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1 / 1)

春色欺瞒 在酒 3493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58章

  再说回没能从冯家带走青娥的秦孝麟, 他怒不可遏,恨不能?追到顺天府去,却又不知道青娥是不是跟着冯俊成离开了江宁。

  那晚青娥去了哪里与他而言尚未可知, 猜测她跟着冯俊成?走了, 可又拿不出证据, 因此也不好一怒之下?疯传些什么惹恼了冯家。

  冯老爷只说自个儿劝了冯俊成?,他说他心里有?数, 自会掂量清楚孰轻孰重, 应当不会到顺天府去告秦家的御状。

  彼时秦培仪一听,想发火又发觉自己棋差一着,让冯家?人钻了空子, “这叫什么话?那是劝住了还是没劝住?他到顺天府去会不会找我秦家?麻烦?”

  “劝住了。”冯老爷笑了笑, “秦兄弟你且看, 到时都察院会不会给你下?达信函。”

  秦培仪简直咬牙切齿, “冯兄, 难道你忘了我们两个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冯老爷颔首,“可那不孝子不听我的话, 有?什么用?”他起身下?逐客令, “冯俊成?已经?不是我的儿子,我不认他这个儿子。”

  怕说到这儿秦培仪还听不懂, 冯老爷乜目冷声?,“我和你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和我,不在一条绳上。即便我和你出了事, 火也烧不到顺天府他的身上。”

  秦培仪怒气冲天, “你这是在逼我对令郎不利!”

  冯老爷反而一笑,“这就要秦兄弟自己想清楚了, 该说的我都和他说过,劝没劝住只有?他自己知道,但你要阴他,他一定立马拉你秦家?下?水。”

  那日秦培仪摔门走后?,冯老爷枯坐桌前,久久没有?做声?。

  顺天府多?长家?槐,树身高大,花朵嫩黄,这树分?明?在南方也长,就是没有?这儿的看上去高大,大抵是这儿地广人稀,不似金陵秦淮一带繁华,因此地更阔,树也更高,就连天都变得又淡又远。

  青娥清早睁开眼,将手枕在脸侧,透过湘色的帐子打量这间屋,迷濛蒙只见螺钿的柜子码在妆奁前,透亮的西洋镜斜对着床,只照得见她一双脚,探在被衾外边,动一动,镜子的纱帐也动起来。

  这屋子没有?在江宁时的宽敞,摆设也简单,只是连日头也偏爱她的窗,透进来的暖黄一片,投在她床下?一隅。

  茹茹从青娥身后?探出头,小脑袋乱糟糟睡成?鸡窝,赶了那么久的路,难得睡上踏实一觉,两只眼睛都肿得像是水缸里的望天小鱼。

  “青娥…”茹茹将脸蛋埋进青娥腰间,昨夜分?明?是头挨着头睡的,这会儿翻来滚去横在铺里,抱着青娥,抬起一条腿缠在她身上,蹭得她衫子直往上跑。

  小脚在青娥肚子上蹭啊蹭,暖暖滑滑的,又凑上去闻青娥的发香,茹茹心满意足,小手探进口里嘬着,眼皮一点点阖上,这就又睡着了。

  冯俊成?从屋外边进来,隔着帐子瞧见这一幕,青娥掣过一点被子给茹茹盖上,低头在她茸茸发顶香上一口。

  青娥转脸瞧见他,探手掀开床帘,扯扯嘴角小声?与?他道:“你一进来我还在想,在这儿该叫您大爷,还是称一声?官人。”

  “都好。”冯俊成?在她身侧坐下?,一身绯红公服,只还未佩戴乌纱,发际束了一条抹额,更衬脸孔白净。他团了她手到掌心,瞧见茹茹有?些忍俊不禁,“怎么和小熊崽子似的,睡个觉都要扒在你身上。”

  青娥在枕上动动脑袋,从他掌中把手抽回来,“才刚到,今天就要覆命去了?”

  “先到吏部衙门。”他晓得她在担心什么,“秦家?案子尚未查清,不会轻易上疏弹劾。这案子有?关茶法,牵扯甚广,眼下?我要先拿出证据上奏万岁爷,等都察院从杭州知府以及往年?南下?的巡茶御史着手调查。”

  青娥害怕秦家?报复,却没有?说话,她既无法鼓励他放手去查,也不能?劝他不查。

  眼睛一闭,“你去吧,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什么时候要人作证,我就帮你指证。”

  他哪需要她出来作证,该在钱塘收录的证据和证词早就跟着属官抵达了顺天府,拿官衔压她逼她下?山,无非是个哄她同行的办法。难道只许她骗他,就不许他唬一唬她了么?

  冯俊成?俯身亲吻她睡醒红艳艳的两片唇,指节刮刮茹茹的小脸蛋,“你放心,我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你和茹茹再受委屈。”

  青娥怅然睁眼,张开一条没被茹茹压住的胳膊,要抱抱他。冯俊成?微微笑,手托乌纱躬下?身,下?巴点在她圆润的肩。

  青娥轻轻问?他:“我有?什么好的?嗯?”

  冯俊成?也轻轻答:“你好在,如果?我是个女子,就想做个你这样的女子。”

  “如果?我是个男人,我就恨死你了。”青娥假做蛮横,却伸手揽着他腰,“因为你太?好了,你自己都未必知道你有?多?好,你是这世上最好的男人。”

  湘色的帷帐随门外微风鼓动,帐里人影交叠,呢喃细语,茹茹在睡梦中被惊扰,小脚微微动弹,花将军趁红燕不备,夹着尾巴悄悄溜进厢房,蜷身在床下?的一隅阳光里酣睡。

  顺天府吏部手里握着成?千上百个官员的升迁贬谪,和应天府颐养天年?的氛围不同,顺天府的衙门时刻都有?根紧绷的弦,好在这时节没有?科举和升迁考核,因此并不太?过忙碌。

  冯俊成?将厚厚一沓南下?巡抚的见闻整理?成?册,清晨送到司礼监,静待皇帝审阅。下?晌吏部左侍郎曾亭光得知冯俊成?人已抵京,差人往他家?中送出邀约,请他得空在家?吃顿便饭。

  那送信的人去到冯宅门房,隐约听见门里有?小孩嬉闹的动静,连忙退出去,仰头看看牌匾,是小冯大人家?啊,这才一年?不到,不可能?认错路。

  门房见他满脸错愕,当即笑道:“没走错没走错,门里笑闹的孩子是爷在江宁老家?的女儿,这趟也给接了过来。”

  这话如同一个大霹雳,也一并劈在曾亭光的脑门上,前头曾提过这个曾亭光,他是一力举荐冯俊成?进吏部的人,极其看重冯俊成?,有?知遇之恩,最最看重的就是冯俊成?的为人。

  曾亭光其人虽谈不上古板守旧,但也是出身士族,心高气傲,看不上那些工于心计钻营人际之辈。

  冯俊成?可说过他没有?孩子,在江宁更没有?妻室,这曾亭光本想等他南下?巡抚回来,为他引荐一桩婚事,哪成?想,回去一趟孩子都呱呱坠地,能?在院里跑跳嬉闹了。

  曾亭光捻捻胡须,鼻孔出气,“这个冯时谦,这么重要的事也瞒着我,要是我不派人到他府上送口信,只怕还要被他蒙在鼓里。”

  他妻子是荣和郡主,恰此时端着一碟羹果?摆到他手边,拍了他一记,“你是他爹老子?什么都和你讲。”说罢举头逗逗廊下?鸟,往鸟笼里扔一小片频婆果?。

  二人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出了嫁的女儿,因此府宅空虚,只剩一对中年?夫妻,偶有?学生来府上拜访。

  这晚冯俊成?请人送信到曾亭光宅邸,请曾老明?日到他府上,一下?子反客为主。

  曾亭光哼了声?,“我倒要看看他摆的是个什么宴。”

  摆的只是一顿家?常便饭,青娥知道冯俊成?要请个大人物来家?里,特意让赵琪去厨房炒菜,拿他们北方的食材炒几个南方菜,给这些北京城里的官老爷露一手。

  她也跟着在厨房里转悠,指点赵琪,偶尔偷吃一口。要是有?丫鬟来移菜,就和丫鬟打听前头在说什么,又吃得好不好。丫鬟说自己站得远,听不真切,依稀听见是在说钱塘的什么茶庄。

  青娥果?真一怔,咬了口刚从盘子里顺下?来的鸭腿,也想到前头听一耳朵。

  前边冯俊成?将钱塘茶税案的前因后?果?与?曾亭光道明?,曾亭光听后?,果?真也觉察出这案子背后?定然有?更大的隐情。

  “一个种茶的商人,在钱塘竟有?这么大的影响。再说那杭州知府,整个案子看似与?他毫无牵连,可秦氏家?族能?有?如此势力,与?他这个躲在背后?暗中操作的知府定然跑不脱干系。”曾亭光饮一口酒,“这种案子我见多?了,贪官中饱私囊,荫庇家?族生意,要查不难,就看陛下?想不想查。你可上疏陛下?了?”

  冯俊成?颔首,“只等陛下?首肯,让都察院调查此案。”他顿了顿,“还有?一事,虽说是我的家?事,但也与?此案有?些牵连。”

  曾亭光见他拿起酒斝给自己倒酒,心道他这是要与?自己坦白,搁下?筷子好整以暇等他阐明?,多?半是为那凭空长出来的孩子。

  冯俊成?却道:“不知为何?,我爹似乎对秦家?有?些袒护。”

  曾亭光虽没听到想听的,却也皱起眉,“从何?说起?”

  冯俊成?目光下?移,心事重重道:“他不许我调查这个案子,不像是出于简单的担心。”

  曾亭光一下?也将其他的事抛诸脑后?,重新端详起眼前的男人,“你既然有?这个猜想,为何?还在进谏的公文里提到此案?”他动动碗筷,假做不经?意,“你南下?巡抚浙江,就是陛下?放到浙江的眼睛和双手,这案子你不提,陛下?就不会知道。”

  冯俊成?笑了笑,“秦家?所犯罪孽罄竹难书,不是我一时不提,就能?替他们平息的。”

  曾亭光道:“你一说我想起来,先头就有?一桩欺压民妇的案子闹得沸沸扬扬,若你眼下?不查,将来再有?类似案件传到顺天府来,万岁爷没准还要治你一个监察不力的罪名。”

  “正是如此,何?况……”冯俊成?顿了顿,没有?说出来,要是他此案有?功,冯老爷若真与?秦家?有?所牵连,也有?余地请求宽赦。

  事关他冯家?父子,现?在还未查明?真相,曾亭光也不好说什么,扯开去道:“那民妇的案子你断得如何??最后?是怎么判的?她现?今怎么样了,可得到妥善安置?”

  冯俊成?一下?犯了难,尴尬道:“这案子断得不好,我一个巡抚到了钱塘反倒势单力薄,叫她蒙了冤,也只有?等彻底惩办秦家?,再还她一个清白。”

  “她倒不再告了?”

  冯俊成?脸上少说有?些沉重,“不再告了。”

  曾亭光不知内情,只是道:“我以为照她先头的架势,在钱塘蒙受冤屈找应天府,这下?在应天府蒙冤,就该告到顺天府来了。”

  “…她此刻的确身在顺天府。”

  茹茹下?晌玩疯了,睡了一个时辰,醒来不见爹娘,坐在床上哭得伤心,施妈妈本来想将她带去青娥那儿,可是刚一路过花厅,茹茹听见冯俊成?的声?音,就不管不顾跑了过来。

  她来得也正是时候,冯俊成?正愁不知如何?开口,遣退了施妈妈,抱了茹茹在腿上,茹茹眼圈还红着,见一桌子好菜,泪水早都干了。

  她将身子歪过去,伸手够,“大老爷,茹茹要吃鸭腿。”

  

  冯俊成?故作镇定先给茹茹挟了个鸭腿在手上,又想给曾亭光找另一只腿,翻了翻,没找到,只好道:“这是茹茹,是我和李氏的女儿。”

  曾亭光脑袋闪过一线灵光,心道原是这么个女儿,不是亲的,是和那民妇相好,认的继女。

  因此只差捶胸顿足,“你好生糊涂,竟和那民妇暗生情愫,还将人领回顺天府来!我起先还想着等你南巡回来,为你保一桩亲事,好让你成?家?立业没有?后?顾之忧,我在这把你夸得天花乱坠,说你体恤百姓爱民如伤,你倒好,怎就什么事都敢亲力亲为!”

  冯俊成?有?些尴尬,“曾侍郎,茹茹是我亲生女儿。”

  茹茹眨巴眨巴啃鸭腿。

  曾亭光不耐,以为他这是碍着小姑娘在场,却也软下?声?调,“这么点大的小孩子,听不懂这些。”

  “这真是我的女儿。”

  曾亭光喝了点酒,认认真真与?冯俊成?拿手比划,“你南下?不足一年?,是生不出一个四岁女儿的。”

  说到这儿,突然有?点转过弯来了,四岁,那就是他探花及第来顺天府之前有?的。

  三人面面相觑,曾亭光四十好几的人,一口酒没接住,呛得面色涨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