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艾尔利只是在感情方面比较迟钝, 其他的，不代表他傻，这么明目张胆的斗殴画面都分辨不出来。

　　所以，在听到Avenger和Ruler完全说不过去的辩驳之时，他诡异地顿了一顿，沉默着看过去的目光，也显得颇有几分异样。

　　首先是埃德蒙。

　　以复仇鬼自诩的男人虽说给他人的印象一直都是低调, 且似乎阴晴不定中深藏着暴虐，可真正了解他的人都知道——生前为基督山伯爵的这个男人，实际上对自己的外表还是有一些注意。

　　贵族般的仪态仿若早已深深地刻进了骨髓里, 即使化身为复仇者，被形似晦暗与不祥的黑影环绕，埃德蒙都是一丝不苟的。

　　然而，此时的他——啊。

　　原本一直戴在头上的墨绿色帽子不翼而飞了, 那精致而做工不凡的斗篷也破出了好几条口子……哦，找到他的帽子了。

　　帽子就落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的温度过高的岩石地面上, 除却被烫出来的洞，它在更早之前，就被疑似利器的东西一刀切成了两半，极其凄惨地散落开来。

　　然后, 再看看天草。

　　天草……在他给大部分人留下的印象里，大多都是矜持、优雅、整洁而礼貌，很难想象最初就以“神职人员”的身份露面的微笑着的白发“少年”，还能有这么狼狈的样子。

　　灵基再临后额外加上的红色羽织虽然不像埃德蒙的帽子那样离主人而去, 可是，虽然还挂在他看上去略显瘦弱的肩头……

　　艾尔利：“你的背后是不是着火了……天草，不会觉得烫吗？”

　　没错。

　　羽织的下半截已经被黑色的火焰全部给烧了个干净，而那火焰还顽强地没有被净化，还挂在变得漆黑的布料的尾端，妄图继续向上攀援。

　　天草：“咦？”

　　天草（仿佛这时候才发现一样面露恍然）：“哎呀，原来着火了吗，谢谢提醒，这熔岩洞里的温度还真高啊。”

　　艾尔利：“……”

　　不，跟温度的高低没关系吧，就算高到能够让衣服自燃，火也不会是这个颜色……

　　算了。

　　他已经留意到笼罩在这两个男人之间的这分外压抑和紧张的气氛了。

　　那一边，得到“提醒”的天草拖下了被烧得就剩下那么一小截的羽织，拿在手里，稍稍用了一点力气地抖了几下。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额外做了些什么，总之，黑火拼命地挣扎了一秒钟，还是在不甘之中冒着烟气熄灭了。

　　“好了，这样就没问题了。”从天草轻笑着的温和神色中，看不出一星半点的埋怨或是不满，他只不过在注视着黑烟彻底消散之后，轻描淡写地感慨了一句：

　　“这股纠缠不休、致死都不肯放弃的执念，燃烧的手段就这么拙劣，为了被纠缠的人好，果然还是需要早些消除，得到‘净化’才好吧。”

　　听起来没有任何问题，就只是一句有感而发罢了。

　　可是，从这·个·男·人的口中说出来的险恶而假惺惺的话音进入另一个男人的耳中，就成了分外刺耳、甚至会让他的心口猛地一痛的刀子。

　　这因为太过炽热反而会伤到心爱之人的“执念”——指的是因执念而留存于今的“他”吧。

　　那么，这句话的言下之意，不用细说就能够明白了。

　　“……呵，说得对。”

　　埃德蒙竟冷不防地如此应和。

　　艾尔利的眼中浮现出一抹诧异，就看着脸上先还闪过阴翳之色的埃德蒙转眼看他，那分阴暗消失得太快，而男人的眼神也恢复成了仿若无波无澜的淡漠。

　　很快埃德蒙又收回目光，回身去捡起了没有落多远的……嗯，但是断成了两半的帽子。

　　他垂眼看了看断面如此平整的手中之物，略微地勾起了嘴角，显露出嘲讽的冷笑：“是啊，害人的东西，就算外表多么光鲜，也还是早点消失或者干脆腐烂掉吧。这样的话，谁都能皆大欢喜了。”

　　同样是毫不客气地暗指，要用锋利的言语之刃猛地戳进对方看似坚硬不可摧的心头唯一的那处防御薄弱的破绽。

　　当着艾尔利的面，天草依旧笑眯眯：“Avenger先生在说什么啊？且不说谁能够皆大欢喜，会因为偷来的点心躲在阴暗角落悄悄窃喜的人，大概就只有真正的‘老鼠’了哦。”

　　埃德蒙自然也不甘示弱：“Ruler，你又在胡言乱语什么？难不成，我随口说的感言就让你一·不·小·心联想到自己了？”

　　天草：“呵呵，怎么会呢。我也只是在随口发表自己的感想啊，难道戳到了您的痛处——啊，那真是失礼了，请接受我最真诚的歉意。”

　　埃德蒙：“…………”

　　天草：“…………”

　　这一下就可以不用顾忌艾尔利在不在场了。

　　因为，就算他在，这先还算是按捺了的可以勉强保持平衡的气氛，顿时就被这些无形之中交错博弈的刀枪剑雨给戳了个稀巴烂。

　　艾尔利：“……唉。”

　　他也就只能无奈地叹一声气了，然后，再不带多少期望地问他们一声：

　　“master他们已经通过城门，到奥兹曼迪亚斯那里去了吧，你们跟我一起先过去？”

　　“我……不了，艾尔利，你先去吧，我还有事情需要处理。”

　　“是的，艾尔利，我与Avenger先生还想再友好地多交流一会儿呢。”

　　那两人遗憾却又毫不动摇地婉拒了他的提议。

　　艾尔利继续无奈地看着他们，果然不出意料，从这两张或是平静或是温柔的面容上，看不出有任何妥协的想法。

　　“那，行吧。”

　　虽然，在这里做出妥协的是他，但——

　　从皱起的眉下，越发显得凝重的目光可以看出，艾尔利的意志同样是毫不动摇，非常坚定的。

　　“假设master他们会在奥兹曼迪亚斯那里耽误一个多小时，减去已经耗掉的时间，还剩下……”

　　他直直地凝望他们的眼睛：“——半个小时，半个小时之后，到我们事先约定好的地方会合，不要迟到，也不要缺席，好吗？”

　　“唔，虽然万圣夜的聚会并不要求强制参加……如果你们实在来不了的话，我也……”

　　似乎有些失落的话音尚未落定，就被紧接着响起的男人们的声音打断了。

　　“我一定会来。”

　　埃德蒙第一个响应，这个时候，总算能够发现，他似乎不经意地抿了一下唇，苍白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犹豫，但犹豫很快就被沉淀下来的淡淡的缓和之色，也盖过了之前未能下定决心的局促：

　　“一定不会错过……到时候，能邀请你跳一支舞吗？”

　　这个请求，似是刻意放低的嗓音不掩沙哑。埃德蒙是在艾尔利的耳边低语的。

　　虽说耳语也会被就在这么近距离的英灵的听见，但意义到底还是不一样——更何况，埃德蒙才不会在意天草能不能听见。

　　艾尔利因他们两人的紧张气氛也不禁有些紧张的神情，就在这一刻解冻，他微微一笑：“好的。”

　　某个从万圣节惊喜计划筹备之初就开始踌躇犹豫的男人，也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眼角和唇角都染上了仿若冰雪消融的暖意。

　　而天草，也回应了艾尔利的话。

　　“不会。”他也是笑着在说，无视了某个Avenger那明目张胆得就像是挑衅的举动：“不会错过的。艾尔利，还请你在高处稍作等待。”

　　“时间已然铭记在心，我会在宴会正式开始之前赶到会场。”

　　顺利达成目的，艾尔利自是欢欢喜喜地道：“那就好啊。我要先走一步，不过，在离开之前……”

　　“——把这些东西给我，作为交换，来，这个给你们。”

　　他收走了埃德蒙拽在手里的帽子，也拿走了天草那件残破得很是厉害的羽织外套。回礼则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内容颇为丰富的满满当当的小袋子，就给这不约而同都有些发愣的两个男人，一人发了一个。

　　愣的时间有些长，以至于，已经凭借从袋中渗漏出来的气味察觉出事物本质的埃德蒙还是下意识地道：“这是……”

　　“糖果和饼干。”艾尔利说到这里，又稍稍地补充了一下：“我自己做的。”

　　天草吃过艾尔利亲手做的甜点，还吃了不少，而埃德蒙只是遥遥提过一次建议，旁观过他动手，但却没有真正让甜食入口。

　　掌心里少了一样东西，多出了一样体积更小、但却让人感觉更重了不少的糖果袋子，天草微怔过后，却是先反应过来，笑意更深地表示感谢：“真好啊，我会心怀感激地收下，然后满心欢喜地细细品尝。”

　　“万圣节……”脑子总算是转过来的埃德蒙：“糖果，不是准备给孩童的么？”

　　虽然能够收到心爱之人亲手制作的甜食这一点让他很是高兴，但，被当做小鬼头的这另外一点，男人的心里有些微妙地不甘。

　　艾尔利能明白他们的想法，毕竟，高文卿前不久也发出了这样的小小质疑。

　　“按照规定是这样没错，不过……”

　　他没往下说，只是微笑着，摸了摸面前在这两个男人的头——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突然之间，很想这样摸一摸。

　　最后再留下一句“早点过来哦”的提醒，摸完两颗白色的手感特别好的脑袋，艾尔利就施施然走掉了。

　　出了熔岩洞。

　　艾尔利站在山脚下，仰头望向与曲折的阶梯连接的城门，还有更上的位置，在夜空之下仿若在自行发光的雄伟金字塔。

　　“那边应该进行到最后阶段了吧，估计的是半个小时，只要奥兹曼迪亚斯不要认真，也不要放水，应该……”

　　没有，问题？

　　*****

　　——不。

　　事实上，不是“没有问题”，而是——“大有问题”！

　　若是在此时临时采访一下奋战在最前线的人类最后御主藤丸立香，这个浑身疲惫的少年一定会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一边吐血一边告诉采访他的人：

　　“就算说出这些实话很有可能会让我被金字塔压成饼，我也得用最大的声音说——”

　　“法老王·奥兹曼迪亚斯！你真的是！好烦啊！”

　　“能不能有点做大魔王的自觉和职业操守，乖乖地被我们这些勇者打倒？！”

　　许久没有出现在众人视野里的奥兹曼迪亚斯，再也找不出比他更像大魔王的大魔王，也再也找不出，比他更烦人、更会耍赖的大魔王。

　　在勇者与大魔王的正式会面之前，还有一个小魔王。也就是魔法☆梅莉提到过的，直接统治这座城市、用美色将圆桌骑士们纳入旗下的神秘女王。

　　克娄巴特拉——或者提起“埃及艳后”这个名字，更能让大家知晓。出现在“勇者”们面前的美艳女王没有多少小BOSS的气场，反而显得气急败坏，因为本应该保护她的某三个骑士居然不见踪影了！

　　众人：“……”

　　算了，还是不要告诉她骑士们已经内讧，并且现在大概还在城里跳反发南瓜了吧。

　　勇者队伍里有梅林这个不按套路出牌的魔术师在，自是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让终于想起来自己是BOSS的克娄巴特拉说，跟之前揍尼托一样把她打倒。

　　在此之后，勇者才来到金字塔的内部，大魔王所在的辉煌的内殿。

　　奥兹曼迪亚斯已在此静候多时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异世界的勇者，没想到你们还真有这份能耐，竟然走到了余的殿前。”

　　魔法☆梅莉正气凛然地抽出了宝剑，赫然就是RPG游戏中历经千辛万苦终于站到魔王面前的正义勇者的现实写照——正义得让罗曼医生都没有心情吐槽了。

　　“觉悟吧，大魔王，交出爱与正义的伙伴，美丽的魔法☆艾莉！”

　　“愚蠢！天真！不自量力！”

　　直到这时，奥兹曼迪亚斯还在敬职敬业地背着台词：“呵哈哈哈，让余瞧瞧你们的能耐，然后，就在余的光辉下黯然失色吧！”

　　接下来的事情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不就是打嘛，那就打呗。

　　藤丸立香自觉地和斯卡哈小姐一起退到了一边，真正的参战人员就只有魔法☆梅莉、不能那么坦然地旁观的玛修、不知怎么就加进去的狂王……狂王？！

　　砰砰砰砰锵！

　　第一轮BOSS战，大魔王败下阵来。

　　但是，既然这只是第一轮，那就说明，接下来还有至少次数为二或是二以上的车轮战——

　　第二轮开始时，大魔王奥兹曼迪亚斯还懒洋洋地坐在王座上，顶多给勇者们一个不以为然的俯视眼神：“余已经了解你们的底细了，也不过如此！接下来就稍微认真一点儿吧。过来，尼托克丽丝，克娄巴特拉，沦为战败者的你们需要将功抵罪洗刷耻辱才行。”

　　“等等，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叫帮手——”

　　“大不敬！王的‘叫帮手’怎么能叫做‘叫帮手’？奥兹曼迪……噗噗，这是那位大人的足以令我等瞻仰的谋略！”

　　“……好吧，大魔王的谋略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砰砰砰砰锵！

　　第二轮BOSS战，结束。

　　王座上的法老王总算很给面子地——变了个坐姿？？？

　　“你倒是站起来宣布我们胜利了然后交出魔法☆艾莉啊！赶紧让我看看魔法☆艾莉究竟是谁行不行！”

　　藤丸立香很崩溃。

　　然而，奥兹曼迪亚斯却面露不悦，沉声道：“区区勇者，竟敢用这种语气对余说话——你们口中的魔法……嗯？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名字，总而言之，他是余的王妃，想让余交出王妃，就要做好承受余无尽怒火的准备。”

　　“哼，玩闹了一番，余也觉得十分无趣了。”

　　这么说着的男人，开启了BOSS战的第三轮。

　　参战人员就不只是他、就算被连着揍了几次也要坚定不移支持法老王的尼托克丽丝、莫名慌乱但还是要坚定不移支持法老王的克娄巴特拉了，竟然，增加了想破头都猜不到的人选！

　　“……英雄王殿下，难道，您和法老王冰释前嫌了？”

　　没错，先前在城门口还只是吓唬着开了一半宝具的英雄王吉尔伽美什，这一次竟然一口气来了三个，所有吉尔伽美什正式参战，而且还是与他最大的敌人，奥兹曼迪亚斯并肩作战！

　　那边被提到名讳的王们异口同声：“怎么可能！”说完，再隔空交换了一道嫌恶但不得不忍耐一下的目光。

　　英雄王：“杂种，虽然本王没有跟你解释的必要，但若是任由你胡乱猜测，反而更让本王难以忍受。”

　　贤王：“哼，在目标一致的情况下，暂时的合作也不是不可。就让你们死得明白一点——谁让你们之中有那么碍眼的、可以让本王对他的厌恶超越奥兹曼迪亚斯的杂种存在！”

　　最后做总结的少年吉尔伽美什耸了耸肩，摊手：“就是这样啦，master。虽然我对你们队伍里的白头发大哥哥并没有多讨厌，但是……投影里的那个粉头发的大哥哥，突然之间让我看着很不顺眼，所以……”

　　“——抱歉啦。”

　　藤丸立香：“……”

　　玛修：“……”

　　狂王：“……”

　　梅林：“……”

　　斯卡哈小姐：“白头发的讨厌之处我还能够理解。喂，这个粉头发的做什么有伤天理的事儿了？”

　　莫名其妙就中了无数枪的罗曼想要吐血：“我什么时候有伤天理了，还有除了真正有伤天理的魔法☆梅莉，我根本没得罪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莫名地顿了一下。

　　这个停顿很快就消失在含含糊糊的苦恼言语之下，很巧妙地被他圆了过去，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破绽，当然，也没有几个人在认真听他说了什么。

　　只有提出质疑的斯卡哈像是察觉了点什么，在无人注意的时刻，瞥了投影里捂住脸似乎很是哀愁的男人一眼。

　　总……总而言之，第三轮BOSS战，应该是藤丸立香等人所面临的最为恐怖的战斗了。

　　别说胜负如何，就算有在战斗方面非常可靠的狂王和辅助超强的魔术师梅林在，他们也根本没撑到打败古代王组合或是被古代王们打败的那一刻。

　　——因为，战斗开始还没有过去多久，又是一群人……出现了。

　　那就是，本来应该留守在迦勒底、但据医生说一时之间神秘消失的英灵们！

　　“我的天……尼禄小姐，黑贞德小姐，阿尔托莉雅小姐，没有跟兰斯洛特他们同流合污的圆桌骑士们，达芬奇亲，卫宫，哈桑们……连逢年过节打死都不出书房的作家们也来了啊！”

　　然而，他们来是来了，却不是来为被古代王摧残的勇者小分队帮忙的。

　　奥兹曼迪亚斯：“呵，勇者啊，这才是余手下真正的魔王军团，感受到绝望了么？哈哈哈，哈哈哈哈！”

　　“……怎么可以这样？？！！！”

　　奥兹曼迪亚斯：“为什么不可以？这群家伙在余的宫殿内白吃白喝这么多天，还劳累余心爱的王妃为他们下厨，余不过是丢给他们交纳伙食费和住宿费或者成为余的打手这两个选择，他们就自觉自愿地担当魔王的爪牙了。”

　　在御主颤抖而难以置信的目光扫视下，大部分“爪牙”都心虚地避开了他的视线，然而，还是有少部分“爪牙”不仅毫不心虚，还义正言辞：

　　“听说可以光明正大地揍梅林一顿，我们当然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了。”

　　“呵，我可没有被区区几盘巧克力几盒饼干几箱软绵绵的蛋糕给收买，不过是想要凑个热闹而已。”

　　“那什么，黑贞德小姐，没记错的话你吃掉的甜食不比亚瑟王少多少吧……”

　　“——混蛋！”

　　……

　　混战。

　　惨剧。

　　纵使多年之后，藤丸立香也还能无比清晰地回忆起这一天，这一个混乱、热闹、又不得不说，格外欢乐的夜晚。

　　混战中途还是终结了一小会儿的。

　　关键点就在于被围殴得最惨的某个魔术师，突然间喊了一声：“啊呀呀你们这些用心险恶的魔王和魔王爪牙！醒醒吧，正义终将战胜邪恶，勇者注定会找到公主……”

　　“好嘞——”

　　不知用什么方法脱出包围圈，魔术师来到了殿门口，一把将恰好在这时出现在门前的某个英灵——抱了起来。

　　“找到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