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道:“身子好了后,想去哪里?”
卓渊看看云树,又看看小院,再抬眸看看天,长长呼一口气,满面愁容,却没说话。
云树侧身看看睡过去的申思尧,也长长叹了口气,“我想了许久,不知道该把你们如何安置?不知怎的,往日情谊就销蚀殆尽了,只余莫名的拔刀相向。”
说到这里,云树只觉狭小的屋子里压抑的狠,抬脚跨出门槛,背手立在屋檐下。夏日里的蓝天白云,青阳刺目,照的人睁不开眼。
云树回头,眼底异常晶亮。“这天高云阔的大千世界里,存些情谊怎么就那么难呢?”
卓渊迎着她的眸光,沉声道:“你若不护着完颜沧月,我们就不用拔刀相向。”
云树望着卓渊半面光亮,半面暗影的脸颊。“你在逼我做选择?”
卓渊暗影中的眸子看着云树,没说话。
云树目光愈发盈亮的回视着卓渊:“你觉得我会选谁?”
卓渊不由自主避开她的目光,又蹦出那句熟悉的话,“选择我,你就还能,见宋均。”
云树心中涌起气恨,握起背后的拳头,语带狠意。“先待灭了赵国,捉了赵琰再说!”说完就要走,卓渊拉住她的袖子,“你一个女人,为什么非要这么强硬呢?”
云树狠狠扯出卓渊手中衣袖,“我有什么办法?”
“跟我,跟我南下,见了圣上服个软,以你的三寸不烂之舌,还怕哄不软圣上的耳朵?”
“女人就当如此吗?”
“女人就该如此。”
云树拧眉果决道:“那我选完颜沧月!”
“云树~”卓渊还要去抓云树的衣袖。
云树甩开衣袖,袖口在风中划出柔软的弧度。卓渊上前一步,掐灭被风鼓荡起的衣袖,攥住她的腕子。
“宋均真的还活着!我发誓,他真的活着!我来之前还见过他!你也知道,昭儿除了一双眼睛像你,鼻子、嘴巴、小脸蛋儿和他长的一模一样!你与圣上并不是解不开的死仇!何必这样鱼死网破?!”
云树停止了挣扯,“我若跟你去了,就会变成解不开的死仇!你心知肚明!!”顿了顿,微带希冀补充道:“他若肯乖乖交出宋均,我可以不鼓动灭赵,甚至力促真国止了兵戈休养生息。但是,我若得不到完好的宋均,赵,灭了也就灭了!”
“那可是一国百姓!!!”
“一国百姓换个主子而已!”
“你是赵人!”
“赵非我姓!”
“你!你疯了?!”
“想透彻了!”
卓渊睁大了眼睛,简直无言以对。
云树稍稍敛了怒气道:“你的仇,完颜烈,已经解决了。我会调好你的身子。至于思尧哥哥,怕是不能再动刀枪。然后,你们便走吧……此后再相见,谁也不用再客气。”
卓渊心头一紧,抓云树腕子的手也收紧了,艰难道:“云树……怎么,能这样?”
“如此,谁的意愿也不委屈……我已没有更好的办法。”语中尽是无奈。
卓渊似有一腔的话要说,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云树挣了挣腕子,卓渊依旧紧紧攥住不松手。
“还有话说?”
“唯一的,兄弟,要弃我而去……”卓渊终于承认了云树“兄弟”的身份。
云树觉得腕子上的手,攥的更紧了。她无法做到事事圆满,人人满意,她很久很久以前就知道,她唯一能做的是不勉强他人。沉默了半晌,云树缓缓道:“这寥落人世,一脉血缘也万分难得。你,同父异母的姐姐,卓清妍,应该还在。”
卓渊睁大了眼睛却没问出什么。
四百三十章 天显异象
年少时,在白树村发现与父亲眉眼相像的私生女,他很是生气,气父亲的作为,也气云树有意为那私生女遮掩。回城后,他告诉了母亲。母亲再着人探查,白树村里已人去屋空。母亲思谋之下,带着他去尧关探望父亲。
卓清妍母女果然来尧关投奔父亲了!在少年的他为母亲撑腰的过程中,目睹了母亲充分发挥知州千金的谋划手段,一力促成卓清妍与人为妾,为在尧关难以打开局面的父亲立足,做了踏脚石。
婚礼当日,真国突然来犯,掳走新娘。
从父亲的脸上卓渊第一次敏锐的觉出:父亲虽对多年未见的女儿感情并不深,却是怜惜谢姨娘的,但满城百姓要安抚,城防待重布,更要借此机会在尧关立稳脚跟。亡羊后要补牢,父亲并没有更多的精力去追回他的便宜女儿。当时,谢姨娘真的疯了一样求父亲去追回她们的女儿。被拒后,谢姨娘眼睛血红,竟然胆敢给了父亲一巴掌。
少年卓渊竟觉得那一巴掌格外的疼,因为谢姨娘望向父亲的目光,他看得都有些难受。那时他想,心碎成一块一块的,大概就是那个样子吧?甚至产生了想要帮那个无助的女人的想法,但这想法只一闪而过。
决绝的谢姨娘并没有再跟父亲说一句话,从仆役手中抢了马缰,犹生疏的翻身上马,尽力一鞭抽下去,马儿带着她北向扬尘而去。
当时的心都在母亲的意愿上,不知道父亲对此,有没有做什么补救措施,只是此后,他再没有谢姨娘与那个刚认回来不久的姐姐的消息……
谢姨娘母女双双入了真国国境,母亲大为舒心。而他,为母亲的舒心而轻松,偶尔也会想起谢姨娘最后离去的场景。他终究什么都没做,任时间掩埋了那一切,直到云树今天又提起那个,姐姐。
云树骨头都被他攥疼了,想他忆起前事心中不好受,便没有表现出来——这是最后能为他做的支撑了。
直到卓渊终于从回想中回过神来,云树才道声“珍重!”一根根掰开卓渊的手指,抽回腕子,用另一只手轻拢着袖子,眸光沉重的看了卓渊一眼,转身微微踉跄往外走。
卓渊觉得云树决绝的背影,与谢姨娘那日的背影极为相似。他的脑袋先是空白一片,继而乱成一团乱麻,乱的眼前发晕。
“云树~”
听到那声音中的痛切,云树停步,缓缓回身。
卓渊抓住门框,却眼皮半垂,不看云树,只道:“我头晕~”
云树犹豫一瞬,并没有走回去,道:“去榻上休息一下吧,我去让云庭给你煎药。”
这一刻,整个世界万籁俱寂。
两人之间十来步的空间里像是延开的一匹流光素锦,流过那些一起肆意纨绔的记忆,而“呲呲”的细微撕裂之声却止不住的在空气里颤抖,在卓渊心头一点点展开,难受得他身子微抖,手脚仿佛僵硬,又仿佛酸软的立不住,脚底又像有万千芒刺;握握拳头,拳心也像满是芒刺;一颗心半悬又坠,又像是被粗暴的抓住,喘不过气;浑身上下,处处难受!!
半垂的目光察觉地上的光影又亮一分,意识到云树又走,耳边、心头那布匹撕裂的声音愈急愈快愈近尾声,撕裂着耳膜,卓渊再也受不住,紧紧抠住门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