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仙门诡事再起风波(四)
沈溪山若想找人, 实在太轻易。
山脚一片旷野,放眼望去望不到尽头,没有任何遮挡物, 所以宋小河说的那人定是在山脚边上等着。
他将宋小河安顿好, 便只身行入夜色中, 沿着山脚去找。
很快就探到了生人的气息, 他隐蔽生息, 脚步落在地上一点声音都没有, 朝着那人走去。
只见那人穿着丁级猎师的宗服, 站在一棵树边上,似乎正等得着急,脸上都是不耐的神色, 频频朝人群的方向张望。
沈溪山走过去, 站在他身后时,他都还没有丝毫察觉。
“你在等谁?”沈溪山幽幽开口。
这一声可把窦骏吓得不轻, 整个人都蹦起来,一嗓子喊劈, 发出难听的声音。
若不是沈溪山提早就设下了结界, 声音传不出去, 只怕这一声连宋小河都能吵醒。
窦骏吓个半死,一回头发现是沈溪山, 脸色就更难看了, 还没等沈溪山开口说什么, 他就已经浑身颤抖,双腿打起摆子。
“沈、猎师?你为何会来此处?”窦骏掐着声音问。
沈溪山全然没有平日里言笑晏晏的模样, 眸子里全是漠然,以至于精致的脸也显得冷冰冰的, 分外清冷。
他眼眸往下垂,显出几分轻蔑的样子来,“我当真有人那么胆大包天,却没想到也是个胆小的。”
窦骏的心理素质显然不行,就怎么一个表情一句话,就把他吓得往后退,腿一软栽倒在地上,“我、我……”
沈溪山道:“你说你知道沈策的来历和身世?说给我听听。”
窦骏面如土色,抿着唇不肯开口,似在做最后的挣扎。
“说。”
沈溪山耐心告罄,眉眼覆上寒霜,挑起一个笑容,浑身上下充满着危险气息,任谁看了都不会觉得他像个好人。
“不就是沈猎师你吗?”窦骏颤着声音道。
“你倒是真的知道。”沈溪山眉尾轻动,轻声说:“你觉得这话说出来,你还有命活吗?”
“沈猎师,饶了我吧,我不过是受人指使,并无害宋小河之心!”窦骏的心理防线全面崩溃,跪在地上冲沈溪山哐哐磕头,脑门撞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几个用力的响头过后,他人就有些晕了,跪都跪不稳,往地上歪。
沈溪山淡然地看着,待他磕破了脑袋,血流了一地时,他才抬手。
指尖金芒轻闪,窦骏一下子就停止了所有动作,愣愣地跪着,双眸无神。
沈溪山问道:“是谁指使你?”
窦骏张口,“关如萱。”
意料之中的答案,沈溪山并没多少意外,又道:“目的是什么?”
窦骏答:“向宋小河揭穿你的身份。”
沈溪山心想,他这一层身份还挺遭人惦记,就那么想要宋小河知道?
可就算是她知道了又能如何呢?
窦骏不过是被支使的一个小喽啰,从他嘴里闻不到真正的答案,沈溪山也懒得浪费时间,一抬脚踹在窦骏的胸口上,将人踹得往后翻了好几个滚才停下,当场晕死过去。
沈溪山弹一抹金光飞入他的脑门中,取了这段记忆,转身离开。
回去时,宋小河正抱着软和的绒毯睡得正香,半张脸都埋入柔软的绒毛中,火光将她漂亮的眉眼细细描摹,显出几分与她性子相当不相符的安宁来。
沈溪山在毯子旁落座,火堆的温暖立即裹来,将他被寒风侵袭的双手再次暖热。
等指尖都散发着热意之后,他才伸手,把宋小河埋在绒被里的脸给挖了出来。
她仍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往沈溪山身边蹭了蹭,乖顺得不像平时的宋小河。
沈溪山想起之前睡觉,她会主动跑到他的床上去,这个谜题到现在还没有解开。
他与宋小河之间唯一相同的关联,就是那个封印。
只是宋小河的封印年岁久矣,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给下的,而他的封印则是去年去酆都鬼蜮被人算计上的。
恐怕只有找出封印的来源,才能解开宋小河总是往他床榻上跑的谜题。
不过先前他的身份是沈策,她跑过来睡就睡了,也不在意别人如何看,而现在他的身份是沈溪山,万不能在这么多人的眼睛下跟宋小河睡在一起。
思来想去,他传音给苏暮临,让他过来。
苏暮临相当不情愿,磨磨蹭蹭许久,到底还是怕沈溪山揍他,一路慢步过来。
沈溪山用下巴指了指宋小河,说道:“把她背回去,夜间看紧了,若是她有什么动静就立即把她唤醒。”
苏暮临赶忙蹲下去,将宋小河身上的绒毯掀开,正要把人往背上背,就听沈溪山说:“连着毯子一起带回去。”
“我给小河大人带了毯子。”苏暮临说。
沈溪山扫他一眼,“你带的给我。”
苏暮临气得双颊都鼓起来,对沈溪山这种强盗行径十分不满,却又是敢怒不敢言,只得把原本给宋小河准备的软垫和毯子掏出来扔到地上。
他将宋小河裹在毯子里然后背起来,一声不吭地往回走,心里默默祈祷宋小河能赶紧发现沈溪山这恶人的真面目。
将人背回去后轻放在地上,苏暮临盘腿坐在中间。
左边是梁檀,右边是宋小河,面前是燃烧的火堆。
旷野上的星空绚丽,苏暮临仰头凝望着。
其他人已经入睡,四周一片寂静无声,偶尔听见火堆里烧出轻微的噼啪声,苏暮临就会低头,先看一眼宋小河,再看一眼梁檀。
沈溪山说的果然没错,宋小河在深夜时爬起来过一次,苏暮临拽着她的手臂将她唤醒,她揉着眼睛用困倦的声音跟苏暮临说了两句话,又钻入毯子中睡去,就再没有醒来,一觉睡到天亮。
苏暮临只休息两个时辰就行,待到东方吐白,天地间有了一抹亮光时,他就睁开了眼睛醒来。
众人起早赶路,很快就全部叫醒,草草吃了些东西,然后继续上路。
梁檀昨日催动了一整天的小飞舟,今日是无论如何也没精力了,于是便让苏暮临御符飞行。
在仙盟这几个月的符修大课也不是白上的,苏暮临现在御符飞行相当轻松,且很稳健,宋小河躺在上面看话本跟躺在自己床上一样。
她捏着话本,忍不住夸赞道:“苏暮临,你这手符法越来越像样了,再努力修炼修炼,日后考进猎门来,说不定也有一番作为。”
苏暮临一听,顿时心花怒放,回头说:“我只追随小河大人,进不进猎门都无所谓。”
梁檀在一旁打坐,听到这话忍不住睁开眼睛,先是骂了宋小河:“你还说别人,且先看看你自己,除了玩就是睡,先前在沧海峰还知道修炼,现在出来了却是半点不碰法术,你这乙级猎师迟早露馅。”
宋小河撇嘴,说:“师父,出来玩干嘛还要修炼?”
“你这是出来玩吗?”梁檀一听她说话,就想往她脑袋上敲,“你这是去参加百炼会,你就等着被人当成沙包打吧,等你被打得鼻青脸肿千万别说我是你师父。”
宋小河一脸不服气,抱着脑袋往后躲,心想我不仅要说,我还写个牌子挂在脖子上,走哪都要告诉别人你是我师父。
师徒心连心,要丢脸就一起丢。
梁檀对苏暮临道:“小苏子,你在仙盟都学什么符箓?”
苏暮临道:“都是些比较基础的,我才刚考入内门没多久,还学不到高阶符箓。”
梁檀听后眉眼间晃过一丝惋惜,只说了一句让他日后勤勉练习,便没再深问。
宋小河翻了个身,就又继续看着话本。
窦骏先前来烦过她一次之后,就安静下来,没再出现,关于沈策的什么身世来历,去了哪里,宋小河很快就抛之脑后。
接下来许多天,都是白日里飞行赶路,晚上落地休息。
少数时候众人会进入城镇中寻找客栈,但大部分还是在荒野露宿。
宋小河每晚上都要爬起来一次,然后被苏暮临给喊醒,是以连着很多天宋小河都没能半夜跑去找沈溪山。
不过有一点让宋小河很不满意的地方,就是梁檀整日在她身边盯着,她去找沈溪山的机会寥寥无几。
平日赶路,沈溪山又踩着剑在队伍的最前头,苏暮临御符跟在队伍的后面,见面的机会本就不多,夜晚休息的时候,她刚想去找人,就被梁檀给逮住。
几次三番,宋小河也只好暂时放弃去找沈溪山。
一连赶路半个月,众人来到了丘山城外。
再往前走,便是繁华的都城,不能再用飞行赶路,且仙盟队伍人太多,走在一起必定引人注目,所以青璃在一开始就计划好,让两支队伍在丘山城分道扬镳。
孟观行与沈溪山看起来关系亲近一些,临别时他与沈溪山聊了好一会儿,最终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捉妖队离开。
捉妖队的人数不少,离开之后整支队伍人数立即少了大半,再加上站得分散,便看起来没那么显眼。
剩下众人在沈溪山的带领下进入丘山城。
丘山城相当繁华热闹,正是阳光高照的明媚天气,街上来往行人密密麻麻。
仙盟众人换下宗服,各自分散进城,也掩了面容,是以并未引起多大的主意。
一众人之中,梁檀是岁数最大,也是辈分最大的。
沈溪山拿着地图,笑眯眯地找上了梁檀,说要与他商量着接下来的路线。
宋小河难得近距离瞧沈溪山,于是赖在梁檀身边不走,听他们商议。
“敬良灵尊请看,前往长安的路暂定了两条,一条是从众都城之中穿过去,走的是阔平大道,夜间休息可住在客栈之中,只不过要绕些路,怕是二月上旬才能抵达长安。”沈溪山用手指点在地图上,语速缓慢地说道:“另一条则是城乡荒野,村落较少,有不少可飞行赶路的机会,只是夜间休息须得露宿野外,正月底便能到长安,不知灵尊嘱意拿条路呢?”
宋小河在一旁听着,只觉得他声音像是涓涓细流滑过山石的声音,轻轻脆脆,相当悦耳。
目光落在沈溪山的脸上,细细地在他眉眼上描绘,晃眼的朱砂痣,精致如画的眼眸,长长的眼睫在低着眸的时候投下细细密密的碎影,看起来漂亮极了。
她看得认真,沈溪山像是忽然感觉到了这视线一样,忽而将眸光抬起来,黑色的眸里映了灿烂的阳光,显出一种浅浅的金色来。
两眼相对,沈溪山对她露出一个轻浅的笑。
宋小河的魂一下就被勾飞了。
梁檀便道:“就走大路吧,左右时间还早,百炼会二月中旬才开始,不着急那么早去,夜间让大家都睡在客栈,养好精神。”
沈溪山点头道:“所言甚是,那便由敬良灵尊做主了。”
眼看着他收了地图要走,宋小河往前追了两步,问:“沈猎师……”
梁檀在后头用力咳了两声,宋小河听见了连忙改口,“沈溪山猎师,咱们接下来是要去何处?若是走大路不能飞行赶路,我们是不是应该买马啊?步行上路既累又慢,也不知走到什么时候了。”
沈溪山道:“已经差人去买马了,我现在是要去找人汇合。”
“汇合?”宋小河疑惑道:“谁啊?”
沈溪山停了一停,才慢声道:“督门的关如萱和钟氏之人。”
宋小河的脚步一下子停住,愣愣道:“关如萱?她也来了啊……”
一个是仙盟天才剑修,有美称“少剑仙”。
一个是仙门第一美人,被称作“雪萱仙姬”。
这两人走在一起,不用想,等去了长安,又是很多人传她与沈溪山是金童玉女,天造地设的一对。
宋小河最不爱听那些话,自然而然地,也不想跟着一起去与关如萱汇合,她微微侧身,准备往回走,说道:“那我就不去了,我要跟着师父。”
沈溪山的脚步也跟着停下,偏头看了她一眼,隐约从她的面上看出来些许不开心。
他道:“那小河姑娘就与他们在此处稍等,我尽快赶回来。”
宋小河应了一声,转头又跑了回去。
刚跑到梁檀身边,她就喊道:“师父,我们去买些吃的吧,这座城看起来好大,一定有很多好吃的!”
梁檀两袖空空,问她:“你有银子?”
“苏暮临有!”宋小河道:“他有很多银子。”
苏暮临为响应宋小河的话,立马从袖子里掏出大把银票,说道:“我多着呢!”
梁檀也是过了大半辈子的穷苦日子,这会儿一看见那么多银票,顿时也不计较宋小河方才跑去追沈溪山的事了,就带着人前去路边的商铺里。
三人不仅吃了个饱,还置办了几身新衣裳,瞧见些小巧的首饰也给宋小河买了不少,另外梁檀还买了许多符箓用纸,总之花了不少银子。
吃饱喝足赶回去的时候,关如萱已经在了队伍之中,她身边还有几个模样年轻的男女。
宋小河注意到那几个男女穿着虽然不同,但在衣袖之处都绣了同样的徽文。
而关如萱的对面站着一个面容俊秀的男子,身着孔雀蓝的束袖外袍,长发全部绾起,戴着血红的玉冠,正笑着与关如萱说话。
他的肩膀处则是另一种徽文。
宋小河来回扫了几眼,没看见沈溪山的身影。
恰逢梁檀走了过来,她就问道:“师父,那些人袖子上的徽文是出自哪家?”
梁檀也看见了,说道:“洛阳关氏的族徽,那姓关的小丫头这次便是跟代表着家族前去参加百炼会。”
“那另一个呢。”宋小河问。
“是钟氏。”梁檀瞥了一眼,语气很是随意,对此并不感兴趣,说:“别看热闹了,去挑匹性子温顺的马,免得上路后再摔下来。”
宋小河应了一声,刚动身要走,却见方才跟关如萱说话的男子往这边走来。
他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宋小河,仿佛就是奔着她而来的。
宋小河的脚步停了一下,果然就见男子走到她面前,笑如和风细雨,朗声道:“可是仙盟的宋姑娘?”
“你认得我?”宋小河满脸疑惑,将面前这男子的脸看了又看,根本没见过。
“久闻宋姑娘大名,如今得见,果然气质脱尘。”他揖礼道:“在下钟浔元,字奉容。”
宋小河听着这名字耳熟,问道:“钟浔元?你与钟浔之是什么关系?”
钟浔元道:“若论关系,学文唤我一声堂兄,只不过我与他出自不同支脉。”
还真与钟浔之有亲戚关系。
因着钟浔之的原因,宋小河对钟氏没什么好印象,自然而然地不太想理钟浔元,便道:“我没见过你。”
钟浔元笑道:“虽未见过,但我却听闻宋姑娘的事迹,一早便想与你见上一面。”
“听说我什么?”
“学文上次回来时说,你能用出九天神雷,此事可是真?”
宋小河一愣,转头看了梁檀一眼,继而又问他,“你说的是什么时候?”
“便是那早已亡国百年的黑雾鬼国之中。”他道。
“那不是我。”宋小河说:“我的确释放过一次神雷,在去年四月之时,不过那是因为我拿了一件能够收雷的灵器,也算不上是召雷,但年前的鬼国那道雷,不是我召的。”
当时那道雷落下来时,宋小河正昏死着,并没有亲眼看见,是后来在回仙盟的路上,偶然听身边的人提起过。
她也不知道那道雷究竟从何而来。
钟浔元像是有些不信,温声道:“小河姑娘不必自谦,现在仙家百门都知道是你在鬼国之中一人对战群妖,令天地变色,召神雷降世,夺回了阴阳鬼幡。”
宋小河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俨然没想到外面竟然已经传言成这样了。
“的确不是她。”梁檀在一旁出声解释:“我这蠢徒根本不会画符,更别说是召雷符,上回她去鬼国时,并未带上收雷的灵器,是以召唤神雷的,另有其人。”
钟浔元转头看向梁檀,笑着行礼,说道:“敬良灵尊,钟氏便是知道这次你也会来,才特意让我赶来半道上迎接。”
梁檀受宠若惊,讶然道:“因为我?”
钟浔元颔首,“接下来的路程必定将敬良灵尊照顾周到,若是有什么不惯之处,还请灵尊直接提出。”
梁檀难得有几分拘谨了,笑说:“这怎么好意思,不必那么客气。”
“在下受任,应该做的。”钟浔元说道。
说到此处,宋小河才算是想起来,她师娘乃是钟氏嫡脉的千金,钟浔之的亲姐姐。
而她师父,则是钟氏家主的孙女婿,如此待遇,其实是相当敷衍了。
但她师父吃软饭少说也吃了几十年,这么多年他在仙盟默默无闻,穷得经常去外山偷鸡给宋小河吃,毫无建树,钟氏这般待他也属正常。
只是宋小河想不明白,钟氏若是如此看不起师父,为何还会将族中嫡女嫁给他。
再且说这钟浔元也不知道是真的来迎接梁檀,还是钟氏派来给他难看的。
宋小河主动拽住梁檀的手,仰头对师父道:“师父你放心,今时不同往日,谁若是敢嘲笑你,我定打得他满地找牙。”
梁檀见她皱着眉头,脸色相当决绝认真,不由笑了。
他摸了一把宋小河的脑袋,说:“就你这三瓜两枣,还想跟人动手?不被人打得满地乱跑就不错了。”
苏暮临立马挺胸,“还有我!我誓死保护小河大人!”
梁檀道:“你们二人加起来也不够别人打。”
宋小河颇是不服,又说:“我还有人。”
“何人?”梁檀问。
宋小河刚要开口,就听得身后传来清凌凌的声音,“小河姑娘。”
她满脸喜色地转头,就看见沈溪山披着满身的灿阳,牵着一匹马走到了她身边,他说:“这匹母马性子温驯,你便骑着它赶路吧。”
宋小河转头对梁檀道:“你看,我的人有很多的!现在还不是全部,再等等,还有一人没来。”
梁檀都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道:“难不成你下山的时候,还自立山头,当了个山大王?”
“比那更厉害。”宋小河说:“我去当了公主。”
她说完,就两步凑到沈溪山的身边,从他手中接下缰绳,顺手摸了摸马的脑袋,莞尔一笑,小声说:“多谢沈猎师。”
沈溪山应了一声,一转脸,眸光落在了面前钟浔元的身上。
两人对视,钟浔元面带微笑,温声道:“沈猎师,可准备妥当了?趁着天色早,我们尽快出发,天黑前可赶到下个城镇。”
沈溪山点头,道:“出发吧。”
炽阳高挂,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宋小河站在马边,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抚摸着马的脑袋。
沈溪山立在她身前几步,半边面容落满金光,衬得眉目漂亮。
梁檀与苏暮临站在路边,一人发愣出神,一人正瞪着马。
另一头,关如萱与几个关氏族人站在一起,眸色淡然地看着这边,她身边的男男女女皆转头侧身,也悄悄关注这边的动向。
队伍的其他人则忙于挑马和闲聊,一时间众人神态各异,心思深藏不露。
牵马出城,众人纷纷上马赶路。
宋小河没骑过马,但这些马已经提前被灵力驯过,老老实实地驮着人前往下一座城镇。
官道宽敞平坦,骏马飞驰而过,尘土纷纷扬扬。
那钟浔元倒是自来熟,相当热情地跟在宋小河身边,倒不是打听她什么,而是给她讲解沿路的风景和一些民间故事。
宋小河起初很是抵触此人,但她鲜少下山游玩,当然喜欢这些故事,加之她又是个活泼性子,听钟浔元说了一会儿后,便自然地与他聊起来。
钟浔元仿佛见多识广,能说出很多宋小河从未听过的事情,她听得入神,一整个下午竟然没去在意走前队伍前头的沈溪山和关如萱。
路过一条河,前头宣布停队修整。
如此赶路,人是没什么,但马匹都是凡马,须得停下来让它们歇一歇,喝些水。
宋小河下马,牵着往河边而去,拍了拍它的脑袋,认真交代道:“去喝水吧,多喝点,谁跟你抢你就过来告诉我,我替你教训它们。”
钟浔元见状,没忍住笑了,说道:“小河姑娘性子真是有趣,跟你这样的人做朋友或是伴侣,怕是余生都要在欢笑中度过。”
“是吗?”宋小河喜欢这种夸赞,礼尚往来,笑着回他:“你也一样。”
隔了几丈的距离,沈溪山站在河边,眸光落在波光粼粼,倒映着夕阳余晖的河面,耳朵却是将那边两人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他眉眼平静无波,看不出什么情绪。
“沈溪山。”
身边传来轻唤,沈溪山没有回头。
关如萱缓步走到他身侧,说道:“走大道会不会有些耽搁时间?不如我们改换小道,提前几日到长安。”
沈溪山并未应声,眸光看上去相当漠然。
过了片刻,她又道:“钟浔元早前就听说过宋姑娘,这次还是他主动请缨来与我们对接,就是为了见一眼宋姑娘,如今见了面如此热情,宋姑娘看起来又像是喜欢结交朋友的性子,两人相处得如此融洽,不知有没有机会成就一桩美事。”
沈溪山的眼睫轻动,转头看她,微挑眉梢说:“她喜欢结交谁,又与谁成就美事,这些与我何干?”
关如萱碰了冷钉子,有些委屈,眼眸染上一层失落,轻咬嘴唇,“我……”
沈溪山露出个笑,说道:“你倒不如多思量自己的事。”
说罢,他转身离去,召人集合,继续赶路。
众人纷纷牵马回到大道,宋小河也拽着缰绳,一边与苏暮临说话一边往路边去,将方才与她说话的钟浔元留在了河边。
所有人都各自忙活时,没人注意到关如萱与钟浔元对了个眼神。
之后队伍重新上路,赶在漫天红霞之时,来到了城镇边上。
只见前头宽敞的大道上,站着一人。
那人身着黑色道袍,长发用簪子盘起,一手扛着一杆长幡,一手转着手中的玉珠。
幡上只有两个字:卜算。
有人站在中间拦路,头前的沈溪山慢慢停下马,身后所有人也跟着停下。
继而有人往后递话,要梁檀往前面走一趟。
梁檀不明所以,驾着马往前,宋小河与苏暮临自然就跟在后头。
待走近了,宋小河一下就看到前方那人,兴奋地对梁檀道:“师父你看,我先前说的那人,已经到了。”
梁檀满心疑惑,下了马走过去,还未开口说话,那人就转过身来。
俨然一副病秧子的模样,脸色灰白,唇无血色,唯有一双眼睛还算清亮。
此人正是步时鸢。
她挡在路中,沈溪山便下马来询问,此刻正站在她的身侧。
宋小河早已知道她会出现,她觉得步时鸢的一手推算之术太过厉害,先前两次的相遇都不是巧合。
她似乎能够算准了宋小河会在何时出现在何地,然后一早就等在那里,然后与她同行,待事情结束之后,她又会消失。
目的是何,身世是何,皆不为人知,神秘到了极点。
宋小河蹦着跳着跑过来,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唤道:“鸢姐,你果然又来了!”
步时鸢摸了一下宋小河的脑袋,笑着道:“那你的卜算之法也厉害不少。”
宋小河嘿嘿笑了,然后向梁檀道:“师父,这是我下山结识的朋友,名唤步时鸢。”
又道:“鸢姐,这是我师父,梁檀。”
“姓步?”梁檀将她手中长幡上那潦草的“卜算”两字看了又看,说道:“不知阁下挡在路中央是为何事?”
步时鸢声线平稳,劝道:“敬良灵尊,此路不通,不可再往前走了,改换他路吧。”