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宁熹……”
看着眼前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少年, 苏妙卿睫毛颤了颤,嗓子有些发涩。
宁熹……似乎成熟了很多。
以前的宁熹美得稠丽、美得雌雄莫辨,他脸上的笑容永远灿若骄阳, 可是,现在的宁熹眉梢眼角都带着清冷寂寥, 如寒山的雪松, 冷涧的深雪, 又透着几分脆弱和疲惫。
都是因为……她吗?
苏妙卿的眼中闪过一丝难过。
“不要难过。”
“在这场事非里,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做错事的是我、是我们家……”
宁熹近乎贪婪地看着苏妙卿,他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苏妙卿了, 久得像半辈子那么长, 看到苏妙卿眼中的难过, 宁熹的心中像被一只大手猛地攥紧,又闷又痛,牙齿都快咬出血了,才平复了激动的情绪, 将自己的贪婪生生压死在心底。
他和她已再无可能, 他不能再给她造成困扰。
今天,他特意让妹妹约苏妙卿再见一面, 就是想看她过得好不好?
今日一见, 她过得很好。
这样就好……
这样他也就能放心了。
他约她, 还有一件事情就是, “对不起!是我没用!没有能力保护好你……”
这是宁熹一直想要对苏妙卿说的话。
是他想得太简单了!
他以为只要他喜欢苏妙卿就可以了,可是, 却忘了订亲却是涉及到两个家族的利益, 他醒悟得太晚, 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他以为自己很厉害,年少有成,志得意满,实际上却连自己的婚事都没办法做主。
这么弱的他怎么配得上苏妙卿?
想想苏妙卿独自一人进宫、又为照顾太子独闯东宫,宁熹的心就一阵阵的疼,若是当初他早就娶了她,她也不会被逼得进了宫、还被除了族、还要冒那么大的风险去守护太子……
听到宁熹这样说,苏妙卿有些羞愧。
她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宁熹这样的深情……
她是挺喜欢宁熹的,也曾想过要和他试着共度一生,但是,要说她爱上了宁熹,却是没有的,顶多算是一丝朦胧的好感。
她若是真的喜欢宁熹,不会那么毫不犹豫地就斩断情丝。
毕竟,汝南伯夫人会犹豫也是人之常情,她嫁过去也未必就会受到汝南伯夫人的冷落和刁难,可是,她却连一丝可能性都不愿意赌。
说白了,她就是个冷心冷情的人,最在乎的从来只是自己。
自己这样的人,怎么对得起宁熹一片真心和深情?!
宁熹没有指责她半分,却是把所有过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让苏妙卿越发难过。
“宁熹,我们都没有错,也许只是我们的缘分还差了一些吧……”
“听说你已经和常家订了婚……既然已经订下了婚事,就好好过吧……要向前看,好好照顾自己……”
苏妙卿想说莫要在这么折磨自己,她看着难过。
可是,这些话她又不能说。
她和他已是再无可能,他也不是她该关心的,常华英才该是那个关心他、爱护他的人。
断就要断得干干脆脆!
又何必说些徒劳的,乱人心神?!
当初她和他分开后,她就对他避而不见,后来更是因为苏家而避入了宫中,有许多话没有说清楚,她只想借此机会一并说个清楚。
这样对他、对她都好。
这也是她答应宁瑛来见宁熹的原因。
宁熹的心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疼得他险些喘不过气来,脸色也更白了几分,他垂下眼眸,不敢让苏妙卿看到他眼中的不舍和痛楚,良久之后,待那痛楚过后,他才抬眼看着苏妙卿露出一丝轻浅的笑容,“我知道,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这是京城十处醉花荫这半年来你那半成的红利……”
宁熹将一个红木匣子递给苏妙卿。
醉花荫?
十处?
苏妙卿看着眼前这个匣子,鼻子有些发酸。
她当初可是想着和他大展拳脚的,可是,半路却出了那事儿,送出去的方子她自是不想收回的,她觉得她愧对宁熹的深情,她并不缺方子,而宁熹正好有用,所以,她什么也没说就进宫了,想的就是将方子送给宁熹。
这家伙真的没有给她吹牛,他真的把醉花荫开得遍布京城了,瞧那厚厚的一叠子银票,没有五万两,也有十万两了,才短短半年的时间,这家伙果然是天生的商业鬼才。
苏妙卿只是看了看,却没有收,只是看着宁熹,“你该明白这方子是我送你的。”
送的,自然是她不想要分红的。
“那你也明白这钱我是一定要给的……”
宁熹看着苏妙卿,眼神温柔却坚定。
只看一眼,两人顿时就明白了彼此的心意。
唉……
真是一笔糊涂账!
“收下吧,卿卿……”
“从今往后,我们就只是单纯的合作伙伴了。”
少年的嗓音早已不复之前粗糙难听的公鸭嗓,而是变得清冷低沉,充满磁性还有一丝黯然和哀求。
她和他之间再无可能,可是,他还是想贪心一点、自私一点,想要留住一丝与她有关的东西。
……
“俞大小姐就不打算上台表演一番吗?莫不是对宁妃娘娘的话有什么意见?!”
宴会场上,一个身穿银红羽纱罗裙的小姐,手拿着蝶恋花的素雪绢扇,脸上笑嘻嘻的,故做天真地说道。
众人的目光一下便落到了她嘴里的那个俞大小姐身上。
俞大小姐就是吏部尚书的嫡长女。
她的婚事也是一波三折。
原本被赐给了摄政王为侧妃,结果,摄政王的婚事生变,这门亲事告吹了。
吏部尚书就是皇上的心腹重臣,俞大小姐的婚事皇上放在心里就不会差,现在,因为与摄政王的那门婚事黄了,皇上有意弥补,据说打算将愈大小姐指做皇子妃呢,最差也会是个王妃。
这如何不让这些闺阁小姐们嫉妒?!
更何况……这个俞大小姐长得……甚是无趣,没有半点出彩的地方,凭什么她就这么好命?!
而最最嫉妒的就是这位身着银红羽纱罗裙的罗紫珊了,她爹是户部侍郎,虽然官不算太高,可是,那是户部的差事,肥得流油,她母亲出自宁威侯府,她长得也比俞大小姐好看,可她就没有俞秋桐受关注。
刚才她都看见了,八皇子他们进来后,有好几个人的目光都偷偷落在了俞大小姐的身上。
被点了名的愈大小姐,身着一身湖水蓝锦裙,很是清淡素雅,她的容貌清秀,只是似乎常年板着一张脸,稍显得有些严肃刻板,让人不好亲近,原本清秀的容貌也压了三分,变得越发的普通。
“我自知才疏学浅,就不上去献丑了,免得污了宁妃娘娘的眼睛。”
俞秋桐一板一眼地说道。
哪怕是明知道对方不怀好意地讥讽,可是,俞秋桐脸上也没有半分波动。
见对面的罗紫珊似乎还要说什么,俞秋桐抢先一步说道:“不好意思罗小姐,我还有事儿,就先离开了。”
说完,也不待罗紫珊说话,转头让丫头扶着自己就离开了。
“你……你们看看她的样子……一天到晚板着张脸像道姑婆一样……”,罗紫珊见俞秋桐说走就走,丝毫不把她放在眼中,不禁气得直跳脚。
其它小姐见俞大小姐走了,这没戏可看了,不禁心中有些可惜,也三三两两的散了,只是临走前,还要多看两眼罗紫珊。
这户部果然是肥差啊,你看那罗紫珊穿的那身新衣裳,那可是软银羽纱布料呢,一匹料子可就价值千金。
不过,穿在她身上可是白瞎了。
她笑话人家俞大小姐严肃古板,但好歹人家俞大小姐不失大家小姐一举一动的风范,可你看看她自己,言行粗鲁、不留口德,还笑话人家俞大小姐像道姑婆,她自己不觉得她自己像个蚂蚱精吗?!贼能蹦跶。
……
身后若隐若现地还能传来罗紫珊阴阳怪气的声音,扶着自家小姐的丫鬟银烛气愤地说道:“小姐,你的字写得那么好,为什么不上台写一幅字呢?”,也能狠狠打那个罗紫珊的脸啊!
那个罗紫珊的也不知道有什么毛病,成天的爱上小姐面前蹦跶,跟个斗鸡似的,小姐都不愿意理她,她不知道!?
不过,有一点,银烛觉得那个罗紫珊说的还是对的,今天这个机会这么难得,小姐为何不上台表演一番呢?!
表演一番?!
俞秋桐脸上依旧是没什么表情,可是,心里却是一阵苦笑。
她现在就已经很危险了,还出这个风头做什么?真不怕被当了炮灰填里头?!
她是俞家的长女,从小就按照宗妇的标准去培养的,有时候父亲在书房和师爷议事时,也会叫她去旁听,所以,她更清楚她现在有多么危险和尴尬。
她此时就是一枚鱼饵!
一枚用来钓那些心有野心的皇子、亲王的饵!
临进宫前,父亲已经耳提面命让她在宫中一切小心,切勿出风头,引来灾祸。
她明白父亲的意思,父亲是说让她千万小心,不要糊里糊涂地被人设计了去做了人家的皇子妃或是王妃。
这些人嘴上说对那个位置没有心思,可是,若真是没有心思就不会娶她。
所以,对皇上来说今天就是个检验。
想来,他们也是知道这点,所以,他们若是娶了她,那必然是发生了什么‘意外’,让他们不得不娶,他们还得在皇上面前表现得挺委屈。
可谁又在乎过她呢?!
父亲是忠实的保皇党!
若是她真的嫁给了皇子或是宗室亲王,就算她是被算计的,可是,父亲也必然会渐渐惹得君王猜忌,君心不在。
没有君心,也就没有了她们俞家,而没有了俞家,她出去的她在皇子府或是亲王府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在外人看来她面无表情跟往常一般无二,可是,无人知道她的手心里其实全都是汗。
你说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怎么敢登台献艺?!
这一场鸿门宴,不会那么平静地让她离开!
母亲这几年身子也越发不好,可是,为了她不被宫中人算计了去,却强撑着身子陪她进宫。
她现在都快杯弓蛇影了,人多的地方不敢去怕有人做手脚,人少的地方也不敢去怕有强人掳了她去,只敢这么不远不近的吊在人群中。
“这里是什么地方?莫做那与他人争长短的事来。”
俞秋桐拍了拍丫鬟银灯的胳膊,淡淡地说道。
丫鬟银灯虽然还是觉得有些可惜,但是,进宫之前夫人也已经叮嘱过她了,让她一定要随时跟在小姐身边,照顾好小姐,莫让小姐出了事。
因此,丫鬟银灯虽然觉得可惜,但也就再闭口不谈,而是十分警惕地看向四周。
刚才俞夫人去更衣了,现在,算算时间也该回来了,怎么还没回呢?
丫鬟银灯左看右看也不见人回,正着急时,却见夫人身边的丫鬟银杏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一脸着急地说道:“小姐,不好了,夫人在更衣时突然晕过去了……”
什么?!
母亲晕过去了?!
俞秋桐顿时就急了,连忙带着银杏和银灯往母亲晕到的更衣室而去。
“母亲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就晕倒了呢?”
俞秋桐一边心急火燎的走着,一边急急地问道。
“奴婢也不知道。”
“只知道夫人更完衣后,刚走了没两步,突然身子晃了晃,就软倒在地上了,怎么叫也不醒……”,银杏在一旁低头飞快地说道。
几人边走边说,很快便来到了银杏所说的更衣处。
更衣室一片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响。
银灯下意识地就觉得不对,可还没等她想明白哪里不对,俞秋桐已经快步走了进去,“娘?娘,您没事吧……”
随后就是“扑通”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银灯慢了半拍进去,却只见自家小姐昏倒在地上,生死不知,银灯心中大震,刚才尖叫,就觉得耳后一阵风声,随后脖子一痛,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