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1 / 1)

绫罗夫人 金阿淼 6298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63章

  这孩子来的有些不是时候啊, 纪忱江昏昏沉沉的,下意识就冒出这个念头。

  恍惚的片刻,低头看到傅绫罗蹙眉忍痛的表情, 纪忱江瞬间清醒过来。

  若阿棠得知他这想法,说不定又要炸毛。

  难得的是, 纪忱江竟然不觉头疼和无奈, 浑身的伤痛和疲乏也都像催化剂, 让他心里漾着甜。

  他舔了舔苦涩的上颚,抹掉眼泪, 半分不曾迟疑, 稳稳将傅绫罗一把抱起来,大跨步往医帐走。

  老宅还有点距离, 他怕来不及, 更怕……自己没那个体力。

  纪云熙和宁音还有乔安他们都飞快凑过来,还不待紧张起来, 蓦地发现纪忱江脚下步步血花。

  三人瞪圆了眼,震惊发现,纪忱江背后已经被血浸透了。

  他面色也苍白的有些不正常, 大冷的天额角还沁着冷汗。

  若非傅绫罗肚子一阵阵痛起来, 又被纪忱江巧妙地将脑袋闷在胸口, 她定能第一时间发现纪忱江的不对。

  跟纪忱江一路赶回来的铜甲卫,也都是风尘仆仆, 面色疲乏至极,眼都有些睁不开了。

  可谁都不敢就地休息,都担忧看着主君。

  这一路回来, 明枪暗箭不少,羽林卫和皇家暗卫再无拉拢, 只想杀掉纪忱江,想来应该是新圣得知被骗后的恼羞成怒。

  纪忱江急着回来,被暗卫偷袭重伤,发着高烧也一直没停,只实在坚持不住时,灌几碗苦药汤,拼命往回赶。

  他回来的确实很及时,可铜甲卫心肠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们都知道王上伤得多重。

  刚才,纪忱江一个见惯了生死大场面的定江王,下马踉跄到狼狈就已经证明他多虚弱了。

  眼眶子那么浅,估计也是因为高烧。

  宁音没看到卫喆,眼泪瞬间就掉下来了。

  纪云熙和乔安见着地上越来越多的血,鼻尖一阵阵发酸。

  乔安上前,想要接过傅绫罗,声音哽咽,“王上……”

  “别特娘废话!腿不会用,我保证给你踢折了!”纪忱江哑着嗓子不耐烦道。

  “赶紧叫大夫来!接生婆子呢?不用烧热水吗?一样样都等老子吩咐?”

  众人:“……”

  乔安吸了吸鼻子,其他人也都冷静了,刚才那股子悲伤气氛立马消失了个干净。

  不管王上病得多重,嘴还是那么毒。

  现在女君生孩子才是最要紧的,其他人……或者没那么做人的,随他去吧。

  傅绫罗从半夜惊醒就一直不太舒服,在医帐里忙活许久,肚子也隐隐约约地疼,她不敢叫人知道。

  现在得知纪忱江在,她放松下来,肚子一阵阵疼得越来越密集,她突然就娇气了许多。

  “呜呜……好疼!”

  “是我的错,等你生完,回头我去领罚,好不好?”纪忱江亲着她汗湿的额角。

  愧疚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淹没,叫他眼前一阵阵发黑。

  阿棠怀身子他不在她身边,挺着大肚子还要操心南地政务和军务,他也不在身边。

  现在她疼得呜呜咽咽,他也毫无办法。

  纪忱江只觉得自己太没用了,也是这个瞬间,他竟又记起了岳者华的话。

  那短命鬼说,只有站在最高处,才能护住自己想护住的人。

  也许,岳者华是对的。

  常府医和祈太尉、王府丞的夫人,并着杨媪匆匆自老宅赶过来。

  常府医已经得知纪忱江受了重伤,特地跟祈太尉和王府丞的夫人说了。

  二人一进帐篷就故意粗着嗓子,叫纪忱江出去。

  “女娘生孩子,男人别凑在这儿碍眼。”

  “都快点出去,赶紧将屏风抬过来,动作快点!”

  纪忱江被推出医帐时,心里暗暗下了决定,但更多还要从长计议,他也实在撑不住了。

  像是知道傅绫罗一时半会儿顾不上他,一出帐篷,他就轰然倒地。

  乔安早准备着,咬紧牙,红着眼将主子扶住,立马有人过来,轻手轻脚将纪忱江抬到旁边刚起的小帐篷里。

  他们都知道,王上定是不肯离夫人太远的,万一夫人想起来,看不见人也总归是不踏实。

  就近些,常府医也好两边跑。

  医帐内,祈夫人和王夫人都特别紧张,杨媪也提着心。

  都说七活八不活,按日子算,就差两天九个月,几个人一点心都不敢分,生怕傅绫罗出问题。

  一盆盆血水被端出去,又一盆盆热水端进帐篷。

  周围的百姓们多都跪在地上,祈祷绫罗夫人平安生产。

  跟随纪忱江回来的铜甲卫们略有些意外,他们才离开不足一年,绫罗夫人的威望就这么高了吗?

  岳者华在谋算方面,确实算无遗漏。

  傅绫罗带着肚子里的纪氏血脉,在有可能是遗腹子的情况下,还坚持与将士和百姓们共存亡,极大成都地安抚了人心。

  加之南蛮来袭,此次仗打得艰难,这会子正是大家对傅绫罗最感激的时候。

  在他们心中,同生共死的傅绫罗确实已堪比定江王,甚至因为她更柔弱一些,得人心比纪忱江更甚。

  起码,就没听到有祈祷定江王平安无恙的。

  卫明回来的时候,也看到一盆盆血水被送出来,他没注意到旁边的小帐篷,吓得不轻。

  “怎么这么多血?”卫明声音也有点哆嗦。

  阿棠可是师父唯一的血脉,要是她出了事儿,不只是南地要完,他跟师父和纪家先祖也都无法交代。

  乔安小声道:“王上回来了,受了重伤,昏迷不醒,有些血水是从王上帐篷里端出来的。”

  卫明瞬间恢复正常,那没事儿了,大男人受点伤算什么。

  他也看到了疲乏的铜甲卫,磨了磨牙,面无表情吩咐:“让铜甲卫先去休息,安排大夫为他们诊脉,这里由我带人看守就行了。”

  “准备个担架,一会儿说不准要用到。”

  乔安没明白:“常府医说快下雪了,怕冻着病人和孩子,他们都不宜……”

  “给王上准备的,万一一会儿阿棠要见人,我们若不叫王上起来,王上回头绝对要收拾我们。”

  乔安想了想,没毛病,立刻去准备。

  等担架拿过来的时候,他才感觉出有点不大对劲。

  咋感觉……他们家主君现在地位这么低了呢?

  一个个都不关心王上的安危吗?

  他替自家主子心酸……

  “乔安!你愣着作甚!柴火不够了,快叫人去取!”

  乔安立马收回眼巴巴看着纪忱江帐篷的眼神,想也不想就往外颠,“马上来!”

  等乔安离开,卫明才疾步进了纪忱江的帐篷。

  怎么可能不担心,只是守着外人,卫明有些不敢多问。

  常府医刚给纪忱江施完针,见到卫明,他叹了口气,“伤口大冬天的能化脓,高烧不退,有些危险,这两日最好别移动,身边不能缺了人,得用烈酒替他降温。”

  烧得太厉害,内服外敷都不能少,常府医在定江王府近三十年,从没见过纪忱江受伤如此严重过。

  卫明心底一阵阵发沉,他没看到卫喆。

  他压低声儿问:“一会儿等夫人生下孩子,能叫王上清醒片刻吗?”

  “除非不要命了!”常府医瞪眼,这么重的伤,若是刺激醒,那都得是耗损寿数的法子。

  卫明迟疑片刻,他了解王上,还是坚持问,“只说句话的功夫就行。”

  女娘生孩子就如同闯鬼门关,若这种时候傅绫罗得知纪忱江病重濒死,难保不会出岔子。

  可以不叫醒王上,可要是傅绫罗坚持要见,无论如何都得让纪忱江说句话才行。

  就跟傅绫罗肚子不舒服也必须出现在众人面前一样,这俩人有时候倔得人牙痒。

  常府医黑着脸哼了声,“只要你不怕王上耗损寿数就行。”

  卫明还没说话,纪忱江像是梦呓一样,昏昏沉沉蹦出个字来,“不……”

  纪忱江在生死之间许多次,任何时候都不允许自己彻底陷入昏迷之中。

  更别说傅绫罗还在给他生孩子,他隐约能听到外头的说话声。

  卫明和常府医都惊住了,这么重的伤还能对外界有反应?

  俩人对视一眼,得,也甭讨论了,病着的都不怕死,他非得醒,还能怎么办?

  常府医叹了口气,“我叫人回老宅,把剩下的百年老参给取来。”

  大不了好得慢一些,慢慢再补回来,能吊得住命就行。

  至于医帐里,除了中毒颇深的百姓还躺在里面,也都主动或者被人抬到了角落里,空出一大块地方来给傅绫罗生孩子。

  屏风周围燃烧着数个火盆,暖的人头上都频频见汗,可谁都不敢吭声,热着也比冻着好。

  傅绫罗难受的闷哼出声,抓着悬挂在帐篷上的子孙绳,嘴里咬着木块,眼泪连线一样落入枕间。

  “夫人用力!看到头了,您听我的,吸气……”杨媪给傅绫罗接生,祈夫人和王夫人也都生过好几个孩子。

  她们不放心从外头找接生婆,三个人紧紧把着傅绫罗周围。

  纪云熙和女卫都守在屏风旁边。

  守护严密至极,也有可能是纪忱江回来了,加之还不足月,傅绫罗并未太过痛苦,就感觉肚子里有东西往下滑。

  怀孕期间傅绫罗一直在操劳,孩子没有太大,她生得比先前大公子出来的时候还快。

  早上进了帐篷,她咬着牙喝了碗参汤,熬了两个时辰,午时一过,就觉得身下一空,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恭喜夫人,是个小女娘。”杨媪笑得满脸褶子,“跟您小时候一样一样的,皮子特别红,等退了胎象,定是肌肤入雪的漂亮女娘哩!”

  傅绫罗噙着泪,心里止不住地发软,她也有自己的孩子了。

  她会让这个小女娘得到她没能得到的一切!

  医帐里有人听到傅绫罗生了,赶忙跑出去送喜讯。

  “生了?小女娘啊!”

  “呸!怎么说话呢,这是小女君!可不敢叫小女娘!”

  “对对对,瞧我这嘴,是女公子,女公子!”

  ……

  卫明搀扶着纪忱江从帐篷里出来,听到在外头喜不自胜的百姓们说话。

  与铜甲卫不同,纪忱江眼神里荡漾的全是笑意和骄傲。

  他一直都知道,他的阿棠可以成为最强大的女子,这点他从未怀疑过。

  只是,即便如此,他也依然想让她活得更自在些,不必一直坚强。

  等到孩子被抱到傅绫罗面前时,因为生产没费太大力气,她还尚有余力。

  得知孩子除了小一点,非常康健,她也想起纪忱江来了。

  一直未曾听到他的声音,也没听到人说起他,这不正常。

  在阿彩给她擦额头上的汗时,傅绫罗轻声问:“王上呢?”

  “阿棠,我在。”纪忱江沉稳的声音从外头响起,“我身上带着伤,涂了药,就不进来了,免得叫你沾染了病气。”

  傅绫罗愣了下,“好,你没事吧?”

  “有些起烧,不算大事,你先好好休息,等你醒了我们再聊好吗?”纪忱江声音还算稳定。

  傅绫罗甚至能听到他低声在跟卫明吩咐:“卫喆受了重伤,暂时无法移动,藏在汝南郡暗探那里,你立刻派人过去,将他接过来。”

  卫明同样低低应声,“好,属下立刻就安排人过去。”

  傅绫罗这才放心下来,虽然没有筋疲力竭,生孩子也着实累,她从半夜就没睡好,这会子眼皮都睁不开了。

  等傅绫罗抱着孩子陷入沉睡的时候,她没听到外头传来一声轻呼。

  纪忱江浑身冷汗,又躺着进了帐篷。

  祈夫人和王夫人一出来就看到了,一把年纪了,也叫这两个年轻人给折腾得心里发酸。

  家里老头子就算是再好,后宅里也没少了莺莺燕燕,平日里知道伏低做小,敬重她们做嫡妻的,这就算是极好的了。

  以前她们都以为定江王说不定是要孤独终老,即便身边有人伺候,也不会当一回事。

  谁都没想到,他与傅绫罗会走到谁都离不开谁的一步,这般深情,让人心头因南地战乱而起的阴霾都少了些。

  做主子的昏睡的昏睡,昏迷的昏迷,

  宁音也听到卫喆的情况了,赶紧去将给主子熬参汤剩下的人参取来,给卫明带着。

  如今南疆战事算是尘埃落定,事关亲弟的生死,卫明定要亲自跑一趟。

  宁音不可能离开傅绫罗,只能多给卫明准备些药。

  当天下午,南地第一场小雪洋洋洒洒落下,渐渐遮住了那些被烧得黑灰的建筑,边南郡彻底安静下来。

  两日后,趁着日头好,傅绫罗和孩子被裹得严严实实送回了老宅的产房里,在老宅给孩子简单办了个洗三仪式。

  祝阿孃倒是特地赶过来,专门带来了全福娘子亲手绣的百家衣,给孩子洗三。

  傅绫罗休息得不错,身子也不是太疼,先给她的悦儿喂了奶。

  其实有乳母,只是现在战事还没结束,乳母守护的再严密,也没有傅绫罗被人照顾的好。

  为了以防万一,傅绫罗没有喝回奶的药汤子,打算自己喂养一阵子。

  先将才不到五斤沉的女儿喂胖一些,回到定江郡再让乳母来。

  与在她肚子里那般翻江倒海的不同,小悦儿生出来特别乖巧,吃饱了就睡,就算尿了拉了也不过只哼哼几声,一点不叫人操心。

  傅绫罗边也有时间,仔细思忖那日见纪忱江的场景。

  许久没见,两人都太激动,傅绫罗也突然破了羊水,实在是顾不上。

  现在想来,那时纪忱江流着泪的双眼红得跟兔子一样,布满了血丝,他抱她入医帐时,身上也格外滚烫。

  虽然纪忱江说了自己只是起了烧,她生产完,到洗三,都没等到纪忱江出现。

  不得已,她先给孩子起了小字,叫长悦,她希望这小女娘能一辈子过得快活。

  宁音这几日也有些魂不守舍,轻易不往她跟前凑。

  纪云熙也总是出去,不知道在安排什么事儿,拳脚功夫好的阿云都被安排出去了。

  傅绫罗心里不踏实,哄睡了小悦儿,瞅着纪云熙和宁音都不在屋里的空挡,傅绫罗坐起身,冷着脸叫了阿彩过来。

  “王上的伤如何了?”

  阿彩愣了下,瞪大眼,“夫人怎么知道……”

  傅绫罗心下一紧,紧紧捏住手指,蹙眉打断她的话:“这样的大事你们以为能瞒住我,不过是先前我顾不上,你只管告诉我,王上何时能醒来?”

  如今的傅绫罗,威严跟过去已经完全不一样,阿彩又不擅长撒谎,被傅绫罗逼得心下慌乱,低着头就回了话。

  “王上背后的伤耽搁了太久,高烧反反复复,常府医说这几日若是不能醒过来只怕是……”

  “阿彩!”宁音从外头端着一碗燕窝羹进来,闻言厉声喝止,“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阿彩被吓了一跳,抬起头看到女君苍白入纸的面容,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是夫人诓她呢。

  她有些手足无措,看着宁音,不知该如何是好。

  宁音叹了口气,低低安抚她,“你先出去吧,我跟夫人说。”

  傅绫罗眼神有些茫然,心里空得像是被风雪穿透了一般,她向来都是越上火,遇到的事情越大,越能冷静的性子。

  可得知纪忱江生死未卜,她怎么都没办法冷静下来。

  宁音赶紧抱住傅绫罗,“娘子别担心,乔安和常府医日夜不停守着王上呢,王上定不会有事的。”

  傅绫罗紧握住宁音的手,心里的惊慌越来越多,她抖着嗓子问:“宁音,我,我没看到喆阿兄……”

  宁音鼻尖一酸,努力忍住难过,替傅绫罗擦不知不觉掉下来的泪,“卫喆他也没事,卫长史已经去接他了,他很快就能回来。”

  他肯定会回来!

  宁音从不肯想其他结果,纪云熙也无声无息让女卫都散出去,替卫明他们抵挡住羽林卫和禁卫军的围追堵截。

  傅绫罗稍稍定了下神,因为纪忱江回来松弛下来的脆弱,也强压了回去。

  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你去叫云熙阿姊进来。”

  宁音背过身擦了擦眼眶,将纪云熙叫来。

  傅绫罗也没多说什么,只简单吩咐——

  “王上已经归来,受了重伤,你叫人在百姓们中间传出话去,就说文氏已经彻底掌控了圣人,意图灭掉所有殷氏血脉,想要造反。”

  “王上为了纪家清名,还有南地百姓的安危,拼死护卫各封地封王,文氏恼羞成怒,不肯罢休,想要报复南地,才会勾结南疆,意图卖国以求夺得天下。”

  纪云熙大吃一惊,“夫人,若这话传出去,那岂不是要人人自危,眼下人心惶惶可不是好时候啊。”

  “这是最好的时机。”傅绫罗斩钉截铁。

  “王上已经归来,那先前留在百姓和将士们心里的疑惑就必须立刻解决,在他醒来之前,我们还他清白。”

  纪忱江不在,为了稳定人心,她只能做出保护姿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没有被放弃。

  但纪忱江回来了,不管他是醒来还是……总之,也不能叫百姓们太过安逸,得让他们知道,纪忱江付出了多少,他绝不是叛贼。

  想要活命,他们就得摆明态度,等到战乱殃及南地,或者让其他封地占了大义,南地就太被动了。

  这些本该是纪忱江亲自出面去做的事情,她来替他扫平障碍,也是应当的。

  傅绫罗又道:“最重要的是,我们足够坚定,旗帜鲜明,才能让纪家军出兵临南郡和汝南郡,将与文氏‘沆瀣一气’的羽林卫和禁卫军撵出南地。”

  如此,卫喆才能平安归来。

  “越快越好,喆阿兄和铜甲卫的伤拖不得。”

  纪云熙略明白了傅绫罗的打算,这是提前给大家心理准备,南地要反。

  与羽林卫和禁卫军正面对上,就是个信号,这天下真的乱了。

  她没有卫明那么擅长动心眼子,但办起事儿来她足够利落,立刻出去安排。

  很快,外头关于京都已经被后宫把持了朝政,文氏挟天子欲杀光诸侯,不管百姓死活的小道消息就传的沸沸扬扬。

  百姓们义愤填膺,骂文氏骂到恨不能祖宗十八代都拉出来鞭尸,有脑子灵活的文人,已开始书写‘清君侧’的檄文。

  守在边南郡的纪家军得知王上义举,又知定江王昏迷不醒,比百姓还要激昂。

  甚至不用那位四平将军多说,利落分出五千人,兵分两路,朝临南郡和汝南郡去。

  傅绫罗暂时顾不上外头的骚乱,等了两日,还不见纪忱江醒,她等不住了。

  “宁音,你叫乔安和常府医安排,将王上送到产房里来。”

  宁音有些迟疑:“可王上还烧着呢,要是给您和女公子过了病气……”

  “不会,让人在屋里置个屏风,不叫悦儿靠近他就是了。”傅绫罗坚持,她不想他继续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昏迷着。

  也是这会子,傅绫罗才逐渐理解,过去纪忱江那掌控欲从何而来。

  他大概也接受不了,她在看不见的地方受伤或者……

  原本觉得被安排被掌控,喘不过气来,现在傅绫罗已经掌控了南地,也许是站得高了,知道强大来的都不容易,她反倒不再抵触纪忱江的掌控。

  只要他能醒来。

  他不能再睡了。

  常府医和乔安得知傅绫罗的安排,也有些吃惊,尤其是乔安。

  乔安特别为难,“若是女公子哭闹起来,王上在昏迷中偶尔听到,心里得多难受啊?”

  可常府医觉得倒是可以一试,“他睡得够久了,若真能叫小女君给哭醒,倒是个好事儿。”

  总是反复起烧,着实太伤身子了。

  乔安:“……”还可以这样?

  他将信将疑带着护卫将主君给挪到了傅绫罗的房里。

  下午,到小悦儿该换尿布的时候,傅绫罗咬了咬牙,没叫阿晴给换。

  才几天大的小娃儿,身子不舒服,哼哼好几声也不见有人来,眼睛都不睁就开始哭。

  这可真是傅绫罗的亲闺女,才刚出生的孩子,跟她哭起来一个动静,娇娇弱弱,带着那么点哀哀的颤巍巍调子。

  宁音私下里就说,这定是个比自家娘子更娇气的小女娘。

  除了出生那日,每每要哭,都能叫人心头发颤,几乎要心疼到骨子里,忙不迭就要去伺候好她,不想叫她哭。

  傅绫罗忍着难受,她也心疼女儿,可孩子阿爹也该醒了。

  只半盏茶功夫,若他还不醒……算了,要不她来哭?

  傅绫罗犹犹豫豫把手放到了自己腿上。

  “你那爪子要做甚?”沙哑的动静蓦地响起。

  傅绫罗想也不想便回答:“要不我们娘俩一起哭?”

  回答完,她才反应过来,是纪忱江在说话。

  她瞪大了眼,有些惊喜地探身去看屏风后面的身影。

  “你怎么醒了!”

  “这么早就给我哭坟?”

  两人都沉默片刻,下一瞬,还是同时开口——

  “你是不是想挨板子了?”

  “我不该醒?”

  旁边襁褓里的哭声顿了下,为什么有人一直在说话,却没人管她?

  宁音抢在阿晴前头冲上去,利落给女公子换了尿布,抱着孩子就往外间去,这情形有些熟悉。

  好似以前,那位岳郡守和她们娘子就这么有默契,那时候只觉得两人针锋对麦芒,叫人想多看几眼。

  现在……别提看了,总感觉这里甚至没她们落脚的地儿。

  等人都出去后,一个身下恶露还没尽去,一个还昏昏沉沉起不来床,两个人隔着屏风对视。

  “阿棠,我回来了。”纪忱江轻声道,即便还虚弱,心里也比过去任何一次都要荡漾。

  他心想,经历了生死,他也不气了,也不想岳者华了,只想跟他的阿棠说些亲密话儿。

  回来那日,他就该说这句话。

  傅绫罗鼻尖一酸,不想叫他知道自己没出息到掉泪,不自在扬声道——

  “乔安,送王上回去。”

  纪忱江:“……”不,这跟他想象中的不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