只是快快嘴儿,提到春妮儿,孙家夫妻就难堪地抬不起头,讷讷地应声,试图用窘迫的笑容敷衍过去。

  然而这么大的事儿,指定好一段儿时间都是村里的谈资。

  村里人可不会因为他们难堪就不说,还会因为夫妻俩的不作为,说得肆无忌惮,甚至根本不背着孙家夫妻俩。

  赵新山听到,教训一回:“好好干活儿,少没事儿扯老婆舌。”

  众人闭了一会儿嘴,等他走开,又唠起来。

  老孙家夫妻俩沉闷地干活儿,孙大娘一个干活的熟手,因为这些话,心不在焉之下,割到了手。

  “诶呀!”

  周围人看过来。

  孙大娘满脸痛楚,右手紧紧捂着左手,血不断从指缝流出来,滴到黄豆杆和地面上,带着血迹的镰刀丢在她脚下。

  周围人一阵惊呼。

  “诶呀妈呀!血!”

  “孙大姐受伤了!”

  “快止血!”

  “快喊人……”

  好几个人围过来,不断地大呼小叫。

  远处,赵柯听到动静,匆匆赶过来,赵芸芸跟着她过来。

  “让让!让让!”赵柯扒拉开人,“别围着。”

  妇女们让开。

  赵芸芸一看拉拉一地血,腿一软,走不动了。

  赵柯走进去,安抚:“大娘,你手拿开下,我看看怎么样儿了。”

  孙大娘疼地表情扭曲,好不容易才拿下右手。

  中指往后的三根手指头皮肉外翻,血流不止。

  手指头没断。

  “能动吗?”

  赵柯捏着她手腕,观察。

  孙大娘艰难地用力,先是好的那根食指完全,随后带动受伤的三根手指微微动了动。

  赵柯舒出一口气,语气平静道:“回卫生所包扎止血吧,应该是皮外伤。”

  周围的人也都放松下来,“吓死人了……”

  赵柯扶着孙大娘站起来,“能走吗?”

  孙大娘点头。

  “这没事儿了,都干活去吧,小心点儿,别再受伤了。”

  赵柯挥手让众人散开,带着孙大娘往出走。

  没多久,赵新山和孙大爷匆匆赶过来,孙大爷满脸担忧。

  赵柯把她简单查看的结果告诉两人。

  赵新山催促:“那抓紧回去止血吧。”

  赵柯看向孙大爷,“要一起去卫生所吗?等到大娘包扎好再回来上工?”

  孙大爷还没说话,孙大娘便阻止:“不严重,没事儿,不用耽误上工。”

  两个人都这个态度,赵柯便没勉强,抓紧带孙大娘回去止血。

  赵柯清理伤口,发现能看见骨头,忍不住皱眉,“怎么这么不小心?劲儿大点儿,镰刀能把手指头割掉。”

  孙大娘心有余悸。

  赵柯抬眼,瞧见她眼里的愁郁,问:“有心事儿?”

  孙大娘语气虚弱,“没、没有。”

  那就是有。

  赵柯揪着眉头为她上药,琢磨了一下,“是为春妮儿姐?”

  孙大娘疼得脸色苍白,掉眼泪。

  “你还是觉得不该离婚?”

  孙大娘摇头,哭道:“离婚了,她以后咋办啊?”

  赵柯深吸一口气,说:“什么咋办?咱们大队今年收成还行,白菜卖了多少钱,知道吧?明年肯定比今年强,春妮儿姐看病的钱,用不上两年就能还上。”

  “你以前每年往李宝强家搭多少东西?省下来再添点儿,以后春妮儿姐也能在咱们大队拿工分,不说吃多好,吃饱没问题吧?她可以慢慢养身体。”

  “明明一切都在向好,我不明白,你在愁什么。”

  孙大娘越听听她说,眼泪越少。

  她说得咋这么轻松。

  孙大娘急道:“那找婆家……”

  赵柯问:“不找婆家能死吗?”

  不能。

  “但是……”

  “春妮儿姐要是还在李家,你觉得她能活多久?”

  孙大娘说不出话来。

  “磕碜和女儿的命,我以为这没什么需要纠结的。”

  赵柯手指灵活地包出三根难看的萝卜,放开,“寡妇都能再嫁,她一个不带孩子的年轻女人这辈子就完了?”

  孙大娘嘴唇动了动。

  赵柯打了盆水,边洗手边道:“我是没想到你竟然会心事重重到割伤自己,说实话,挺蠢的。”

  挨骂了,孙大娘震惊又难受。

  “明明很简单,有二十块钱嫁妆,三十岁上下的男人好找;有五十块钱嫁妆,找三十岁以下没结过婚的男人轻而易举;有一百块钱嫁妆……”

  孙大娘随着她的话想,有一百块钱,想找啥样儿都能找,甚至倒插门儿……

  问题是,能有吗?

  赵柯淡淡地说:“哭死愁死,就会有吗?想不明白就只管听话、努力干,谁的闺女谁维护,剩下才是大队的事儿。”

  她不会帮着他们堵全村人的嘴,嘴是堵不住的,能堵住村里,堵不住村外。

  得靠自己。

  孙大娘受伤,不能再参与抢收,回家休养。

  她没跟春妮儿说她受伤的原因。

  中午,孙大爷回家才吃饭,夫妻俩避着春妮儿凑在一块儿,说了好一会儿话。

  下午,孙大爷再去干活儿,等别人再说春妮儿时,主动提起:“离婚是苦,但我们跟着大队勤快干活儿,以后多给春妮儿攒点儿钱,应该不难找对象。”

  赵村儿众人听后,话锋一转:

  “是这个道理。”

  “还得有钱,有钱就好说。”

  “今年咱们村儿卖那么多白菜,不知道一家能分多少嘞……”

  “还有庄稼,咱村儿不像外村儿,不用花钱买粮,宽裕多了……”

  孙大爷见大伙儿不再盯着春妮儿,心头的石头轻了不少。

  外来的声音永远不会少,张开嘴表明态度和立场,即便不够强硬,也没关系。

  不发声就只能听别人说。

  ·

  头一天的抢收结束,赵柯手上剌了不少小口子,赵芸芸不遑多让。

  傅杭站在围栏另一头,叫住赵柯,递过去两副手套,“你们戴着干活吧。”

  他听陈三儿说摸豆杆容易划伤手,就骑车进公社,买了两双手套回来。

  拿人手软,赵柯推拒,“不用了……”

  赵芸芸却是迫不及地接过来,“还有我的呢?”直接往手上套。

  赵柯不赞同,“赵芸芸。”

  傅杭立即道:“我先借你们用几天,抢收结束,再还给我,不影响继续用。”

  “谢谢傅知青。”赵芸芸不想再剌破手,俩手戴着线手套,攥拳,可怜兮兮地看赵柯,“先用着嘛,用完还给他就是了。”

  赵柯拗不过她,到底答应了。

  傅杭露出一丝笑意。

  他其实还买了点面粉和白糖,打算尝试做一点儿饼干。

  第二天,村里继续收黄豆。

  傅杭趁着林海洋和刘兴学看火烧砖,在屋里和面。

  他很有学术精神,不懂的东西不胡乱霍霍,提前打电话请教饼干的做法。

  多少面粉兑多少水,放多少糖……细节全都问得清清楚楚。

  可惜实际操作,从和面开始,问题就相当多。

  未免浪费,少量多次地尝试。

  第一次,面成了一块儿一块儿的疙瘩,揉不到一起去。

  第二次,他调整了一下,面倒是成团儿了,可是太硬,再加水,想弥补一下,不行。

  于是又开始第三次……

  傅杭在屋里一遍一遍地试,许久没出来。

  屋外,林海洋和刘兴学蹲在小窑前面,算着时间,打开窑门。

  里面赫然是一整块儿砖。

  这是他们烧这么多天,第一块儿完整的砖。

  两个人惊喜。

  刘兴学拿锹,小心翼翼地伸向砖下。

  “你小心点儿!”

  刘兴学:“我知道!”

  两个人全都屏住呼吸。

  砖整个落在锹上。

  没碎!

  取出来。

  也没碎!

  刘兴学一个一个往外拿,几块儿砖全拿出来。

  都没碎!

  两个人激动地对视,林海洋冲屋里喊:“傅杭!你出来!快出来看!”

  傅杭大步走出来。

  “你看这砖,是不是烧成了?”林海洋边说边转头,看见他双手上沾满面粉,一滞,“……你在屋里干啥呢?”

  刘兴学听到他的话,侧头,呆了呆。

  傅杭冷静地看着地上的砖,道:“应该是这次调的黏度比较合适,等冷却后,再试一下强度,如果没有问题,我们用剩下的黏土多烧一些,看看出砖情况稳不稳定。”

  林海洋和刘兴学只顾着盯着他的双手。

  他怎么能一手面粉,嘴里却说着这么正经的话?

  “不是……”林海洋得不到答案,不舒坦,“你这面粉,到底在做什么?”

  傅杭低头看一眼双手,轻描淡写道:“做饼干。”

  林海洋和刘兴学:“……做饼干?!”

  一个大男人做什么饼干?!

  傅杭神色自然,对林海洋道:“帮我清理一下窑里,我一会儿拿出来烤。”

  林海洋缓慢地点头,眼睁睁看着他转身进屋。

  刘兴学咽了咽口水,问林海洋:“他发烧了吗?”

  林海洋摇头,一言难尽:“应该没有吧?”

  刘兴学摇摇头,甩掉看到的奇怪的东西,“还是看砖吧。”

  砖是正常的。

  过了一会儿,砖上的温度降下来。

  两个人拿起来试了试,挺结实的,顿时喜不自胜。

  他们刚要喊傅杭出来,傅杭就郑重其事地端着面板出来,“还没收拾吗?”

  林海洋“啊”了一声:“我忘了,因为砖……”

  话没说完,因为傅杭怕面被吹硬,迅速返回屋里。

  林海洋悻悻地闭上嘴。

  不多时,傅杭空手出来,开始清理土窑,仔仔细细全都擦了一遍,才把他切好的面片放进去。

  他始终没问砖,但抱着烧砖的精神守在小土窑前,精准地控制添柴的时间和量,烧饼干。

  刘兴学看看被冷落在一旁的砖,“你确定他没发烧吗?”

  林海洋:“……”

  不太确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