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了啊。(1 / 1)

绫罗夫人 金阿淼 4922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一回 了啊。

  她干脆直接问:“那还叫杨媪置办宅子吗?”

  “为什么不?”傅绫罗扭头看宁音,轻声认真道,“无论发生什么,将自己的一切寄望男儿,都是犯蠢,你忘了祝阿孃的话?”

  即便她跟纪忱江在一起,心总还要是自己的,将心肠放在旁人那里的女娘,古往今来有几个得了善终?

  中午用膳,傅绫罗没出去,只静悄悄呆在马车里,阿彩将饭食送到了马车里。

  傅绫罗没什么食欲,简单用了几口,就叫宁音送出去,打开车窗散味儿。

  周围有些挑着柴火和青菜步行的百姓,短褐穿结,衣衫褴褛,甚至还有光脚走路的,脚上手上多是经年累月的伤口化作茧子。

  宁音看的有些不忍,放下窗帘,“南蛮作乱不休,偏皇庭还不肯叫纪家军痛痛快快打仗,苦的都是百姓。”

  傅绫罗淡淡嗯了声,若有所思。

  听祝阿娘说过,定江郡和边南郡的百姓已经比旁处的百姓好多了,日子也还是苦。

  她从不会自怨自艾,她已经投了个好胎,比许多人日子好过。

  她看向窗外满头大汗、眼神焦苦的路人,眸底迷雾渐渐散开,似是潋滟着情意的眸子深处,升起几分冷静。

  阿爹总说会早些回来,可外头有太多事忙,唯一一次想早回来,却血染了桃花林。

  阿娘说会看她嫁个好儿郎,饮下那杯毒酒的时候,仓皇到忘了她还年幼。

  纪忱江再可靠,心里也埋着太多大事,谁又料得准他的热血会染在哪里?

  她不能跟这些百姓一样,在煎熬中盼着南地的天给他们好日子过,还是要有依靠自己的底气。

  *

  半下午时候,纪忱江又进了马车。

  傅绫罗扭头不看他,宁音比自家娘子还怕王上的气势,当即就要下马车。

  “不必,你在这里伺候。”纪忱江淡淡道,身上的刺痛还能让他冷静些。

  “过去山坳就是边南郡,不能让人发现我的行踪。”他跟傅绫罗解释。

  傅绫罗轻声问:“晚上可以到边南郡的将军府吗?”

  边南郡没有定江王府,只有车马大将军府邸,那也是纪家祖宅,纪忱江的曾曾祖父就是从这里走出去的。

  纪忱江惫懒靠在傅绫罗对面,浅笑道:“估摸着得二更……”

  他话还没说完,外头突然喧闹起来,隐约能听到有妇人尖叫和男子哀嚎。

  不等马车里人有反应,外头卫喆立刻带着亲卫调转马头,令后面马车里的武婢都出来守护马车。

  他带着亲卫缀在马车后面,迅速进入了旁边的矮林之中,隐藏起来。

  傅绫罗和宁音心下忐忑,凑在一起靠在车帘旁边看。

  宁音想问卫喆话,可没看到他,只能小声问车窗边的阿彩,“怎么了?”

  阿彩面色严肃,“遇到不见天的山匪了,他们常在这片活动,时不时会掳人上山。”

  宁音脸色有些发白,“边南郡的官府不管吗?”

  傅绫罗下意识看向纪忱江,纪忱江依然半阖着眸子,浑身惫懒气息不变。

  待感觉到傅绫罗在看他,他才开口,“定江郡里里外外都被掌控,边南郡这边有监军,南蛮也不老实,各方势力混杂,有些事我不便插手。”

  即便边南郡是定江王封地,但南疆军说起来并非定江王私军,边南郡有些官员也不是他来任命,若他干涉太多,皇庭更有机会发作。

  他也不跟傅绫罗解释,从这边走就是存了剿匪的心思。

  因为从心底,对于百姓苦难,说实话,他确实没那么在乎。

  需要的话,他甚至可以用自己的命换这天下的颠覆。

  之所以压制南疆,是因为纪家祖祖辈辈在这片地方,他的父族以守护百姓为己任,他身在其位,便替祖宗们守着而已。

  纪忱江睁开眼,望见微微蹙眉的傅绫罗,话说得更冷酷。

  “不能肯定这些人是否为了试探,但凡跑掉一个人,泄露了我的行踪,祭祖就有可能会出岔子。

  到时定江王都自身难保,不只是这些被山匪残害的百姓,整个南地百姓都会陷入水火。”

  他确不是个善人,在紧要关头只会则其轻重。

  见傅绫罗面上似有惊惶,他慢条斯理吓唬人:“山匪一般不会直接杀人,他们需要老媪上山洗衣做饭,需要女娘上山绵延子嗣,也需要儿郎耕种田地,或者……在女匪身边伺候。”

  傅绫罗想起早上的事情,面上微微发烫,偏头听外面的动静。

  她也不是不自量力的菩萨,是有些担忧被滥杀无辜的百姓,但她不会急匆匆冲出去。

  她缓缓出声问:“待会儿我们也要过去,该怎么对付山匪,王上可有成算?”

  纪忱江:“山匪也会看情势,我们已经避开,他们就不会上前找死。”

  “傅女君只当自己已经离了王府,你不是要自己看看这世道?可以当我和铜甲卫今日都不在。”

  说着,他露出点浅笑,注视傅绫罗,“若阿棠希望我在,那不管多危险,我总是在你身边的。”

  傅绫罗明白纪忱江的意思,是希望她能服个软,要她有自知之明。

  “不必,王上的安危和家国大事更重要,身为长御,我自不可看着王上冒险。”她平淡道,心里更冷静了些。

  自知之明,她有。

  纪忱江微微挑眉,笑而不语,纪阿飘只不动声色给外头打了个动手的手势。

  他可以任狐狸去闯,教导她成长,可不是想让小狐狸陷入危险之中。

  卫喆接到命令,立刻压低声音吩咐:“一队后退查清楚他们老窝,二队从反方向包抄,三队上山搭弓箭护卫王上安全,除了带路的,不许出现任何漏网之鱼。”

  “诺!”亲卫令行禁止,迅速散开。

  傅绫罗就在他们不动声色消失时,叫阿彩上前。

  “阿彩,我问你,你能不能在一个照面的功夫,把人杀了?”

  阿彩迟疑了下,她们也都是铜甲卫训练出来的,功夫并不弱。

  只是话不敢说得太满,阿彩小声回答:“若一个人的话,应该没问题。”

  “其他武婢也是如此?”傅绫罗没管背后兴致盎然的目光,若有所思问道。

  这回阿彩毫不犹豫点头,“是。”

  傅绫罗将阿彩召到马车前,探出头去,在她耳边轻声吩咐了几句。

  阿彩犹豫了下,想往马车内看,毕竟王上和铜甲卫都在,她们能自作主张吗?

  傅绫罗软软瞪她,“马上只有我和宁音,没其他喘气儿的,你们是阿孃给我的武婢,只听我的话就是了。”

  宁音脑袋扎得更低,不敢看某个不喘气的神色。

  阿彩:“……诺。”

  她深吸了口气,左右王上不出声,应该就是由傅长御来做主呗?

  她扬声吩咐:“所有武婢听令,护送娘子继续前进。”

  武婢们虽然有些诧异,但都听从命令,护着两辆马车前行。

  卫喆他们已经散开,只在暗处护卫。

  山匪们上次掳去的肉票没人赎回的,已消磨的差不多,好不容易赶上市集时候,这次想多带些肉票上山。

  也不管到处都是凄惨叫声,只要没死,都动作极其粗鲁地撵进木笼车锁起来。

  他们也不怕得罪了得罪不起的贵人,但凡有些身份地位的,不会在意这些卑贱百姓,身边也有护卫随性,隐在暗处免得被惊扰。

  山匪不会上前啃硬骨头,可若是只有小女娘出行,身边还都是娇花一般的武婢,那他们自然会动心。

  山上僧多肉少,漂亮女娘谁不喜欢?

  守在山坳口的山匪仔细检查了下,确认只有女娘出行,吹了个长长的口哨提醒前头的伙伴。

  有山匪驾着马堵在山坳口,狞笑着看向马车,“好俊的小娘子,里头的也下马车,都跟着阿兄们上山逍遥去啊!”

  阿彩冷着脸怒喝:“好狗不挡道!让开!”

  有性子急的打马上前,一鞭子抽出去:“嘿!给脸不要脸的小娘皮,客气客气你还当——”

  下一瞬,所有人都瞪大了眼,这山匪没能说完话,阿彩直接飞身上前,一刀砍掉了他的脑袋。

  阿彩顶着满身猩红,冷声道:“凭你们,也配跟我们娘子说话,给你们留条命,既不想要,那就别要了!”

  “动手!”

  加阿彩在内,六个武婢早就准备好,飞身而起,在山匪们还震惊的时候,刀刀凌厉,又砍了六个脑袋下来。

  时值农忙,肉票又少了许多,山匪也不得闲,出来掳人的山匪也就十几个,一下子没了半数,都被震住了。

  剩下的山匪都举起刀,谨慎许多。

  领头的山匪黑着脸,咬牙切齿警惕着武婢,“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贵人杀也杀够脾气了,我们各过各的道,山高天阔,绿水长流,就别伤了和气吧?”

  武婢们不说话,只隐隐侧身看着当头的马车。

  傅绫罗轻笑了声,语气还带着几分甜软天真,“不是要让我陪阿兄们逍遥吗?可惜各位阿兄太脏,阿彩,剥了他们的皮子,我再好好与他们逍遥一番。”

  纪忱江靠在车壁上,唇角笑意越来越深。

  嗯,有那么点狼崽子的意思了,先下手为强,在什么世道都会令人敬畏。

  阿彩脆生生应诺,所有武婢都拿着刀毫不犹豫上前。

  山匪骂骂咧咧感觉见鬼了,听马车里小娘皮声音,年纪也不大,还从没见过这么凶残的小女娘。

  一不留神,又留下几颗脑袋,山匪们怕了,肉票也顾不上,呼喝着上马就跑。

  阿彩没管哆哆嗦嗦躲起来的百姓,只到木笼车前头,狠狠劈开石锁,“赶紧走,别脏了我们娘子的眼。”

  傅绫罗不需要百姓的感激,只需要他们带着恐惧,跑快一些,别再叫山匪们逮住。

  果不其然,听到这话,那些挑东西背包袱的百姓,丝毫没有过来叩头谢恩的胆色,都被地上的脑袋吓得不轻,撒丫子就跑。

  没多会儿,周围安静下来。

  马车也顺顺当当从不见天过去,傅绫罗掀开马车帘子,她和宁音都看到了那些分家的尸首。

  宁音当即就有些不好,“娘子,我去后面的马车。”

  她踉跄着下车,还不迭上马车,哇一声就吐了。

  傅绫罗不肯转开眼神,就那样平静看着满地血腥狼藉。

  她没吃多少东西,也无想吐的冲动,只是脑仁儿嗡嗡疼。

  这样的血腥,她被踉跄仓皇的阿娘拽着去见过,就在定江城外十里。

  伴随着浓郁桃花香气,经年不忘,令她死死记住,定要成为一个坚强的女娘。

  一声轻叹落在耳畔,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将她拽进温暖怀中,“阿棠比我想的厉害多了,我不该小看你。”

  傅绫罗不说话,她只垂着眸子死死咬住唇,生怕一张嘴,眼泪就要掉下来,脑袋一蹦一蹦得疼。

  纪忱江低头看着她这脆弱模样,以前只觉得无用的倔强,竟令他心口起了陌生的不适,又酸又疼。

  他微蹙了下眉,亲在傅绫罗耳畔,“阿棠别多想,他们该死,你不如想想看,自己今日有多少地方有纰漏?”

  傅绫罗稍稍缓过神,伸手去推他,不想离他太近,“还请王上赐教。”

  “好说。”纪忱江故意调侃看着她,伸手抚上脖颈,不出意外一层滑.腻冷汗。

  他凑过去轻啄失了血色的唇,“先讨女君个赏,听我慢慢禀报可好?”

  傅绫罗伸手捂住嘴唇,面上发烫,一双水汪汪的眸子忍不住瞪人。

  纪忱江见她脸色终于没那么苍白,即便被勾得心里发痒,也没再冒失招惹。

  “其一,阿棠该知道,保守秘密最好的是死人,你不该放那些百姓走,不必瞪我,替他们安排好庄子,他们往后日子会比现在更安稳。”

  “其二,你让那些山匪跑掉,可知他们老窝在何处?是否会唤了同伙杀个回马枪?你并不知山匪到底几何,这几个女婢确认能挡得住?”

  “其三……”纪忱江说起正事,语气比往常冷沉得多。

  但见傅绫罗脑袋越来越低,他吐了口气,说不下去了。

  “算了,慢慢来,我们不急。”

  傅绫罗摇头,虽然眼角发红,但声音很平静,“王上的指点是对的,绫罗非不知好歹之人,不会钻牛角尖,王上但说无妨。”

  纪忱江眼中笑意加深,没忍住又将脖颈儿拉近,擒住这会说话的小嘴儿,刚才听她发狠时,他就想这么做了。

  “唔……”傅绫罗无力仰着头。

  这人亲起来太狠,她喘不过气,甚至吞咽也不能,些许晶莹让马车里的动静听着极为羞人。

  她推拒的双手也用不上力道,只能感觉强劲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将她心底的些微胆寒都给跳没了影儿。

  等感觉到傅绫罗软下身子,纪忱江深吸了口气,放开她,将这团娇软移到一旁,偏了下身子挡住佩刀。

  再亲就坏事了。

  他沙哑着嗓音,如傅绫罗所愿,温声指点:“其三,既你没有出面的打算,就不该出声,你是什么身份,他们是什么身份?事情既然交代了底下人,就该全权交给他们,我也并未就你安排夫人侍寝一事,提过任何不字吧?”

  万一真是一场试探,她总在定江王身边,以后若被人听出身份,暗处的危险总是防不胜防。

  傅绫罗细细喘匀了气,躲在另一面的角落里,乖乖应声,“王上说的对,我记住了。”

  艹,纪忱江深吸了口气,他身上生疼,尤其是一伸胳膊就能拉过来的距离,叫他疼得想放肆做些什么。

  又会耍狠,乖软起来又甜得要命,这谁抵得住?

  怕吓着狐狸,他闭眼以扳指揉了揉额角,“你先别说话,自己好好反省。”

  傅绫罗缩了缩脖子,听到这人暗哑的声音,再不敢吭声。

  傅家阿棠,最识时务。

  这种识时务,等到了纪家老宅,被乔安笑嘻嘻引着入住后宅主屋时,也没改变。

  又是亲又是揉的,傅绫罗到底软了心思,心知早晚有那么一遭。

  她也清楚,自己没那么抗拒,甚至隐隐欢喜。

  与其顶着狼一样惦记肉的眼神抗议,不如老实点,避免仓促发生什么事情。

  卫明还有些纳闷,“阿棠怎么这么听话了?”

  浑身血煞气息的卫喆面无表情:“阿棠给了王上一巴掌,王上让阿棠自己对付不见天的山匪。”

  卫明:???

  这是说反了,还是吃到教训,被吓着了?

  事实证明,傅绫罗确实有些害怕,不过怕的不是被她下令杀掉的山匪。

  是某个在祭祖时,突然变得爽朗大气,勇武坚毅,声泪俱下的战神,和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某虽然杀敌无数,护南地百姓周全,可这都是职责所在,从不敢有任何得色,某正为南地部署宵衣旰食,实不知如何起了造反风波,得知后只觉愧对先祖。”宁音像模像样锤着胸学着纪忱江说话。

  “某不止愧对先祖,还愧对南地的百姓啊,叫你们平白遭了骂名,也不知是哪个生儿子没屁.眼.儿的胡说八道,叫某背了这个锅。”

  “纪某如何都没关系,可不能叫你们跟着我一起淌混水。”

  “在此,祭祖先灵,我纪长舟请辞定江王位和车马大将军职,暂由边南郡守和督军御史掌管。”

  “骂我纪长舟无妨,怎能连累百姓!连累才俊前途!说出去百姓们的脸往哪儿放!南地文人节气往哪儿放!南蛮笑我们窝里横,得笑掉大牙!”

  “谁也别拦着我,我这就给圣人呈送罪己诏,待得皇庭下旨允准后,自刎于南疆边境以死谢罪!”

  宁音一边说,一边笑得喘不过气,“王上也太会唱戏了。”

  她虽然反应比傅绫罗大,到底跟铜甲卫学了不少时日的功夫,喝了碗安神汤,醒来一觉无痕,就没啥事儿了。

  祭祖大典是在祖宅前的空坪地,以实木起高台,挂白幡,惨烈庄严气势上,卫明和乔安提早到达,整治的明明白白。

  傅绫罗不喜烈日,宁音喜好热闹,便央着卫喆带她去看。

  回来宁音捂着肚子笑得不行,捶胸顿足地给傅绫罗学。

  “您是不知道,百姓和那些青衫儿郎,先是听的热泪盈眶,越听脸儿越黑,还有人私下里嘀咕,这咋跟家里耍赖的小儿一般,还搞一哭二闹三上吊这套呢。”

  傅绫罗被逗笑了,“若王上真辞了王位,起个戏班子也能成名角儿。”

  宁音笑得抹眼泪,促狭道:“到时女君也能得名角儿伺候,是不是?”

  傅绫罗被安排到后宅的主屋,宁音见她不拒绝,心下便清楚,娘子定是存了两好并一好的心思,她才会打趣。

  傅绫罗被噎了下,红着脸欲轻啐她几句,外头乔安顶着日头进来了。

  “傅长御,晚间王上宴请边南郡官员,请您一同出席。”

  傅绫罗愣了下,心生疑惑,宴请官员,请她这个内宅女官去作甚?

  “王上说,要唱出新戏,圆傅长御没去亲眼见祭祖的遗憾。”乔安嘿嘿笑道。

  傅绫罗抬起头,见宁音咧嘴,傻得跟乔安不相上下,唇角抽了抽,只耳根子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