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不自量力
大陆之东，焚世神谷。
无尽山石，皆闪着熔岩般的赤红光泽，千米长的谷地，两侧山崖行如巨兽，其内楼宇遍布，火舌滚滚。
谷中央的一处圆台上，已立了数名强者，焚世神谷的长辈簇拥着一个青年，他赤衣披身，气场炽烈，此刻只盯着一个方向，淡淡的压迫力，自他身上蔓延开。
“吟剑阁到——”
喝声起，天边掠来数道流光，而后刹那在半空止住。
“贵派谷主新立，我等特来道贺。”吟剑阁上任阁主抱拳，礼数甚周。
玄羽扫视一圈，熟悉的门派甚多，周浮生和明晔看到他，都是有些恍然，不由想起那日在南方深林里的巨鸟。
目光最终定格在焚无灭身上，玄羽不期然见他盯着自己，那双眼里，升腾着滔天的战意火焰。
“焚谷主，别来无恙啊。”他微笑，从空中落下，站在焚无灭面前，两人此际一般个头，皆是人中龙凤，相对凌然。
“羽阁主。”焚无灭问候着，伸出一只手，向着玄羽。
嘴角依旧噙笑，玄羽亦伸手，握到了谷主掌上。
“嘭”的一声，仿佛雷电骤闪，圆台远处的后辈皆是惊呼出声，玄羽与焚无灭四方，霎时爆开狂风气浪，众人都色变欲退时，气浪却戛然而止。
玄羽收掌，压下那稍稍的发麻，嘴角弧度丝毫不变，反观焚无灭，脸色甚是难看。
“谷主好修为。”他由衷地赞了一句，这家伙，估摸着达到了地玄境巅峰，晋升速度简直堪比自己。
“羽阁主既然来了，还请别急着走。”焚无灭目光如炬，“还请你，接受我的挑战！”
此语一出，周围顿时一片哗然，在座的多多少少也晓得玄羽是天顶论道的魁首，当年焚无灭败给过他，看来如今，这谷主是想扳回一局。
玄羽仰头，笑出了声。
“阁主何故发笑。”
后头，一焚世神谷长老前踏一步，发问。
“挑战自然是应接受。”玄羽压下声音，“可是焚谷主刚刚的表现，让我有些失望。”
他成功看到了焚无灭脸上的裂痕。
“阁主难道忘了，在成为阁主那日答应我的事？”深吸了一口气，问玄羽。
“刚刚的小碰撞，难道你看不到结果吗。”玄羽的声音很淡，他感觉自己确实有点膨胀了，但膨胀也不是没资本，毕竟，焚无灭远远不及天境。
“自负。”之前出声的长老冷冷评价。
吟剑阁众互相对视，他们见识过玄羽的实力，也知道这，确实不是自负。
抬眼，玄羽身形一动，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再出现时，他已一手抓住了那老头的衣衫。
面色微变，长老略退一步，而后铺天盖地的红色烈火怒扑起来，向玄羽肆虐过去。
“噗”的一声，金白火焰燃起，空间霎时扭曲，那红色触上金白，竟无法再进，如何滂沱的烈焰，竟也奈何不得。
焚世神谷的火焰不一般，不为他这万火之祖克制，已能称的上了不起三字了。
长老的面色从微变转为大变，还是狠狠一拳砸出，对玄羽袭去。
好歹是天境，拳风压得石地猛烈颤抖，裂纹道道崩裂而出。
入界运转，对周身空间空气的联系陡然加强，玄羽侧身，带着股滂沱的自然能量，勉强躲过了这拳。
拳风擦着身体，带着些许火辣的痛感，玄羽心头对这长老的实力，倒挺是赞赏。
他的右眼，猛得对准了对方的肩膀。
龙血剑猝然腾出，转眼便插进了这长老的头。
“啊！”
他痛的大喊一声，白箭也不知何时被玄羽拿在了手里，抵住了这个长老的喉咙。
这老头动也不敢动，由着玄羽把龙血剑拔出来，身体一直剧烈地颤抖。
龙血剑偷偷吸了点血，此刻被玄羽握着，赤色光芒一闪一闪，显得颇为兴奋。
几个焚世神谷人气怒有加，“羽阁主，为何要出手伤人？！”
“你这是来恭喜我们的吗？”
“您难道想与焚世神谷为敌吗？”
声声质问，玄羽一脸无辜，收了白箭，把那长老搀扶起来。
瞧着老头愤恨怨怼的双眼，玄羽叹了口气，“他这么大年纪，这么强的实力，我之前冲过去本来是要和他近距离的理论，结果他喷那么多火来烧我，还给我那么重一拳，分明就是要我的命啊，我这种程度的还击，不算过分吧。”
众人愣住，玄羽的这般说辞，堪称无懈可击，那长老更是瞪了个牛眼睛，想说话都说不出来，模样瞧着，莫名滑稽。
焚无灭将玄羽的出手看在眼中，脸色已不能用黯淡来形容，片刻后，他复而将拳头大力一捏，喝到：“羽阁主！身体与法器，我承认自己在你之下，但你，得答应我的挑战！”
玄羽听得，回头，瞧见谷主眼中的暴戾火舌，神色却是清淡，“我明白，说吧，你想比什么？”他说。
“天火塔中，有这么一项，叫万火焚身。”
“你敢不敢和我比比，谁承受的时间更久？”
众人闻言，尽皆倒抽了口凉气，“嘶嘶”的声音，不绝于耳。
焚世神谷众人的脸色都沉凝下去，万火焚身，是天火塔的出塔之试，意在锻炼谷中人的自身的火焰之力，当时焚无灭虽坚持下来，但也没能逃过浑身焦黑的命运。
比万火焚身，看似是比身体强度，但对焚谷主和玄羽来说，也许更多的是比火。
“蛤？”
玄羽此种反映，出了所有人的预料，连焚无灭都愣了愣，饮天在天上隐着身形窃笑，这“蛤”一下，你人设很崩啊。
不过那小子提出这么比，还真是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了。
不自量力。
玄羽心里和饮天道人想的一模一样，脸则上分外正经，他问：“你确定要和我比这个吗？”
焚无灭见他如此，心头的火气更大，眼中的残暴风云在聚集，这话说的就像他在找死一样。
“当然。”谷主稳着声音，道。
“好。”
玄羽点头，“那就让我见识见识，你们焚世神谷可怕的天火塔，所谓的万火焚身。”
霄壤
天火塔，还确实是个塔，玄羽望着它，只觉得大概叫地火塔更贴切些。
因为这塔，完全位在一个庞大的地底空洞中，玄羽和众人从甬道出口处观望，只见得那上通暗石，下如岩浆的百米巨塔，横纵大若陨星，滂沱的火属性气势，不住翻涌。
焚无灭站在玄羽身旁，对身后的几个长老道：“有劳了。”
语罢，伴着一声含着涛涛战意的“来！”，焚无灭径直踏向了天火塔顶端。
玄羽风轻云淡，闲庭信步，跟上焚无灭，立于他身旁。
“开始吧。”他道。
远处的长老也踏步而出，纷纷摆出繁杂的手势，那天火塔像感受到了汹涌的牵引能量，顿时震动起来。
无形的气浪激起了巨塔的咆哮，几个长老脸色都有些苍白，塔端，随即喷吐出剧烈的赤火，肆虐成阵，向空中的两个年轻人，团团扑去。
火焰包裹而来，焚无灭凝神凝面，周身也燃起了炙热的赤炎，凶猛地攻杀向周遭，不住逼近的火海，强势之极。
瞥了他一眼，玄羽双手抱头，慵懒地闭上眼睛，任由那火海，将他从头到脚得淹没。
众见之，当下惊骇，这小子，找死吗！
吟剑阁人嘴都合不拢了，但他们惊患之余，心中还是对玄羽怀揣着相信。
身体被狂暴的火行能量捶打，玄羽略觉烫热，这焚世神谷的火，委实不凡。
如此大量乃至源源不断的火焰气，可以说不可多得，虽然玄羽经历过耀日洗礼，火对他来说基本都是道小菜，但还是运起入界，进入了修炼状态。
其他人，怕是如何也想不到，玄羽在这天火塔的万火焚身下，还能入定练功。
焚无灭寒着脸色，拼命与火海抗衡，他这已是第二次经历，无论是实力能力还是经验，都比在天火塔里的那时，强了太多。
这也造就他与玄羽比的自信。
当那足以将十个人吞噬的火团冲来时，他往往以手掌大小的赤焰对之，就能挡下七七八八。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那塔中席卷出的火海没有分毫弱化，反而越发炽热，似要将地底熔铸了千年的灼烫力量尽数喷来，焚无灭防守之下，已是面显疲累，汗流浃背。
“噗”的一声，火舌化作了条怒龙，朝青年狠狠咬去，只片刻，他的赤火便被生生撕裂，身体没入急流的火浪，登时一震剧痛。
焚无灭咬着牙，一声没吭，全然调动起体内的火能量，拼了命地抵御万火焚身的折磨。
远处人望得心惊胆颤，焚世神谷的长老们面色都要像土了，焚无灭的爹，此时额上青筋暴跳，死死握着拳头，抑制着自己不冲上去。
法阵未停，火焰将天火塔的上端所在染成了红色，漫天的赤炎之海，浩浩荡荡，让甬道处观望的人，下意识地想退却。
两个人模糊的影，在火海中晃动，仿佛随时会消散一般。
“停下吧。”焚世神谷的一个长老哑声低语。
焚无灭的父亲只觉得心脏噗通噗通地要跳出来，他控制着喉咙，颤抖地“嗯”了一声，再不能言其他。
“再比下去，怕是要出人命了。”通天门，一位白发的老妪出声道。
焚世神谷的长老门互相对视，到底还是下定了决心，旋即踩步而出，联手结阵。
无形的能量波动冲进天火塔，当下火光一滞，旋即竟然，更为汹涌地在半空咆哮起来。
“怎么回事！”
几个长老面色一变，再度行了阵术，然而就若石沉大海一般，那火海，仍没有撤或弱的迹象。
“怎么会停不下来！”
众老者惊呼，焚无灭之父双目瞬红，当即从身上唤起铺天盖地的烈火，直冲而上。
“轰！”一掌挥出，天境终归是天境，庞然的真力令得火海裂开了道口子，而后这全身染火的男子，便是毅然飞入。
“无灭！”他大喝一声，便是看到那身上半焦的青年，他依旧站得笔直，双目耀眼，又带着近乎狂暴的不甘。
“算了，别比了。”看着儿子黑漆漆的皮肤，这个曾经叱诧风云的上任谷主，连嘴唇都是哆嗦的。
他的声音带着沙哑，现在的他，就是一个爱着孩子的父亲。
焚无灭不回答，身上的火焰依旧翻腾着，撞向四面宛如牢笼的火海。
男子的鬓发带着微微的苍白，“无灭”他的声音颓唐而无奈，听得，焚无灭的身子颤了两颤。
父亲骤然前掠，赤焰烟花般炸开，将灌来的火海挡住，随即他抓住了儿子的手臂，不顾其挣扎，狠一用力，就跃到了万炎之外。
众长老匆匆上前，将他二人护住，瞧见焚无灭的伤，他们更是心生恐惧，手忙脚乱地，开始给这位才上任一天的谷主医治。
焚无灭喘着气，双眼始终盯着上方腾卷的火域，一抹虚影位在其中，显得那般的，不真切。
“那边焚世神谷的，我们阁主呢！”吟剑阁人看到了焚无灭的伤，即刻骚动非常，长老们不由冲上去，大声质问。
“你们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不能把这万火焚身停下？”其他门派的也问道。
神谷的长老们额上挂着汗珠，他们朝吟剑阁行礼，“我们，我们的天火塔，好像出了点问题，这阵法，停不下来了”
“实在对不住”
“什么？？”
吟剑阁众顿时涨了火气，“还不把我们阁主弄出来！”几个长老一拥而上，然而他们对这火海一无所知，也不敢冒然行动，只怒瞪着焚世神谷的家伙。
“不必了。”焚无灭闭上眼，声音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坠落，含着股莫大的苍凉。
而后只见那无尽的赤红蓦地动荡，旋即陡然收束，好像被什么硬吸住了般，面积眨眼间就缩如一隅。
玄羽从这一隅中走出，也是方才，他换了一身新衣，里白外黑，整个人就似副清爽的水墨画，望之只感登上仙境。
手掌轻抬，金白火焰燃起，后方缩卷在角落的火海随之化作了条条火柱，气势恢宏，却是霎时没入了他掌中的，那缕金白。
玄羽落在焚无灭面前，抱了抱拳，“此地火焰珍贵，羽一时未耐住心动，取了些许，还望谷主成全。”
言罢，也不管四周呆若木鸡的看者，就向外踏行，吟剑阁的强者们动了两下嘴巴，终究啥也没说，快步随玄羽而去。
焚无灭再度闭眼，靠到了旁边的山壁上。
他总算明白了，什么叫不自量力，什么叫，霄壤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