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放人(1 / 1)

汴京春色 娴白 3432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61章 放人

  喻姝料的没错, 甫一登肃王府,她报上名号,门口的小厮并不意外。

  小厮们仿佛早得到?消息, 知?道他们会来。一人进去通传, 一人为她和王为慎引路。

  王为慎刚到汴京时, 连马车都待不住,非要骑马,走走逛逛,两只?眼睛都看花了?, 嘴里却还不屑地说,跟扬州也没差多少嘛。

  现在进了?肃王府, 心下开始暗叹王府之大。

  他从前总觉得自家?最好, 地方豪门都比不得,如今一见王府, 才知?什么叫山外山, 人外人。不过也不足为奇,到?底是个有权有势的王, 又是天子脚下, 是该比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好些。

  绕过抄手游廊,便进内院,有一块雕画孔雀的大石屏,后头园中设有池亭假山, 可?惜深冬不见颜色,遍地都裹了?一层素。

  她听到?王为慎在身旁极小声喃喃:“甚好、甚好, 华侈却不见俗气?, 很是雅致,日后我王家?也得修成这样?......”

  “......”

  喻姝下意?识地看他, 扬州,她能回去吗?有时岁月静好只?在刹那,碎碎念念,无祸无灾地过完一世。

  上一回见秦汀兰,还是去年的中秋佳节,彼时两人因崔含雪之论发生口角。

  而后的下半年,直到?年关?,汀兰再没有主动?找她过。要是宫宴上碰着了?,汀兰都是刻意?避开,只?作个不熟。

  其实来肃王府邸前,喻姝心头仍有些陌生的怯意?,她与秦氏毕竟是故人。

  汀兰此?人,若说不好,她总觉得人家?没把自己以友相?视。她初来汴京时,与世家?不熟,在她没有友人时,汀兰却是主动?来交谈笼络的。

  可?是慢慢相?熟后,汀兰却习惯性地使唤她......从前皇后交待的事,汀兰若觉难办,便会转给?喻姝。

  起先,喻姝真心相?待,就像劝说卢家?把嫡幼子送进宫,这么里外不是人,费劲不讨好的事,她都接下。可?是有一回年关?,喻姝不愿顶她的差进宫算账,汀兰便由此?生恼。最终还是喻姝先低头,这事才堪堪过去。

  此?刻喻姝还没进正屋,秦汀兰便迎了?出来,亲亲热热唤一声弟妹,亲热得让喻姝恍惚,仿佛两人之间?从未生过龃龉。

  她也一礼,轻道:“二嫂嫂。”

  汀兰身穿青碧色的绒毛罗衫,额戴团冠,丹眉细眼,唇边淡淡笑意?。不过汀兰原也是瘦美人,数月不见,反倒丰腴了?些。

  她看向喻姝身旁的男子,笑问:“想来这位风采出人的,便是五弟妹的表兄了??”

  王为慎听得挺高兴,略一行礼:“过奖过奖。”

  天寒地冻,汀兰寒暄两声,便自怪笑道,“瞧我这记性,一见弟妹就心生欢喜,连外头风雪也给?忘了?,二位快随我速速进屋吧。”

  说罢,便招呼下人煮茶备点心。

  屋里烧了?炭火,比外头暖和许多?。

  眼见秦汀兰一口一个五弟妹地喊,如今喻姝的身份早被?官家?废去,已是黎庶了?。

  她正琢磨要不要与之说,秦氏已经开了?口:“我晓得你二人有急事,久待不得,午后便送你和王郎君入禁中吧。只?是弟妹今日已没了?身份,若要进去,还需我引呢。”

  午后,一辆马车从肃王府出来,驶向皇城。

  转眼皇帝登基也有大半年了?,刚登基那会儿,京城动?乱,各路冒出来的不知?名兵寇比比皆是。如今年关?将至,动?乱也都渐渐平息。

  皇帝登基后,先皇后章氏无疑成了?太后,后又册封荀氏为皇后,章太后的外甥女为淑妃,吉鲁公主为贤妃。

  这些,都是马车里秦汀兰告诉喻姝的。

  “对了?,你那庶妹可?成了?昭容。”汀兰又笑道,“还有一位新册封的昭仪,是辅国将军滕家?的独女,她长兄五年前战死沙场,为国捐躯,如今圣上体恤,直接纳进宫封昭仪了?。圣上还未选秀,后宫拢共就这五位,有四位是原先琰王旧邸出来的,你日后还有福分在。”

  喻姝闻言,却道:“嫂嫂这话我反倒听不懂,喻昭容虽是我庶妹,可?喻氏流放,她对我早已心生怨念,我又谈何福分。”

  “傻妹子,当然不是这个福分。”

  汀兰笑了?笑,却意?味深长看来一眼,“去年,你虽给?先帝上了?昭罪书,但此?书他未公诸于众。后来,还是当今这位登基,在先帝桌案压的奏章下瞧见,才公诸出来。如今你虽不是我五弟妹,可?这一声嫂嫂,未必是替五弟妹唤的。”

  喻姝心头一凉,她这番试探汀兰问出的话,果?真如自己所料的那般——琰王此?人实在让人恶心,当初设计不成,今朝她都离开汴京了?,他反而又念上。她曾经可?是弟妻......明明是此?等荒谬的事,汀兰却很高兴,还在笑着劝她。

  “这可?不是什么福分,有命活还难说。”

  喻姝半撩开窗幔,只?望着热闹集市上的人流,“丰功伟业的人,多?重后世清名,生怕世人诟病。上头那位不过贪一时美色,我这等身份,如此?不伦之实,难道他会留我性命很久吗?太后定然也留不下。嫂嫂以为转头就能成宫里娘娘,是泼天福分,可?实则厄运。”

  汀兰听得不舒服,一想到?皇帝多?次嘱咐,又不得不迎上笑脸,指尖一点她额间?,“你呀,不知?好歹,日后就明白我当真是为你好的。”

  进了?皇宫,秦汀兰便引二人往金銮殿去。

  宫中哪哪都是一新,殿前侍奉圣驾的大太监也都换了?人。没一会儿,便有宫人从殿中出来,说官家?要一位一位见。

  喻姝和王为慎面?面?相?觑,而后,他便先进去了?。秦汀兰仍旧陪她在殿外候着。

  一刻之后,王为慎从殿里出来。

  起初来之时,他担心家?人,眉头略有忧色,此?刻却是平缓不少。他附在喻姝耳边,低声道:“官家?是要打压江上漕运,枪打出头鸟,王氏到?头来也就失些钱财。你别怕,不打紧,哥哥只?需照做,很快就能接回他们了?。”

  喻姝看向王为慎,轻轻嗯一声,随后也进了?金銮殿。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牖,斜落在团窠纹的地衣上。

  数多?时日不见琰王,今夕他换上赭黄袍衫,皂文靴,发戴金旒冠冕。原本容貌便好,君子模样?,如今更显威严利气?几分。

  喻姝规矩地行完礼,跪在地上,便察觉头顶有道炽热目光。

  她头也不抬,始终垂眸盯着地案。好一会儿后,听到?上头的人似笑了?下,“许久不见,弟妹容色更甚从前。哦,不对,如今名头废去,也不是弟妹了?。”

  喻姝并?不想兜圈子,磕头便道:“圣上捕了?王家?,又命妾要来。圣上已跟表兄交待完了?,不知?还需妾做些什么,才肯放人?”

  皇帝见着心心念念的美人,本还想说笑两句。要是她识趣些,也能多?博他几分欢喜。可?她偏偏是个不识趣的,还像他从前见到?的那样?,清冷木头,胆怯远离,往往越得不到?,越让人牵肠挂肚。喻姝直接点明来意?,反倒破开他打笑缠绵的心思。

  他讶了?下,只?好道:

  “既然喻小娘子爽快,朕也爽快些。”

  他朗朗而笑,直步走到?喻姝跟前,指头抬起她的下颌。

  他就这么直直盯着看,笑道:“商,百行之末也。你王家?水路经商,半年所得的钱财却比度支副使三年税都高,当中又有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呢?”

  喻姝轻轻蹙眉。

  皇帝松开她的下颌,又笑了?笑:“不过从前你还是朕的弟妹时,朕便留意?你了?。如今你也不是盛王妃了?,不知?可?愿入宫侍奉?你若肯,朕立马便安排人放了?王氏一家?,让他们回扬州。你若不肯,那......”

  他忽而冷笑了?声,笑得喻姝毛骨悚然,“那么人是生是死,朕便不得而知?了?。你说朕随便寻个罪名,官商勾结,贩私盐、转运私盐,哪项都够杀九族的,就像当年喻家?那样?......”

  他本以为,提到?喻家?,她便会恐惧。皇帝饶有兴致地看她的脸,可?她始终静如死水,仿佛早已接受了?一切,又静静磕个头:“妾愿入宫,望圣上立马放了?王氏。”

  此?等女子,从前他垂涎美色,千方百计设局,她都不肯入套。他甚至以为她清高,这回必要多?磋磨一些,没想到?这么快便应下了?。

  皇帝哈哈大笑,即刻伸手,扶她起身。喻姝两手相?搭,长袖垂衣,听他喊人进来,吩咐了?许多?事,什么去牢中提王家?出来,什么备水侍寝,还切切叮嘱了?此?事不得让宫妃和太后知?晓,往外传,只?说是他看上了?一个宫婢,想要今夜侍奉。

  等皇帝安排完,便吩咐一个年长的宫人领她下去。喻姝走出金銮殿,发现秦汀兰与王为慎都不在。

  黄昏已至,又是飞雪,天阴沉沉的。宫人领着她,绕过长廊,似要往偏殿去。经过梅园时,忽然有人唤了?声:“喻小娘子?”

  这声音很是耳熟,喻姝猛然转头,看见不远处有男子披了?件鹅翎的绀青斗篷,正搭着双手,站在朱檐下——那人正是章隅。

  “你怎会在此?处?”

  喻姝也愣了?一瞬。

  她与章隅是故人,曾经共患难,历生死,如今见到?,自是肺腑言语万千。可?她并?不能叙旧,倏地低下头,朝他深深一礼:“妾有件事,想求翊卫郎相?助,日后愿倾尽所有报效万一。”

  章隅见不得她如此?大礼,走近两步想掺一把,却看见她身后的宫人。

  他经常御前行走,识得的,那是近前伺候皇帝的。他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只?好缩回扶她的手:“娘子不必如此?,旦讲无妨。我若能做到?,必会尽力而为。”

  喻姝感激地抬头,说京中多?险,恳请他留意?外祖一家?是否平安离京。

  章隅很快便答应下,似还要话想说,可?喻姝已经被?宫人催走了?。

  入夜。

  满室盈香,水汽蒸胧,喻姝沐浴完,宫人递来了?一套雪缎薄衫和小衣袴袜。

  殿内虽烧了?地龙,可?深冬腊月只?一件薄衫在身,她觉得冷,随后扯来自己的厚袄子又穿上。那宫人看不下去了?,忙去扯:“怎可?又穿呢?若是官家?来,再脱还要耽误功夫,侍寝规矩便没有这样?的......”

  喻姝咬牙,一把大力扯来,偏往身上穿。这还是她平生头一回瞪人,也不知?是不是死到?临头,胆儿也大了?,“官家?现儿也不来,穿穿又如何了??嬷嬷真会说笑,能耽误什么功夫啊?不用官家?费力,我亲自动?手脱总成了?罢!”

  那嬷嬷被?她逼得无话可?说,索性也不理睬。她们从浴房出来,绕过雪地,又进了?偏殿里头。喻姝坐床边候着,那嬷嬷便站一旁,开始讲侍寝的规矩。

  她无心听着,一边耳进,一边耳出,心思全飞去了?殿外。

  殿外还在下大雪,可?她却无比向往飞回扬州。不,哪怕不是扬州,是从前的王府也好。

  那一个晚上魏召南曾问她,还能不能回到?以前,哪怕他不求她尽心尽力。

  那时喻姝是知?道要救家?人,路途坎坷,恐自己日后没有好下场,所以说了?不愿。最后一场露水情缘,彻底结束了?二人的情分。喻姝想来都觉可?笑,多?少恩怨纠葛,往昔情分,竟在这场云雨中消散了?。

  他放走了?她,她也知?晓,自己以命相?逼,他死了?心,只?能北上疆地。

  喻姝微微叹一口气?。

  如今她有的,不过是张好脸。若以此?献出能换家?人安宁,一具肉身而已,到?底不算什么。

  宫人念完了?教导,正好殿外传来一声圣上。喻姝坐不安稳,下意?识地站起,她看着烛火晃动?,皇帝大步流星地过来,便跪下行礼。

  皇帝给?宫人们递了?个眼色,她们纷纷退出偏殿。

  “起身吧。”他说道。

  喻姝一起来,便看见他笑着,目光炙热如火。她以前就不喜欢琰王,甚至有些恐惧他,如今这种恐惧就活生生站在跟前,甚至内室只?有他们二人。

  皇帝很不客气?地抱起了?她,放到?床上,伸手解开袄衣的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