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红甜橙(1 / 1)

夜雪莺时[[先婚后爱] 妄云栖 8540 汉字|6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50章 红甜橙

  病房顶灯光线昏暗, 照亮了?来?人?的脸。

  对方明艳漂亮,鼻与唇的形状和柳拂嬿有些许相似。

  但穿得叛逆不羁,一件玫粉色夹克配绿色的毛衣,衬得一张十分贵气的面颊也很难得地透出几分村气。

  薄韫白见她眼熟, 想了?半秒, 才记起她叫魏澜。

  “我还以为薄家会把?你严严实实地保护起来?呢。”

  魏澜很自来?熟地踏入病房,又揣着手看了?看门外, 用看热闹般的语气道:“怎么这门口?一个人?也没有?”

  薄霁明才走不久, 而且薄韫白让他先去布置柳拂嬿那边的安保,保镖应当是还没有过来?。

  不过薄韫白自然不可能?把?实情告诉她。

  他倚在床头, 隽冷面容隐于?光影之间,一对黑眸沉沉看不到底。

  此?时似笑非笑看她一眼,目光带着几分沉郁,淡声反问:“没有么?”

  魏澜一怔,还真被他给唬住了?。

  她不确信地又看了?看外面,开始疑神疑鬼, 以为这是一出空城计。

  魏澜说:“那你可别叫人?过来?啊。”

  “我找你有正事的。”

  “正事?”

  薄韫白扯了?扯唇,笑意不达眼底。

  他现在对魏家的任何人?都没有丝毫信任, 因为谁都有可能?是指使方兴寒的那个人?。

  他微微支起身, 将床头柜上的一个东西握进了?手心里。

  魏澜没看清他的动作?, 反而走近了?几步,低声道:“车祸撞到头, 最好是别乱动。”

  “每天平躺, 配合医生按时做检查,有些隐形的损伤, 可能?会延迟个几天才能?被查出来?。”

  “……”

  薄韫白掀眸看她,眸色漆沉。

  他还记得上次见魏澜, 对方一脸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的模样?,横冲直撞,无法无天。

  脸上好像都明晃晃地写?着一句话:“我是个扶不起来?的败家子”。

  不同于?此?时此?刻,对方尽管穿得村气,眉目间却流露出一丝认真。

  她说话的模样?宁静而又条理清晰,乍看起来?,和柳拂嬿的气质有一点?点?相似。

  一个早已被淡忘的画面闪过脑海。

  薄韫白忽而忆起,沈清夜曾经问过他:“你们都在英国读书,你有没有见过魏澜?”

  他确实见过魏澜一次。

  在剑桥的图书馆。

  他之所以有印象,是因为魏澜当时在看一本和飞机结构有关的大部?头教科书。

  那书很沉,但她看得很入迷,如?获至宝一般,双手一直捧着。

  应该是不太?熟悉图书馆的格局,所以才不知道哪里有桌椅。

  出于?同是异乡华人?的缘故,薄韫白叫了?一位整理图书的志愿者?过去,给她指引方向。

  转身之前,魏澜带着谢意看了?他一眼。

  安静的病房里,薄韫白不动声色地拼凑着记忆的残片。

  依稀记得,对方的目光清澈笃定,似乎并不是一双溺于?浮华的眼睛。

  薄韫白抬起眸,淡声反问:“知道得这么清楚,你也出过车祸?”

  这句话并不怎么客气,但魏澜竟然心平气和地点?点?头:“对啊,在我十二岁的时候。”

  她站在病床旁边三四步的地方,不再走近,唇畔带着一抹冷淡的笑意,像是讲故事似的,随口?道:“那一年我们魏家可不太?平。”

  “先是我爸诊断出甲状腺癌,凶险的很,遗嘱都立好了?。”

  “结果前脚刚立好遗嘱,后脚我哥就死于?私人?飞机失事,没过几天,我也车祸重伤。”

  “魏家三个兄妹,只有我哥毫发无损。”

  她笑意更深,讥讽意味浓得几乎要从眼底漫出来?:“你说,我哥是不是天选之子?”

  薄韫白眸光一凝。

  出于?二十多年前的那场杀机,他最怀疑的人?,原本是魏云山。

  没想到,此?刻的魏澜却在暗示他,敌人?是魏坤。

  然而魏家人?的话不可尽信,他掀眸看一眼魏澜,眸色仍漠然无波,淡哂道:“你爸现在活得很好。”

  “薄韫白,以你的身家,总不会不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魏澜曼声道:“他去了?国外,治好了?。”

  “只不过,拖到现在,又复发了?。”

  她幽幽叹了?声气,道:“当时救过他命的神医都摇头了?。这一次,估计是无力回天了?。”

  男人?还是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变化。

  虽然人?是靠在病床上,乌发之间还贴着绷带,浑身上下却一点?虚弱感都没有。

  眸中带着久居高位的威慑,沉沉地压在她身上,仿佛等着她自乱阵脚。

  魏澜从没见过这么有压迫感的男人?。

  她缩了?缩肩膀,不由地又往后退了?几步。

  “你别这么不信任地看着我好不好。”

  她无奈地说:“这些东西你要查都能?查到,我只是帮你省点?时间。”

  “你为什么要帮我省时间?”

  薄韫白速度极快地反问。

  他刚才的对话风格一直很沉稳,此?刻却忽然转守为攻。

  冷不丁被这么攻击性?极强地一问,魏澜表情稍怔,下意识地脱口?道:“因为我不想再失去……”

  然而,后面的信息似乎极为关键、也极为危险。

  魏澜猛地咬住了?话头。

  少顷,她语气冷了?下来?,带着几分深重的哀恸,低声问他。

  “听说车祸现场很凶险。柳拂嬿的命,就系在你的一念之间。”

  “薄韫白,你是豁出性?命,保护了?你的妻子吗?”

  薄韫白没有回答。

  少顷,他放在床头的手机震了?两下。

  垂眸一看,正是魏家三人?的资料,和她说得大差不差,她还多添加了?一些挺关键的细节。

  薄韫白眸光低垂。

  她或许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或许不是。

  不过,至少她今天过来?,提供的都是有价值的真实信息。

  思及此?,他不再犹豫,冒险将方兴寒的照片打?开,屏幕亮给她看了?一眼。

  “你认识这个人?吗?”

  “怎么不认识。”

  魏澜眼中掠过一丝极重的轻蔑,冷声道:“魏家一条专做脏事的狗罢了?。”

  “三十年前帮我爸做事,现在又帮我哥做事。”

  暗怒化为黑焰,以近乎燎原的凶猛之势,在男人?眸底烧灼。

  薄韫白扯了?扯唇,垂下眼睫,笑意不达眼底。

  少顷才低声反问:“那你呢?”

  “你十二岁就出车祸,结果从那以后,这么多年过去,却一直活得很安全、很健康。”

  他语调稍扬,似乎真的只是好奇。

  “为什么你和你哥哥的命运,这么不一样??”

  “因为我不学无术,难以继承家业。”

  魏澜用无所谓的口?吻道。

  “我爸讨厌我,一直不怎么给我钱花。还早早就说过,以后无论是集团和家产,全部?由我哥来?继承。”

  “所以,我这些年来?,才过得这么风平浪静。”

  魏澜的双手揣在夹克兜里,大拇指露在外面,随意地摆弄着两颗玫粉色的扣子。

  少顷,嗓音也跟着脑袋,一起低了?下去。

  “但是现在就难说了?。”

  “就在前不久,我哥忽然发现。”

  “魏家的法定继承人?,又多了?一个。”

  话音未落,轻微的一声响,忽然从门外传来?。

  不知对方是谁,魏澜吓得立刻噤了?声。

  她躲进病房更深处,对薄韫白做口?型:“门口?有人??”

  万一是魏坤的人?,她就完蛋了?!

  薄韫白抿唇,回想刚才的那个响动,觉得像是塑料袋一类的声音。

  他按响护士铃,淡声道:“您好,03号病房需要帮助。”

  少顷,护士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袋子,笑吟吟地对薄韫白道:“是需要测一□□温吗?确实到时间了?。”

  薄韫白接过体温计,仿佛只是随口?一句:“刚才门外是不是有什么生人??”

  “嗯……”护士摇摇头,“没看见。”

  她说着将手里的塑料袋放在床头柜上,柔声道:“不过柳小姐刚才过来?了?,说她临时有工作?,让我先把?这些东西带给您。”

  听见“临时有工作?”几个字,薄韫白眸底掠过一丝失落。

  魏澜在一边看得清楚,不由暗自咂舌。

  刚才说了?那么多话,她还以为这人?没长表情肌呢。

  怎么柳拂嬿连个面都没露,他就冰山化冻了?。

  这个薄韫白,对老婆和对别人?的差别也太?大了?。

  薄韫白打?开袋子,看见底下是换洗睡衣,最上面放着一只热气腾腾的饭盒。

  他不再言语,沉默地打?开饭盒,拿起了?筷子。

  魏澜有些着急:“我能?说的都告诉你了?,你怎么现在还有心情吃饭啊?”

  “为什么没有心情?”

  薄韫白扯了?扯唇。

  “方兴寒已经重伤,魏家还有其他可用的人?吗?”

  “这个……”

  “我猜是没有了?吧。”魏澜低声道。

  “这种‘死士’也没那么好找。”

  薄韫白垂了?垂眼睫,夹起一片四季豆,慢条斯理地咀嚼着。

  似是尝到什么好滋味,黑曜石般的眸底微微一亮,晕开些温润的笑意。

  然而,回答魏澜的言辞,却仍然极为冰冷。

  “不就是为了?家产么?”

  他说得轻描淡写?。

  “如?果家产没有了?,也就不需要继承了?。”

  -

  柳拂嬿步伐飞快地从医院离开,没有回家,而是打?了?个车,径自去找陶曦薇。

  两个小时后,不顾陶曦薇的劝阻,她在江阑大学门口?停留了?一小阵,拿到了?一件东西后,便直奔林华集团在江阑新建的大楼。

  大楼大气恢弘,设计极富现代感。虽然比不上博鹭总部?的规模和体量,但大楼42层两百米的高度也着实宏伟。

  人?站在楼下,就算是仰断脖子,也望不到顶。

  但柳拂嬿并没有在这恢弘的大楼前停留半步。

  她穿着干练的黑色衬衫和阔腿裤,手中拎着一只雪白的手提包,清冷的眉眼如?凛冽寒霜,径自跨入了?林华集团的大楼。

  前台小姐没见过这么漂亮冷冽又气势逼人?的女性?,怔了?一怔,连一贯的营业语气都有些发虚。

  “贵客您好,请问有预约要找谁吗?”

  柳拂嬿冷声道:“我找魏坤。”

  “啊……那个……”

  前台没想到,对方居然直接叫出了?自家大老板的名字,语气还冰冷得叫人?心惊胆战。

  她还从没见过这么不好相与的客人?,有些慌张地清了?清嗓子,这才恢复了?笑容:“请问,您有和我们魏总的助理预约吗?”

  柳拂嬿勾了?勾唇,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一对深邃的长眸冷冽而凛然。

  “没有。”她曼声开口?,“你现在联系他。”

  不等前台婉拒,她又道:“我叫柳拂嬿。你告诉魏坤,如?果他不见我,我只好去找魏云山了?。”

  前台被她的气势摄住,低低说了?句:“稍等”,这才走去一旁,联系魏坤的助理。

  她原本以为,这位不速之客一定会被当场拒绝。

  却没想到,当她重复了?一遍柳拂嬿说的话之后,那位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老板魏坤,居然立刻就同意了?她的来?访。

  云里雾里地挂掉电话,前台将刚才抄写?下来?的数字双手递给柳拂嬿。

  “这是总裁电梯的临时密码。”

  她低声道:“魏总在顶楼办公室等您。”

  黑金色的电梯低调奢靡,被擦拭得纤尘不染,连扶手都被上好的鳄鱼皮包了?起来?。

  走进去,轿厢里播放着柔和的小提琴乐。就连客人?在轿厢上映出的影子,也像被镀了?层金。

  可柳拂嬿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她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数码屏上跳动的数字,指甲紧紧地扎在掌心里。

  40、41、42。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通透宽阔的总裁办公室。

  大片玻璃缀成优雅的流线型,其间却镶嵌着林华集团的黑色logo。

  黑色为透亮的景致笼上阴影,低沉阴鸷,一如?办公室的主人?。

  魏坤坐在真皮办公椅上,面色苍白而冷清,整个人?像笼罩着一层墨黑的寒雾。

  他原本在看窗外的风景,听见电梯的声响才转过来?,淡淡地笑了?下。

  “胆子挺大。”

  魏坤稍顿,语气里似乎还真涌起几分欣赏之意。

  “居然敢主动来?见我。”

  “你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么?”

  柳拂嬿并未被激怒,只是疑惑地稍稍挑起了?长眉。

  像是听到了?一个滑稽的笑话,碍于?修养,才没有大笑出声。

  她冷冷垂下眸,语带轻蔑:“我为什么不敢来??”

  “或许是因为,有些人?昨天才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魏坤目光掠过她额头上的绷带,诡异地微笑了?一下。

  他语气低沉,似在呓语。

  “差点?要死掉的感觉,痛不痛?”

  想到还躺在医院里的薄韫白,柳拂嬿不禁咬紧了?牙关,几乎要把?一口?牙齿咬碎。

  但表面上,她仍然压住了?情绪的表达,并不曾从眼角眉梢,流露出丝毫的恨意。

  而是正好与之相反。

  于?是,魏坤视野中的她,完全是另一幅模样?。

  ——听见他这句攻心之语,面前的女人?似乎终于?被击碎了?。

  她后退两步,走到了?没有窗的角落里,带着几分落寞垂下了?眼眸,表情好像还有些凄楚。

  心有余悸般沉默了?片刻,这才低声开口?。

  “你为什么这么恨我?”

  稍顿,嗓音里也带上了?淡淡的哭腔。

  “就因为我也是魏云山的孩子?我可能?会和你抢夺遗产?”

  听到她稍稍发抖的声线,魏坤满意地露出了?笑容。

  他最喜欢看人?走投无路的样?子。

  最喜欢,摧毁别人?最珍贵的东西。

  其实就在事故当天,方兴寒打?过电话,说薄家的公子也在她常开的那辆车上,薄家不好相与,要不要换一天动手。

  他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他好像是说:有人?在更好,尽快动手。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再浓郁的情感,都会被生死撕扯得面目全非。

  他最喜欢看这种戏码。

  只是没想到,方兴寒那个蠢货,事情没办好,反而把?自己?搭进去。

  不过,能?让他看到这样?的场景,倒也不算差。

  魏坤饶有兴致地走近了?柳拂嬿。

  尽管这一处是个死角,可办公室采光通透,将女人?身躯单薄,微微发抖的样?子映照得愈发明亮。

  看到这一切,他只觉得自己?无比强大,无比心旷神怡。

  不过,即使是在这么舒心的时刻,魏坤也并未失去理智。

  他口?中仍是一副无辜的语气,温声问道:“你在说什么?”

  “我怎么不太?懂?”

  少顷,魏坤的目光落向柳拂嬿一直藏在公文包里的手。

  阴森的笑意,也愈发加深。

  他并不戳穿对方,只是胸有成竹的问了?一句:“你在录音吧?”

  稍顿,又带着几分遗憾,缓声道:“没用的。”

  “我什么都不会说。”

  魏坤本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戳穿了?她心里所有的算盘。

  却没想到,听到这句话,柳拂嬿眸底似有极淡的一缕轻蔑,一闪而过。

  随即,魏坤忽然感觉到,小腿传来?针扎般强烈的刺痛。

  有冰凉的液体,溅湿了?他的西装裤管。

  他下意识往后退。

  可来?不及退后多少,麻痹与酸软的无力感立刻占据了?整条小腿。

  肌肉变得不受控制,软绵绵地瘫软下去。

  仿佛整条小腿都不存在了?一般。

  他身体一晃,瘫坐在地。

  蜷缩在角落里的柳拂嬿站起身,卸下了?一脸凄楚的假面,将肌肉松弛剂的针管重新收回包里,无动于?衷地看着他。

  巨大的恐惧感席卷了?魏坤的心脏。

  他顾不得狼狈,飞快地转过身体,手脚并用,往一个方向爬去。

  那里摆着沉重的书柜,里面大概是有什么求助的机关。

  柳拂嬿蹙起眉,像踩一只蟑螂那样?,毫不犹豫地抬起脚,踩住了?他的手臂。

  “……你想干什么?”

  麻痹肌肉的药效逐渐弥漫,魏坤的意识却还十分清醒。他浑身无力,脸上沾着尘土,色厉内荏地看向她。

  “你要杀了?我吗?”

  柳拂嬿勾了?勾唇,垂眸看他。

  “那是最坏的打?算。”

  “……但你根本来?不及动手,自己?就会被关进监狱。”

  魏坤冷笑:“我们大楼的安保系统,还没有荒唐到能?让堂堂一个总裁,暴毙在办公室里的地步。”

  “这样?吗?”柳拂嬿却疑惑地挑了?挑眉。

  “你最怕别人?知道我是魏家的孩子,也完全不觉得,我能?做出什么威胁你人?身性?命的事情。”

  “所以在我上来?之前,你应该早就撤掉了?这附近所有的安保,确保办公室里的任何对话,都不会流传出去。”

  她说着,抬起眸,看了?看一览无遗、什么人?都藏不住的玻璃幕墙。

  又看向天花板上那些照不到监控死角的摄像头,笑意渐深。

  “对吗?”

  “……”

  虚张声势被一语戳穿,魏坤苍白的面色变得紫涨。

  “你今天来?找我,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他匍匐在地面上,声线发着颤:“真的是要给薄韫白报仇吗?”

  柳拂嬿并未立刻回答这句话。

  只是看着魏坤,厌恶地蹙起了?眉。

  “把?别人?的命看得那么轻,自己?的命却看得这么重。”

  “你们这种人?,真叫人?恶心。”

  少顷,她打?开公文包,拿出一摞文件。

  “我还是首选和平方式,和你解决这个问题。”

  “所以想和你签个协议。”

  她淡声道:“你大概对我有一些误会。我对你们家的财产,还有你跪舔的那个爹,全都没有丝毫兴趣。”

  “误会?”

  魏坤冷笑:“林华集团家大业大,你知道这笔财产到底有多少吗?”

  “没有人?会不想要!”

  柳拂嬿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抬手扇了?他一个掌印。

  “听我把?话说完。”

  她打?开协议,一字一句道:“我在这份协议上承诺,余生不会和其他人?暴露我的身份,不会去找魏云山认亲。”

  “而你也要答应我,不会再对薄韫白和我出手。”

  “如?果我,或者?薄韫白身上,再度发生了?任何人?为的事故,你会成为第一嫌疑人?。”

  “届时,我的朋友会以我们今天签订的这份协议作?为证据,请求警察展开调查。”

  听到这里,魏坤好像暗中松了?口?气。

  柳拂嬿并没有忽视这份微妙的情绪变化,笑了?一下,曼声开口?。

  “我也知道,我的朋友人?微言轻,告不倒你。”

  “所以届时,她会直接将这份资料寄到博鹭集团。”

  听到最后这句话,魏坤眼里亮起的光再度熄灭。

  他浑身愈发瘫软,像一条死鱼那样?贴在地上。

  柳拂嬿合起合同,在手心里敲了?两下。

  “总之,这里面列举了?一些,我们都不想让大家知道的事情。”

  “如?果你再轻举妄动,它们就会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

  她寥寥数语,将条款的制衡关系勾勒得十分明显。

  对魏坤而言,这其中的筹码足够吸引人?,但牺牲也足够大。

  他还没有像今天这么任人?宰割过。

  就算柳拂嬿承诺的是他最想要的东西,但眼看着手臂上已经被她的鞋跟踩出伤口?,魏坤眼底还是流露出一丝阴沉的恨意。

  “如?果我不想签呢?”

  对此?,柳拂嬿似乎并不感到意外。

  她随手从包里拿出一只小塑料瓶,轻声道:“那样?的话,我有一个小礼物送给你。”

  知道这个角度魏坤也看不清楚,她贴心地弯下腰,将塑料瓶上的标识递给魏坤看。

  □□(HF),浓度85%。

  是那种在化学实验室里很常见规格的试剂瓶。

  “这是强酸,你初中应该也学过吧?”

  柳拂嬿用上课的语气娓娓道来?。

  “在浓度大于?50%的情况下,就会立刻造成严重的组织损伤,更不用说现在这个浓度了?。”

  “另外,它也很容易挥发。”

  “尽管没有淋到你的身上,但只要瓶子打?开,挥发出来?的氟化氢气体遇到空气就会迅速形成白雾,呼吸到体内,会引起低钙血症和心律失常。”

  她声音渐柔,温和道:“这是一些常见的致死原因。”

  魏坤喉结猛地一颤,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好像面前站着的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个魔鬼。

  与上次见面的温婉感不同,她今天穿了?一身黑色,乌发垂落下来?,一对长眸波澜不惊。

  前额的那枚新伤,不知什么时候稍稍撕裂了?一些,红色的血从绷带背面透出来?。

  衬在她没什么血色的皮肤上,愈发有种苍白又冷冽的疯劲儿。

  “……它既然那么容易挥发,打?开之后,剧毒的气体就会迅速挥洒在空气里。”

  魏坤抬高了?音量:“就算我逃不掉,你以为你能?活吗!”

  “很遗憾,应该也不能?。”

  柳拂嬿端详着手中的试剂瓶,然后缓慢地垂下手,将冰凉的瓶壁,贴在了?魏坤的脸上。

  她语调愈发温柔,手指素白,像一条雪色的蛇。

  “不过,至少这样?。”

  “薄韫白就再也不会因为你的原因,有任何的生命危险了?。”

  -

  走出林华集团大厦,室外的天光十分耀眼,叫人?恍若隔世。

  柳拂嬿从包里拿出一直没有挂断通话的手机,点?开看了?看时长。

  一小时二十分钟。

  她笑着拿起手机,对听筒说了?句:“曦薇,可以了?。”

  “……天哪。”

  良久,对面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陶曦薇听着有点?奄奄一息,有气无力地说:“嬿嬿,你这真是刀尖上走钢丝,整个过程听得吓死我了?。”

  少顷,陶曦薇又低声道:“有好几次,我差一点?就要报警了?。”

  “现阶段没有证据,”柳拂嬿淡声回答,“报警也抓不住他,只能?这样?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在魏云山去世之前,想办法把?他稳下来?。”

  “……也是。摊上这么丧心病狂的对手,真的好倒霉啊。”

  陶曦薇叹了?口?气,又不放心地问:“那你这样?一来?,终于?是把?他彻底吓住了??”

  “应该吧。”

  想起临走前魏坤那副万念俱灰的表情,柳拂嬿回过头,看了?看偌大的集团大楼。

  “那种人?外强中干,伤害别人?不过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儿,真轮到自己?付出代价,就一点?胆量都没有了?。”

  听到这话,陶曦薇似乎也放了?心。

  但通话安静了?几秒,她又想到其他的事情,吞吞吐吐地开口?了?。

  “嬿嬿,我刚才……好像听到□□的事情。”

  陶曦薇胆子小,连说这三个字的时候,声音都轻轻颤抖了?一下。

  少顷,才压低了?音量道:“你真拿到了?管制类化学药品?这可是要坐牢的!”

  闻言,柳拂嬿轻笑出声。

  陶曦薇愈发心里没底,又害怕又担心,追问道:“到底是不是啊!”

  “当然不是啊。”

  柳拂嬿撕掉了?试剂瓶上的标签,将瓶子打?开,倒进了?路边的树丛里。

  “这就是一小瓶矿泉水。”

  陶曦薇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想到魏坤那样?的人?被一小瓶矿泉水吓破了?胆,她觉得有点?头晕眼花,又问了?一遍:“……啥?”

  “矿泉水是自动贩卖机买的。”

  柳拂嬿随手将空瓶和撕碎了?的标签纸扔到垃圾箱里,又道:“标签和空试剂瓶,是我从隔壁大学借来?的。”

  “不过标签倒是画得挺真的。”

  为了?营造真实感,她参照初中实验室见过的那些浓硫酸的试剂瓶,用了?好几种颜色的笔,在标签贴上做足了?功夫。

  毕竟以画画为生,这个对她来?说还是不难。

  柳拂嬿忽然有些遗憾自己?手太?快,撕掉标签之前,其实可以给陶曦薇拍个照的。

  “你胆子也太?大了?……”

  陶曦薇这下是完全服气了?。

  她万念俱灰地感慨了?一会儿,又问:“那你想过吗,万一魏坤没被这东西吓住,你怎么办?”

  “……”

  柳拂嬿沉吟一瞬,长眸低垂,眸底掠过一丝清寒的光。

  她曼声道:“我也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

  柳拂嬿看了?一眼手里的公文包,用肩膀夹住电话,把?拉链拉得更紧了?一些。

  其实,除了?这个虚张声势的试剂瓶之外。

  她确实还带了?一把?,很锋利的水果刀。

  -

  回到病房,已经是傍晚时分。

  黄昏温柔,淡金色的夕光泛着点?点?朱红色泽,溅落在窗棂上,像是饱满多汁的甜橙。

  雪白的病床铺得十分平整,走近便可以闻到淡淡的枕香气息,像是雪覆青松,是一种非常好闻的冷调。

  柳拂嬿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走到病床旁边。

  薄韫白像是睡着了?。

  淡色的唇微微抿起,桀骜锋利的五官轮廓也变得柔和。乌黑眼睫低垂着,淡色的夕光流淌过去,有种不露痕迹的温暖之意。

  也不知睡前是在处理什么工作?,薄薄的笔记本电脑随手放在枕边。

  只是这样?看着他,柳拂嬿便觉得内心柔软至极。

  她踮起脚尖,和他靠得再近一些。

  然后轻轻地俯下首。

  吻上了?,他微抿的唇。

  怕弄醒他,她吻得很轻,像蜻蜓点?水一般,一触即离。

  他好似并无感知,仍睡得十分安稳。

  怕电脑硌到他,柳拂嬿又伸长胳膊,想把?电脑放到床头柜上。

  却不料,这一次,她刚抬起手,就被男人?握在了?掌心里。

  薄韫白睁开眼,眸底也浸着温沉沉的夕阳,不知是何时醒的,也可能?从一开始就没有睡着。

  他故意抿了?下唇,好像是给她留面子,这才没有追根究底。

  “加完班了??”

  男人?温声问。

  “嗯。”柳拂嬿弯起眉眼,笑意清亮又耀眼。

  稍顿又道:“这次是一劳永逸,以后都不用再去了?。”

  “那,以后都可以在这里,陪着我养病了??”

  男人?的话音里没什么明显的情绪。

  但柳拂嬿好像还是听出了?些许,被独自抛下的,淡淡的委屈。

  她心尖稍稍一皱,不自觉用了?温柔到极点?的语气。

  “好,我以后都在这里陪你。”

  床头放着空饭盒。柳拂嬿打?开看了?一眼,眸底微微一亮,语调带着些许雀跃的惊喜。

  “真的全吃完了??”

  “嗯。”薄韫白理所应当地点?点?头,“你亲手给我做的,怎么能?不吃完?”

  “我还以为丝瓜烧肉做淡了?。”柳拂嬿笑了?笑,“老想着你不能?吃味道太?重的东西,对伤口?不好,结果调料就洒得很淡。”

  “很好吃。”薄韫白不吝夸赞,又道,“茄子也很嫩,炒得很香。对了?,粥里那个白色的是什么?百合花瓣吗?”

  柳拂嬿点?点?头:“我用蜂蜜腌了?一下,好吃吗?”

  男人?笑意沉沉,眸底的情愫似乎要漫出来?似的。

  “很甜。”

  他似乎只是在夸粥里的百合,但语气那么温沉深情,惹得人?忍不住就浮想联翩,好像是在夸别的什么东西一样?。

  柳拂嬿觉得这人?话音带蛊,也不敢多听,赶紧又问:“那,吃饱了?,也睡够了?,现在想干什么?”

  他垂下眸,觉得热似的将被子往下掀了?掀,漫声道:“想洗个澡。”

  “……能?洗吗?”

  柳拂嬿的第一反应是担忧。

  她目光落在薄韫白发间的纱布和绷带上,似乎自己?也觉得疼似的,轻轻颦起了?眉。

  “你头上的伤口?不能?沾水。”

  说着也愈发不放心,站起身道:“我先去问问医生。”

  薄韫白拉住她的手臂。

  “医生说过了?,可以的。”

  稍顿又道:“不碰到伤口?就行。”

  “真的吗?”柳拂嬿疑惑地看着他。

  “就算保证不沾到伤口?,你现在身体比较虚,淋了?水也不怕会感冒吗?”

  “……”

  听见一个“虚”字,男人?眸底掠过些复杂的情绪。

  等听柳拂嬿把?话说完,有理有据,逻辑严密,他只好垂了?眸,低声承认。

  “好吧,医生说的是可以用毛巾擦身体。”

  这次柳拂嬿没再质疑,很快站起身道:“我去洗毛巾。”

  薄韫白没想到她这么雷厉风行,笑着抬眸看她。

  “你要帮我擦么?”

  话音带着几分缱绻,在光天化日?里听起来?,让人?耳根不自觉地发烫。

  柳拂嬿呼吸轻轻一窒,便有些乱了?节奏。

  话音却依然温柔,带着几分不让步的坚持:“我是你的妻子。”

  听罢,薄韫白从病床上坐起,还是不太?死心地道:“那,你能?不能?也帮我冲个澡——”

  “医生说不行就不行。”

  第二个要求,就这样?被果断地拒绝了?。

  -

  卫浴间内,柳拂嬿用心地调节着水温,将宽大的毛巾浸湿。

  想到一会儿要帮薄韫白擦身,她耳根更红,手里的动作?也不由变得更磨蹭了?一些。

  直到做好了?心理准备,这才端着水盆出去。

  病房门大喇喇地开着。

  将凉爽清新的秋风送进来?的同时,也让门口?那四个人?高马大的保镖的视线一览无阻。

  柳拂嬿脚步停顿一瞬。

  “……我们要不要关个门?”

  她不确定地问。

  薄韫白已经解开了?两颗衣扣,闻言往那边瞥了?一眼,见四个保镖一致冲外,随口?道:“我是不介意。”

  但少顷,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别的事情,目光重新回到柳拂嬿身上,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你想好了??”

  柳拂嬿小声道:“还是关上吧,感觉不太?好。”

  见她耳根红得明显,薄韫白扯起唇:“也行。”

  关上门之后,可能?的窥探也被隔绝在了?外面,柳拂嬿确实短暂地体会到一种安心感。

  然而,这份安心感,很快便在帮薄韫白解开衣扣的过程中,烟消云散了?。

  男人?衣领微敞,散漫地斜倚在床头。

  他左臂上也有伤,一抬起来?就会痛。

  柳拂嬿便侧坐在床边上,帮他解剩下的衣扣。

  从姿势上来?看,两人?一个在下,一个在上。

  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柳拂嬿立刻产生了?一些不太?好的联想。

  她强迫自己?不要多想,认真地专注于?手中的动作?。

  男人?衣服上的扣子小得透明,稍不留神,就从沾了?水的指尖滑走。

  好半天才解开一颗。

  冷白而清朗的肌肉轮廓,一点?一点?显露在眼前。

  他身上没出什么汗,仍然弥漫着那种让她熟悉的冷冽气味,还有淡淡的荷尔蒙气息。

  柳拂嬿感觉后脑有些发麻。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是第一次,看到这个画面。

  虽然两人?一起游过泳。

  但许是顾忌她的立场,他当时穿得很严实。

  虽然某些事情也已经发生过了?。

  但当时……

  咳。

  当时还有许多更引人?注意的其他部?位。

  她确实没来?得及用心观察这个部?位。

  柳拂嬿忽然意识到,刚才可能?不应该关上门。

  不关门,这个场面也没有现在这么暧昧。

  而此?时此?刻,封闭的空间里,他温热的体温在她指尖游走。

  逐渐灼热的空气,也一点?一点?,被他的气息所沾满。

  柳拂嬿感觉脑袋里混沌一片,跟煮粥似的,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解开了?他上衣的最后一颗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